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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秋初的玄冰国已经渐渐蒙上一丝冷意,道路两旁的树木都相继凋落了树叶,冰冷的雨水滴落在穿冰鹿那厚厚的毛皮上,在寒风中奔跑许久之后混杂着密密涔涔的汗水凝结成了成片的小块冰球,在阴翳的光线中反射出律动的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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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懈坐在穿冰鹿车之后,双手交叠胸前的他穿着相对单薄的衣服,从赤炼国到此已经超过两日,他甚至没有时间和澜沧币根据天气置办一些换季的衣物,好在双层锦缎包裹的穿冰鹿车后座之中,只要将两侧的窗帘遮蔽便能抵御外面时时吹进的冷风。吴懈将双手放在横陈于腿部的魔影剑上,轻轻打开包裹在上面的绸缎后,吴懈用手轻轻抚摸这柄长剑剑鞘上古朴繁复的纹路,雕纹由上至下逐渐变得纤细,但并不会打破剑鞘上花纹的统一风格,他轻轻敲击长剑的剑鞘,回馈的声响沉郁而悠远,仿佛剑鞘之中空无一物但又好像被剑身满满的充填其中,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吴懈想要将其拔出,可是当他用手试着拔出长剑时才发现,无论自己用多大的力气都无法将其拔出,难道因为此剑多年未曾出鞘已经锈死在剑鞘之中了吗?不可能啊,此种剑鞘分明是用比精铁、钨钢等高级锻铸材料还要精致稀缺的材料铸就,除非……除非这柄凶剑曾经被人施以大师阶封剑术,以免被人轻易拔出,如此一来吴懈对此剑唯一的希望破灭了,当日在与姜山对决时他还迟迟不肯拔剑,而此时想来自己真是愚钝之际,倘若当时自己尝试着拔剑却迟迟不曾拔出,兴许心下便已怯了三分,恐怕随后的对决也就胜负难料了,而今唯一一个勉强能够算作武器的魔影剑却根本无法出鞘,假使日后遭遇危难,自己的抵御之法岂非屈指可数?莫非自己要将其连同剑鞘一并挥舞,当做一把尚未开刃的钝剑?吴懈甩甩头抛掉了这个荒谬可怖的想法,看样子自己还需要花更长的时间研究这柄长剑,既然秦叔在弥留之际让我竭力守护这柄凶剑,那此剑就一定有其过人之处。
吴懈儿时对此剑的记忆还仅仅停留在朔月起夜之时看到的景象在幽冷月光的投射下,魔影剑随着吴懈的步步靠近而由内而外地泛出一股赤红色的光芒,站在月光之中的吴懈被此情景惊骇不已,然而吴懈娘亲闻讯走出来时却发现打铁铺中并无任何异常,吴懈手指悬挂在打铁铺墙体之上的魔影剑,透过那古朴的剑鞘他分明看到剑身正在阵阵泛出红色光芒,而吴懈的娘亲依然无法看出任何端倪。当时的吴懈不懂,为何娘始终不相信自己的话,时至今日吴懈回想起来在恍悟到,也许真的只有自己才能透过剑鞘看到里面剑身发出的光芒,一切都只能等到下一个朔月才能知道答案。
在穿冰鹿相对平稳的奔跑之中吴懈渐渐在锦缎包裹的后座中渐渐入梦,近一个时辰的路程对驾车的车夫来说仅仅是几个转瞬,而对于近两日不曾入眠的吴懈来说却已经是一种奢望。半个时辰之后,酣然入眠的吴懈被戛然而止的穿冰鹿车摇醒,他知道自己应该已经到了易容馆,当他打开锦缎帘后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片荒无人烟的松林之中,松林内部有一片相对宽广的空地,而空地中央则是一间由粗壮松木搭建的医馆模样建筑。吴懈不禁疑惑道:“驾车师傅,你确定这里就是掌柜所说的易容馆?为何附近荒无人烟呢?倘若我只身前来恐怕早已迷失在这片茂密的松林之中了。”
车夫解释道:“少侠有所不知,易容之术在各国之中都是被严格管控的,每位易容师都曾在官府中有过身份记录,并且需要将每个接受易容术的人易容前后的模样以精致画像的形式留作备份,以便官府定期检查是否有越狱者或逃兵接受过易容之术的改头换面,先前在商号之中若不是你有身份牌在手恐怕你出价再高也都需要排队许久。而这间荒山易容馆是由分号掌柜出金资助的私家易容师的专属易容馆,与其他在官府中备案的易容馆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这家易容馆是违背玄冰国禁令的,这个易容师在习得易容术之后并未像其他易容师一样到官府之中备案而是在肄业之前便提早终止学业,这样一来他既掌握了易容之术又不会被强制安排到官府之中备案,也正因如此,分号掌柜便出巨资供他在此为一些想要隐姓埋名或有难言之隐的人施展易容之术,这样掌柜便可以获得商号定额薪俸之外的灰色收入,而且不必向官府缴纳高昂易容费用中一定百分比的税收,同时还保护了易容者的信息,可谓一举两得。早在你上车之前掌柜便将你的信息告诉了我,他说根据着装与谈吐断定你是赤炼国人,根据你当时风尘仆仆且行色匆匆的状况判断出你遭遇了一定的变故,再者你额角的‘囚’字烫印还未完全消弭,明显是押解途中脱逃或者刚刚得以释放的囚犯,尽管你前额的头发将其遮掩的很好,但是你忘了在长途跋涉或者经历一场酣战不久又未曾淋洗身躯,前额的头发早已粘滞在了一起,‘囚’字烫印自然就在不知不觉中显露了出来。随后你有不出掌柜所料地询问了易容相关事宜,掌柜自然只告诉你这家荒僻的所在,不过别担心,这个易容师在易容术上的造诣绝对不输任何一个当世有名的易容名士,只是他平时少言寡语喜好安静,除了抚琴养鸟之外别无其他嗜好,这片广袤的云松林正合他意。少侠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便先行告辞了,否则月上中天之时我也未必能够回到凝冬城主城之中向掌柜交待,这一趟中程奔袭也就没有赏钱给我了,还望少侠海涵。”
“可是你走之后我如何回城?这穷乡僻壤、荒山野岭别说穿冰鹿车了,就连一头能够快跑的山猪都未必能够见到。”吴懈忙问道。
“少侠,据我所知此去东南四十余里有一处村落名为罗石村,届时你若有什么需要大可以到那里备办,老夫先行告辞了。”不待吴懈回话,经验老道的车夫便驾车离开了,身无分文的吴懈只得硬着头皮向炊烟袅袅的木屋走去。
时间已是酉时,易容师想必正在烹制晚炊,早已饥饿难耐的吴懈一步步向易容馆走去,当吴懈正准备敲门时木门却兀自打开了,一个约莫破瓜之年的少女站在门前道:“恭候多时了,三盏茶功夫之前我的银雀便从树林外飞回告诉我有客人到访。刚刚我听到一个毫不设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便知道一定是银雀报告的客人。”
吴懈闻言一边迈步进屋一边认真打量这个料事如神的少女,此女子因烹制晚炊而将长发盘在脑后,两道鬓发掩在耳后,原本气质脱俗的她却因为一脸稀疏的麻点而彻底破坏了整体的美感,右耳处还有一颗淡痣,在原本白皙的肌肤上显得尤为刺目,身高与吴懈耳根齐平,少女只顾翻搅锅中的食料,一直没有回头招呼刚刚进门不久的吴懈,然而吴懈正耐心观察眼前的易容师时却听到少女悠然道:“少侠看够了吗?看够了就将这两盘荤菜端到桌案上去,我随后就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顿感自己有些失态的吴懈刹那间红透了脸颊和耳根,笨手笨脚的听从少女吩咐将灶前的两盘热气腾腾的荤菜端到了桌案之上,整个晚餐过程气氛尤为尴尬,因为依旧沉浸在刚刚失态中的吴懈只顾埋头吃饭,丝毫没有听清楚易容师对他讲的一番寒暄问询之语。
少女仿佛看出了吴懈的心事,于是宽慰道:“我一向心直口快,你不必太过挂怀,说一说稍后你想要如何改头换面,我这里有近千张人像供你选择,放心,当初我在师父那里系统地学习过各国人的面部结构特征,我能在保证你模样特殊的同时根据你的心意美化或丑化自己今后的模样,由于原材料稀缺所以造价相对高昂,我这样说不是瞧不起你,只是出于易容师的尊严考虑,即使你富可敌国要求我为你更换数张不同的面孔,但这种不可逆的易容术一旦塑形结束就意味着你将长期带着一张完美贴合的面具度日,撕毁一张不合心意的‘面具’对你们来说不费吹灰之力,但对我们易容师来说,每张崭新的脸都倾注着我们超过三日的精雕细琢,我们从心底里不希望自己的作品造人弃之于地。我这样说,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吗?”眼见吴懈似懂非懂地频频点头而后又略微摇头,原本嘴角扬起一丝弧度的易容师又变回了先前面无表情的样子,对这个莫名其妙得到商号掌柜眷顾的愚蠢青年充满了抵触情绪。
对易容师一系列表情极为敏感的吴懈愁上心头,他默默祈祷着:希望这个怪丫头不要将对我的看法带入到她即将到来的工作中去……否则自己一向自信的脸便极有可能毁于一旦,然而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对的,相较于之前的种种打击而言,这次易容给他带来的打击更令他无法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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