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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副院使,应当在太医院坐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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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去。”他只重复了一遍,道:“你是医吏,现下最好备几个人手,明晨交予我,我向上头去报。”
就这个问题,阮小幺想了半宿,最终还是决定向手下一干女吏弟子们坦诚相告,凭自愿原则去上。
第二日,她张了榜,与众人大致说了一下情况。
清静德明四院中,除了明院,其他三院是每个院必须调派至少一名人手。然而看着众人畏畏缩缩、交头接耳的神情,似乎没人愿意上。
挑人之事只得又拖延了一日。
晚间,慧心来敲了阮小幺的门。
她开门见山,径直了当说明来意,“我要去平疫。”
阮小幺有些吃惊,“副院使大人与判官大人已都与我说了,广西一带的疫病肆虐遍地,已到了不得不防的地步,你……”
“静院不是要挑人么?那我去!”慧心神色坚决,“你都去了,我又有何惧?”
阮小幺心中泪流,不是她要去,是皇帝要她去!不然谁想去镇那该死的疫病?
她发愣间,慧心却轻笑了一声,“怎么,你还担心起我的安危来了?虽说那处疫病可怕,但我若活着回来,定然能被擢升!你可知,我在管勾这位子上做了已有五六年了……”
她不是阮小幺,她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上头的关照,如今年岁大了,再嫁人也是没了出路,她没法向眼前这貌美如花的女子一般平步青云,却只有眼下这一大好的机遇。
阮小幺道:“这是人命关天的事,你可想好了?”
慧心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她叹了口气,在录册上记下了“查慧心”三个字。
慧心走后,屋中又迎来了一个自告奋勇的丫头,差点没让阮小幺跳起来。
是颜阿福。
她长高了许多。身子骨也不似刚来时那般瘦弱了,但最让人欣喜的蜕变却不在于此。
她再不似初时那样胆小畏缩,虽仍是安静内向,眼中却自然透露出了一种安宁祥和之气。看得久了,让人也不觉温柔了起来。
阮小幺笑道:“你今日怎的有空来我这处?”
颜阿福道:“听说姑娘在外头张了榜,要找平疫的人选。我……”
“你什么?”她一口打断她,“别告诉我你想去——绝对不可能!”
颜阿福清秀的面容垮了下来,“方才我见查管勾从里头出来,她能去,为何我不能去?”
阮小幺很是头疼。“又不是去旅游,你们一个个这么积极做什么?”
“我、我……”她支支吾吾道:“那边死了很多人……”
“那你还去?”
“你也说我如今医术不比医吏们差,我想去帮着你们平疫!”她镇定下来,一字一句道;“我知道那边危险。但你都去了,难道我还怕那疫病不成!”
她完全把阮小幺当做榜样了。
阮小幺:我真的不想去……
“你们个个都闲的……”她一边念叨,一边把颜阿福的名字添到了录册中。
如此一来,她这份录册中,连算上自己。便有了三人。
清院与德院始终也没人来毛遂自荐,阮小幺等得不耐烦,直接给林玉楚与白莲下了最后通牒,让她们拎了两人出来。
毫不意外,两人推荐的都是年初刚进院的女弟子,一个唤作陶凤娘,一个唤作张淑。
清院的陶凤娘刚被叫到阮小幺跟前。便哭哭啼啼道自个儿家中还有个老子娘要奉养,兄弟不争气,整日在外闲逛云云。
阮小幺似笑非笑看着拎人来的林玉楚。
林玉楚面色涨红,直接给了陶凤娘两个耳刮子,狠狠道:“你若还如此缩头缩脑,休怪我立即便将你罚做杂役!”
这才吓住了陶凤娘。她抽泣着擦了泪,眼睁睁看着阮小幺在录册上写下了她的名儿。
阮小幺道:“此回虽然凶险些,但若你福大命大,能回得来,将来莫说供养你老子娘。就是再换栋大宅子、买两个下人伺候着,又有何难?”
陶凤娘被她这么一说,却有些动心,也不哭了,哽咽着点了点头。
女吏部共支出了五人,叶晴湖那处人倒比此处多出几倍,向来太医院男子居多,抽出的人也自然多了。
一行大夫共二十人,由叶晴湖为首,其下判官一人、医使二人、掌事一人、管勾一人,余下尽是年初进院的弟子,也不乏出众之辈,随着皇帝拨来调配的杂役、兵士等,几百余众安排妥当,便向着南方而去。
阮小幺随着其他女吏坐马车而行,一路上听车声辚辚,几乎是风餐露宿,日夜兼程,一月之后,才赶至了广西地界。
广西郡县向来中原人与越人混杂,乃半蛮荒之地,在众人的印象中,还是个茹毛饮血的不大开化之处。女吏们缩在马车中,也没了聊天儿的兴致,除了阮小幺,没人愿意伸脑袋出去瞧探。
就这么一路行来,在兵士与馆驿驿丞的带领下,到了广西郡府。
这几日来在郡中穿行,所见皆是破败帽舌、干涸农田,大多村舍只闻鸟声,不见几个人影,愈到了郡府城中,便愈见人多,俱都衣衫褴褛,依服饰看来,有中原人,也有越族人,有些病怏怏躺在路边,向过往的行人讨要些水喝;有些已然奄奄一息,瘦骨嶙峋,使人不忍再顾。
颜阿福皱眉叹息道:“可怜了这些人……”
一边那驿丞听了,却笑了起来,道:“这位姑娘,一瞧您就是娇生惯养惯了,咱们这穷山恶水的,哪来那许多富贵人家?去年荒了一年,朝廷只说要开仓,咱们等到今年了,也没见一粒米下来过!”
慧心“啊”了一声,道:“难道朝廷分发的粮米……你们却是没拿到么?”
“拿到?”驿丞又笑了一声,“免了咱们一些个赋税,咱们已是感恩戴德了,还妄想什么粮米?”
阮小幺沉默不语,顺便把还待再问的慧心与颜阿福拉了回来。
慧心恼道:“你做甚!?”
阮小幺声音散漫,只是嗓门儿却压得低,“那驿丞肥肥胖胖的模样,瞧着像是个吃不饱之人?”
两人面面相觑,阮小幺自顾找了个不大难受的姿势,闭目休憩了。
紧贴着城门的郊外横七竖八躺着好些个尸首,有些已然开始发臭,有些半死不活,直到马车经过,眼珠子才微微转上一转。呻吟声、哀嚎声遍地,听得车中一干女吏毛骨悚然。
阮小幺拿出早已备好的帕子,上头浸了些艾叶、花椒、苍术之类的药水,与几人发了,蒙在口鼻之上。
进了城,情况便陡然好转。虽路上无甚行人,但总归见不到一具尸首,低矮的屋舍楹栋相连,远远的在蓝天白云映衬之下,便瞧见了最尽头一处高耸的屋宇,隐隐约约,似乎有云气缭绕,遮挡了视线。
古今中外,最气派的屋子总是政府大楼。
想也不用想,那便是广西郡的郡府了。
郡守亲自率人在外相迎,瞧见远行而来一众带着斗笠、蒙着白布之人,先拱手作揖,笑道:“众位远道而来,风尘仆仆,当真辛苦!”
叶晴湖为首,只回了个礼,淡淡道:“大人见笑。不知郡中大夫如今何处?”
郡守着人将马车轿夫安顿了,边将人迎进门,边道:“所有大夫已然布置起来,大多在城外平稳疫情,府内尚有两位刚回来的大夫。”
他摆正了面色,不再端出一副笑脸迎人的模样,又换了张沉重神色的脸,道:“如今疫情正重,众位千万要小心应付,免得横生枝节呀!”
叶晴湖摆摆手,带人先进了正堂。
郡守早派人将那两名大夫唤了来,如今正在正堂相候,见着叶晴湖,当先下拜。
“疫情怎样?”他道。
两名大夫各自说了一些,补全了面圣的奏折中没有的详细情况。
据说这疫情乃是去年年夏发现的,当时只在一村中偶见,患病的那户人家只有三口人,小夫妻俩与一个瞎了眼的老娘,老娘最先倒下,接着是小两口。
此种疫病,在瘴气多发的闽越一带并不少见,因此也没人当一回事。而事实上却是也没有成什么气候。
叶晴湖拿到了一张去年夏至东三季因此疫病而亡的人数名单。
整个广西郡中,三十万人口,死亡人数有二十三人。
这个数字相较因蓄意杀害、砍头、溺水而亡或失踪的人数来说,实在不算个数。因此谁也没注意到。
然而疫情大规模爆发是在今年年初。
闽越一带二月便开始回暖了起来,初春倒是下了几场雨。然而雨后,便开始接二连三传来了疫情急报。
最先发现疫情的仍是一些小村落,然而很快却传到了人口密集的镇子上,百姓开始成群地倒下,一户十口,无一留存。
阮小幺中途插嘴道:“有没有去年统计的饿死人数、分布册子?”
那两名大夫面面相视,看向郡守。
郡守看向都尉。
都尉五大三粗,下颌处有一条长长的疤痕,瞧着有些狰狞。他不说话,又看向了几个县令。
县令们小心翼翼的,摇了摇头。
“那粗略估计呢?”她又道。
“粗略估摸着……”一个瘦一些的县令犹豫开口道:“差不多有三千来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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