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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中传来的笑语变得生动活泼了起来,其中的一对夫妇带着孩子们一路走到了属于自己等人的小屋,进门,放下各种器具,女人去炉灶边将备好的饭菜盛出,男人嘿嘿哈哈地从柜子里摸出了一壶老酒,而后一家人和乐融融地围坐一圈,安心享用着这么一顿晚饭,屋外的天光渐暗,转而繁星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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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就仿佛是普通的渔家人一样,这座村落早早地就陷入了沉眠之中,安静得只有夜鸟的叫声,耗子钻来钻去的悉悉索索的声音,甚至还有些许微弱的鼾声,如此,直至天明,汉子们再次纠结在一起出海捕鱼,女人们照看着孩子,修理着那些渔具,打理着山上一片小小的菜地,在忙忙碌碌中等待着丈夫们的回归,看起来也是颇为充实的日子。
而在这些正常无比的渔村风景之中,单乌亦发现了某个看起来有些特殊的小孩子——这小孩子有些内向,有些文静,不太喜欢和其他人一起上蹿下跳玩得一身泥泞,看起来简直比这村子里的女孩子们还要斯文。
“是他吗?”单乌觉得那小和尚似乎是有些成佛的潜力,于是附身在一只小小的耗子身上,试探性地往那小孩子的身边凑去——单乌知道,这个世界里不可能真的没有那小和尚本尊存在的,除非那小和尚的本尊早就被佛祖捏灭并取而代之了。
这只耗子大白天的行动也实在是有些招眼,于是那个小孩子毫不意外地就发现了这只耗子的存在,并站起身来,向着那小耗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小耗子停了步,直起身来,歪着脑袋打量着那小孩,似乎正在揣测着那小孩子即将做些什么,又或者自己是不是应该先表示出一些诚意,让那小孩子自己坦白一番……
结果,就在单乌还慢条斯理地想着自己的计划的时候,那小孩子突然猛地上前,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高高跃起,然后落下……
“噗唧”一声,伴随着那小耗子濒死的惨叫,这只自以为是的小耗子就这样直接在这小孩子的脚下化成了一滩平平的耗子饼,而单乌在这个过程之中,根本就没来得及让这小耗子做出任何闪避的反应。
“啊!”单乌无声地惊叫,失去了依凭之处的他几乎是立即就转移到了这小孩子脚上的草鞋之上,那小孩子似乎有所感知,但是又觉得这些异样或许是因为自己踩着了耗子之后黏上了什么而引起的,于是狠狠地将鞋底在地面磨蹭了两下之后,偏头往那一滩耗子饼上吐了两口唾液:“偷油的小贼!”
“呃……”单乌感知着那只死得颇有些凄惨的耗子的模样,心下一时之间竟有些无语,“我显然是各种奇葩妖兽见得多了,以至于早习惯了有那些灵鼠类的妖兽的存在,一时之间倒是忘记了,对于凡人来说,耗子这玩意本来就是该被喊打喊杀见之即灭的玩意儿,哪有人会在看到耗子的时候还想着这大路中央的耗子会有什么别样的玄机?我附在那耗子身上还如此嚣张,不是等于直接出头找死的么……该,果然是该……”
而就在单乌默默反省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对那小孩子来说无比陌生的声音响起:“阿弥陀佛,小施主,这世间万物有灵,还需心怀善意,莫要妄开杀戒的好。”
“嗯?”小孩子疑惑地转了身,看向那个不知道从何冒出来的老和尚,面露疑惑之色,显然那老和尚方才的话语他根本就是有听没懂。
“唉……”老和尚也不多说话,只是抬手,一团佛光落在了那张耗子饼上,那耗子饼铺了一地的血肉便在这佛光之中化为点点星光四下消散了,与此同时,还有一缕残缺不全的魂魄飘摇而起,对着老和尚行了一礼,方才淡化在了虚空之中——那一缕残魂虽然还是顶了个耗子脑袋,但是下半身却是人形,甚至还穿着一身整整齐齐斯斯文文的文士袍,那气派,甚至比周围这小渔村里生活着的凡人们还要像是一个上等人。
小孩子看得目瞪口呆,半晌之后终于回过神来,大喊了一声“鬼啊——”,然后便掉头飞奔离去,显然那老和尚对他而言,并不意味着什么好事。
可是让那小孩子没有想到的是,傍晚时分,自己的父亲归来的时候,那老和尚已经成为了村子里的座上宾,一群人围在他的身旁,听着他讲述那些极乐世界的种种,人人脸上都露出了向往之色,看起来似乎下一刻就想求那老和尚将自己等人也都给带入那人人喜乐安康长生不死,再不用每日里操劳不休,也不用每日里担忧着这天意无常的奇妙世界之中——而在这样的氛围之中,那小和尚也已经隐隐地生出了向往之意,这种向往之意让他几乎是立即就想跟着那老和尚的教导,下定那不再吃肉的决心。
可是,一个渔民的儿子,不吃肉不吃鱼,他还能靠吃什么活下去呢?于是在自我挑战并饿了半宿之后,一大清早,小孩子再一次去求教那老和尚了。
“风**露,日月精华。”老和尚如此回答着那小孩子关于和尚们到底吃什么的疑问,“哪怕这一切都没有了,但是你依然心怀信念的话,无中生有这种事,也是理所当——真到了那种境地之后,你便是再也饿不着了。”
“无中生有?那是不是意味着,从此以后就再也不需要出海捕鱼了?”小孩子的眼睛有些发亮——小孩子一直长在这渔村里,他清楚地知道出海捕鱼是多么辛苦多么危险的事情,每年都会有些人就那样葬身在了海洋的深处,并且再过个两年,就该轮到他和他的小伙伴们,踏上那离岸的船只了。
“呵呵,当你连食物都不需要的时候,你还会需要做这些杀生之举吗?”老和尚依然循循善诱,小孩子为此两眼发光。
然后,这一切事情,就这样到此为止了。
……
“两个问题。”单乌的人形重新出现在了那一片沙滩之上,周围的场景亦再度凝固,“第一个问题,这段记忆显然还有下文,但是那下文却被硬生生地斩断了,似乎……是被人强行抹去了;第二个问题,如果我没有附身在那只耗子的身上,没有大白天地从阴影里跑出来,没有被那小孩子一脚踩死……后面的事情,还会这样发展下去吗?我是改变了那么一段记忆,还是成为了那段记忆之中的一部分?”
“再试一次?”如意金如此提议,却迎来了单乌的摇头叹息。
“不成了呢。”单乌回答道,“那段画面之中的时间流逝,对我也同样有效……过往已逝,不可再追,徒留回忆——那些事情已经变成了我的回忆,所以,我也没法再回过头去,再经历一回了。”
“是这样吗?”如意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此事,只能选择了继续长久的沉默,而单乌却是眼睛一亮,调转了头去,竟顺着那通道“嗖”地又回到了第六层之中。
“虽然同样的记忆我不能再经历第二次,但是这些不同的记忆碎片,我应该是能够继续尝试的。”单乌如此想着,而后毫不迟疑地往眼前那明月的肩膀上落去,半道上这人形便已经消失一空,再次生出明确的感知之时,已是那面红耳赤的小和尚的手臂上缠绕着的一百零八颗佛珠了。
明月挺身于浪涛之中,抬眼直视前方,她的周围围着一群群的仿佛蜂子一样的修士,锲而不舍地向她发出毫无意义的凶残攻势,而这些攻势都被她直接无视了,于是那些明明灭灭的术法竟就这样在她身上那一层淡淡的光晕之外绽放出了各色绚烂的花朵来。
而在明月的前方,一尊佛像虚影亦同样是顶天立地着与她对峙,很明显,那佛像正是寂空佛魔岛上所化的伪佛。
“你这算什么慈悲心肠!”明月用那唱歌一样的声音向那尊佛像质问道,“这滔天杀戮,能带来什么天下太平?将世人都化为你的奴隶,又算得上什么极乐天堂?”
“那么你呢?你的无穷忍让,除了让这你那一整个鲛人群体都成为了凡人眼中的牲畜之外,又带来了什么呢?”佛像慢条斯理地回答道,“难道这样的经历都无法让你明白——不杀,并不会真正让这天下太平的。”
“哈,这两人的理念倒还真是水火不容截然相反,果然是有的好争,不过看这境况,这一场架,就这么吵了两百多年?”单乌稍稍听了一会明月与那伪佛之间的争辩,已然了解了这其中的状况,并且也感受到了明月那一声声争辩对这小和尚的影响,很显然,“不杀”这种理念对这小和尚来说,比佛魔岛那不知是佛是魔的暴戾之气相比,要容易接受得多。
“当初他杀了一只耗子,而现在竟是满心的不杀……”单乌一念及此,不由地想要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