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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的天色秋高云淡,上林苑的皇家马场之中本是一片萧瑟,今日里却因为诸位身份贵胄的主子增添了荣耀生气,宫人因为主子们的忽然到来惊得失了魂,好半天才将马场高台之上布置完全,嬴纵墨袍凌然的坐与正中首位,嬴策、澹台珑、宁天流等人依次而坐,目光都落在底下马场之中的两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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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来生人勿近的赤焰此刻正安顺又亲昵的臣服于沈苏姀手中,众人目光惊讶的看着这一副诡异的场景一时间都有些疑惑,嬴策的眉头皱的最紧,“七哥,赤焰如今怎生改了性子?连我都不让碰,却瞧着对苏姀亲近的很,这又是什么缘故?”
嬴策的话让宁天流也生出同感,嬴纵随意撩了一眼底下那一人一马,眼眸深刻,却并没有答话,宁微倾此时也看着沈苏姀和赤焰的相处模样儿怔神,赤焰乃是嬴纵之钟爱,嬴纵从不会让人乱碰,便是赤焰自己也绝不会让除了嬴纵之外的人靠近,可这一次,不管是马儿还是马儿的主人都对沈苏姀例外,这个“例外”到底意味着什么……
宫人们早就牵来了十多匹血汗宝马,俱是在场边用优质马粮喂着,沈苏姀和赤焰站在一边,等着宁微倾为自己选一匹好马来,宁微倾的眸光从赤焰的身上移开,转而看向了自己眼前这几匹大马,眉头微蹙似乎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准主意。
站在一边的小太监见两位都是太后跟前的红人不由得分外热情,“郡主,沈姑娘,这些马都是前些日子从西北送过来的,各个都是汗血宝马,皇上都亲自挑了两匹过去呢,不仅耐苦有劲儿,速度更是别的地方的马比不上的。”
见宁微倾吃不准选哪个好,那小太监不由看向了沈苏姀,“沈姑娘,您且帮着郡主选选?”
沈苏姀本不想参与,可那小太监话音落下宁微倾便看向了她,沈苏姀眉头微挑扫了那群马儿一圈,挑了一匹个头不是最大腿脚却最粗壮的棕色马儿来,“这个看着不错。”
那小太监赶忙捧场,“沈姑娘好眼光,这匹马腿脚极好,此前皇上都赞过呢!”
宁微倾眼底也露出满意的光彩,“好,就是它了!”
小太监立刻点头让其他人把剩下的马儿都牵回了马厩,宁微倾好生打量了一下那匹棕色大马,越看心中越是满意,长边的架子上挂着许多辔头鞍鞯,宁微倾打眼点了几样,立刻有她的侍女上前为她装在了马背上,赤焰身上鞍鞯齐备,可那马鞭乃是嬴纵常用,又粗又重沈苏姀手太小实在难以掌控,那小太监见之看忙道,“沈姑娘何不再选一条马鞭?”
沈苏姀看了看自己手中拿着墨色长鞭也有些无奈,便点了点头,那小太监一副狗腿模样,转头便将那架子上看起来最为精巧强韧的银色马鞭递了过来,“沈姑娘看看这条如何?”
沈苏姀并不挑剔,见那马鞭本身也是上品便接在了手中,旁边的宁微倾见这小太监对沈苏姀颇为热络不由得挑了挑眉,站在她的身后的侍女似乎也觉得那小太监冷落了自家郡主面色有些不虞,宁微倾并不作声,只挑了另外一条赤色长鞭作罢。
如此,二人便算装备齐全。
沈苏姀眉头微挑翻身上马,“郡主想怎么比?”
沈苏姀的身量虽小可骑在赤焰马背之上也不叫人觉得突兀,可赤焰到底身骨强硬且又是在嬴纵手中练出来的,等下跑动起来那般劲力可想而知,沈苏姀的小小身板到底能不能驾驭的住还是未知,宁微倾的眸光从她和赤焰身上一扫而过,自己也翻身上了马,朝场边那小树林一指,“至那树林尽头再返回,看谁先回来便可。”
秋日的杨树林之中枯枝败叶堆积,而那林中小道本来也不能同时容下二人并驰,宁微倾眼底浮着暗光,看起来是非要和沈苏姀一较高下才死心,沈苏姀也没有觉得不妥,点了点头应下,“便按郡主所言!”
听两人说定了规矩,即刻便有人上了高台报给高台上的人听,沈苏姀和宁微倾一同御马至场中白线之上,只等宁微倾的侍女下令便开始比赛,沈苏姀面色如常,似乎并不觉得这场比试她会输,这模样看的宁微倾心中没底,再加上此前嬴策的连番夸赞,让她更有些不安了,说来她也觉得奇怪,她分明比沈苏姀打了四岁,可却无论如何不能将她当做普通小孩子对待,感觉到手中马鞭似是太硬,她不由得蹙了蹙眉,“去换条软一些的马鞭来!”
本以为会马上开始比赛,谁知道宁微倾忽然出了这等变故,跟在她们身边的那侍女接过马鞭来,一回身却发现场边的马具架子已经被宫人们移走了,不由得就有些迟疑,沈苏姀抿了抿唇,“不如和我换吧,我喜欢硬一些的马鞭。”
那侍女转过身来看了看沈苏姀手中的银色马鞭,面色有些为难的看向了宁微倾,宁微倾顿了顿也不知该不该应下,沈苏姀这边厢已经一抬手将那银色马鞭向着宁微倾抛了过去,宁微倾下意识抬手接住,沈苏姀这才看向宁微倾的侍婢,“给我吧!”
宁微倾迟疑一瞬,倒也洒然的接下了,“多谢!”
那侍婢见此才将赤色的长鞭递给了沈苏姀,沈苏姀摇了摇头,“无碍。”
见两人都准备妥当,那侍婢倒数三声猛地击掌——
清脆的掌声落定,只见白线之后的一棕一墨两道影子恰似一道闪电一般冲了出去!
宁微倾始发势头惊人,不出片刻便领先沈苏姀半个马身,玲珑的身形低伏至马背,银色的长鞭灵蛇一般的卷动,清脆声响一声接着一声,那棕色马儿堪堪越过了赤焰跑在了前头,沈苏姀见状也不着急,只让赤焰并不吃力的跟在宁微倾身后,没多时两人的身影便没入了树林之中,那侍婢一路小跑着跟着进了林子。
高台上的众人看着二人的身影前后消失,眼底俱是露出两分惊艳之色,虽然只是小小的一段,却足见沈苏姀控马之速绝非一般人可比,何况她的年纪还如此之小,不过这到底是赛马,两人之间总是要决出个胜负的,而这对手又是宁微倾,如此说来胜负一时之间倒有些不好下定论,嬴策饶有兴味的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你们猜谁会赢?”
并没有人接嬴策的话,他唇角微扬,“我觉得苏姀会赢!”
宁天流扬唇一笑,“你对沈姑娘这么有信心?”
嬴策点了点头,“你们是没见过她此前的表演,若是见过便会相信今日定然是她赢!”
众人见他这幅模样眼底不由闪过玩味之色,连澹台珑都意味深长的看了嬴策一眼,嬴策见诸人眼神便知不好,轻咳两声看向嬴纵,“肯定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七哥你说呢?”
嬴纵微垂的眸子微抬,“也不是非要赢——”
众人微怔,也不是非要赢的意思是……
一片静默之中,宁天流当先笑出声来。
也不是非要赢,可若是她想赢,便也是手到擒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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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驰电掣飙蹄扬沙,两边的景物幻影一般向后退去,地上的枯枝败叶都被马蹄扬了起来,宁微倾的马术当然不会弱,可任凭她怎么使力沈苏姀都一直紧咬在她身后不放,狠狠地咬了咬牙,宁微倾手中的鞭子更为使劲了些,“啪啪”的脆响不断,沈苏姀只看到她座下棕色大马诡异的一颤,脚下的速度愈发快了起来!
林中小道并不常用,此刻横着许多枝桠,她们二人不仅要跑出速度,更要小心避开这些枝干避免绊倒,宁微倾一路行云流水,回过头一看,沈苏姀也没有慢下来分毫,眼看着前面的树林尽头遥遥在望,宁微倾手中马鞭再次高高的举了起来!
两声脆响同时响起,在宁微倾身后的沈苏姀此时才开始发力,赤焰吃疼狂奔,不多时便紧紧跟在了宁微倾身后,宁微倾见此眸色微变,马头一转横在了路中间,路两边皆是树杈横着,沈苏姀便是能往前走也没有办法!
宁微倾唇角紧抿,折手段并不光彩,可此时此刻她也没有别的办法,正以为沈苏姀必定没有办法之时耳边却传来咔嚓数声响,转头一看,赤焰独自从那树杈之下疾驰而过且正要超越与她,马背之上空无一人,沈苏姀去了何处?
心中正是一动,赤焰已经从她旁边挤了过去,一道湖蓝色的身影从马腹之下一闪而起,不是沈苏姀是谁,宁微倾低咒一声银牙狠咬催马跟了上去,沈苏姀此前并未使出全力,此刻的赤焰跑动起来万分轻松迅捷,不多时已经至树林尽头,只见沈苏姀凌空扭身,马蹄还未落地的赤焰竟然与半空就被扭转了过来,马蹄落地,赤焰嘶鸣一声朝来路返回,宁微倾使足了力气,在她正要调转马头的时候沈苏姀已经先她一步返程!
沈苏姀看出了宁微倾的求胜心切,可她也没有随随便便输给别人的打算,赤焰的脚程并非一般人可比,可宁微倾输就输在花哨动作颇多,这一切只因她未曾上过战场,如果她试过被千军万马追逐,如果她试过在漫天箭雨之中穿行,那她一定会知道只有最干净利落的动作才能让她以最快的速度活命,看了看疾奔的赤焰沈苏姀心头不知怎地一动,即便赤焰不曾排斥与她,可她到底从未真正的驾驭过它,这是第一次,可她们默契的配合却好似是已经认识了许久的伙伴,她熟知它的脾性,而它也能懂得她的意念!
沈苏姀已能确定今日必定会是自己得胜,如此也不算丢了他宝贝马儿的脸,眼看着不远处的树林出口就要到了,可身后却陡然爆出一声狂暴的马嘶,沈苏姀心头一动,勒马回身之时只看到宁微倾樱粉色的身影如同一只断线的风筝般被原地狂转的马儿甩了出去!
树林入口之处传来一声尖叫,沈苏姀看着那疾奔而来的侍女道了句“去叫人”便调转马头朝那疯马奔了过去,侍女不敢耽误,赶忙跑出树林去报信!
当那侍女的尖叫从树林之中传出来的时候高台上的诸人便觉得不对,下一刻便看到一人疾奔了出来,高台上诸人尽数站起,那侍女面色急惶的大喊一声,“郡主出事了!”
话音落定诸人便朝那树林而去,刚走到树林入口之处便听到数声凄厉的马嘶声爆出,嬴纵眸光骤然一暗,眸光微狭的看向远处,果不其然看到原本该是宁微倾坐骑的棕色马儿正疯狂的原地打着转儿,而在那马背上的人却已经变成了沈苏姀,在距她不远处的地上,宁微倾握着脚踝跌坐在地,嬴纵呼吸一沉,撩黑的身影好似苍鹰一般跃起,直直朝那疯马而去!
沈苏姀正在全神贯注的制马,她想不通为什么每次在这里跑马的时候都会遇上变故,上一次是她自己这一次是宁微倾,座下的马儿发狂发癫比上次的马儿更甚,显见的并非是一般的疯魔,她两只手被马儿的力道拉扯的生疼,夹着马背的退更是被磨撞的颇为难熬,眼看着马儿的力道太大她小小的身子已有些坐不稳,身后一道劲风袭来,背脊忽然就贴了一道胸膛,两只大手从她身后伸过来,一把将那缰绳紧攥了住!
“放手。”
低寒的语声落在她头顶,沈苏姀还未反应过来缰绳已经落在了他手中,她整个人雀儿一般被他罩在怀中,手脚再也不用费力气,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背后的胸膛温热有力,眼前的两只大手将那缰绳凌厉一勒,咔嚓一声脆响,马头折断般的扬起,马儿好似被定住一般僵在了半空,下一瞬沈苏姀腰身一紧,扬在半空的马蹄还未落定嬴纵已经揽着她的腰身飞跃而起,他含了内劲的脚尖在那马背之上轻点,眼前一花他已抱着她翩翩而落,沈苏姀腰腿无力只能靠在他怀中,脚刚踏到地面之上,身旁轰然一声闷响,转头看去,只见那骨骼强健的棕色大马像一只破碎的布娃娃一般倒在了枯叶之中。
沈苏姀微冷,低头看了看揽在自己腰上的大手背脊一阵发凉。
“沈苏姀,你就不能让本王省心些吗?”
低幽的声音带着两分沉郁落在她头顶,沈苏姀心头一紧抬起头来,立时对上一双沉暗的眸子,她动了动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下意识的拨开他的手,可随即腿便是一软,嬴纵垂眸扫了一眼被她折磨的不像样的裙衫,抿了抿唇再未说话。
“郡主,您怎么样?”
那边厢宁微倾的侍女正在替她揉脚踝,此刻的她也有几分狼狈,好似是崴了脚一时站不起来,幸而没有大碍,只见宁微倾眸光颇为楚楚的向嬴纵看了两眼,奈何身边这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沈苏姀看了看宁微倾,又看了看自己身边这人,不由得有些无奈,嬴纵看着沈苏姀的模样不知为何,这边厢宁天流已经朝他们走了过来。
“这马有问题。”
宁天流颇为心疼的看了宁微倾一眼,素来清风朗月的眸子变得异常深沉。
“应该是被人动了手脚。”
嬴纵唇角微沉,嬴策在一旁闻言也挑了眉,“刚刚开始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跑起来就发狂了?还记得上次苏姀的马也是半途出了问题,今年的怪事可真是多!”
嬴策话音落定,宁天流的目光已经开始到处搜寻,最终她将目光落在了宁微倾身边掉落的马鞭之上,他走过去将那马鞭捡了起来,垂眸研究一番眼底狭着冷光的看向了其他人,“是这马鞭的问题,马鞭上沾了附子草的毒。”
附子草乃是马的克星,任是谁也不会把马具和附子草放在一起,除了是有人故意为之之外还有什么别的解释?宁微倾听到这话也觉得有些意外,眸光一阵沉凝不知在想什么,在她身边的侍女眼底暗光几闪,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看向了宁天流,“世子爷,这马鞭是沈姑娘给我们家小姐的,从马具架子上取下来之后只有她一个人接触过!”
话音一落满场骤静!
宁微倾面色一变,立时呵斥,“秀荷,胡说什么!”
那侍女闻言顿时觉得委屈,却还是弱声道,“本来就是,那马鞭本是沈姑娘的,她却主动跟您换了过来,若非如此她哪能赢了您啊,奴婢说错了么……”
沈苏姀面无表情的挑了挑眉,另外跟着的几位世家公子立时将异样的目光落在了沈苏姀身上,澹台珑眸光几闪,将目光落在了那马鞭上,这边厢宁微倾的面色颇为诡异,略带迫人的扫了一眼自家丫鬟才让其住了口,嬴策也颇为不虞的扫了那秀荷一眼,“怎么说话呢,苏姀难道会害你们家郡主不成——”
宁微倾面色青白不定十分难看,借着秀荷的手站起身来,定了定神看着沈苏姀正声道,“家奴护主心切口不择言,沈姑娘莫放在心上,今日是我技不如人,输的心服口服!”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宁天流无声的笑笑,一边的澹台珑却走上前来将那马鞭拿在手中轻嗅了嗅,眉头微蹙,看向众人道,“这附子草的味道已经淡了,应当是在一个时辰之前就涂好了的,世子爷应当去问问司马监的宫人。”
“你说的可当真?”
嬴策眸光凝重的一问,澹台珑瞟了他一眼,“八殿下爱信不信。”
嬴策眉头顿皱,若是往日他定是要回嘴的,可今日里却不知怎地生生将口边的话咽了下去,沈苏姀瞧着这一幕有些讶异,一抬头,嬴纵也正将深沉的目光落在澹台珑身上。
“此事只怕要从长计议!”
“所幸郡主只是受了轻伤,把证物交给容冽吧。”
嬴纵淡淡落下两句话便朝拉着沈苏姀朝赤焰走去,众人看的眼底明光一闪,便见他将沈苏姀往马背上一放而后自己跃身坐在了她身后,又朝众人看过去,“待会寿康宫见罢。”
话音落定嬴纵便调转马头朝树林之外驰去,沈苏姀不必想也知道外面众人面上是什么表情,她不由得长声一叹,“王爷现在应该先送郡主走,她受了伤行动不便。”
嬴纵居高临下的扫一眼她的发顶,“沈苏姀,本王倒不知你何时变得如此舍己为人。”
沈苏姀又摇了摇头,“王爷明知郡主的心意,怎能做到熟视无睹?”
嬴纵唇角冷冷勾起,有形的眸光似一把利剑一般扫向她的后脑勺,看的沈苏姀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你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懂什么,本王如何行事需要你来教吗?”
沈苏姀撇撇嘴不再多说,转而一叹,“且不知是谁总想要了我的性命。”
嬴纵并未再说话,只是加快了马速,不多时便到了寿康宫外,宫门口的侍卫见是他立刻就上来牵马,嬴纵将她抱下马来,一路带着她往寿康宫去,路嬷嬷站在宫外见到二人一起过来不由得满是意外,却是道,“太后娘娘这会子正在午睡,王爷和沈姑娘要稍稍等会儿。”
沈苏姀点头,嬴纵却是将正欲离去的路嬷嬷叫了住,“去找个大夫给她看看。”
沈苏姀微微一愣才确定嬴纵是在说她,路嬷嬷有些惊讶的上下打量了沈苏姀一瞬,见她面色确有些白却也看不出到底是生了什么病,沈苏姀亦是疑窦不定的看着嬴纵,嬴纵略有些不耐的看着路嬷嬷道,“适才赛马之时只怕有许多擦伤,且去西殿瞧瞧。”
沈苏姀面色顿时几变,路嬷嬷眸光一转便明白过来,赶忙抬手一请,“沈姑娘随奴婢去西殿等等,奴婢这就去唤笙娘为您瞧瞧。”
沈苏姀没想到嬴纵能看出她的不适,见他眸光赤裸裸的在她周身扫荡而过,沈苏姀抿了抿唇转身跟着路嬷嬷朝着西殿而去,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嬴纵才百无聊奈的落座。
西殿仍是原来的模样,沈苏姀在这里住过几日一点儿也不陌生,路嬷嬷将她留在此处,转而出去唤人,没多久便听到一阵略显极快的脚步声,门扉被人推开,沈苏姀当先看到一张急惶的脸,笙娘看到沈苏姀好端端站着时眸光一亮,走进门来上下扫了扫才微喘着问,“小姐是哪里不好,路嬷嬷也没说清楚,奴婢担心的紧!”
沈苏姀见她这般心头一暖,摇头道,“其实没什么大碍,只是刚刚骑了马,身上有些地方给擦伤了。”
虽然只是小伤却还是让笙娘紧张起来,“快解了衣服让奴婢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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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氏还未醒,嬴策等人还没到,沈苏姀一去也没有回来,嬴纵一个人等在外室实在是无聊,去内室看了一眼见陆氏还在熟睡便朝着西殿而去,今日里的事情和五月的那一次多么的相像,偏生每一次都出事都出在她身上,嬴纵沉眸半晌,是谁在五月的时候就要置她于死地?那时候的她只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谁又能想到太后会如此宠她?
到了今天,她一个小姑娘又能妨碍到谁呢?
一路走来嬴纵心中并没有一个清明的思绪,眼睫一抬却已经到了西殿之前,因为殿中无人住的关系门口并没有守卫,此刻只有一个小宫女站在那里,见到他赶忙行礼,嬴纵朝里头扫了一眼,“沈姑娘人呢?”
“在里面等着呢,笙娘去拿药了,奴婢在这里守着。”
嬴纵点点头便走了进去,那小宫女想反正是七王爷也就没有去通报,偌大的西殿他并不熟悉,看了看四处无人的殿阁,最终还是朝正厅而去,厅门乃是半掩,进门之后厅中无人,只有内室之中似乎有些声响,想到那小宫女之言,嬴纵眉头一挑,莫非还受了其他什么伤?
思及此他的步伐便有些快的朝内室走去,内室入口处有厚重的珠帘,将里面的一切都遮了个严严实实,嬴纵未做他想,抬手“唰”的一声便将珠帘掀了开来。
“笙——”
沈苏姀正站在床边,她口中的第二个字还未吐出话音便断了,原因只在于她此刻的衣着实在是不雅,外袍外衫除尽,只留了一件里衣在身上,里衣的下摆直到膝盖上方,此刻只见那笔直的一双雪白纤细的玉腿之上青紫之色星星点点错落而至,一直从小腿往上延伸到了膝盖之上的大腿内侧,嬴纵看着她这模样,不知怎地的就喉头一紧。
那里衣薄薄一层,朦朦胧胧的透出她稚嫩的身形,沈苏姀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眨了眨,深吸口气,缓缓地转过了身去,这边厢嬴纵极快的将那帐帘放下,鬼面之下的唇角颇有些僵硬,在他身后,拿着药膏的笙娘正走进门来,见他站在那里正颇为讶异的面色微变。
随后掩下意外之色朝他行礼,“奴婢拜见七王爷。”
嬴纵转过身来,语气分外低寒,“起来吧,太后挂念沈姑娘的紧,着本王来看看。”
笙娘见此仍是垂眸,“请太后放心,沈姑娘只是些擦伤,上了药便无碍。”
嬴纵点点头朝门口走来,隐在鬼面阴影之下的眸子并看不出喜怒,见他的脚步略快笙娘当即便朝内室而去,进了内室沈苏姀正躺在床上,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直到听到那脚步声消失才又点了点头,而嬴纵此刻的确走到了正厅门口,只是他大抵觉得心头有些异样便又停了下来,本想定一定神再出去,可随即他听到了笙娘疑惑的声音。
“小姐,七王爷怎会来了此处……”
微微一默,沈苏姀的声音带着些微的紧绷,“我也不知。”
随后只有窸窣之声传来,那微尘般浮在西殿中的尴尬与悸动尚未持续多久便散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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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苏姀再回到主殿的时候陆氏已经醒了,而外室之中正坐着许多人,除了早前去赛马的那几人之外忠亲王嬴珞和大公主嬴华阳不知何时也到了,众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见沈苏姀出现了便将话头一顿,陆氏见沈苏姀出来便将她赐坐身边,低声问她,“可有大碍?”
沈苏姀摇摇头,也小声道,“太后放心,没事。”
陆氏放心的点了点头又抬头看向嬴珞,“朝中旧臣当然会反对,他们那些人怎能容忍女子立于朝堂之上与他们争锋,这事由不得他们做主,还得看看新一辈的人怎么想,还有你父皇,他心中若有开宗明义之想自然也不会为难华阳,你且放心吧。”
听到华阳二字沈苏姀心头一跳,嬴珞随意扫了沈苏姀一眼复又点头,“祖母的意思孙儿明白,看父皇的意思他大抵是还想再看看底下人怎么说,即便是父皇同意,若是反声太大,女官制即便推行也起不了多少效用。”
陆氏点点头,这边厢宁微倾已经略微随意的开了口,“华阳公主已经有多年未回君临,现在不知是否长变了模样,要微倾说天下也只有华阳公主敢提出这般想法来,不论别个怎么想,我定然要支持华阳公主的,太后您呢?”
宁微倾一扫适才狼狈之色,片刻之间又是一身灵动慧黠之气,她这般公然说自己支持华阳公主那女子为官的想法倒也真有几分魄力,此番看着陆氏,好似非要陆氏给她一个说法似得,陆氏瞧着她的模样无奈一笑,“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问哀家做什么?”
宁微倾似乎也听明白了陆氏口中语气松动的意思,面色不由得一松而后看向厅中坐着的几位女儿家,“华阳果真没让人失望,想大秦这百多年来朝堂之上从未见过女子身影,大秦越来越有了从前的南国之风,女儿为何就要安于室家呢,岂不知世上多少男子比不得女子?”
“微倾,休要胡说。”
宁天流适时提醒一句,却也是带着无奈笑意的,哪有半点苛责之意,宁微倾不由瞧着宁天流挑了挑眉,“哥哥难道还不承认不成,南煜国还有女人做皇帝呢!”
宁微倾的性子动静皆宜,说话之时带着两分俏皮意味,亦不会让人觉得聒噪,陆氏见她调侃自己哥哥了才摇头叹笑,“好了好了,你这张嘴也是个不饶人的,这事你若是实在支持华阳呢就只能让你父亲出马去皇上那儿说道,别的人说只怕还不行,华阳若知道你为她斡旋,等她回来的时候不知道多感谢你!”
宁微倾眸光微亮,“得华阳公主之谢可太不容易了!”
澹台珑坐在宁微倾身旁一直颇为感兴趣的听着她们的对话,可坐在她对面的嬴策便没心思参与他们关于女子为官这个话题的讨论了,唇角微抿有些泼冷水的道,“现在皇上哪有心思来管二妹妹的事啊,漠北前几日又出了乱子,朝中不知有多少人头疼呢!”
澹台珑和沈苏姀都将眉头微蹙似是不知,陆氏也看向嬴策,“漠北又在胡闹?”
嬴策颇有两分气氛,“那璴意的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此前刚收了苏姀的十万两黄金,前几日和北魏打了一场胜仗结果让北魏主动讲和了,北魏献上二十万两钱银,结果全被璴意侵吞到了苍穹城中,报到君临来的只有一份北魏的国书!好个大胆的苍狼王世子!”
嬴策说的义愤填膺,对比之下嬴纵则是不动声色,嬴珞到了嬴纵一眼,“七弟怎么看?”
嬴纵局外人一般坐在左下手第一位,此刻听见嬴珞如此一问才抬头漫不经心的想了想,“漠北不安分这么多年了,他们会如此,也不奇怪,只要他们还没有明着造反,朝廷便只能由着他们,不过本王想,他们应当是不敢反的。”
听嬴纵如此说嬴策那意气又起,“所以说那璴衡和璴意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璴意比璴衡更甚,璴衡从前至少在明面上过得去,那璴意现在已经公然不把朝廷放在眼中,却还仗着朝廷不敢轻易用兵愈发不知收敛,果真是贪性十足!”
嬴珞垂眸一瞬,唇角忽的一扬,道出口的话语仍是温透,“其实说起来那璴意与贵妃娘娘还有几分关系——”
话音一落,顿时让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嬴珞顿了顿,“贵妃娘娘的母亲,也就是原老淮安侯夫人和那璴意的祖母苍狼王老王妃乃是同出的一宗,虽然说那老王妃已经病故多年,可是到底两家也算是沾亲带故,贵妃娘娘不知能否写信回族中让人去漠北劝劝那璴意,苍穹城和漠北的百姓都在他手上,何必为了他自己牵累无辜百姓。”
贵妃西岐茹之母乃是淮安侯老侯爷的原配,西岐影的生母乃是老侯爷的妾室,与侯夫人因病逝世之后扶正,所以这两人同父异母却都是嫡女,嬴珞此番说道的正是那已故的侯夫人,其人乃是出自蜀州顾氏,乃是东南一等一的大族,而那璴衡之母,也就是漠北老王妃也是出自顾氏,两人虽说不是亲姐妹,却也是族亲,因此嬴珞这话说的也有理。
可是对于一个皇子来说,若是和一个野心吞天且有造反势头的异姓王世子联系在一起会有什么好事呢?虽然嬴珞只是闲聊的语气,可只是在瞬间,便是连澹台珑都因为他的话蹙了蹙眉,可想而知嬴策这般时时维护嬴纵的!
“三哥这话是什么意思,隔了三辈人的族亲还能算族亲吗?他璴意是个什么东西还值得贵妃娘娘亲自写信,若是他璴意真有那个胆便造反就成了,反正有七哥的天狼军朝廷也不会害怕,哦,对了,还有三哥的忠勇军,三哥的忠勇军对付璴意的苍圣军肯定没问题!”
嬴策话中带着浓浓的火药味,一旦七王爷和那想要造反的璴氏扯上关系,可想而知天狼军本身要受多少怀疑,到时候手握重兵却受到质疑的七王爷的处境又会怎样呢?
一来一去陆氏听得眉心几蹙,转头看去,却见嬴纵一副并不在乎的模样,低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从刚才醒来到现在,他似乎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陆氏看着他这般模样在想到嬴珞刚才说的话也有了些不虞,淡淡的扫了嬴策一眼,“策儿,你三哥只是说说罢了,祖上是族亲这是更改不了的,不过隔一代人就是两族人了,又都是嫁出去的女儿,又是这么多年了,哪还能写什么信。”
陆氏话语婉转,却还是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嬴珞不置可否的笑笑,早就对嬴策咋咋呼呼的模样习惯了,沈苏姀一直寂静无声的看着这一切,三殿下嬴珞,忠亲王嬴珞,在那十万忠勇军之后,他终于也要开始动手了吗,可他大抵没想到嬴纵根本不接他的招,沈苏姀也看向嬴纵,本在想他会如何应对嬴珞的攻势,却不想他忽然抬了头来。
四目相对,嬴纵看着她的眼神叫她心头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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