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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听此言,陈澜顿时大吃一惊,见赖妈妈说到后来也有些唏嘘,她便没有多问,只是答应了一声。
www.biquge001.com等到把人送走,见陈衍站在旁边只不做声,她少不得上前轻轻推搡了一把:“还呆站在这儿干什么,天色不早了,早些回房休息。”
“姐,你要小心些。”陈衍拉着陈澜的手,脸色颇有些晦暗不明,声音也压得极低,“罗大哥这些天心绪也很不好,听说是短短十天里头,威国公夫人已经进宫好几回了。还有,之前皇后娘娘崩逝的时候,得知你出了宫来,他很高兴,说宫中是非之地,最好别久留。”
威国公夫人连连进宫……那大约是去探望罗贵妃的。陈澜若有所思地轻轻摩挲了
已经上了床的朱氏听赖妈妈说了去见陈澜的经过之后,就淡淡摆了摆手吩咐其退下。郑妈妈见她脸色不好,一个手势遣走了绿萼和玉芍,就到床沿边上掖好了被角,随即才床前脚踏上坐了下来,低声劝道:“老太太不用太担心,德妃娘娘并无子嗣,又是先头太后的侄女,料想宫中就是再怎么争,也未必有人敢打她的主意。”
朱氏却头也不抬地冷笑道:“可要是有人放出风声来,说是皇上敬重先太后,要立族女为继后呢?”
郑妈妈顿时张大了嘴巴,心里惊骇欲绝。武陵伯朱家已经远远不是从前的光景了,若是真卷进这样的漩涡里头,到头来一个不好便是连渣都不剩了
前次陈澜入宫坐轿乃是特许,这一次因皇后大丧,后宫肃然,并无外臣皇子进出,陈澜便随着载有朱氏的凳杌一路进来,虽多走了好些路程,但她如今将养了几月,身体康健,自也不在乎这些。由顺德门进了东一长街,一路往北第三座宫殿,就是咸阳宫。
咸阳宫是东六宫之一,位于东一长街东边从北往南数第一座宫殿,素来是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或贵妃所住。以德妃的身份,原本是轮不到住在这里的,但皇帝登基之后便尊了母亲为太后,这位朱太后胳膊肘自然往娘家拐,于是侄女抬进宫之后就把咸阳宫指给了她。
前院正殿五间便是咸阳宫,黄琉璃瓦歇山顶,素来是德妃起居的正殿。而后院正殿则是空着,两边的东西配殿中各住着一位美人。德妃是喜好清净的,皇帝并不常来,后院两位美人也差不多都失了宠,因而这座咸阳宫正应了那名头,竟是有些冷冷清清的。
由于朱氏的小中风还未彻底痊愈,凳杌便直接抬进了正殿里头。一进门,陈澜就看到两个宫女急急忙忙迎了上来,双双麻利地搀扶起了朱氏,又有人搬了一张特制的太师椅上来让她安坐了,随即就有两个健壮的小火者上来,径直把人抬上往里头走。陈澜连忙跟上,此时,一个年长宫女却笑着上来,不容置疑地伸手拦了拦。
“三小姐还请留步,娘娘想先和太夫人说说话。”
陈澜从未见过朱德妃,此次入宫也不过是因朱氏一定要她随着,因而此时听见这话也不以为意,点点头就停下了脚步。她正要随上前伺候的另两个宫人退下时,却发现前头那抬着太师椅的两个小火者已经停下了。上头的朱氏用右手重重拍了拍扶手,随即用犀利的眼神瞪着那年长宫人,脸上满是怒色。那年长宫人见这光景,慌忙快步走上前去。
“太夫人,并不是奴婢自作主张,实在是娘娘……”
她话还没说完,就只见朱氏又用力拍了两下扶手,立时不敢再继续解释下去。想想朱德妃平日对朱氏这位姑姑可谓是言听计从,若是真的执拗起来,到头来倒霉的还是自己,她盘算了又盘算,只得无可奈何地说:“既如此,奴婢让三小姐陪着太夫人进去就是。”
见朱氏冲自己颔首,陈澜也就跟上前去。待到入了东暖阁,就只见德妃正歪在炕上,脸色蜡黄蜡黄,一发现来的是她和朱氏两人,就先是一愣,随即就低低地叫道:“姑姑,我可总算是把你盼来了”
陈澜却没有立刻行礼,而是等那太师椅放下,和宫女一同搀扶了朱氏下地,待德妃示意免礼,她才把人安置在炕上西头坐下了,随即退后几步在宫女安设的锦褥上下拜行礼。只拜了一拜,她就听得上首德妃叫道:“快搀起来,别多礼了”
起身之后,她就看见早有宫女在炕上西头朱氏的旁边安设了锦墩,便后退几步安静地坐下了。果然,她才一落座,朱氏就冲着德妃打了手势,紧跟着,满屋子的宫女就悄无声息往外退去,走在最后头的那年长宫人在经过她身边时有意端详了她两眼,这才稳步出了屋子,想来是德妃的心腹,是到外头看着望风的。
德妃在朱氏面前素来是直截了当,此时一把摘了额头上的那条布巾,满脸焦虑地说:“姑姑,我今天找你来,实在是因为这些天焦头烂额,你就是想让我见见三丫头,也不必非得选在这个时候……”
她早知道朱氏不能说话,可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这些,原以为对方总得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谁知道朱氏看了她一会,竟是淡淡地开口说道:“三丫头你之前就在御花园见过,哪里非得这个时候见?我带上她是因为她是我的眼睛,我的臂膀,我的头脑”
朱氏能开口说话的事实虽然很惊人,但不如这一连三个名词来得震撼,朱德妃一下子愣在了那儿。她人在深宫,又因为是先太后的侄女招人忌,因而很多事情都并不知晓。迟疑了好一会儿,她又瞅了瞅陈澜,这才决定暂且把那些疑问先压下。
“姑姑,我就实话实说了吧。自打皇后去了,宫中那两位就立时针锋相对了起来。淑妃自恃是皇上登基之后就最先入宫的,晋王又是除却周王之外最年长的皇子,所以一心巴望着中宫之位,这样子以母贵,晋王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储。罗贵妃虽说资历浅,可毕竟有个鲁王,贵妃又历来是诸妃之首,她娘家兄长如今立了这般功勋,再加上从前的新仇旧恨,自然也不甘落后。本来她们掐她们的,不关我的事,可也不知道是我宫里哪个混账东西,竟然对人说什么我是先太后的侄女,皇上最是爱重,此次铁定是要封后的”
说到这里,德妃又气又急,劈手就将之前攥在手心里的白布巾扔在了地上:“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混账东西,我非杖毙了他不可”
“这时候生气又有什么用”朱氏没好气地摇了摇头,这才开口问道,“这人既然能让别人知道是咸阳宫的人,你偏又查不出来,足可证明别人算计你不是一两天了娘娘,不是我说你,这许多年在宫里,身边人手是最最要紧的,不能一个盯一个,可也不能轻易让人钻了空子别人都不打紧,皇上那边有什么反应?”
“皇上?”德妃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尴尬,随即叹了口气说,“皇上自从皇后去了之后,就常常独自去坤宁宫闲坐,从那一日到现在,就没召幸过一次嫔妃,期间到武贤妃的长乐宫去过两回,看了看周王说了会话就走了,罗贵妃和淑妃那儿也都去了一次。至于我这里,那是一次都没来。至于那话是否传到了皇上耳中,我心里真没准,毕竟一点音信也打听不出来……”
陈澜刚刚听到朱氏那般形容自个,心中自也颇为感慨,此时听着德妃解说着这些,焦虑之情溢于言表,脑筋便飞速转动了起来。思来想去,她心里就想起了那会儿让陈衍给罗旭提的醒,再想到罗家那陡然之间大涨的声势,她不知不觉心中一动。
“澜儿,你之前陪着皇后那么久,而且也见过皇上,你怎么看?”
陈澜闻言抬头,看见德妃满脸讶异,而朱氏则是一如平常那般询问她的光景,她定了定神就欠了欠身说:“老太太,我在皇后身边陪着的时候,也只是聊些琐事,怎敢品评皇上。不过,如今想来,皇后那会儿仿佛是已经有了些预感,竟是早已看淡生死的光景。而且,恕我说一句大胆的话,就我那些天呆在宫里看到的情形,皇上对皇后情深义重,单单只看如今封闭了坤宁宫,就知道皇上未必就会立刻册立继后。”
“就算皇上不肯,可毕竟储位久空,朝臣们心里也都没底”
见德妃反驳,陈澜便沉声说道:“德妃娘娘所言不差,册立储君与其说是安皇上的心,还不如说是安群臣的心,这继后也是一样。如今皇上正在悲痛的时候,若是有人在这当口还只是巴望着坤宁宫和储位,那么就好比火上浇油,只会引得皇上雷霆大怒。既如此,那造谣把德妃娘娘牵扯进去的人,自然就是打这个主意。可是,别人都听说了这一条,皇上又怎么会不知道?可皇上呢,皇上却偏偏什么反应都没有”
朱氏一边听一边细细品着个中滋味,待到陈澜说出这最后一句话,她顿时目光一闪,随即看着德妃说:“三丫头说得对,皇上没有反应,便是最好的反应晋王这几个月来几乎没做对一桩事情,皇上对他已经失望了,而鲁王还小。至于其他几位,则是有的声名狼藉,有的昏庸不堪,一时间皇上只怕决断不下。既如此,这继后更是最触痛皇上的事,若是换做被传谣言必定荣登后位的是淑妃和贵妃,皇上岂会这般姑息?”
“姑姑,你的意思是……”
“你的安分守己,你的没有儿子,以前看来是最大的弱势,眼下看来,却也是皇上信你的缘由。有人打算抬了你出来试探试探皇上的反应,却不知道皇上压根不会疑你。你没有儿子,武陵伯朱家已经败了,我又是病得半死不活,被一个老三挟制得动弹不得,你还能做什么?你不用着慌,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别杯弓蛇影”
德妃正犹豫着,外间就传来了一阵说话声,于是朱氏立时闭口不再多言。此时,就只听之前那位年长宫人在外头禀报道:“娘娘,是长乐宫贤妃娘娘听说娘娘病了,于是带了周王殿下过来探病。”
“快请快请”
虽说是四妃之中素来按照贵淑德贤排名,贤妃最末,可当初那只是因为朱太后的一点私心,如今明摆着皇帝非但没有冷落早就年华老去的武贤妃,反而对这位和痴痴傻傻的周王更加看顾,德妃自然不会摆什么架子。及至贤妃领着周王进来,厮见之后就送上了好几样时令小食以及两支老山参,她更是心怀感激。
而武贤妃知道朱氏入宫时间有限,并未盘桓多久,略坐一会就站起身告辞,却是看了一眼陈澜,随即对德妃和朱氏说道:“难得又看见阿澜,我带她到我宫里坐坐,一会儿就送回来如何?”
德妃微微一愣,可看见朱氏点了点头,也就顺势答应了。及至陈澜施礼之后跟着出去了,她才满脸迷惑地看着朱氏,却发现朱氏半眯着眼睛,不知道在考虑些什么。
长乐宫虽亦是东六宫之一,但屋顶却与其余五宫不同。因是皇帝即位之初才修过,正殿檐角上设走兽六只,檐下则是饰以斗拱,却不曾绘金描银。前院正殿五间,明间开门,东西次间则是俱设玻璃窗,这在如今的皇宫中是除了慈宁宫乾清宫坤宁宫之外的头一份,其余东西六宫不过是只在东次间里设有玻璃窗而已。
陈澜跟着武贤妃和周王进了长乐门,武贤妃就把周王交给了前来迎接的季氏和宫人们,随即也不去正殿,而是径直转往东配殿。陈澜一进门就留意到明间里头挂着一块牌匾,上书明德堂三字,下头赫然是皇帝的御印。牌匾下头是大案,两旁设有交椅。武贤妃却也不停留,只回过头招呼了陈澜一声,直接掀开北房的门帘进了屋子去。
这屋子里大约是书房,靠北墙是高高的书架,下头则是黄杨大书桌,其上文房四宝俱全。陈澜见武贤妃在书桌后头坐了,又示意她过去,她便快走几步,到了武贤妃的椅子旁边时,她就注意到桌子上摆着一沓厚厚的字纸。那一个个字写得不甚工整,但一张张摊开,却能看出用了心思。她正猜测着,武贤妃却叹道:“这不是泰堪写的,是我教季氏写的。”
早听说过周王虽未曾册妃,却也有一位夫人,陈澜却还是今天第一次看到。刚刚那一照面,她就发现对方虽不是十分姿色,人却温柔文静,待周王亦是极尽呵护,因而此时再看那字纸,她不免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感慨。
“季氏出身平民,入宫之后便一直在我身边,我最清楚她的心性。泰堪就如同孩子似的,与其让皇上挑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千金,还不如我自己挑一个真心愿意陪他一辈子的。”
武贤妃微微笑了笑,就抬起头看着陈澜:“我当初穷蹙之时,只求能够饱食便已经满足了,谁知却能够遇到皇后娘娘这样贤德的主人,更兼皇上对我们母子情义深重,于是才有今天,早已经没什么奢求了。季氏入宫之后只求不遭人欺侮,能够太太平平过完这辈子,所以如今这日子正是她所求的。阿澜,虽说我没见过你几回,可只从听到的那些关于你的事情里头,我就知道你和我们不同。告诉我,你如今有什么最大的期望?”
这话问得异常直接,陈澜顿时被问住了。低下头仔仔细细想了一想,她方抬起头说:“贤妃娘娘说我和您,还有季夫人不同,却是高看我了。我只是寻常女子,并不像男儿汉那般只求出人头地飞黄腾达,从前所作所为只不过是时势所迫而已。要说我的期望,我也只求自己和自己重视的家人能够平安喜乐,只有这四个字而已。”
“平安喜乐……”
武贤妃咀嚼着四个字,随即笑道:“还说你不贪心?这四个字何其难也,人世间求富贵难,求权势难,但却难不过平安喜乐这四个字起居八座一呼百诺的人,一多半都是觉得自己危若累卵战战兢兢,哪里就平安喜乐了?至于那些升斗小民,成日里需得为生计奔波操劳,时时刻刻都会受到各式各样的欺压,哪里就平安喜乐了?至于那些富商地主一流的中等人家,亦是有层出不穷的事情要应付呢”
陈澜不想武贤妃竟是和自己辩了起来,愣了一愣就无奈地一笑道:“娘娘,所以这才只是期望。为了这期望,我才督促小弟好好争气,才为着家里的事尽心尽力,才鞭策自己努力脱颖而出,不做浑浑噩噩身不由己被人推着走的人。人活一辈子,哪怕是抱着某些不切实际的希望,也比一味心灰意冷的好,至少来日回忆如今时,不会后悔莫及。”
“你这倔强的孩子”
看着陈澜那温和却坚定的笑容,武贤妃不觉想到了自己,于是脸上笑容更深了些。挪动椅子正对着陈澜,她又招手示意其上前几步,随即抓着陈澜的手掌仔仔细细看了看,这才若有所思地说:“你今年十四了,无论是按着世家里头的规矩,还是你三叔快回来了,你祖母想来都会尽快把你的婚事定下。毕竟,以你这几个月的所做所为,你祖母对你已是极其信赖。只如今先皇后新故,内内外外正乱的时候,只怕仓促之间未必寻得到好人家。今天我给你一个准信,你只管等着,等皇后百日一过,皇上会给你赐婚。”
这一瞬间,陈澜只觉得仿佛是平地起惊雷,一时间怔在了那儿动弹不得。之前的几个月里,她一心都想着能够摆脱自己作为棋子的命运,于是殚精竭虑,终于扭转了朱氏的态度,但怎么也没想到,到头来竟会迎来这样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
如今并不是指婚泛滥的清朝,皇帝赐婚这种稀罕事已经有数十年没出现过了,无论对哪一家哪一户来说都是莫大的荣耀。可是,她怎么知道那赐婚就不是乱点鸳鸯谱?
武贤妃是何等玲珑剔透的人,见陈澜面色变幻不定,她就知道眼前的少女恐怕是正在猜测自己这话的言下之意。她可没有看人忧心忡忡的恶趣味,当即又轻轻咳嗽了一声。
“先皇后崩逝之前,几乎已经把你当成了女儿。名分给你怕遭祸,所以她曾经请求皇上将你配给年轻俊杰。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你若是真的心里有什么人,尽管直接对我说,我总能在皇上面前替你试探试探。”
“多谢娘娘爱护,我只是乍听此言,一时心中惊愕,绝不是有那种想头。”
陈澜心里明白,宜兴郡主先暗示,武贤妃再明示,这两人都已经是对她极尽关切。然而,别说是她眼下心里还说不上有人,就是真的已经对谁芳心暗许,也万不能这么就说出来。皇帝那个人她只见过一回,可只是这一回就能看出,那是一位自视极高的君主,猜忌心也极强,无论是怎样的试探,到头来极可能只会让情况更糟。
无论是道听途说,还是真正见着人,武贤妃都觉得陈澜是稳重的性子,因而刚刚也只是那么一说,此时听她这样答,不免就更赞许了。当下,她又提醒道:“至于你家四弟陈衍的婚事,我倒是有一个建议。皇上对于王爵世袭减等,勋贵却世袭不减等一直都觉得不妥,再加上诸多勋贵如东昌侯这般实在是太不成体统,若是可能,尽量不要再联姻勋贵了,不若在文官中择一家品行名声好的。”
由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把陈澜带到长乐宫的,武贤妃没留陈澜说多久的话,就亲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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