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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心羞愤和委屈难以言说,而一向比较老实的孙松仁竟十分强硬,喷着酒气嚷嚷道:“我算想明白了!你这个婆娘压根就不是个过日子的人!以前不哼不哈地只会给自己受委屈,自打马帮来了以后,你倒成了个‘女’流子的模样!啥啥都不肯听我的,成日里把我支使得团团转!”
“当家的,你咋能这么说?咱们若是不分出来单过,你至今还老老实实呆在酒坊里干活呢!吃得比‘鸡’还少,受的累比老黄牛还多,好处全让你弟弟弟媳给搜刮去了,咱连个好名声都落不到!你‘摸’‘摸’自己个的良心,这能怪我吗?可怜咱家豆芽儿,还被她的亲叔子那般欺辱……”
乌氏压根没看到破‘门’而入的刘娟儿主仆,孙松仁显然喝多了酒,更没发觉有外人在场,跳着脚怒吼道:“你给我闭嘴!我还乐意过那样的日子呢!至少成日都能围着亲人转,爹娘咋了?松义和弟妹咋了?他们再不好也没外心,至少拿我当个孙家的人看!你呢?你……你给我说实话,豆芽儿究竟是谁的种?!”
此言一出,乌氏倒‘抽’了一口凉气,身子一软瘫坐在地。
www.biquge001.com刘娟儿吓得倒退三步,忙推着身后的童儿和红枫退出‘门’外,又轻轻合拢了‘门’。‘门’外的风带着萧索的秋意,刘娟儿被秋风吹得心口发凉,明知不合适,却还是忍不住躬身俯在‘门’外偷听。此时房内的战斗已然升级,接连不断地传来家伙什被掀倒的沉重响声。
“当家的,你说的是啥话?!咱娘儿俩以往没跟你过过一天好日子,你这会子血口喷人给谁看?!你说,是不是你爹娘偷偷来找过你了?!是不是他们教唆你,给你灌**汤了?!你说啊!!凭啥不认豆芽儿是你的种?你是啥意思?!”
“我爹娘?……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孙松仁的笑声里充满了哭腔,就跟猫儿发qing夜嚎似的,听起来又凄惨又渗人“你不是同刘家走得近么?刘叔能当上村长还是踩着我爹上的位,结果呢?我爹娘他们在村子里犯了众怒,你也没说去求求刘叔和胡婶儿!到头来我爹娘和弟弟、弟妹、侄子们在村子里呆不下去了,他们无奈之下去了娘的娘家那村落,如今日日受人白眼!”
“那是他们自作自受!你打算把这事儿算到谁头上?!”乌氏的声音十分尖利,好像还跳起来踹翻了一个凳子之类的家伙什“好哇!好!孙松仁,我算是看透了!你就是个受穷的命!你算不算条汉子?谁家男人不先顾着自己的小家?你心心念念只记挂着你的爹娘和弟弟他们,哪里有半分顾惜过我和豆芽儿?!”
“不是我的亲生闺‘女’,我干啥要顾惜……”孙松仁的声音很冷,冷到连‘门’外的刘娟儿都听得浑身冰凉“乌氏,你别跟我面前装傻了!你说,那日跟着马帮的人来咱家吃饭的男娃儿是打哪儿来的?哼!你就当我是个‘棒’槌吧!那**出‘门’去采买食材,豆芽儿也跟着你去了,那帮人就拉着我喝酒,我念着还要照顾买卖就没多喝,结果他们个个喝得零仃大醉!酒后吐真言啊!你个狗婆娘!”
“我……我……当家的,你多心了,马帮那些汉子糙惯了,打小就没个正形!他们说的那些胡话哪里能当真?!那男娃儿是个孤儿,帮主见他还有几分机灵劲儿……”乌氏显然有些惊慌,底气也不足,声音渐渐软了下去。她话音未落,只闻一声清脆的耳光声陡然而起,随之传来孙松仁疯狂地哭嚷声。
“狗婆娘,你还想骗谁?!!他们人人都说那男娃儿是你跟马千里的种!你这个贼婆娘,没入‘门’子以前就让老子当了乌龟王八蛋!入‘洞’房以后是不是塞‘鸡’冠子装处了?!滚滚滚!你给我滚!你这个‘骚’蛮货,害得我家四分五裂,豆芽儿肯定也不是我的种!你们娘儿俩马上就给我滚!!”
随着一阵剧烈的扭打声传来,‘门’外的刘娟儿浑身一抖,捂着自己的嘴倒退了十几步。但当她看到静立在大‘门’左侧窗棂下的娇小人影时,还是忍不住惊叫出声!多日不见的豆芽儿竟瘦成了一把骨头!她轻轻扭过头,展着一脸苍白的淡漠神情静静地看着刘娟儿。刘娟儿又心疼又心酸,忙疾步上前拉起豆芽儿的小手,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豆芽儿就跟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似的任她拉着走。
刘家新打的马车里燃着炭盆,车厢里很温暖,茶桌上摆满了茶水点心和水果零嘴。刘娟儿让赶车的钱良把马车停在胡同口,拉着豆芽儿一同坐下,软语安抚了几句,又掀开食盒让她吃点心。豆芽儿久久无法回神,只将冰凉的额头靠在刘娟儿肩上,她‘摸’‘摸’自己瘦得尖尖的下巴,过了片刻才猛地哭出声来。
“娟儿姐姐……我娘是不是要被爹给休出‘门’了……呜呜呜……”豆芽儿瘦小的身子犹如一片寒风中的枯叶,刘娟儿都担心她这么用力地哭会不会把自己的身子骨给崩散了!事关别人的家事,刘娟儿也不知如何安慰才好,只得轻拍豆芽儿的脊背柔声道:“不怕不怕,你爹定是误会你母亲了……”
“才不是!”豆芽儿猛地抬起头,挂着满脸泪痕连声道“爹娘以为我啥都不知道,其实我‘门’儿清!那日爹以为我跟着娘一起出‘门’去进货了,其实我闹肚子歇在房内没走!过后马帮的叔们带着个男娃儿来吃酒,喝醉了以后跟我爹说的话,我一字不漏全都听了个十全十!那男娃儿怕真是我的另一个哥呢!”
“你……你胡说啥呢?!你懂啥呀?!”刘娟儿板起脸拍了她一把,就手拣起一块糕点塞进她手里“你母亲都说了人家那是说胡话呢!你咋不信你母亲的话,反而和你爹一道怀疑你母亲?!你母亲为了你……”她话音未落,却见豆芽儿猛一把将糕点摔在脚下,两眼瞪得大大的轻声道:“那男娃儿怕有十多岁了,他总不该是个不懂事儿的吧?!即便叔们是吃醉了酒说胡话,莫非那男娃儿也骗我?!”
豆芽儿这么问,刘娟儿就不好评判了,毕竟她也没见过那个男娃儿,谁知道他是不是一半长得像马千里一半长得像乌氏?斟酌了片刻,刘娟儿轻声问:“那男娃儿当时是咋说的?你又是咋问的?!”见豆芽儿垂着头不说话,刘娟儿满心腹诽的想,这虎妮子该不会大喇喇地问人家是不是自己娘亲的儿子吧?!
“……我爹听了叔们的话就跑到后厨喝闷酒去了,我当时都气糊涂了,跑出去指着那个男娃儿的鼻子骂了一顿,问他为啥不对我爹解释两句?他倒是没骂回来,就拉着我不放,口口声声叫我妹子,还硬塞给我一钱银子去买零嘴吃!”豆芽儿捧着茶杯灌了一大口热茶,等身上暖和了才‘抽’‘抽’噎噎地连声道“我摔了他的银子让他滚出去,那男娃儿就让我去问娘和千里叔……”
“那你过后问过你母亲了么?我看你还是甭问了!你豆腐哥不是早就被送到徐营长身边去学骑马去了么?你爹咋不说豆腐也不是他亲生的?我看你爹就是心里不舒服,明明不相信你母亲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刘娟儿冷静地分析了一番,话还没说完,却见豆芽儿顿下茶杯冷笑道:“我哪能跟豆腐哥比?他可是男娃儿!我爹若是不承认豆腐哥是他亲生的,他可不就没儿子了么?!”
“不能吧……”莫非孙松仁想把乌氏和豆芽儿娘俩儿一起赶出‘门’去,却又舍不得儿子,还要留着豆腐在身边?!这可太‘混’账了,孙松仁不像是这样的人呀!不过嘛……男人是最不能忍受被自己的妻子背叛的,哪怕是平日里最软弱的男人,遇到这种事儿也可能会‘性’情大变!是以,这事儿的关键还在于乌氏和马千里究竟有没有过‘私’‘交’旧情?!若有过,那男娃儿可不就是个孽种?!
思及此,刘娟儿轻叹了一口气,拉着豆芽儿的小手柔声道:“你还小,这事儿总不能让你去‘操’心,长辈们自有决断。但你爹娘正闹着……不如你先去我家住一段日子吧!我这就让童儿去你家传个话,你母亲多半能答应!”说着,她掀开侧帘,正要唤童儿,却见童儿一脸震惊地愣怔在原地。
“童儿?!童儿?!!”刘娟儿伸手拍了拍童儿的肩膀,只见她全身一抖,略带几分慌‘乱’地僵笑道:“奴婢在呢!小姐有何吩咐?”这丫头是怎么了,莫非还在为妆粉的事自责?有豆芽儿在身边,刘娟儿也不好追问,正要吩咐她去找乌氏传个话,就见一个身形狼狈的‘女’人从胡同里大哭着冲了出来!
“乌嫂子?!”刘娟儿惊讶地看着发髻散‘乱’,前襟还被撕出一个大口子的乌氏,见她脸颊高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忙让童儿和红枫扶着她上了马车。乌氏坐进车厢后抹着眼泪哭了好半响,惹得豆芽儿也伤心,跟着又哭了一场。等这娘儿俩好不容易平静一些,刘娟儿忙给乌氏递了杯热茶过去。
“娟儿,对不住了,烦你让车夫带咱们去百川食府一趟。”乌氏大口灌了一杯茶,又抬起衣袖在脸上胡‘乱’抹了抹,红肿着眼皮对刘娟儿哑声道“其实刚刚你进铺头里的时候我都瞧见了,那会子顾不上招待你,倒让你听到咱家这么丑的事儿,平白无故污了耳朵!但我也没别的办法了,只能先去找马千里!”
刘娟儿浑身不自在地朝车厢里侧缩了缩,斟酌着开口道:“豆芽儿还小呢,哪儿能没了爹呀?要不嫂子还是多想想吧!再者说,豆腐不是还跟着徐帮主么?松仁哥哪能真的赶你们娘儿俩出‘门’?他不是还想要儿子么?”闻言,乌氏冷笑了一声,摆着一脸和豆芽儿一模一样的神情摆手道:“不必多想了,他想要儿子,我把豆腐给他就是了!如今他心里结了疙瘩,往后哪里会让咱娘儿俩好过!”
这就等于是把话说死了……刘娟儿无奈地撇撇嘴,招手让童儿和红枫上车,又在车厢壁板上拍了拍。钱良听到刘娟儿传达的暗号,二话不说就赶开了马。童儿和红枫一前一后地攀上车,先对刘娟儿告了声歉,这才挨着乌氏坐下。她们照规矩是该跪坐在座位后面的,但乌氏显然不想动,两人只好就坐下了。
车厢内很快陷入了沉默,乌氏一手撑头靠在座位上不知想什么心思,豆芽儿可怜兮兮地挽着刘娟儿的胳膊,小脑袋耷拉在她的颈窝处,不时磨蹭两下,就跟一只小病猫似的。刘娟儿虽然同情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唯有抬起青葱般的手指替豆芽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整理发辫。百川食府离得不远,就在刘娟儿瞧见天羽阁耀眼的金字招牌时,乌氏陡然开口道:“是我下作,骗了孙松仁这么些年……”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她这等于是承认了和马千里的‘私’情……还有孽种!刘娟儿猛一把捂住豆芽儿的双耳,红枫和童儿都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童儿干脆拉起红枫跳出了车厢,稳稳落地后又背起红枫跟在马车后面疾走。
见刘娟儿的两个丫鬟都回避了,乌氏越发肆无忌惮,叹着气轻声道:“娟儿,你别捂着豆芽儿的耳朵了,让她知道也好……当年我年轻不懂事,和马千里有了‘私’情又怀了身子,怕我爹一怒之下打杀了马千里,这才瞒着所有人逃了出来……后来我用尽了身上的盘缠,在一个破庙里生下儿子,一路四处流‘浪’,不记得有多少次都险些没了命!我怕这么下去迟早活不成,就狠狠心把儿子送给了一个小买卖人,再后来,我就遇到了孙松仁,骗着他娶了我……”
“怪不得嫂子原先在孙家那么能忍!是觉得心里有愧吧?但照你这么说,豆腐和豆芽儿肯定是松仁哥的亲生儿‘女’呀!他咋能……”刘娟儿听得一愣一愣的,正要多问几句,却见乌氏红着双眼摇头道:“他不想要豆芽儿了!因为当初我送出去、后来又被帮主找回来的儿子就叫豆芽,我生了豆芽儿以后很惦记他,这才给豆芽儿取了这么个小名!如今孙松仁都知道了,哪里还会容得下豆芽儿?!”
“那我就不当豆芽儿了!”豆芽儿恶狠狠地瞪着乌氏,扭曲着小脸怒道“我是孙秀云!!不是豆芽儿!我永远都不吃豆芽菜了!我讨厌豆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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