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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陽春白雪,便有下里巴人。
www.biquge001.com距離西湖畔不足五里地,巷口一處小餐館,老板擅長一手川菜,館子不大,菜價實惠,生意頗好。
一個走路不太利索的男子揭開塑料簾,就著取暖器最近的位置坐了下來,老板閨女是個十四五歲的姑娘,眼力價兒極好地倒了開水送了上來︰“叔,今兒還老三樣?”
被姑娘稱為叔的青年其實年紀也不大,看上去有些滄桑,加上一只跛腳,更顯得深沉異常。
他眯眼點了點頭︰“讓你爹多放些辣子,天兒冷,多點辣子呆會兒好入睡。”
“成咧!”姑娘手腳麻利地溫好一壺黃酒送了過來,又端著下酒的油炸花生米和泡菜碟送了上來︰“入冬時才腌的泡菜,我爹說沒我娘生前腌得好,勉強能入口,叔你嘗嘗!”
等凡青蛇滋溜了一口黃酒,姑娘便端著小板凳在一旁托腮坐著,目光始終不離那台如今早就不多現的老式彩色電視機,屏幕里正在播時下最流行的玄幻武俠劇,小姑娘看得眼中熠熠生輝,似乎恨不得自己就是劇中取人首級于千里之外的女俠。
不多會兒,老板端著一盆辣子雞,掀開簾子走了過來,將菜擱下時道︰“大兄弟,今兒來得挺早啊!”
凡青蛇笑了笑︰“今兒老板發善心,提早回家了。”
老板只知道這位其實跟自己差不多歲數的男子是個司機,給西湖城里的某位老板開車,日子過得不算紅火,但無論刮風下雨,只要人在西湖,必定來餐館里炒兩個菜,冬天喝黃酒,夏天喝啤酒,也不喝多,黃酒也一壺,啤酒頂死兩瓶。
老板咧開大嘴,笑著露出一口因抽劣質煙而發黃的牙︰“還有兩個菜。”
凡青蛇點頭,用筷子夾了塊雞肉送入口中,會心一笑︰“火候剛剛好!”
“得咧,你先吃著,馬上就來!”老板轉身進了廚房繼續忙活。
此時已經接近午夜,餐館里只有他一個客人,一口黃酒一口泡菜,吃了一會兒,他轉頭對正沉浸在劇情中的小姑娘道︰“嗯,泡菜里辣椒放少了。”
姑娘雙目不離屏幕,嗯了嗯,喝了口捧在雙手間的搪瓷缸里的水,繼續為連續劇里男女主人公的命運糾結不已。
“老板!”
“出來!”
四名喝得搖搖晃晃的青年揭簾而入,一陣寒風透入屋內,讓正喝著黃酒的凡青蛇忍不住摸了摸那條受寒便有些酸痛的瘸腿。
四名青年均身高馬大,看樣子便是這周圍一帶的混混,此時喝了酒,臉頰上均是兩朵酡紅,卻不知怎地就跌跌撞撞地來了這小餐館。
“老板!”一人踹在靠門的桌子上,原本就“亞健康”的桌椅一下子被踹了個底兒朝天,四人先是一愣,而後相擁著哈哈大笑。
小姑娘此時也沒心思再看電視了,站起身一臉幽怨地望著四名青年︰“你們怎麼又來了?白天不是已經給過份子錢了嗎?”
其中一人邪笑道︰“哎喲,哥哥想你了,還不能來看看你嘛?”
說實話,餐館老板的閨女長得倒真不算好看,頂多能算標致,用現下連男人都得用錐子臉來審美的標準來看,姑娘這張國字臉真倒不上花容月貌,但四名混混似乎沾便宜沾習慣了,上來便跟姑娘口花花。
小姑娘皺了皺眉︰“這兒不歡迎你們……”
“芹菜,咋說話的呢?”餐館老板現身了,手上拎著把透亮的剔骨尖刀,“哎喲,四位大哥,是不是餓了?要不坐下來喝兩杯?我家芹菜是個孩子,小孩子說話,您大人有大量,就別往心里去了。”
看到刀子,四名混混先是一愣,但听到老板服軟的話,又頓時精神一震︰“算你識相,給我們來上人五六七**個硬菜,做得好吃,今天這事情就算了,要是不好吃,嘿嘿……”
四人搖搖晃晃在凡青蛇斜對面的餐桌上坐定,老板連忙親自拿了黃酒和碗筷上來︰“芹菜,快給客人上些下酒的小菜。”
芹菜姑娘哼了哼,但還是乖乖地盛了一碟花生米上來,老板陪笑作揖,轉身剛進廚房,就听到其中一名混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老板,你什麼意思?憑什麼他有倆小菜,我們四人就一碟破花生米?”
老板連忙鑽出來陪罪,轉身又吆喝閨女︰“去,給弄碟泡菜來。”
芹菜姑娘是個倔脾氣,翻了個白眼道︰“我那泡菜是給自家人吃的。”
老板著急了︰“你這孩子,咋就不听話呢?幾位稍候,馬上就上來。”
芹菜姑娘哼哼了兩聲︰“肉包子打狗!”
四人中其中一人耳尖,筷子一拍,怒道︰“小娘皮,你說什麼?有種再說一遍?”
正擺弄泡菜的老板連忙又從廚房鑽了出來︰“幾位幾位,別跟孩子一般見識,我今兒豁出去,多給幾位做上幾道拿手好菜賠罪。”
那人冷笑︰“成啊,讓你姑娘來陪哥兒幾個喝一杯,今天這事情就算結束。”
老板僵愣在當場,說實話,讓他自個兒怎麼裝孫子都成,但是讓親閨女陪人家喝酒,這種事情他這個當爹的怎麼也做不出,糾結半天,老板勉強擠出個笑容︰“要不,我陪幾位喝兩杯?”
嘩!
那混混將一碟花生米徑直潑了老板一臉︰“你他娘的惡心我們是不是?”
花生米潑了老板一臉,其中一粒撲 一聲掉進了凡青蛇的酒杯中,黃酒濺了瘸子一臉。
他嘆了口氣,輕輕放下手中的筷子,緩緩轉身,望著那四人︰“誰潑的花生米?”
那四人先是面面相覷,而後哄堂大笑,潑出花生米的混混譏諷道︰“瘸子,你以為你是電影里的跛俠?”
凡青蛇想了想,端起剛剛出鍋不久的那盆辣子雞,聞了聞,嘆息道︰“挺香的,可惜了!”說著,他站起身,一瘸一拐地來到那桌跟前,四名混混無論哪一個都比他足足高出半頭,再論身板,更像是一名病夫對著四名膀粗腰圓的壯實大漢。
四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卡住那潑花生米的混混的喉嚨,微微一轉身,轟地一聲,借著腰力將那混混的腦袋摁在了餐桌上。
眾人皆驚,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餐館老板,凡青蛇出手時,他便一把拉住自家閨女,父女倆避退三尺。
其次是剩下的三名混混,只是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每人臉上都已經挨了兩巴掌——他們幾乎沒看清這跛子如何出手的,只知道此時臉上火辣辣地疼痛。
為首的混混反應還算好的,退後兩步從後腰抽出一副雙節棍,可是不知為何,卻怎麼都不敢出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瘸子擠開同伴的嘴,將一整盤辣子雞連辣子帶雞肉一起塞進了嘴里。
那混混辣得嗷嗷直叫喚,但從口腔一直到胃里都是火辣辣的滋味,哪里還能說得出話。
凡青蛇看了一眼那混混手中的雙節棍,冷哼一聲道︰“要是老貓拿著這副棍子站在我面前,我倒是還有三份忌憚,你們這些連名字人家都不知道的徒子徒孫還是算了。我給他一個教訓,一來是讓他學會講禮貌,都二十一世紀了,收保護費也沒你們這種德性的。二來,以後別浪費糧食,多好的花生米,多貴的黃酒,你們不知道珍惜也別糟蹋!”
另兩名混混听得雲里霧里,只有為首的那名混混听得膽戰心驚——老貓這兩個字不是人人都能喊的,他們只能喊貓爺,輩份再高一點的,叫貓叔,听說就算大少爺如今見了貓爺,也要親切地叫聲“叔父”,眼前這瘸子身手倒是利索,可是形象跟傳說中的那位相差了十萬八千里啊!
凡青蛇放開那混混,對為首那人道︰“棍子收起來!”
為首的混混戰戰兢兢︰“你是……”
凡青蛇瞪了他一眼︰“你管老子是誰?反正老子看你們不順眼,攪了老子喝酒的好興致,別說你們,老貓在這兒,我也得敲他一頓竹杠。”
為首的混混越發膽寒︰“對……對……”
“對什麼對?踢壞桌椅,照價賠償。趙老板,你開價,他們少一分錢,老子就卸他們一條胳膊。”
摟著閨女的趙老板揮揮手道︰“不打緊不打緊,本來桌椅就要壞了,正要換新的,四位爺倒是幫了我一個忙,都坐都坐,我去廚房給幾位再做幾道菜!”說完,姓趙的老板轉身又鑽進了廚房,留下閨女好奇地打量著這個每晚必來喝杯小酒的瘸大叔。
被塞了一嗓子辣子的混混好不容易才平復了下來,四人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咬牙看著凡青蛇——江湖人稱,青蛇出刀,刀刀見血,卻不知為何今天沒能看到凡青蛇的刀!
凡青蛇滋溜著黃酒,一口酒,一口菜,神情愜意,此時搬著小板凳坐一旁的姑娘不再看那玄觀仙俠的電視劇,反倒是津津有味地看著剛剛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驚人的瘸大叔,電視里的俠客都離自己好遠,哪有眼前這個來得真真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