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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当来到吴记家具行的时候,好运气似乎便用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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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不愧是桐江县首富,这家具行建的气派无比,展览家具的大厅是一座宽广的重檐式建筑,共有三层,飞檐神气的高高翘向天空,每一层的展厅不下四五百平米,各式家具分区摆放井井有条。
这竹制家具就摆在第一层的东边角落里。
可是春霞他们刚一进去就被穿着青衣的伙计给拦住了。
“我们这里是卖家具的,不是卖粉儿花儿,也不卖布匹衣裳,几位是不是走错门了?熹”
小华、玲玲是从未进过城的小孩子,虽然他们不是太懂这伙计说的是什么意思,但那种不友好甚至是带着鄙视的态度,他们却明明白白的感觉到了。两个小家伙吓得不轻,一齐朝彩霞怀里扑过去,紧紧的揪着彩霞的衣裳不敢转脸。
彩霞一手一个护着他们,也有些尴尬,脸上涨得通红,求助的望向春霞。
柳氏已经是顶坏、顶讨厌的人了,可是比起城里人这种眼神中透出的骨子里的冷漠和鄙视,还是差了许多。这种眼神,冷漠到了极致,令人极度的不舒服选。
春霞脸皮可没那么薄,耸耸肩毫不示弱斜了那伙计一眼故意笑嘻嘻道:“我们就是来看家具的呀?还不带路!”
还敢叫他带路!伙计的噎得瞪大了眼睛,冷哼道:“‘看’家具啊?也就是不打算买了!”
“暂时还真没这个打算!”春霞毫不客气直接承认:“买东西嘛,我总得货比三家对不对?怎么能看了你们一家就买了呢?我怎么知道你们这儿的东西最好、价格也最公道!”
“哈哈!你口气还不小!我们吴记家具行的东西全城最好,这谁不知道!我看你是来找茬的吧?还是,你根本就买不起?”
伙计翻了个白眼,心里气得不小。
“你、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意识到店铺里几个客人和其他伙计有意无意投射过来的目光,彩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羞窘极了。
“哼!”伙计傲慢的翻了个白眼,一副大爷我懒得理你、你不配的神情。
春霞朝彩霞微微一笑点头示意,然后越过那伙计,直接朝掌柜的走了过去,抬头大声道:“掌柜的,打开门做生意来者是客,是不是这个道理?贵伙计这种眼睛长在头顶上、只认衣裳不认人的待客之道是不是吴记的一贯作风呢?买东西之前,连看一看都不许?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休要胡说!我们吴记的东西向来是最好的,怎么可能有问题!”掌柜的变了色。
那伙计见她竟敢告自己的状更是气急败坏,冲上来便将春霞往外推:“走走走走走,我看你就是来捣乱的!再不走小心我送你进衙门!”
自古来民不与官斗,一般的普通小老百姓一听到“衙门”两个字无不谈虎色变,凭他泼天的气焰也要软下来。可春霞是谁?她是法治社会成长起来的人,对“衙门”两个根本不感冒。
闻言气急反笑,用力甩开那伙计的手冷笑道:“吴记果然厉害!将规规矩矩的客人往外轰态度嚣张不说,还要没来由的把人送进衙门?敢问在下犯了何罪?不是要去衙门吗?好呀,咱们就去!走啊!”
“你、你、你这分明是耍无赖!”那伙计不由吃了一惊,心里微微有些乱了。他看春霞是个小姑娘,心里想着肯定害怕见官、害怕衙门,因此也就这么一说存心吓唬吓唬她赶她滚蛋!谁知道他运气不好,踢到铁板上了!
“这就好笑了!”春霞微笑道:“说要去衙门的是你,这会儿却诬陷我耍无赖,你倒是说说,咱们谁是无赖?”
那三五个原本在看家具的客人不由也围拢了过来,闻言不由纷纷议论。
“人家姑娘说的没错,这人怎么睁眼说瞎话!”、“就是,吴记什么时候用上这种伙计了?”这是个性耿直、心直口快的。
“掌柜的,人家姑娘文文静静的也不像个坏人,不就是看家具吗?让人家看不就得了,就算人家不卖你们也不会吃亏,何必呢!”、“是啊,是啊!”这是和事老和稀泥大事化小。
哎,看来我也得货比三家才行!”、“说得对!是得多看看!”这是善于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的。瞟向那伙计的目光充满了不屑,心道就凭这店铺用这种伙计可见这德行还真是值得怀疑,谁知道会不会坑人?
经这几句话一点拨,众人纷纷告辞离开了去。掌柜的急了,慌忙上前说着好话欲阻拦,众人哪里肯听,四散着早去了。
掌柜的不由顿足哎呀不已。那伙计还从来没碰上过春霞这样的刺头,亦恼羞成怒,指着春霞道:“掌柜的,我看这丫头肯定是有人故意指使来闹事的!今日若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岂不是认为我们吴记好欺负!我看就该拉她去见官!”
“放肆!我看该去见官的是你!”一个带着怒意的清亮女音一旁响起,众人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两名穿着豆绿色比甲、白绫长裙的俏丽丫鬟扶着位穿着石榴红绣如意瑞草褙子、粉红百褶裙的年轻少妇从旁徐徐走来。说话的是其中一名丫鬟。
那少妇鹅蛋脸,高鼻梁,前额微宽,一双眼睛不大不小,却格外漆黑而沉静,令人一眼望不到底。此刻,那少妇的脸上十分平静,但却令人感觉到那平静底下正酝酿着不可抑止的怒气。
春霞的目光落在那少妇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是个孕妇。
“大少奶奶!”众掌柜伙计无不变色,一起朝那少妇躬身行礼。
春霞仍旧淡淡站在那里,等着看这位大少奶奶会怎么样。彩霞见春霞不动便也没动,轻轻的拍了拍两个小孩的背以示安慰。
“大少奶奶,您怎么来了,刚才——”掌柜的忙陪笑上前,将这大少奶奶往里迎。
大少奶奶抬手止住了他,“刚才的事情我已经全部看见了,不必多说!”她的目光轻轻一扫,落在那阻拦春霞等人的伙计身上,朱唇轻启淡淡道:“刘掌柜,这个人是你们新招进来的吧?给他多结一个月的工钱,让他即刻就走。还有,传下话去,所有吴记的商铺都不许收留他。”
吴记在桐江县占据了几乎一半各行各业的商铺,是桐江县商业的龙头老大,被吴记开除的伙计,别的店铺绝对不会再用!也就是说,这伙计要么回家种地,要么,就离开桐江县另谋生路!没有第三种选择。“大少奶奶!小的知错、小的知错了!请大少奶奶饶了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那伙计脸色一白,扑通跪下朝大少奶奶磕起了头,颤声道:“大少奶奶,您就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吧!不看僧面看佛面,小的是二少***远房亲戚,求您看在二少***份上饶了小的这一次吧!”
“放肆!”先前那开口的丫鬟冷冷道:“刘掌柜,吴记的规矩您也忘了不成?还用大少奶奶再说第二遍吗?”
“秋兰姑娘,小人明白!”刘掌柜吓了一跳,忙命人将这伙计带了下去。他心里不由暗叹,原本还以为大少奶奶怀了身孕便不再管理商铺的事了,没想到——
这下子,他可有的跟大少奶奶解释了,一通处分是免不了的。
“这位姑娘,我们吴记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进门是客,不分贵贱,你们请慢慢看吧!”吴大奶奶转身朝春霞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多谢大少奶奶!”春霞亦笑了笑,叫着姐姐从容入内,径直朝那竹器区过去。
刘掌柜不觉微微撇嘴,心道这姑娘的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若换了别个客人,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看?早就离开了!她倒好,还蹬鼻子上脸了,大摇大摆的就朝里边走!
“你跟我进来!”大少奶奶瞟了刘掌柜一眼轻轻说道,扶着丫鬟的手缓缓朝后堂走去。袅娜的身姿,恬淡的语气,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凌厉和威仪。
“是,大少奶奶!”刘掌柜下意识抹了一把额上的细汗,忙随手点了一名伙计:“去看看那位姑娘是否需要什么帮助。”
“是,掌柜的!”被点到名的伙计老老实实的忙朝春霞等走过去,一改先前那人的嚣张跋扈。这姑娘胆大包天,又是大少奶奶亲口招呼过的,他可不敢怠慢了!
春霞也没跟他客气,该怎么看怎么看、该怎么问怎么问,那伙计十分配合有问必答,倒省了春霞许多事。
直到钻研琢磨透了,春霞才笑嘻嘻的道了声“谢谢”与姐姐弟弟一同离开。
“不客气!您慢走!”那伙计陪笑着恭恭敬敬将他们送出去,心中暗暗舒了口气:终于把女大爷送走了!
与周经会和后,一行人又去集市上买些别的东西。眼看冬天要到了,春霞便跟姐姐商量,给家里每人买一对厚底的保暖棉鞋、一身棉衣。
问了价钱,一件棉衣要一百一十文,小华这样小孩子穿的也要七八十文,彩霞听了连连摇头说贵。
春霞倒不觉得。这个年代的物价她也了解得七七八八了。一匹普通棉布的价格是四百文左右。“匹”这个计量单位挺有意思,换算成现代的米,大约是长十三米、宽一点四米左右。要做一身成年人古代的衣裳,也得要个长两米多吧?算下来大约得六十五文左右。棉花是三十文左右一斤,一身棉衣要用到的棉花应该有半斤左右。算下来光是物料的净成本就得八十文,不会低于七十文。加上手工费、交税、店面租金等等七七八八的,加上店主还得赚些利润养家糊口,一百一十文真的不贵。
至少,比起现代那些大商场里动则上千上万、看起来还不咋滴的服装,着实是便宜实惠太多了。
“姐,冬天来了咱们怎么着也得买啊!要不然怎么过冬呢?咱们家的人可经不起谁再生病了哦!”春霞笑劝道。
“买鞋底就好了,别的还是不要吧,太贵了!”彩霞仍旧摇头,说道:“我看不如买布料和棉花回去,衣裳我来做!”
“你会做衣裳?”春霞下意识脱口而出。
“哼,你当人人都你那样呢!”彩霞不屑,又絮絮叨叨道:“我说你这么大一个姑娘了,明年就该及笄了,你那针线,也该静下心来好好学学了!”
春霞汗颜,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大蠢话!这古代哪个女子不会几手裁剪?不会的,像她这种,这叫异类!叫懒!她才应该是那种嫁不出去的!
“只要姐姐不会累到,咱们这就去买布料和棉花吧!”春霞讪讪笑着岔开话题。
彩霞白她一眼笑道:“放心吧,针线活儿不费劲,不会累!”
能为家里做些事,而且这事还是春霞做不到的,彩霞的心情感到各位的愉悦,也就没有继续教训妹妹,高高兴兴的扯了棉布、买了棉花,又买了针线。随后又给周玲玲买了两朵大红的绢花,把小姑娘给高兴坏了,让彩霞给她戴在头上,喜滋滋的臭美。
“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天阴得快,路上会冷的。”买好了东西周经望望天笑道。
众人都笑着说是,忙朝张记豆腐坊走去。春霞忽然又停住脚步,让他们等一会儿,跑回去扯了几尺绣着大朵花、土得掉渣的粗麻花布转回来。
“你买这个做什么?”彩霞诧异。
“自有妙用,以后你就知道了!”春霞抿嘴狡黠一笑。
回到村里,春霞跟周婶说了,将棉花和布匹全部放在周婶这里,彩霞做一件来拿一次东西,做好了也仍旧存放在她家,等真正冷了要穿的时候再过来取。周婶自然不会有意见,很痛快的答应了,让她们尽管放心。
唯独那块后来买的花布,春霞拿回了家。不但拿了,还拿得十分高调,唯恐村里人看不见似的。自然的,一直盯着大房的柳氏也看见了。
柳氏看着那鲜红印花的花布又开始垂涎了,想到昨天春霞这野猫似的家伙都向自己服软、亲自给自己送钱道歉,柳氏哪儿还有什么顾忌?毫不脸红的追到大房讨要花布。
春霞先是不肯,柳氏一抬出张氏春霞立刻犹疑了,便陪笑道:“三婶啊,要不等会儿我再给你送过去呗,我,我还想再看一会儿……”春霞一边说一边恋恋不舍抚摸着花布。
柳氏眼睛一亮突然兴奋起来,露出得意的笑容。春霞瞅了她一眼心中暗呸:坏心眼的东西,真是变态!人家越喜欢的东西她抢起来似乎越有成就感啊!
“好吧!”柳氏施舍般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那我可就等着了!”说完大摇大摆的走了。
“你真要给她送去?你买这个就是为了送给她?”彩霞皱眉。
“是啊!姐姐!”春霞勾唇一笑,这种土得掉渣的大红花布,跟柳氏简直就是绝配啊!
春霞挑着有人路过的时候出门,笑眯眯的打招呼:“李大婶好!”
“哎,小霞啊!上哪去呢!”李大婶笑眯眯顺口问。
“去给我三婶送东西。”春霞讪讪,有点难为情。
“给你三婶送东西?”李大婶不觉稀罕的停住脚步,左家两房这个家是怎么分的谁不知道啊?大房居然还有能力给三房送东西?而三房居然还好意思要?
“你这是送,送什么呀?”李大婶好奇问道。
春霞躲躲闪闪、言语支吾说了几句,少不得又怯怯要求李大婶保证千万不能跟别人说,然后方去了。
“唉!这家人,也太老实了!那一家也太不像样!”李大婶叹气。
柳氏平白得了一匹花布,欢喜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朵边了。
占了便宜不显摆那简直就对不起所占的便宜,柳氏洋洋得意,逢人便炫耀大房一家如何如何服服帖帖不敢招惹自家,想让他们怎样便怎样!虽然从前也总使心眼欺负哥嫂一家,但那种感觉却不是如今的感觉能比的。因为春霞姐妹曾经激烈的反抗过,令她吃了无数的憋,如今的胜利果实那是经过她艰苦的斗争重新抢夺回来的,实属不易啊,因此也更值得享受与夸耀!
柳氏打心眼里觉得从来没这么舒坦过。却不知背地里脊梁骨几乎被人戳断。
第一窑炭烧好,左光和周叔紧接着又装窑烧起了第二窑,打算第二窑碳封窑后便抓紧时间同杨氏一起将那三十亩荒地清理出来。彩霞每天忙着赶工做衣裳,春霞则吃了饭便往周婶家跑,与周经一起捣鼓竹长椅和座椅,因为跟贺老板说好了看样品,总不能拖得时间太长。
两个有基础经验又有天赋又观摩学习过的人,对于做出一件成品并不算是难事,而且也已经成功的做出了一张长近两米、宽约半米的长椅。
“你看!咱们终于做出来了!原来这东西也不算太难!”想到这个能值一百多文钱,周经就兴奋得眼睛发光,摩拳擦掌打算大干一场。
可是春霞却总觉得不满意,轻轻摸过那清凉平整细密的椅面,说道:“可是,周大哥你不觉得太单调了点吗?”
“单调?”
“是的!也就是说平平无奇,毫不出彩!”春霞舒了口气,蹙眉道:“你看,这只是一张很普通的长竹椅,没有丝毫特点。”
“可是,”周经挠挠头,表示不明白,“竹椅不都这样吗?咱们在城里店铺中看到的也都是这样啊!这同样都是竹子做出来的东西,当然长得都一样了!”
“这就是问题啊!”春霞拍手道:“这就说明咱们做出来的东西跟别人的一样,丝毫没有吸引人的亮点!我想要的就是跟普通的不同,就是有那种,能够让人见了眼前一亮的感觉!让人在千万件竹器中一眼就相中咱们的!”
“哦……”周经似懂非懂,说道:“可若是咱们的跟旁人的不同,人家还会买吗?”
“当然!至少也得图个新鲜嘛!”
“说的也是啊!”这话浅显易懂,周经一下子就明白了。想想也是,在质量、价格一样的情况下,谁不想要一件别人没有的、更特别的东西?
周经不禁暗暗有些沮丧,原本看到这件成品做得跟城里店铺中所卖并无两样,他心里还沾沾自喜觉得大功告成了,原来,这样是不行的。
“可怎么能不一样呢?”周经又困惑了,便笑道:“不如这样,咱们各自先想想,过两天再一起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也好!”春霞点点头,笑道:“灵感往往在不经意间触碰而得,咱们是该好好放松放松,好好的想想。”
“灵感?”周经愕然,心道这是什么东西。
“我是说,好的法子得慢慢想!”春霞忙笑道:“嗯,就算最后不成,这样也能当样品送去了。”
“呵呵,是啊!”周经听她这么一说心里松了口气。他还担心这几天的功夫白做了呢。
离开周经家,春霞琢磨着这几天一直忙着这件事,脑子都有点僵化了,明天还是出去走走,上山清理清理荒地吧,换换脑子,没准能有新的想法。
“阿霞!”
一个声音从旁窜出,吓得凝神思考问题的春霞惊叫起来。拍拍心跳加速的胸膛,看清楚眼前站的人是杭东南,春霞的脸色一下子淡了下去,“是你啊。”
不能怪春霞态度冷淡,自从那天卖竹器从城里回来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杭东南。一开始那两天,春霞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空落落的,毕竟一个天天跟在自己身边的人没有一点预兆的、招呼不打一声就这么消失不见了,换做是谁都不会没有想法,何况春霞本来就是个傲气的人。
其实不用想,春霞也猜到多半是叶氏不准杭东南来找自己。可是叶氏先前不是也同样不准他来吗?先前他怎么就来了?就算他现在“迷途知返”、“改邪归正”了,好歹也该尊重自己一下下,跟自己知会一声吧?这么突然间就消失沉默了,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春霞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委屈忿忿,连看他一眼也不想,垂眸淡淡道:“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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