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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宾这边热闹非常,隔着水榭男客那里也是摩拳擦掌,看着湖中一枚枚鸡蛋飘了过来,纷纷捋了袖子伸手探入水中打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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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啸本没有机会参加这样的宴会,也不过是被临时征调而来承担了部分护卫的工作,恐是李郁有意无意地显摆安排,他值守的范围倒是离着男宾席座不远,既可以见到那些士家子弟纵情喧闹,又可以隐约瞧见水榭另一头穿插而过的云鬓倩影,也让他意识到这些人的距离离他到底有多远。
秦啸抿紧了唇角,坚毅的脸庞有着少年少有的沉稳与内敛,幽深的黑眸兀自注视了一阵不远处的情景,终是迈开了脚步向着另一方而去。
值守,自然是四处巡查,也不会一直呆在一个地方,仅仅是在这个范围内打转罢了。
湖水缓缓而流,蜿蜒进了小溪,秦啸沿着溪水慢慢地走了一阵,突然他目光一凝,停下了脚步。
因为在溪水间的一处水草丛里,他似乎隐约发现了一枚白色的鸡蛋。
他知道那些士家公子们争相抢夺的不过就是这一枚枚小小的鸡蛋,在临水浮卵中这可不是仅仅只代表着一枚鸡蛋,而是另一个士家小姐的印信,或许一段美好姻缘就会由此促成,怪不得那些人要争先恐后地抢夺。
只是这枚鸡蛋怎么逃脱了那些士家公子的魔掌,独独地飘到了这里?
秦啸微一犹豫,随即挥手让身后的士卫停下了步伐,自己一人上前,手下一伸一捻便从水草中拾起了那枚鸡蛋,翻开一看,蛋壳一果然有两个鲜红的字迹,只是经水浸泡,这字迹有些模糊了起来,他仔细分辨了一阵,神情倏地一凛,旋即不动声色地将那枚鸡蛋放进了怀里。
秦啸这样的一系列小动作,又有他健壮魁梧身躯遮挡着,身后不远处的士卫根本不清楚他做了什么,只当是他们的头儿走得累了想歇个脚罢了。
那枚鸡蛋甚至还沾着未干的水渍,被秦啸就这样揣进了怀里,他却一点也不觉得湖水浸人,反倒是心口一阵一阵地发烫,就像是他窥伺了本就不应该属于他的东西,所以显得更加小心翼翼。
收到成国公府送来的谢礼,说实在的这对秦啸本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士族送礼不过是礼闲下士罢了,真当他们看得起自己,那就是自己高估了自己。
可他觉得,或许有一个人是记住了他的。
而那个人便是江宁县主。
想要打听到江宁县主的名讳其实并不难,甚至今日他还听到李郁隐隐提起过,县主单名一个昭字。
谢昭……
想到那一日的惊鸿一瞥,那张白皙精致的容颜,通身优雅尊贵的气度,秦啸只觉得心都颤了颤。
而他今日侥幸所拾得的鸡蛋壳上,那还没有被水完全化开的两个字迹正是谢昭无疑。
纵观这南齐士族里,还有哪个谢家姑娘取名为昭?
定是她无疑了。
想那李郁还等着想在湖水里打捞上属于江宁县主的那枚鸡蛋,为此还请了好些帮手来,不想别人心心念念想得到的东西反而是落在了他的手里。
秦啸有种止不住想要开怀大笑的冲动,可这里是禁宫,他到底是忍住了,只是面皮轻轻抖动了几下,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他其实早知道谢昭应该在水榭的另一边,作为天之娇女的江宁县主怎么会不在今日宫宴的受邀之列?更何况皇后娘娘还是她嫡亲的姑母。
这样尊贵的身份远远不是他一个庶族校尉可以肖想的。
可秦啸不知道怎么了,自从昨晚喝了那一壶六安瓜片煮成的茶汤后,他一整夜脑海中浮现出的都是那张清丽的容颜,以至于第二日被临时调派进宫时他还忍不住心底一阵雀跃。
当然,他是见不着谢昭的,可想着俩人就处在同一个地方,心里还是稍稍有些熨帖。
李郁恐怕也是见不惯谢昭当日对他的看重,今日特别调派了他来,也是想让他自己认识到士庶之间的差距,别有那些不可能的想法。
可他此刻心底已经有了那个人的影子,又是那么容易能够抹去的吗?
秦啸抚了抚心口的位置,面上浮起一抹苦笑,若这真是老天爷给他的缘分,却为何又让人觉得根本没有一点指望呢?
抛开心头万千纷扰的想法,秦啸握紧了腰间的刀柄,只觉得自己的步伐亦加沉重了起来。
谢昭是在事后才知道谢栖霞这小妮子竟然偷了自己的印章擅自盖在了鸡蛋上,因为这丫头回府后便向她来请罪了,顺道还奉上了被她顺手摸去的印章。
“看来平日里你母亲对你的教导你都没有听进去,如今亦发大胆了!”
谢昭沉着脸看向谢栖霞,若不是她说破,自己甚至还没发现身上的印章已经不在。
“二姑姑……”
谢栖霞跪坐在谢昭跟前,一脸求饶的表情,见谢昭不为所动,不由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原本栖霞也是为了二姑姑好,就想知道二姑姑的良人在哪里,却不想……”
“不想什么?”
谢昭斜斜地飞了个眼风过去,伸手支在额头上,谢栖霞这样的做法太过大胆,若是事先与她说上一通还好,这样毫无准备,万一那拾到鸡蛋的人当真认为与她有缘,反倒上门来求娶,到底是应还是不应?
能够进宫赴宴的又岂是无名之辈,都有一定的家世底蕴,真是不好轻易得罪。
当然,这个时代对婚姻还是很开放的,合则聚,不合则分,士族女子改嫁的也不是没有,只要名声不是太差的还有人争相求娶呢。
不过想要来谢家求亲的人也应该自己好生掂量掂量,就算谢瑾鸿随性了些,大长公主也不会轻易允婚的。
这样想想,谢昭又放下心来,只是对谢栖霞罔顾她的意愿任意而为还是有些不悦,只将她晾在了一旁,由着她自说自话。
谢栖霞解释了半天见谢昭都没什么动静,也觉得嘴皮子有些干涩,灵机一动道:“二姑姑,事后我也打听过了,那些被人拾起的鸡蛋都是有名有姓的,连落到谁手里也是知道的,可偏偏没有人拾了您的那一枚,您说这奇怪不奇怪?”
言下之意便是既然没有人拾到,这事可不可以作罢,请谢昭不要捅到王氏与陆氏跟前,省得她回了长房又要挨一顿教训。
谢昭淡淡地扫了谢栖霞一眼,又不急不慢地理了理衣袖,“这又什么奇怪的,或许是蛋沉入了水里。”心下却是松了一口气,没有人拾到总归是好的。
说真的,她并不想要嫁人去过那种士族妇人应该有的生活,眼下她觉着很好,就连皇后娘娘若有似无的暗示她都当作没有听明白,岂知嫁入皇家又是另一种苦,更何况那么近的血缘关系,她想想都觉得浑身打颤。
“那……”谢栖霞趁机又贴近了谢昭几分,舔了舔略有些干涩的嘴唇,讨饶道:“二姑姑就别怪我了。”
“回去给我抄十遍大藏经,待我下月初去往慈安寺时好供奉在佛祖跟前,记得这经文的抄写不能假手于人,若是让我发现字迹不一,那就加倍!”
看着谢栖霞那立时皱成苦叶一般的小脸,谢昭敛眉低首掩住了眸中的一丝笑意,又指了墨玉道:“将那壶果浆倒给她喝!”
“是,姑娘!”
墨玉想笑又不敢笑,看着谢昭站了起来往窗前走去,这才将倒好的果浆呈给了谢栖霞,“霞姑娘快润润口吧!”
谢栖霞轻哼一声,心里虽则不服气,可却也不敢同谢昭嚷嚷,只怕这惩罚真要加倍地来,伸手便接过了果浆,发泄似地一口喝完了,这才抹了抹嘴赌气道:“我这就回去抄经,二姑姑放心,下个月初一之前一定将大藏经双手奉上!”
“如此,我便等着了。”
谢昭头也未回,清淡的话语却从窗边飘了过来,谢栖霞听了更是一脑门子的委屈忿忿,见谢昭不再理她,这才跺跺脚转身离去。
“姑娘,您这样将霞姑娘气走会不会不好?”
墨玉拿了件织锦披帛来给谢昭披上,三月的天气到底还有几分清冷,谢昭就这样站在窗边都能感觉到一阵阵冷风袭来,不由紧了紧披帛。
“有什么不好?我这也是代她母亲管教她。”
谢昭轻轻摇了摇头,看着窗外那丛新开的月季,轻声道:“栖霞性子太过跳脱,我让她抄经也是沉沉心境,这对她只有好处……”一顿又道:“她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像个孩子似的。”
相比起来,谢孟姬就比谢栖霞成熟多了,除了在对待谢昭的问题上稍稍有些别扭,其他待人接物都大度有方,并没有堕了他们谢家的名头,而谢孟姬只比谢栖霞大一岁而已。
“奴婢只希望姑娘的苦心霞姑娘能够明白。”
墨玉也跟着点了点头,又道:“不过霞姑娘也是一片好意,姑娘眼瞅着也不小了……”后面的话语没有明白地说出来,但是谢昭都懂,只苦笑一声道:“我的亲事也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即使印证了缘分又如何呢?”根本做不得准!
“姑娘这一说……”墨玉也跟着叹了一声,又有些庆幸道:“好在姑娘的鸡蛋沉了底,若真被人拾到送上门来也是麻烦。”
“谁说不是呢?”
谢昭点了点头便没再说什么,看着窗外被风吹动得轻轻颤动的枝丫,目光却仿佛透过这丛丛树枝看向了天边舒卷的云层,眉间不觉蹙起一抹轻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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