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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汇入澜沧江中,流速虽不急,但水流深广,半夜的时间,兴许真能将一个大活人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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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抱着这个侥幸,在崖底又来回找了数遍,直到太阳落山,昏黑无光之时,再也无法寻找,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回了去。
只留了一阵无力与空茫。
她还抱着一丝希望,抓着察罕道:“他只是被冲到下游去了,对不对?”
“我派人在下游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察罕道。
阮小幺听到那句“死要见尸”,惶然睁大了双眼,双唇颤了颤,没有说话。
镇远军占了整个积翠山,把炎明教老巢剿了个精光,剩下其他几郡的分教逃的逃、散的散,至于是否又成了别的势力,暂时无人去管。
山上的毒通子也被找了着,完好无损,白色的茎叶像铺上了一层白绒,点缀在枯黄而单调的山头上,风吹过,便能闻到一阵令人头晕心悸的腥甜而发苦之味。
照阮小幺所说,察罕派人把所有毒通子都采了下来,按量入药,分发给了郡中染疫的百姓,另有数队人马带着药材到了其下各乡县,一并分了去。
除了整个广西郡,那药材竟然还有的剩,察罕自扣下一批回北燕不提,剩下的悉数发于了南越以致相关的州县。
自此,北燕罕多木将军之名,也渐渐传到了大宣的地界。
纪成早被押解回京,只做通敌叛国、勾结前朝余匪之罪,交由朝廷处理。
太医院的医吏们安然无恙,只受了一些惊吓,也竟没有人提出先回建康,悉数分至各郡,虽大宣及北燕的军队发放药材。
有了毒通子一味关键至极的药,疟虫疫病好了大半,原本隐隐有蔓延江南之势。终于被抑制住了苗头。死于疫病之人,官府负责火化掩埋尸体,腐尸体中疟虫再无法肆意横行。
事后,阮小幺问了察罕那蒙汗药之事。
察罕沉默了片刻。坦白道:“蒙汗药是叶晴湖交给我的,说下在你茶里,你定然会喝。”
她笑了两声,涩然道:“以后我出门都不喝水了。”
察罕的十一暗卫都回来了,只少了一个一直在他身边的普兰。
“他是我阿姆给我的,我无法惩处。”提起普兰,他声音有些冷,道:“只重新交由我阿姆,照通敌之罪处决。”
这是他做过的最愚蠢的事。他把阮小幺轻易地交给了普兰,而一转身。普兰便把阮小幺给了夏炎。
察罕一直以为,普兰跟在自己身边十多年,虽有时会违逆他的意,但患难情谊,他总是自己最得力的近卫。却没想到。他到底还是老王妃那边的人。
“你那侍卫向来看我的态度就不太好,你竟然没发觉。”她淡淡道:“本来师父计划的好好的,好得连他自己都计划进去了,这么一来,真是乱上加乱。”
察罕一滞,原本就不好的心情又被她这一句话说得更是发堵,看她斜躺在一边。百无聊赖的神情,白皙的面容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小巧的唇紧紧闭着,似乎除了说话,就没笑过。
他没由来地生了一股憋闷的怒气。瞬间脱口而出,“若死的是……”
若死的是我,你会这么难过么?
阮小幺投过来了一眼,用平静无波的目光慢慢勾勒出他压抑着怒意与酸意的面部轮廓,才恍然觉得。她说的话对他来说,有多苛责。
然而她失了所有解释与反驳的力气,只能静静看着他,眼中有她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哀伤。
察罕咬了咬牙,沉沉看了她一眼,努力压制住心头的不甘,看着她没有一分一毫往日的生气,极不是滋味,伸手把阮小幺搂了过来,额头与她相抵。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阮小幺缓缓闭了眼,沉默了良久,才轻声道:“对不起。”
他摇了摇头,与她分开一些,略微粗糙的最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庞。
叶晴湖是死了,可是活着的人远比死了的受煎熬。
“这两日你养养精神,待得疫病平稳后,我们顺着河道向下,一面找他,一面为你宽宽心。”他道。
阮小幺“嗯”了一身个,带了些微微的鼻音。
她连日来夜里频发噩梦,不是梦到叶晴湖跳崖的瞬间,就是他在万丈深壑摔得粉身碎骨,要么就是尸体从水底浮了上来,每每吓出了一身冷汗,辗转反侧,大半夜便没了一点睡意。
察罕便在帐中点了安神香,纡尊屈贵每夜宿在隔间,听到一点响动,便也陪她失眠了半宿,直到她入睡。
过了几日,阮小幺终于能睡得踏实些,眼下的青黑也淡了一些,察罕便带她一道,顺着下游,往喝道最可能流经的地方一路寻了下去。
结果仍是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倒是那夏炎的尸首被打捞了上来,泡在水中十来日,肿胀得没了人性,若不是那一身泛黄反黑的白衣与腕间模糊发飘的火形印记,根本认不出来。生时那般干净的一个风雅人物,死后也同普通人一样,腐坏成了无法入眼的玩意儿。
然而那张发烂肿胀的面上发紫,保留着死时扭曲无比的神情。仵作验过了,只道是死于心血不足。
他落下山崖的那一刻便死了。
圣姑因是女子,并没有如男子一般被捆缚起来,只是单独设了一间屋,每日里有人送饭食来,顺道将夏炎的死讯告诉了她。
圣姑几次哭晕了过去。
河道处有专门打捞溺死尸首的,察罕带着担惊受怕的阮小幺一一去认了,并没有叶晴湖。
众人在此流连了近一月,待那疫病平定了,朝廷派信使日夜兼程,连发送来密报,催促他们回去。
阮小幺知道,多半是为了前朝太子之事,见不到他们,皇帝恐怕吃睡都不得安稳。
太医院的医吏也陆陆续续回了来,没了叶晴湖,便都以黄新远马首是瞻,却又顾忌到了阮小幺这边。
阮小幺与叶晴湖的关系,已经算半公开了。
当事人还没说什么,旁人就已经添油加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孩子都生出来了。
黄新远来找她时,旁敲侧击说了要返程之事。
阮小幺只淡淡应付了几句,送了人出去。
察罕正在外头整顿军队,并没有说要返程,如今兵士们近一半还在外头搜寻叶晴湖下落,就如石沉大海,没个音讯。
连北燕兵士们都在说,受伤之人掉入河中,是不会有尸首的,多半是被河中大鱼吃了。
这倒好,落得个跟屈原一样的下场,以后端午节包粽子喂鱼时,还能顺带上一个。
阮小幺笑都笑不出来,一人枯坐在帅帐中,呆呆看着叶晴湖给她的那块玉坠子。
恍然想起,察罕这两日趁着她心情平复一些,又提起了求亲之事。他说回去之后,便去向大宣朝廷求和亲,一来他是宗室之子,和亲不为过,二来也免得节外生枝,若是宣督师被人安上个私通敌国之罪,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阮小幺点头应了。
但是原本心中应有的喜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冲淡了一些。
猛然想到,叶晴湖那时也说回去后要向她提亲。若是他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气活过来。
现在再想起两人关系,也不知是不是只剩了追忆,一时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似乎没了之前的推拒阻拦,只剩下她独自一人时,私心里,也竟然放任着自己想了想,若她当是应下了……
没有察罕的话,自己当时兴许已经应下了吧。
毕竟,她对他那般亲密的感情,似乎也不全然是师徒之情。
想到现在,阮小幺已经分不清了。
可是,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区别的?如今她也只能想一想而已,人都没了,再想也无济于事。
一月之后,颜阿福回来了,哭着狼狈不堪地回了来。
慧心却不见踪影。颜阿福说得有些语无伦次,只道暗卫带着他们下了山,人前脚走,慧心后脚又要急着上山,她不明所以,却又被她打昏了。
醒来后,便见轰声震耳,火光漫天,她躲在一处空荡屋舍的米缸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出来,饿了便吃米缸里的米,渴了便喝那屋后水井里的水,每日里只听外头闹闹哄哄,好容易才搞清了是北燕的军队。
又躲了几日,吃空了生米,实在没了法子,想着被抓总比饿死好,这才偷偷摸摸逃了出来,正被北燕军抓住,带了过来。
至于慧心,她压根就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看着颜阿福瘦小的身躯像在泥地里滚过一遭,又沾了一头一脸的白面,阮小幺平静道:“她死了。”
他们在山崖下不仅找到了许多副白骨骷髅,还找到了几乎被摔得血肉模糊的慧心。
她穿着她们分别时的衣裳,全身上下破烂褴褛,不知道是掉入山崖时,被崖间的树枝刮的还是之前弄的,惨不堪言。
背部的皮肉稍微完好一些,在腰下的一处,发现了一个小巧的染着血的火形图腾。
那送她们下山的暗卫后来才道,慧心在下山的路上,总想着逃跑,似乎不大信任他。有一次不小心撞到了阵中的机关,差点害得三人一齐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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