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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您,您可信了吗……她是处心积虑,把松下卧和伏羲氏骗去的……”凌大杰在完颜永琏的支撑下勉强醒转,却害体力透支的曹王自己身影先沉下,这情景引起了核心处曹王府兵将们的一度恐慌。然而外围紫茸军却异常坚毅,纵使全都强弩之末,却仍极力提刀携枪、不准凤箫吟这劲敌靠近一步。
“什么……”盟军众人皆是一愣,金军说的“诈”、竟是盟主她故意骗内力?可是“这从何说起?”徐辕一怔,正要追问,紫茸军便已异口同声:“表面约定同盟,暗地销毁承诺,宋军的天骄和盟主,干的些什么无耻勾当!”
“打嘴仗赢,就算赢吗?傻站着干什么,还不都抓起来?!”林美材匆匆追着逃脱的凌大杰过来,正待灭金军气焰以及对盟军下令,回头乍见吟儿几乎毫发无损,不由得也因为意外而惊愕,一瞬之后却当然喜比惊多,赶紧代她继续做盟军的口舌,“凌大杰!谁先犯规,背信弃义!?昨日缔盟之后,百里林、万尺牢、天阙峰、剑断石你们捣的鬼,要不要一处处一点点地查?!”
此战无论如何,其实都是胜者为王却又胜之不武,所以难免一方赢势另一方占理。然而,凌大杰并未参与林陌的除魔大计,因此比林美材想得要理直气壮得多:“那你们倒是圆啊!浣尘不是说掀天匿地阵失衡后就关不上吗,怎么现在却停了?他,只怕是从一开始就被你们拉拢了过去、为你们打头阵编了那一通鬼话、存心利用王爷的仁慈蒙骗王爷!他想帮你们不费一兵一卒地剿灭我军,从而实现他口口声声的天下太平,刚好,还能助凤箫吟榨干王爷的武功价值,高,实在高得很……只不过,王爷在见他之前就有了调用封寒的策略,你们恐怕也是迟了许久才获知仙人关南有变,情知来不及正面部署,便临阵变策再布一局,故意引诱我方的全体高手辗转在万尺牢和天阙峰围剿林阡,却同时,进一步用这个厚颜无耻的凤箫吟来对王爷攻心乱心!正是这般的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一步步帮林阡和宋恒拖延了时间以至于反败为胜!”
“那曹王为什么就不弃用封寒呢?就准他有第二手准备吗?”林美材冷厉回应。
“‘准备’而已,却是谁先以行动背盟!?”凌大杰心里自然认为是宋匪先。
“田忌赛马确实是我的将计就计,但浣尘和盟主,都不是你说的那样……”徐辕其实也答不上来,是啊,掀天匿地阵为何会停滞?而吟儿,之所以没死,难道只因为她是所谓的幸运女神吗?
“那凤箫吟为何安然无恙?掀天匿地阵的失衡后果,又怎会与浣尘所述完全不同?!”凌大杰不依不饶,不光是他,但凡是个涉阵者都无法理解,那便只能用宋军串通浣尘弄虚作假来解释!平素这种毁诺举动倒还算是兵不厌诈,可这一战,宋军恐怕真是凭借阴谋把稳赢的金军从巅峰拽下谷底倾覆的,试问金军哪个承受得起这般的打击!
鸦雀无声时,忽听有人呼吸一滞,当众掷下了一句吟儿万万没想到的狠话:“不愧万恶万浊之源,原是我完颜永琏生的女儿。”
金宋众人一惊,不约而同抬头去看,此刻那庄严肃穆的剑断石上,依稀凝结着吟儿滑落时沾染的血,不是正好解释了现实里反常的一切?瞬然就为浣尘洗脱了欺瞒曹王的罪名,浣尘原来是真的中立为天下苍生?也对,浣尘凭何就站在宋军的立场上来以宋融金?
然而,天选之人如贺兰山、苏慕浛都是当场丧命,她凤箫吟作为至恶之血的主人,怎就能轻易逃过一劫还半点伤都不曾受?这当中必还有诈!她凤箫吟,即使被曹王冷笑指认为万恶之源,也还是不能逃过“借浣尘为跳板刻意设计和布局谋害曹王”的嫌疑。别忘了,她和浣尘不同,她凤箫吟有的是立场。
“可是……我……我……”她百口莫辩眼泪簌簌流下,虽然她也明白这于事无补,她的眼泪现在在高手堂那里没有价值徒惹厌恶。
“曹王,凌大人,妄加猜测何苦?”林阡等他们把话说完了,才开口辩驳全部猜疑,“阵法是我所破,所以它关上了,就是这么简单;吟儿安然无恙,因为那一刀是我砍的,我有分寸。”
“有分寸?所以林大侠是承认了,一醒就将她打飞的戏,根本是你和她事先串通的?好一个林阡啊,比我想得还要奸诈,看来你起始就没有入魔,万尺牢是你配合露出破绽,天阙峰是你故意引人去打的,是了,若非你在背后指教徐辕和凤箫吟,他们能看得透王爷部署还将计就计?”凌大杰一边朝林阡恶言相向,一边察觉到曹王不支、艰难地回身将他撑住。
“说得好像有理。可是以我现今战力,何须如此大费周章?”林阡一笑,极尽威慑。
“哪次金宋对决,靠的只是战力?”凌大杰仍在完善着他的构想,诚然,这样的可能性竟也是越说越通,符合曹王生机为零的现状,“况且还要将我军打成像现在这般的无力回天,你们用狡诈计谋去配强悍战力不是实现得更加轻易?”
“凌大人多心了。林阡自认为计算能力不及曹王、设计太多只会搬石砸脚,更不可能为了胜战将恩师和朋友们置于死地。抗金联盟与曹王府一样,素来不为有失侠义之事。”林阡揽紧了吟儿,既是对凌大杰解释,也是对吟儿解释,他和徐辕都绝对守住了底线。这是他醒来之后说的最长的话了,为了吟儿不去多想、他不介意在这里长篇大论。
“谁还没过计策脱缰的时候?邓唐之战你不也没想过吴越会因你设计过度而送命?”凌大杰既有预设立场,自然不惜翻起旧账。
“凌大人,谣言止于智者。”林阡脸色微变,极力容忍,“再用邓唐之战诬陷我,小心将曹王也拖进污浊。”
凌大杰一惊,忽然噤声了片刻。他明白,林阡逻辑清晰,情绪冷静,是真的已经完全恢复,再也不可能成为对金军有利的棋子。所以,天下大势,是要立刻续接到玉紫烟身死之前了吗,那时候的林阡就已表现出了荡平陇陕全境、入侵大金腹地的征兆,何况涅槃重生后他的武功今非昔比……
“无力……回天?”片刻前,完颜永琏亲耳听到凌大杰这句关乎战局的描述,沉吟了多时才好像懂了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一时间就连看到凌大杰到来后再度燃起的战狼突围来救他的指望也不再有,这一刻,终于在凌大杰沉默不语的间隙发问,“段炼……他?”
“王爷……”凌大杰一愣,三缄其口。
答非所问,就是答案,完颜永琏不得不绝望,也不敢再抱希望。
战前,他一直认为,宋匪即便能想到第三方是吴曦也想不到吴曦会有余力,所以一个封寒一个完颜匡,是他完颜永琏一早就藏好的兵;谁料,徐辕藏了一个很可能从头到尾就正常的林阡,洞穿了吴曦的存在和仙人关关南大军的动向继而祭出一个宋恒,只不过因为林阡和盟军表现得若即若离而使徐辕在调遣宋恒时出现了贻误。可无论如何,宋恒的抵达都比他想象中早得多了……
完颜永琏啊完颜永琏,你自以为算准了劫材,可你却忘记了棋盘本身。林阡他,确实是最强的变数!不管凌大杰猜中多少、无论林阡的勇谋在此战各占多少比例,终究都是他将你完颜永琏的胜算硬生生挫成了失败!
而你,更忽略了棋盘上还有一颗灰色的棋子……她虽不肯承认算计你,虽现在还急得掉眼泪,虽被林阡和徐辕帮着否认抢着分摊,却毋庸置疑是宋军此战针对你的致命一环!完颜永琏,你何尝愿意承认她就是万恶之源,可是,对于你来说她真的是,什么“危难来时,女儿曾不顾生死地挡在前面”啊,她凤箫吟就是这人世间最大的危难!因为,你本来只是败了而已,凭你的应变力和凝聚力,遇险后率领高手堂弃地脱困绝非难事,可你现在和他们都不在一起……你和他们的最后一口生机,是她断的!是她害你的孤注一掷变成了自绝于蜀口赎罪,曹王府莫名其妙地在这里全军覆没,你赎的也还是廿六前她害你犯下的罪……遑论她这短短一年来,为林阡歼灭你多少亲人、战友、知己、麾下……
惊回现实,林阡好像仍在对凌大杰说什么,说什么,双耳充鸣的完颜永琏努力去听,听得撕心裂肺了,也听不见。
“那一刀有玄机,你们且听我说。”林阡强调的是,盟军没有事先串通,吟儿更加清白无辜,今次只是机缘巧合——是的,前几战敌我之间你来我往那么多的连环套,可偏偏就这里不是局!!
“听何用,不听何用。”凌大杰却当即就拒绝听。听不听有什么分别,金军听了能全身而退?只不过是可以帮那个数典忘祖恬不知耻的女人,在脸色苍白神游天外的曹王这里挣得一丝宽恕,给他们宋军的大获全胜添一些幸福圆满、完美无瑕的点缀,金军要这作甚,滑天下之大稽!
林阡双眉紧蹙:“不听就算,说来也长。来龙去脉,待我将你们系狱后,写些文章再散播告知也可。”
“哈哈哈哈,也好,给你时间,为你与你夫人粉饰!”凌大杰长笑起来,笑毕,神色兀自狠绝,“不过,完颜暮烟大逆不道、谋害亲族,终有一日会重获她今日躲过的报应。”
“有我在,不会。”林阡还在回答,斜路弓箭手忽而异动,当即就被激怒想要射死凌大杰:“如此嚣张!先杀了他!”
林阡却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回归之后,脑力或还能多面兼顾、行为上却明显比以往要一根筋得多的林阡,这当儿一直忙着帮吟儿去说服凌大杰,没想过切换动作去阻止麾下。就跟他在掀天匿地阵中表现得一模一样,似乎分不了心,一愣神就有破绽。
千钧一发,亏得邪后披风一掀极速将那几箭荡开,同时徐辕大怒上前喝止:“还嫌乱得不够?全都给我退下。”
不管是为了赢得光彩、便于占据道义、以此震慑金宋,还是仙人关大散关等地都有俘虏需要交换……出于种种原因,抗金联盟都不可能对金军主帅就地正法,而只会在战后慢慢处理、一个个地权衡生死。所以徐辕和林美材等人绝对不会一见到曹王就想取他性命。这一点,正常情况下的完颜永琏必然能想到,可当时当地的他无心无力去分辨,到底急于杀他的人是谁。
他是真的累了,昨天这时候,他笑看着他魄力十足的女儿:“本王不惧。”
今日,他只能当着那些要上来押他的宋军的面,毫无感情地最后瞥了她一眼:“不必。本王,自己走。”
那一眼,令吟儿赫然意识到,原来冥冥中都是注定的,为什么昨天父亲那么心急地恨不得把全身绝学都传给自己,因为他们的父女情深当真只剩下那最后一天了!
那一眼的意思是……完颜暮烟,我曾每到一处必然留人照应你,耗尽心血甚至不惜用命保护你,可到头却换来你要我们所有人的命!
“爹!等等……”她醒悟过来,这才知道徐辕和林阡尽了力都不能修补他们的父女关系、还不得不为了防止夜长梦多而尽快将他们下狱……久矣,她被迫接受所有现实、不由自主地追起这群残兵败将,虽脚步蹒跚,但他们也不快啊……
她想不管不顾地就在这里哀求父亲相信自己的澄清、因为如果一直拖下去的话误会可能越来越大,她要拦住他当场一口气解释清楚她真的没有半点害过父亲、因为除了想给林阡提前净化心境之外她没想过要忤逆他半件事!可是猝不及防地,随着天光汹涌地照射进整片山林,她忽然看到死亡谷周边到处是属于父国的残破旗帜,感受得出蜀口的土地江河四面都蒸腾着亲族们的气血,听清楚了西线百千里凄切惨烈的女真弱兵啼哭声响彻天地,忽然之间就喘不上气,她……没想害却也害了啊!!
是的,凤箫吟,你除了血缘还有什么值得父亲留恋?回忆早被你抹消,血你也换干净了!
没几步,她就胸口剧痛站不稳,疲乏无力直直往后仰倒,还好,还好这时候,还有个宽阔的胸怀可以倚靠,正是林阡……他及时而有力地将她揽进臂弯,终于,这一刻换他来扶持彷徨无助的她:“吟儿……他在气头听不进耳,不如你先随我去个地方,两边都缓释了心情再来释怀。”
“嗯。”她失去他实在太久,听到这个久违的“吟儿……”停顿时间都和以往一模一样,悲喜交集、不由得泪流满面。昏沉中,她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样攥紧了他,不知一起走了多远她都只躲在他风氅里不出来……是啊,破局者在这儿呢,那就还有希望转圜的,她深信他一定会有办法,将她从完颜暮烟的名与罪中解脱,因为他很早就承诺过她,若到了今时今日的境地,他一定会保她所有的亲人和恩人活命……活着就好,往后就有释怀和共融的希望。那就先跟他去个地方,暂时放下眼前的伤与苦,只要有他在,去哪里都可以,一切的狂风骤雨,都会被他挡在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