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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子与我对诗对了许久方才说道:“你既有心若这青竹一般成就千古业绩,便须得忍尽万般苦难!你可做得到?”
我说道:“既有此志,何惧艰难?”
青竹子呵呵笑道:“如此甚好!你便先与你两位师姐去做雨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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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应了一声,拿了几支伐竹用的铁镰便领着二位师姐向那竹林深处走去。大雨刚过,竹身上的雨水还未完全干透,通身都是雨珠,摸来滑不溜手。捡了几杆通身笔直的楠竹砍伐掉,而后将之拉到邻近的竹棚里细细做起雨伞来。吟雪、紫烟二人听我的吩咐,将劈好的小指粗细的竹篾用粗布细细打磨的圆滑通润。
洛紫烟在整个过程中总似怀有心事一般,红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若有话说,只是总也说不出口。那方吟雪见状,两人相处日久,立时明白其意,便开口叫我一声,道:“雅尘师弟!”
我手上镰刀不停,口中含混应了一声。
方吟雪接着说道:“刚刚你与师父所对,听来句句音韵合辙、美妙异常,可是什么名篇佳句?”
我随口答道:“是啊!这些诗都是历史中闻名千古的大家所写,当然美妙!”
方吟雪一听,心想这历史中闻名千古的大家如何我一个都不识得?当下开口问道:“他们如此名声,而我却闻所未闻,师弟可知他们生于何朝何代?”
不及多想,我答道:“唐寅生于明,元璋生于元、板桥生于清,之问、摩洁在唐……”我将他们一一说了,哪知方吟雪和洛紫烟仍是一脸迷茫。看到他们一脸不解的样子,我忽而想到这唐朝距今还要迟上近六百年,更别说宋、明、清三朝了。她们不懂也是应当。
这时洛紫烟轻轻哂笑了一声,说道:“你这和尚又说胡话!自三皇五帝至今,历史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叫唐、宋、明、清的朝代,你竟如此戏弄于我们,是在故意卖弄你的学识,以嘲讽我们不通历史吧?”
我慌忙答道:“师姐误会了,我既算胆量再大,也绝不敢欺骗两位师姐。只是这唐、宋、元、明、清乃是六百多年之后的朝代,师姐们不知也是理所应当!”
洛紫烟双眼一瞪,说道:“六百多年以后的朝代?你当真很会杜撰!这六百多年以后的朝代我们不知,难道你就知晓?莫非你有那知晓过去、看透未来之能?”
洛紫烟此说意在讽刺,她笃定我不知从哪儿看了几句不记在史的言语,骗他们无知,故而杜撰。
我说道:“紫烟师姐,我虽无知晓过去、看透未来之能,却也知道这唐宋元明清是真真有的!你若不信,大可问一问师父,他老人家所诵诗句均来自那些朝代!”明知这些事情解释不清,也不便多做解释,只好将此事推与青竹子老先生。洛紫烟见我言语中满是无奈,只当自己猜测确实,故而哂笑道:“问就问!”
方吟雪却道:“雅尘师弟莫要生气,只是你所说的莫说紫烟不信,我也不大确认!难道你果真知道未来之事?”
我没好气的答道:“不知!”
方吟雪知我不愿回答,只好作罢。洛紫烟却开口说了声:“他哪儿……”知道二字还未出口但听云天溪中传来阵阵筝音,如淡云遮月、燕翔高空,一派恬淡祥和,仿佛世间所有皆是如此静谧、如此安逸。我们不约而同的向那云天溪望去,但见:溪上浮一叶扁舟,舟中坐一中年雅士,看其装束极像一位隐逸山林的高人;这雅士盘腿而坐,膝上放了一架古筝。那声音便是从这古筝的弦上发出。其身边还站着一位青衣灰帽的书童。
方吟雪看清那人之后喊道:“闻先生今日好雅兴!”
那中年雅士听见方吟雪与之说话,觑了半晌方才看到我们急忙答道:“雨后清明、空气正好,恰是泛舟湖上、筝箫齐鸣的最好时机。你师父彭城老父可在院中?”
方吟雪咯咯笑道:“师父知闻先生今日必会前来,故而未敢出门,一直在院中等候。我这就领闻先生过去!”
那被唤做闻先生中年雅士道了声“有劳”,便抛锚揽舟、登上岸来与我们相见。细细一看,那闻先生肌肤白皙,润滑娇嫩全然不似男人样貌,五官精致格雅,想来少年时必是俊美至极。闻先生仔细的打量了我许久,问道:“莫非这就是老父前日所收的徒弟?”
方吟雪答道:“正是!”方吟雪又转身对我说道:“雅尘师弟,这位便是师父的忘年之交闻筝乐闻先生。”
我向前趋了两步,躬身行了一礼说道:“闻先生!”
闻筝乐呵呵一笑,在我肩头拍了两下说道:“好,好!”
方吟雪一人领着闻筝乐向院中去了。我和洛紫烟仍然在制着雨伞。洛紫烟本就不与我多说闲话,此时,我们二人只顾忙着手中的活计,不多时四把伞的伞骨全然制好。
洛紫烟看着形如平菇的伞骨发呆。我说道:“好了,只缺四张绸面儿了!”
洛紫烟哼了一声,并不答话。见她并不回答,我呵呵干笑了两声。看着剩下一段长约一尺,粗若拇指的竹管心道:“不若做一支竖箫,闲时把玩一番也不算浪费了这名贵的楠竹。”想到即做。洛紫烟听我说制好了伞骨,只当我要拿回去寻找伞面儿,不料我竟又坐下来削那根竹管,没好气的说道:“做好了不走,又作什么奇怪的玩意?”
我说道:“做一支竹箫!”
洛紫烟面上一紧,哂道:“做得又有何用?你可会吹?”
我看着她满是鄙夷的脸,不禁反感,冷冷地说道:“不会吹奏,做之何用?”
洛紫烟冷哼一声便又坐下,不再说话。
过了约半个时辰,竹箫刚刚做好,方吟雪走来说道:“雅尘、紫烟,师父叫你们回去呢!”
我和洛紫烟应了一声便快速的收拾东西随方吟雪向院中走去。甫一进院,便听到青竹子和那闻筝乐爽朗的笑声。但听闻筝乐说道:“老父,你那徒弟当真有此能耐?竟将难倒众人的琴铃幽怨弹得出神入化?”
青竹子呵呵笑道:“筝乐贤弟认识孔某以来,可听我说过半句虚言?”
闻筝乐也笑道:“老父玩笑了!老父所说筝乐尽信。适才您说要让他与我们表演一番,而今此地琴铃皆无,倒不若让他代老父与我筝萧合鸣一曲,老父可允?”
青竹子说道:“你这精灵鬼,变着法儿要与我那徒弟较量一番。什么筝箫合鸣?我看你是有心要筝箫争鸣吧?”
闻筝乐见老父道破玄机,说道:“哎,老父这话就欠妥当了吧!”
两人相视,皆都哈哈大笑。
青竹子见我进来,喊道:“雅尘,你过来!”
我放下伞骨,急走到师父身边。青竹子说道:“今日本是我与闻先生相约泛舟清溪、斗乐唱和之日,而今为师欲请你代我与闻先生唱和,你可愿意?”
我答道:“师父所命,不敢不从!”
青竹子和闻筝乐又是一笑。闻筝乐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当即命小童解缆行舟。我见秋雨仍是淅淅,虽是不大,但若在外面呆得长久也必被淋得通透,于是说道:“如此天气、秋雨潇潇,闻先生若不介意,烦请等我将这四把雨伞制好,一同擎撑,也好挡一挡细雨!”
闻先生说了声“雅尘你但做无妨”便又与师父谈天说地起来。我向方吟雪要了几尺布绸。方吟雪也是大方,所给尽是上等绫罗。四面布绸,一面色泽淡红,犹若樱桃;一面淡紫含青,色若葡萄;一面素绸,上绣青竹,青翠欲滴;一面绣有四尾游鱼,水若碧玉,皆若空游。我将它们一一粘在伞骨之上,不多时四把或紫或青、或粉或绿的布伞宛然出现在众人眼中。洛紫烟和方吟雪不自禁一声娇呼“好漂亮啊!”
我对众人说道:“好了!如此我们便可遮挡风雨,泛舟随行了!”
闻筝乐见我事情完毕,拉着老父向系舟方向走去。我和方吟雪、洛紫烟三人紧随其后。到得地方,那书童早已将三只乌蓬木舟解缆入水。紫烟将手中那把淡紫含青的雨伞递与那书童,一边示范,一边嘱道:“如此打开,置于闻先生头上,为其遮挡秋雨!”
那书童咧咧嘴傻笑了一下,点点头便接过雨伞。紫烟又将那绣有青竹的雨伞递与吟雪,对她使了个眼色,意思便是让吟雪与我打伞。吟雪轻轻一笑,算作答应。紫烟自己拿了一把绣有游鱼的花伞跟着青竹子上了一只乌篷小船。我和吟雪上了一只,闻筝乐和他的书童也登上了一只。于是三只轻舟缓缓向云天溪中间划去。
待划至汪洋碧水处,三只小船便不再掌控,任其漂流。此时,秋雨细细、秋风斜斜,远来几只鱼隼或翔或俯,怡然自得。闻筝乐盘坐于乌篷船头,抚筝细弄,仿若低吟,一身墨衣,淡然无比,头顶是一方淡紫含青的花伞;青竹子亦是如此,灰衣飘飘、白发凌然,立于乌篷船头,只他左手擎一把紫砂酒壶,右手捏一根长箫,一派悠然;洛紫烟立在他身边撑一把花伞,宛若仙子独立舟上,独立世间;我也立于乌篷船头,素衣长袍,纶巾羽扇,双手捏一把长箫竖于唇边,意欲高亢龙吟;吟雪撑一把花伞,于风中四下飘摇,仿佛花经狂风,摇摆不定,宛若一朵初春的桃花颤颤而立于湿漉漉的枝头,与那洛紫烟遥遥呼应。水面与远处陆地的相接处巍然耸立着一座连绵起伏的高山,山势巍峨,高与云接。山脚下随意地点缀着几间茅草搭制的房子,茅草房上炊烟袅袅,那烟云散入高空,与空中略显沉重的云霭融在一起,越发飘渺。远远观来,果如一幅淡墨山水隐士泛舟图。
青竹子喝了一口斑竹泪,向闻筝乐喊道:“闻先生欲奏何曲?”
闻筝乐呵呵笑道:“今日景象绝无仅有,弹那古人之曲岂不误了绝佳风景?不若我们随意吹弹,以表心境如何?”
青竹子说道:“你这精灵鬼又在故意为难雅尘,想他出生以来无什经历,所吹奏之曲定然不会太过内涵。你我二人,各有前尘,皆有往事,吹弹起来或伤心缅怀、或铿锵倔强无所不可。只你我欺雅尘无有经历,却是大大的不妥!”
闻筝乐哈哈笑道:“老父就会偏袒弟子,既是如此,那我们便只以此景言志,不缠个人经历如何?”
青竹子说道:“如此甚妙!雅尘,你可愿意?”
三只乌篷船形如三角,三人对面而视,虽然相距甚远,却也将他人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我听师父与我方便,当即回道:“但听二位所约!”
那立在闻筝乐身后的书童咧咧嘴又傻笑了一回。闻筝乐说道:“如此,便开始吧。”
于是,三只乌篷船中乐声同起。淡紫含青的花伞下筝声铿铿,若燕穿暮云、雨打竹林,又似鱼游碧水、风过山麓。细细听来,那筝所弹皆是花落清渊、叶飞慢卷,百鸟继鸣、万物顺天之境,所表皆是隐逸恬淡之风,一股看透世事,罔闻生死的气质贴于水面四散开去。青竹伞下,箫声高亢,如龙在吟,似凤和鸣。所吹奏之境竟是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的景象。苍茫云烟,六合宇宙皆是一派生机勃勃,众人听得均是热血上涌,胸中自有一股豪情!老父不时小吹几声,那箫声也是凄凄悠长、韵味萧然,所吹尽是繁华落尽,一片萧索,默静死寂之感萦绕在三只乌篷周围,惹得众人眼泪潸潸,大有哀春悲秋之意。
那或翔或俯的众鱼隼闻听这三种全然不同的乐曲,全然变了。有的怡然自得,一如往常;有的则立于乌篷船头低头敛翅,鸣声稍哀;有的振翅高飞,冲天长鸣,大有穿月破云之势。
一曲吹罢,青竹子自顾自的又饮了一口斑竹泪说道:“闻先生以为雅尘吹奏的如何?”
闻筝乐哈哈大笑道:“如此高亢的音调,当真只有雅尘这般少年心性之人方可吹得!”
青竹子笑道:“你我少时又何尝不是如此?”忽而转身向紫烟说道:“紫烟,适才三首曲子你可听得其中风格?”
洛紫烟正眼睁睁的望着我这边的小船,她心想这个和尚到底是什么样人呢?言语轻佻,举止轻浮,却是恁地有才。若是他品行好一点儿,或许是个人才,只可惜……她在心中暗暗叹息了两声,终究化作一句“怪才”作罢。现在听得师父发问,略一思索开口说道:“闻先生所弹之曲风格淡泊,听来多有忘却忧愁、隔断红尘之感,大有隐逸之风;师傅所奏,箫声萧然,毫无生机,似有伤秋怀古之意;总体来说,闻先生与师父曲中含义多有教人避世之嫌;雅尘师弟所吹奏之曲,却与两位风格迥异,曲调铿锵有力,曲音沛然,听来大有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之意,满篇曲子尽是豪情,听来令人心情激动,热血上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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