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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无负罪,才可责难他人,想要洗清罪恶,必须先宽恕罪恶,可是当隐在黑暗里结痂的伤口再度撕裂,鲜血,疼痛,都会让宽恕变成最遥不可及的东西,沈苏姀再不挣扎,顺从的朝这多年无人住的殿阁深处走去,蛛网横陈,曾经明丽奢贵的帷帐已经失了原本的颜色,尘埃四布,厚厚的洒在这殿阁的每一处,好似要遮掩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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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大皇子从前的居所。”
嬴纵走在前忽然开了口,沈苏姀看着他挺直的背影一时不知他到底意欲何为,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回应,嬴纵停在一处转身看向了她,“大皇子当年意欲带兵出逃,最后被宁家军在城外拦截,最后被押入了天牢,不到三日,他便畏罪自杀了。”
眉头微蹙,他又问,“你觉得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内情?”
他为何要好心的来问她呢……
沈苏姀摇了摇头,百无聊赖打量着这殿中的布置,书架上的书全都掉在了地上,凌乱又破败,箱子柜子尽数被打了开,有的歪倒在一旁,有的被摔得缺了一个角,还有的则彻底消失最终成为大皇子嬴铮通敌的罪证,沈苏姀大抵能想象的出五年之前禁卫军们是如何冲进这所大殿,又是如何的翻箱倒柜的寻找那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曾经大秦上下最为看好的大皇子嬴铮,伴着他的畏罪自杀,彻底的沦为大秦皇族的禁忌,连这座无辜的宫殿都几乎成为了他的陪葬,可他那样的人,怎会自杀!
“既然王爷才是此案主审官,又何必来问沈苏姀。”
嬴纵看着她淡漠的模样刀锋一般的唇微扬,“若叫本王来看,大皇子畏罪自杀应当是最好的结果,若那个时候他为了苟活于世将苏阀通敌叛国的内情一言道尽,可想而知死的人将会更多,你看,连苏皇后都无颜再活于世了!”
沈苏姀强忍住心间的怒意,“王爷既然想的这般清楚,又何必再等呢,只需要将那北宫骸骨案随便找个由头了结了便可。”
嬴纵不置可否,“这只是本王的推测。”
沈苏姀垂眸不语,嬴纵上下打量她一瞬忽然一问,“你说,苏阀有没有人还活在世上呢?”
沈苏姀背脊一凉,“当年之事沈苏姀不甚了解,自是不知。”
嬴纵点点头,漫不经心的转过身去捡起了地上的一本书,“当年苏阀二十万步天骑尽数死在夕阳谷,虽然最后上报的是无一人生还,可到底是一场乱战,除却主帅苏仪和少将军苏彧确定身死之外,其他人并没有特别的勘探,或许阴差阳错的保住了性命也有可能。”
那不知是一本什么书,嬴纵拍掉上面的灰尘竟然看的津津有味,沈苏姀心中却骤然恍然,他既然怀疑有人在她身后教她,那必定会怀疑那人乃是出自苏阀,沈苏姀深吸口气,“即便苏阀真的有人苟活于世,那王爷打算如何呢?”
嬴纵转过身来看她一眼,“若苏阀真有人活着,当年的事他们最清楚,大皇子到底有没有和苏阀同谋,苏阀和焉耆的通敌叛国又是如何,这些岂不是都清楚了?”
沈苏姀看着嬴纵,心头冷冷一笑,若真有那样简单,当年出事之后皇室又怎么会眼看着几大家族联手血洗沈氏族人,甚至和沈氏交好的都因为此事被牵累,没有足够的势力没有绝对的权利,单单一个苏氏故人,又如何和几大家族抗衡呢?
何况,皇室在五年之前的态度本就暧昧不明……
“王爷这等想法甚好,既然如此,王爷不如昭告天下寻一寻那苏氏族人,若是能找到,王爷大抵就能还那释云尸骨一个公道。”沈苏姀语气从容,一双眸子更是天真无邪的看着嬴纵,嬴纵闻言一笑,从她波澜不惊的话里,他听出了些微的讽刺。
见他一笑不语,沈苏姀眉心微蹙,“澹台公主既然与王爷交好,想要知道当年苏阀如何与焉耆勾结实在是太过简单的事,王爷何不去问问焉耆公主?”
沈苏姀略有两分索然,转身扫了一眼这大殿,转而朝殿门口走去,“这件案子怎么处置都是王爷自己的事情,沈苏姀对这案子的兴趣仅止于此,那本名册上记得东西王爷想必已经看完,要不要做点什么王爷自己考虑吧,现如今五殿下身陷囹圄,王爷到可以稍稍轻松两分,只可惜今晨已经有人提议立三皇子为储,且不知王爷作何感想。”
殿门之外静悄悄的无人,沈苏姀推门而出的瞬间才轻轻呼出口气,他这般的连番试探定是因为对当年之事心虚,若真有苏阀之人活在世上,大抵定要想尽法子来要了他的性命,如果知道他千方百计想找出来的人就站在他眼前,他面上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
身后有脚步声跟上来,嬴纵与她并肩走在一起,转头便看到她面上若有若无的冷意,他略略勾了勾唇,“本王没什么感想——”
话头一顿扫她一眼,“因为本就是本王叫他们提的!”
沈苏姀脚下一滞,嬴纵却已不管不顾她的朝前走去,沈苏姀看着他挺俊撩黑的背影有一时的怔愣,心头隐隐泛起寒意,五殿下身陷囹圄,下一个便是三殿下吗?
沈苏姀掩下心头疑惑跟上去,没多时便到了寿康宫之外。
今日的寿康宫没有沈苏姀想象之中的肃穆冷清,刚走到门口就碰上几个司礼监的宫人走出去,他们手中拿着的各色名目俱是为了准备太后寿宴而做,八月十五乃是中秋之夜,因为和太后的寿辰离得近,皇帝便把大宴放在了八月二十一这一天,而八月十五只会让朝中官员沐休并定下赏赐便可,这几日贵妃西岐茹和华阳公主都在为此事忙碌,因为前几日太后又病倒了,贵妃便没有再把沈苏姀从寿康宫叫走,虽然七王爷出来了,可五殿下却又进了天牢,沈苏姀以为寿康宫中的氛围大抵没变,却不想刚走到正殿之前便听到一阵嬉闹。
“八殿下,你最好给我还回来!”
澹台珑的一声厉喝落定,下一刻嬴策便拿着一物奔至嬴纵和沈苏姀的身前,献宝一般的道,“七哥,苏姀,你们快看,这也算得上是花儿吗,分明就是一只小鸡仔儿,可偏偏有人说着是一朵花,这世上还有这样丑的花吗,什么辛夷花啊!真是笑死人了!”
嬴策手中拿着一副绣品,用色凌乱针脚粗粝,一束辛夷花绣的的确不甚好看,可也实在不像嬴策说的那般,嬴策正在二人面前笑的开心,背后猛然之间袭来一阵劲风,嬴策低呼一声转身避开,这边厢澹台珑一身樱粉色百褶长裙已经朝他追了过去!
“太后娘娘都没说什么,八殿下你凭什么在这说三道四!”
“把我的辛夷花还给我!”
澹台珑招式凌厉的朝嬴策攻去,嬴策双眸微狭面上的笑意半分不减,“皇祖母不说你不代表你就绣的好,本殿不过说了一句实话你这里就不愿意听了,呵呵,我还没说你绣的连大秦三岁小女娃都不如呢,这种东西也好意思拿来给皇祖母过寿,想必焉耆那边没什么好东西吧,堂堂一个公主,也实在是可怜……”
嬴策越说兴致越高,看着澹台珑勃然大怒的模样笑意更甚,一边抵挡澹台珑的拳头一边嘴上还是不停,此前的比试澹台珑是输给了嬴策的,之后更是连着几日找嬴策切磋,那时候嬴策总是应付,却不想今日里澹台珑的身手竟然有了大进步,可饶是如此,他也没有将澹台珑放在眼里,知道她是那种受不了激将的,索性唇角一动继续说起话来!
“常常听说焉耆的女儿家最是凶悍,如今嬴策可算是见着了,公主这个样子往后可真是难嫁出去,父皇让你自己选人,本殿只担心到时候公主选了人家不愿意,公主啊,你就听本殿一句劝吧,以后不要用功夫了,就好好学针线,本殿相信你虽然笨了一点,但是勤能补拙,好好的还是学的会的,哎,不然你拜苏姀为师好了,她的辛夷花绣的极好……”
嬴策一边应对澹台珑越来越暴烈的攻击一边嘴上还在碎碎念,让站在一边观战的沈苏姀和嬴纵都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听到他口中说沈苏姀辛夷花绣的一绝,沈苏姀自己还没什么反应,嬴纵已经转过了头来,“当初为什么会绣辛夷花?”
沈苏姀看着那二人的身法招式眼底露出两分微微的赞赏,听到嬴纵这般问幽幽的抿了抿唇,“因为在洛阳的沈府之中也有辛夷花,那花乃是母亲生前所爱,之后由我悉心照料,我对辛夷花情有独钟,绣的时候便选择了辛夷花,谁知道太后娘娘也刚巧喜欢辛夷花。”
沈苏姀语气从容,眼底只有嬴策和澹台珑在这殿前的庭院之中追逐,嬴策见澹台珑越打越猛却没有分毫的乱象不由看向了一边的二人,高声道,“七哥,这可怎生是好,澹台公主恼羞成怒了,你说我是让她呢还是不让她呢!”
“闭嘴!谁要你让!”
“让本公主看看你是不是只会耍嘴皮子功夫!”
澹台珑不仅对嬴策穷追不舍,更是无畏与嬴策本就高于她的功夫,嬴策闻言挑眉笑起来,“焉耆人都是像你这样的硬骨头吗?非得让别人把你打趴下……不对不对,也不是每个人都是个硬骨头的,若是这样,焉耆何必对大秦称臣呢!”
嬴策最后已经压低了声音,别的不说,至少一旁的宫人是听不到的,澹台珑几乎立刻就抽出了腰间的软剑,一片刀光剑影之中嬴策也只有不断后退的份,只见嬴纵唇角微沉,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空中交战的二人转身朝一边的亭子而去,亭子里头陆氏正等着他们,看到嬴纵之时赶忙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小七,此番是委屈你了。”
沈苏姀踏进亭子便听到这么一句话,转头就见嬴纵垂眸一笑,笑意略苦,好似他真的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这边厢陆氏看着嬴纵的眼神果然更加柔和,沈苏姀见此一幕心底早就冷笑开来,果然是面厚心黑手狠的妖物!
“丫头,沈府之中可有什么动静?”
陆氏朝沈苏姀伸手,沈苏姀也坐在了陆氏身侧,闻言唇角微勾,“哪里能有什么动静啊,能与皇家结亲本就是沈府的福气,五殿下此番虽然是暂时被打入了天牢,可是总归是会没事的,沈家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人,哪怕到时候五殿下真有个什么,老太君也不会悔婚抗旨。”
陆氏闻言有些欣慰,“哀家正怕沈老太君这会子后悔呢,说起来小五的事情真的是有些说不准,哀家……哎……哀家也管不着了。”
对于贵妃和德妃来说嬴纵和嬴琛是完全对立的存在,可是对于陆氏,到底都是亲孙儿,她虽然对嬴纵宠爱颇多,却也不管全然不顾嬴琛,只是她此刻的眸色有些不同寻常的冷沉,末了的一句“哀家也管不着了”更是透露出她对嬴琛此番事的态度。
沈苏姀不好接话,看对面的嬴纵一眼,他周身漠然静坐,好似整件事与他半点儿关系都没有,沈苏姀心底不由又是一声冷笑,妖孽!妖孽!
“太后放心,不管五殿下为何而进了天牢,事实都会水落石出的,三姐既然已经是五殿下的未婚妻,自然会恪守自己的本分安心待嫁,绝不会让太后娘娘失望。”
陆氏听着沈苏姀的安慰拍了拍她的手,一言不发的样子略有两分沉重,对面嬴纵颇有深意的扫了她一眼,垂下的眸子里闪着两分玩味。
三人一时无话,不由得都看向了不远处还打在一起的人,不知何时,两人竟然都已经飞身上了房顶!陆氏面色微变,“快快快,去叫他们下来,这要是摔下来可怎么是好,咦,公主还使上了剑?快叫他们停下来,伤到谁都不行!”
陆氏这边厢下命令,宫人们赶忙急急跑到了放低之下苦苦哀求,“八殿下,公主,求求你们快点下来吧,太后有命,两位伤到了谁都不好,殿下,您先下来吧!”
“让皇祖母莫要担心,凭她这三脚猫功夫怎么可能伤的到本殿下呢!”
“去告诉太后娘娘,本公主会让着八殿下,绝不会伤他半分毫毛!”
嬴策和澹台珑的语气分外强硬,底下的宫人苦着脸求了半晌也没见动静,只好跑回亭子外头禀明实情,亭中三人听着这话俱是有些无奈,太后一叹,“策儿长这么大也没遇见过有谁和他这么对着干的,也好也好,就当做是磨一磨他的性子罢!”
外头的宫人闻言大松一口气,亭子当中的嬴纵却将深沉的目光落在了那身影飞旋的房顶之上,某一刻,他的眸光忽然一沉,只见两人此刻都飞身上了最高的房梁,澹台珑手中剑光簇闪,虽然说的是不伤嬴策一根汗毛,但是因为嬴策的武功高于她许多她便也是发了狠的,眼看着嬴策似乎有抵挡不住的意思,她心头一喜更是停不下来!
剑锋堪堪擦过嬴策的脖子而过,他眸光微狭语声之中含着满满的惊诧,“大胆澹台珑,你是想要了本殿下的命是不是!敢伤了本殿下,你们澹台一族就不要活了,你们现在仅仅只是大秦的普通王族而已!”
什么话从嬴策嘴里道出都带着两分欠揍的味道,偏偏宫中的人对他唯唯诺诺他也没办法对别个使用他的毒舌功,只有这位澹台珑,外来人,性子烈,刚好对上他的胃口,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看她急躁暴怒,他心底一片春光明媚!
“八殿下说的不错,本公主就算今日杀了你皇上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看是你重要还是澹台一族重要?!”
话音刚落澹台珑便使了吃奶的劲头朝嬴纵剑卷流云一般的飞身而上,嬴策与她打了半天本就是手无兵刃,此番她骤然使了全力之下他哪里还能像先前那般自如,而眼前这人也不是他退一分让一分便能解决的,眼看着那剑风狂放而来,他只好提起全身劲力朝澹台珑回击而去,强强相击,只听得“砰”一声脆响,澹台珑手中的软剑竟然应声断成了两截,澹台珑被那巨大的内息震得脚下一滑,眼看着从那最高的房梁之上跌滚而下!
本就是使尽了全力的一搏,断剑的刹那澹台珑只觉得头晕眼花胸口刺疼,下一瞬喉头一甜脚下不知怎的一滑整个人便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倒了下去,澹台珑心头大惊,一时浑身无力提不起内息竟然不能自救,眼看着就要滚下房顶,她正伸手去抓那房檐,忽然一道玉白身影猛地朝她扑了下来,看着那直直靠近她的手臂,澹台珑骤然生出一股危机感,嬴策莫不是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心中这般做想,身体已经先一步举起了手中断剑,就在那玉白身影贴近她的一刹那,澹台珑耳边分明的响起一道剑刃入肉之声,血腥味瞬间弥散开来,澹台珑被那失重感侵袭之时只唇角微抿的闭上了眸子,要死,一起死!
本应该落在她肩头的手却在此时缠在了她的腰上,下坠的身子猛地一滞,随即以一个让澹台珑不可置信的速度缓缓地落了下来,一片眩晕之中她骤然睁眼,瞬时便对上一双满是恼怒与克制的眸子,澹台珑此刻才反应过来,他不是为了置她于死地,他是想救她……
澹台珑稍稍低头一看,自己手中的断剑正刺在他胸膛之上!
“策儿!”
“来人,宣御医……”
澹台珑还没有反应过来揽着她腰身的人就已经倒了下去,身后是急急忙忙的惊呼声和脚步声,澹台珑被嬴策的劲力一带也跟着倒了下去,她距离极近的呆呆看着嬴策,只看到嬴策面色煞白,可他眼底仍是带着戏谑的明朗笑意,“你竟然真的想杀了本殿下,本殿下还以为你在开玩笑,哎,这一下你如愿了,你如愿了……”
嬴策气若游丝的说这话,澹台珑像一个木偶娃娃一般愣了住,恍惚中她只看到嬴策缓缓地闭上了眸子,身后有人一把将她拉了起来,她被这股子力道推得跌在了地上,无数的人都朝嬴策奔去,他们不停的呼喊着他的名字,他们每个人都是满面急惶好似真的会失去他,澹台珑耳边声声轰鸣,眸光一转就落在他胸口插着的那把断剑之上,不停地有血从那伤口处流出来,不多时便晕成他身下一大片的红,触目惊心!
澹台珑眼睁睁的看着嬴策被众人抬进了殿中,众人看着她的眼神带着万分的憎恨和厌恶,随后他们彻底的将她遗忘在这冰冷的地上,澹台珑瑟瑟一抖,肩膀上忽然覆上一只手,一抬头,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正看着她。
沈苏姀倾身将澹台珑扶了起来,眉心微蹙的道,“八殿下现在的情况还不清楚,你先不要走出寿康宫,我让人找个地方你先去歇着等消息,若是人没事便好,若是……”
看着眼前这个极受太后喜爱的小姑娘澹台珑有些愣神,她怎么也没想到所有人都没理她却唯有眼前之人为她想好了应对之策,沈苏姀没说完的话她自是明白的,若是嬴策出事,她这个众目睽睽之下凶手无论如何都逃不过的,无论嘴上如何厉害,她心里是明白的,她对沈苏姀点了点头,眼底略有两分感激,随机沈苏姀叫来个宫人将她带到了偏殿。
谁也没想到这平时打打闹闹惯了的人竟然今日里也会出现这样大的失误,其实根本不用宣御医,因为这寿康宫之中就有最好的大夫在,笙娘再次被派上了大用场,取剑止血上药包扎,笙娘行云流水没有分毫犹豫,前后不过用了小半个时辰不到,待伤口包扎好,笙娘又谨慎的为嬴策问了脉,等她一出来,沈苏姀几人立时投来期待又担忧的目光。
“太后娘娘,诸位主子,请放心吧,并没有伤及心脉,因是断剑,那伤口也不深,只是胸口处经脉颇多导致失血过多,八殿下不宜移动地方,好好休养小半月便能痊愈,奴婢这就下去为八殿下熬药——”
不急不缓的语气听着叫人分外安心,陆氏看着笙娘的模样大松口气,握了握她的手,“阿笙,今日多亏有你,真是没叫哀家失望!”
笙娘赶忙福身一礼,“这是奴婢该做的,奴婢愧不敢当。”
陆氏还要紧着时间去看嬴策,便将她放出去熬药了,待众人走进内室,却见嬴策已经白着一张脸气息微弱的睁开了眸子,“祖母……”
嬴策在众人眼中从来都是俊逸潇洒精力旺盛的,何时见他如此脆弱过?陆氏看着嬴策这般不自觉微微哽了声音,“你啊你,真是吓死皇祖母了,皇祖母已经老了,哪里能禁得起这般的吓,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调皮!”
“祖母,孙儿好着呢!”
见他强自说话,陆氏赶忙将他的手一按,“且好好睡一觉,你这伤不能乱动也不能费力气,好生养着,眼看着哀家的寿辰都要到了,你到时候莫不是要以一个病秧子模样坐在皇祖母面前?快睡吧,你这事瞒不住,待会子你父皇和母妃知道了,有你好受的!”
嬴策扯了扯唇角一笑,扫了室内诸人一眼,也不知是没看到谁眸色微暗,终是点了点头闭上了眸子,没多久便睡着了,陆氏这才轻呼口气,抹了抹眼角额上也溢出了两分细汗,路嬷嬷见不好赶忙来劝陆氏自己也要休息,陆氏本不愿,嬴纵也劝了一声,陆氏拗不过诸人,便将沈苏姀留下看着嬴策,自己先回去喝药躺下了。
嬴纵扶着陆氏往出走,待众人都消失在内室入口,床上本来睡着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苏姀,那澹台珑呢……”
沈苏姀早就注意到嬴策没有睡着,见此不由染上两分促狭笑意,“被抓走了!”
嬴策看得出沈苏姀在开玩笑,却仍是眸色一暗,顿了顿才道,“今日之事因我而起,苏姀,若是可以你帮帮她,待会子父皇和母后来了我自然会解释。”
沈苏姀看着这般的嬴策微微一叹,替他掖了掖被子,“这种事只有你自己说才有效,我说肯定是不行的,所以你现在必须睡,等你睡好了才有力气帮澹台公主说句话。”
嬴策呼出口气,终于沉沉睡去,沈苏姀看着这张脸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平日里嘻嘻哈哈喜欢以嘴伤人的一个人,到底还是有一副好心肠,想那澹台珑到底也是无辜,看最后她那被吓呆了的表情,多少还是有两分悔意的,明明就是一场玩闹,怎生弄成了这般模样!
沈苏姀幽幽一叹,只希望暴风雨别来的太早!
事情并没有按照沈苏姀的希望发展,大抵在半个时辰之后,淑妃西岐影就浑身怒火泪眼婆娑的带着十多个宫人浩浩荡荡的来了寿康宫,大抵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也不去正殿内室拜见陆氏,西岐影直直的朝嬴策睡着的西殿左厢而去,一进门便看到床上的嬴策面色煞白几乎连呼吸都没了,她眸光一红,眼底迸发出与平日里大不相同的一抹厉色,整个人顿时扑到在了嬴策床边,“策儿……”
轻轻的唤了两声嬴策也没有反应,她正着急,旁边被沈苏姀留下的宫女出了声,那宫女被淑妃这般的气势吓得不轻,结结巴巴道,“娘娘不必,不必着急,八殿下是睡着了,大夫说……说八殿下只是轻伤,没有大碍……”
西岐影紧皱的眉头微微一展,抚了抚嬴策的脸站起身来,眸光微狭的朝身后之人一看,“去把那个贱人给本宫带过来!”
一声令下,跟在她身后的一个貌不经心的嬷嬷立时转身而走,西岐影眸光漠漠的转身,看到嬴策的那一刹那眼睛又是通红,半柱香的时间之后,澹台珑被带到了左厢门外,西岐影从内室之中走出,直直的走到了澹台珑的面前,澹台珑面上还有些呆呆的,好似还没有晃过神来,也不看西岐影,只福身做礼道,“拜见淑——”
“啪!”
剩下的话还未说出口,一声脆响便落在了房中,澹台珑捂着脸被西岐影一巴掌打得跌倒在地,整个人身子微颤,却没有半分反抗之意,西岐影唇角紧紧地抿着,似乎克制了又克制才算是平复了心中的激动,她冷冷的看着躺在地上的澹台珑,“本宫的儿子也是你能伤的?焉耆公主……呵……本宫看的起你之时你是焉耆公主,本宫看不过你的时候你便连本宫身边的下人都不如,澹台珑,如果策儿有个好歹,本宫绝不会饶你!”
澹台珑乃是性烈之人,若是往常谁敢对她稍有不敬她都是要发火的,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只是静静承受着半点反抗都没有,纤细的身量好似一个折断了背脊的玩偶倒在地上,满室的下人皆是一副痛恨的目光看着她,澹台珑咬紧了唇瓣,一双眸子垂着,看不到泪光,可那副克制又屈辱的模样仍是谁都看的明白,西岐影居高临下看她一刻,忽然冷冷一笑,“将她给本宫拖出去跪在庭中,策儿不醒便不准起来!”
沈苏姀站在门外看到西岐影的样子实在是意外非常,世上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容忍别人伤害他的儿子,可嬴策对她是有交代的,她将手上捧着的药碗交到身边的宫女手中,几步进的内室朝西岐影微微一福,“拜见淑妃娘娘,八殿下身上并无大碍,请娘娘不必着急,公主今日里并非是有意伤人,还请娘娘念在八殿下身有伤患还未醒的份上先不要急着发落公主,太后她老人家也想听听八殿下的说法,娘娘不如也等等看八殿下如何说?”
沈苏姀先是说嬴策身上的伤并不重,随机又道太后对澹台珑并不急着发落,今日之事太后与她三人都是亲眼所见,事情的起因也只有他们明白,相比之下,淑妃只怕只能看到嬴策身上的伤了,沈苏姀看着躺在地上的澹台珑满心担忧,果然,淑妃听见她的话冷哼了一声,眼底闪出两分冷色,“如何发落?母后乃是慈悲心肠,本宫却不能让这公主乱了宫闱规矩,且将此人给本宫拉出去,稍后等皇上发落!”
几个婆子闻言上前两步就要拽着澹台珑往外拖,半日之前这人乃是满眼傲气的至尊公主,可到了此时却沦落到让几个婆子如此上下其手的对待,沈苏姀心头微紧,赶忙将那几个婆子拦了住,“你们且先住手,这位到底还是一族公主,皇上和太后没有发话,你们怎能如此相待与她,淑妃娘娘赎罪,澹台公主乃是太后请来的贵宾,请娘娘等八殿下醒来再做决断吧!”
沈苏姀这样一说几个婆子便颇有几分犹豫的将澹台珑放了开,沈苏姀见状赶忙将澹台珑从地上拉了起来,澹台珑一只手捂着脸,头垂的低低的,被沈苏姀一拉立刻下意识的抓着了沈苏姀的袖子,沈苏姀说完此话便带着澹台珑往外走,本以为西岐影的性子素来娇柔单纯,再加上挂念着嬴策定然会放过她们,可谁知她们的脚步刚刚走至门口西岐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沈家的姑娘是不是都像你这么大胆……”
沈苏姀脚步一顿,西岐影的语声愈发冷了些,“本宫在此,难道还不能发落一个伤害了大秦皇子的罪人,沈苏姀你一个无品无位的丫头又有什么资格在本宫面前将人带走,这般目中无人不知尊卑,果然是没有爹娘教养!今日里,且让本宫好好教教你!”
“去,先让澹台珑跪在外头!”
沈苏姀立时将澹台珑护在了身后,此番却有两个婆子齐齐上前来,抬手就在沈苏姀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沈苏姀疼的倒抽一口冷气,下一瞬澹台珑便被那两人押了出去,沈苏姀眼底暗光簇闪,看着此刻已经坐在一旁一脸淡色的西岐影,“淑妃娘娘莫要忘记了,这里是寿康宫,太后娘娘并没有下令要发落公主,另外,八殿下也交代过沈苏姀,今日之事乃是因八殿下而起,他也并没有怪罪公主之意,还望娘娘念在八殿下宅心仁厚的份上……”
沈苏姀说着话,西岐影却陡然转过了头来,冷笑一声,“本宫的策儿如今身手重伤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你却在这里说今日的事都是策儿的错,沈苏姀,妄策儿平日里对你多番夸赞与你真心结交,此刻你竟然如此非议与他,策儿辨不清是非黑白,本宫却辩的清,来人,先给我掌嘴——”
沈苏姀略有意外的看着眼前的西岐影,不明白素来给人无害纯良印象的她此刻怎么会如此执拗,她一声令下立刻有身大腰粗的嬷嬷上前两步朝沈苏姀走来,西岐影眸光定定的看着沈苏姀,似乎料定了一个身材细弱的十二岁小姑娘逃不出她的处罚!
沈苏姀定定站着,看着那冷冷的目光心头一阵泛寒,眼看着那嬷嬷越走越近,眼看着那嬷嬷已经抬起了手来,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拳头正堪堪握紧,那只手猛然挥下的一刻,在她身后却有一支更大的手将那嬷嬷的手截了住!
那墨色的玉环沈苏姀熟悉万分,此刻出现看得她眼瞳一缩,只看那骨节分明的拳头轻轻一握,手腕微折曼柳扶风般的一推,沈苏姀耳边“咔擦咔擦”数声响,下一刻那嬷嬷已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面色狰狞的纠结一起,脚步虚软连退数步身倒在地,另一只手握着那软塌塌的手臂在地上疼的打起滚来!
“大胆!”
变故发生在顷刻之间,西岐影一声厉喝,随之才看清站在沈苏姀身后的人竟然是嬴纵,撩黑的衣袍将门口的光线遮了个大半,他挺拔威烈的身形带着浑身煞气,一张鬼面更是隐在阴影之中散发着幽幽冷意,微抿的薄唇似刀锋,和昭武帝发怒之时一模一样,西岐影背脊犯上一股子森然,在对上他眸子的那一刻心头“咯噔”一声,再看了看地上打滚的人,眼底缓缓浮起两分怒意,“阿纵,策儿成了那副模样,连你也不准本宫发落那公主吗?”
嬴纵站在门口,并不朝眼前之人行礼,只一把将沈苏姀拉到他身前,开口的语声幽然低寒,“娘娘不必着急,且先等阿策醒来听他一言再做发落!”
沈苏姀诧异于嬴纵对西岐影的态度,可想了想好似他对任何除了贵妃、太后和皇帝之外的人都是如此,正怔愣之间,却有一道剑一般的眸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只听西岐影凉凉道,“既然本宫惩罚这公主要等阿策醒来之后才可,那么本宫惩罚这位目中无人的沈姑娘现在为什么不可以呢?”
沈苏姀心头“突突”一跳垂下了眸子,身后之人的气息仿佛若有一滞,却也不过是片刻,随后,她肩上覆上了一直掌心温热的大手,他将她朝自己身边一带,“因为她是连本王都舍不得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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