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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乐齐鸣,鼓瑟吹笙,夜幕初起,锦绣殿之中的灯火愈发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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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并非正旦大宴,可这殿中的排场却一点都不小,不仅皇帝与太后亲临,便是各位后宫的娘娘们也悉数在座,除开琅琊与漠北的王族随臣,诸位皇子及满朝权贵臣工悉数入宫行宴,唯一有些不甚圆满的是忠亲王与贤妃的缺席,沈苏姀独身一人坐在沈阀席位之上,眸光微狭的扫过这满场的衣香鬓影,最后悠悠对上一双墨蓝色的鬼眸,沈苏姀双眸半眯,在嬴纵略带两分莫测的目光之中从容的转过了头去!
大抵是因为嬴珞的缺席,所以申屠致今日面上的神色并不好看,听闻世子申屠卓近来病情加重,因此申屠氏的席位之上便只有他一人,而在他身后数十步之外的臣工席位之上,身为二品武将的卫尉营统领大秦辅国将军的申屠孤正锦衣华服落座其上,那位置虽然比不得前面的权阀位置好,可一个耄耋暮年一个清俊英杰,脱离了申屠氏的申屠孤,并没有过的十分潦倒,反而,申屠孤在这群臣济济的大殿之中绝对算得上是耀眼的存在!
诸位之上,太后盛装端宁,而在她身边长案之上携手而坐的皇帝与贵妃则更是尊贵雍容伉俪情深,因患病在身多日不曾出来走动的西岐茹今日薄施了粉黛,一身玫红的立领宫装将她整个人衬的身段婀娜容色绝艳,可饶是如此,仍是掩不住她眉宇之间浅浅浮着的病弱之姿,却也是因为如此,如今的西岐茹少了两分持重多了两分妩媚,昭武帝特准她坐在自己身侧,时不时的轻言低语更显贵妃之荣宠,据说贵妃养病期间皇帝在栖霞宫过夜的次数并不多,且日前贵妃又将掌宫之权交予了淑妃,因此朝野上下都猜测经过这一段贵妃在皇帝面前的宠眷大抵要清冷两分,可今日一看,却似乎更甚从前了!
陆氏看着盛装出席的西岐茹笑意颇盛,一双眸子微微眯起,看了看底下静坐不语的嬴纵道,“阿茹就该着这样鲜亮一点的颜色,这一场病叫你折损了不少元气,如今小七平安归来,你的病眼看着也有了些微的气色,往后多出来走动走动,心情好了病也好的快些。”
西岐茹面上笑意端丽,点了点头,“臣妾谨遵母后教诲。”
西岐影位份仅次于西岐茹,自然坐在距离主案最近之地,闻言眼唇一笑,一双眸子波光流转,“姐姐自小穿这些鲜亮的颜色都好看,这些日子都在病中,倒也许久未曾见姐姐这般装扮,而今秦王归来,雍王也回来了,皇室这一大家子和乐融融,姐姐的病必能好的更快些。”
西岐影语声清脆,一双眸子大大睁着给人感觉十分纯然,陆氏闻言点头笑笑,昭武帝转头看了西岐茹一眼,眼底亦生出两分赞赏似得微光,一边拉起西岐茹的手握了握,转头看向底下的雍王,“朕忽然想起雍王的箫声不错,今夜乘兴为大家吹奏一曲?”
昭武帝忽然看向雍王嬴麒,所有人便也随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雍王坐在左下手位上垂眸品茗,一身素衫清雅仙逸浑似世外客,闻昭武帝之言将目光抬了起来,微微一扫诸位上三人,唇角一勾沁出两分苦笑,“不瞒皇上,这么多年臣弟潜心修道,一时倒是将这些乐子荒废了,皇上让臣弟奏萧有些难,改日皇上若是有心问道臣弟倒是能与皇上说道说道。”
昭武帝闻言眉头微挑,陆氏不由得摇头苦叹,“怎生连萧都荒废了,哀家亦是记得你那萧乃是君临一绝,罢罢罢,哀家自知说不动你,只想着你至今都未娶亲如何也放心不下。”
听陆氏一语昭武帝也蹙了眉,看向雍王摇头道,“嬴氏一脉已是日渐凋零,雍王怎可终生不娶,既然回了君临,不如就由母后为你寻一门亲事,朕不曾听说修道之人不得娶亲的,你先成了亲再去缙云山也不迟,阿茹,你看如何?”
微微一顿,昭武帝忽然看向了身旁的西岐茹,西岐茹一直笑意舒宁的听着几人之语,听见昭武帝此番望过来,她便也看向了雍王,唇角微扬道,“皇上说的有理,太后为雍王亲事挂怀于心多年,雍王莫叫太后心中不安才好。”
西岐茹答得平常随意,落在她身上的两道目光不由的微闪,这边厢雍王唇角的苦笑愈发明晰,抬眸看向西岐茹望过来的那双盈盈美目摇头道,“娘娘有所不知,本王修道多年已至小成之境,若在此时娶亲,心中难免有所挂碍耽误修行,此番去缙云山,本王亦求问无了道长,道长已为本王测算一卦,卦象上说本王此生命富身贵,却独独不得良缘可结,本王这些年早已看淡此事,亦无成亲打算,皇上和母后便允了嬴麒吧。”
听得此话不仅陆氏眼底一暗,便是近前上的诸位皇家亲眷都生出两分感叹来,西岐茹从容的笑意似有一滞,随后只是牵了牵唇角便垂眸无话,昭武帝摇了摇头,“命富身贵,却独独不得良缘可结,也罢,你既做好了打算朕也不会逼你。”
嬴麒闻言便微微松了口气,对着昭武帝一举杯,“多谢皇上。”
众人见此便知谁也劝说不得,这边厢陆氏不停地摇头感叹,一转眼却看到嬴策两眼放光的看着嬴麒,陆氏一时抿了抿唇,“阿策,你可莫要学你九皇叔!”
嬴策心中所想被拆穿,面上立刻有些悻悻,尚未言语淑妃已眉头紧蹙的看向了嬴策,嬴策赶忙挥了挥手,看了看转过头来的昭武帝弱了声音,“不不不,我不学九皇叔,可我也得找个心爱之人才娶,父皇祖母和母妃不得逼策儿!”
嬴策惯会耍宝,因此也没有人诧异他这般言语,昭武帝眸光微眯的看了嬴策一瞬,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这边厢西岐影看着嬴策这般亦有些无奈和担心,陆氏更是生出两分苦笑,却唯有嬴麒带着两分赞赏的看着嬴策,一时倒给了嬴策两分鼓励似得。
殿中臣工只看得见殿前诸位主子的面色却听不见那话语,加之能坐在殿前的各个都不是喜怒于色的,因此他们自是不知这皇室间的暗涌,琅琊城坐席上唯有殷蓁蓁一人,和两年前所见一样,她周身仍然穿着那裹身黑纱,她的目光甫一开始便几番打量了沈苏姀,沈苏姀想到沈苏慕,便也朝她点了点头,而另一边的漠北坐席上,陆衎静然不动的模样看着却有几分老谋深算之感,想到适才陆衎之语,沈苏姀心头不知怎地有些不安。
今夜本是以为这两人接风为名设宴,因此重头戏还是在他们身上,琅琊城素来对大秦忠心耿耿,何况这位凤王郡主又是身残有疾,因此虽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虽多,却无一人敢有不敬之语,相比之下,陆衎的处境就大大地不妙了,说到底他只是个臣子而已。
当先朝他发难的乃是为了转移注意力的嬴策,嬴策慢悠悠的拿起一个酒盏,缓缓地在手间一晃,明澈的酒液映出他丰神俊朗的面容和内含锋芒的眸色,过了两年,嬴策那洒然不羁的性子依旧未变,可是那双眸子里的内容却似乎有些不同了……
“本以为今年能得见漠北世子真容,却想不到还是让本殿失望了,传闻苍狼王病重在身,想起来已经许多年未曾见到璴氏族人来君临朝岁了,莫非璴世子现如今仍是忙的抽不开身?据闻这两年璴世子正在专注练兵,且不知北魏世子是欲做什么……”
嬴策的语气隐藏机锋,璴意分明已经获封“郡王”之衔,可他一口一个世子且言语之间并无一点尊敬之意,陆衎闻言也不恼,好似全然不在乎那人人都羡慕的郡王之衔一般,仍是带着那好似狐狸般的笑意颔首道,“王爷现如今病重,世子一方面是要留在床前尽孝,另一方面也是如殿下所言要练兵。”
“世子自两年前得知犬戎入侵大秦便开始重新操练苍圣军,世子曾言,大秦决不能只有一支强军,君临以南有秦王殿下的天狼军戍卫,那么君临以北便是苍圣军的天下,苍圣军早前与北魏连年征战早已损失惨重,世子此番乃是趁着北魏与大秦修好的间隙将苍圣军拆分重组,这两年已经小有成就,再过两年,大秦四海边疆必定无人敢犯!”
微微一顿,陆衎面上的笑意愈发深长,“哪怕有一日大秦南境失守,苍圣军也能由北至南护持大秦之国土不失分毫……”
话音落定,殿中的热闹氛围幽幽一寂。
嬴策双眸狠狭,握着杯盏的手青筋毕露,冷冷勾唇道,“璴意好大的口气!南边有天狼军,北边便是他苍圣军的天下了!苍圣军寥寥战绩怎能与天狼军相比?!南边失守?怎么,璴意以为天狼军打不赢的仗他的苍圣军便可以?璴意此番言语视镇北军与无物?”
听着嬴策略带怒意的话,陆衎却扫了一旁不动声色的嬴纵一眼,他适才的话语隐含不敬之意,可此刻嬴纵仍是波澜不惊高深莫测,一时让陆衎的眼瞳缩了缩,不过一瞬,他再次转头看向嬴策,摇了摇头笑道,“不敢欺瞒殿下,微臣就直言不讳了,镇北军虽有‘镇北’之名,可世子却不敢相信,比如两年前与犬戎之战便是最好的例子,世子常言,东南西北四大驻军常年外驻,军中督查形同虚设,朝廷千里之外监管不得,其军容军纪军力早就大打折扣,更有甚者,连通敌之事都做得出,因此,世子并不敢相信镇北军的军力,至少在过去与北魏的交战之中,镇北军没有为苍圣军拖后腿的次数实在是少之又少!”
嬴策本来要给璴意安上一个目无朝廷狂悖无状的名头,奈何陆衎不疾不徐的大胆言论竟然一时叫他说不出话来,只因为他所言的确属实,四大驻军虽然是朝廷直属,奈何正是因为常年外驻的缘故让朝廷的监管治理渐弱,由此便生出了诸多问题!
陆衎之语不仅是在质疑四大驻军,更是生生的打了朝廷的脸面,众所周知,在面对北魏的常年挑衅之中,镇北军充其量只是一只后勤军队,若非璴氏一族率领着苍圣军戍守北疆,整个大秦不知道有多少次腹背受敌!
大家都明白苍圣军的重要性,奈何因为漠北太过猖狂隐有反心大家都心照不宣而已,如今却被陆衎如此赤裸的当着皇帝和诸位主子臣工之面洒然道出诸多内情,如此直接不留情面不是打朝廷的脸是做什么?
见嬴策怒目不语,陆衎面上的笑意更深一分,“世子一心忠于皇上忠于大秦,恰因如此才奋发图强极力练兵,只想以璴氏之力为大秦戍守边疆——”
微微一顿,陆衎面上笑意忽而一收叹了口气,“此番世子本有意前来君临朝岁,奈何走之前便听说了镇南军通敌一案,世子心生凉意,最终未曾启程,微臣带着车队走至一半之时又听说了君临‘无名氏’之事,一时更觉此番世子没来或许是对的,不瞒诸位,在下这几日住在宫中仍是惶然,生怕那无名氏杀进了宫中来!”
话音一落,嬴策忍怒冷言,“还以为陆侍郎心性坚韧,却不想竟也会怕一个无名无姓的宵小之辈!当我皇城禁军都是吃素的吗?!”
陆衎摇了摇头,眸色略带着郑重,“八殿下错了,这位无名氏可不该当是宵小之辈,能在君临城严密看守之中杀掉十位朝廷命官,且分毫痕迹未曾留下,如此狠角色怎能算是普通宵小?倒也不是在下心性不够坚韧,实在是这等事情苍穹绝不会发生,听说那死去的十位朝廷命官各个死相可怖,何况微臣进入君临的时候听说这几日不到天黑便要宵禁,老百姓之间亦是流言蜚语将那无名氏传的神乎其神,微臣一时已经不敢相信皇城戍卫军了。”
这个陆衎当真是大胆至极!一字一句无不满怀质疑,可偏生他话语之间满是坦荡,容色之中亦是没有半分畏怕,一来二去反倒给人以真诚之感,做为君临城中的权贵们,怎能对一个说了几句不中听实话人大动肝火,何况,这人还代表着苍穹城,而苍穹城之中现如今堪堪能与天狼军匹敌的苍圣军,所为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佛面,也不能不看苍圣军之面。
即便陆衎言语之间再如何的难听刺人,可首位的昭武帝嬴渊面上却一直挂着两分笑意,因为对他而言,养着一只狂吠惹人厌恶的狗也比养着一只闷不吭声却能在你意料不到之时致命的狗来得好,虽然众人都明白苍圣军是这个小小侍郎大放厥词的靠山,可那心里的火却是无论如何叫人憋屈至极,偏生还无法反驳!
越来越多的凌厉目光落在了陆衎的身上,可他的话还未有说完,摇了摇头,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失望,“听闻朝中已经决定重审苏阀之案,可若是审案之事进行的不顺,只怕那无名氏还要出来作乱,偏生皇城禁军又找不到那人,真是让人不安啊!”
陆衎言语的声音不大,好似只是在和嬴策聊天似得带着随意,可随着满殿的安静,几乎每个人都能听到他的话了,听到此处,昭武帝面上和煦的笑意愈深,眸光微狭的看向陆衎,“陆卿果然深的璴世子之真传,适才几语不知要教朕的多少臣工面红了,听着陆卿之言,似乎对朕的禁军十分失望,那朕便要问问陆卿,若是璴世子遇到今日之事会怎样做呢?”
陆衎一听昭武帝亲自开口了,当下不敢再轻慢,赶忙恭敬的转过身来朝着昭武帝抱拳躬身道,“回皇上,那位无名氏似乎厉害至极,微臣亦不敢断言世子会如何做才能有效。”
稍稍一停,陆衎想了想又道,“不过我家世子行事坦荡,只怕会先查查苏阀之案。”
听陆衎想来想去才这样说,殿中不由生出低低的嗤笑与议论,陆衎发现了殿中人的反应,眉头微蹙的扫了殿中一圈又看向昭武帝道,“听闻朝中正准备重查苏阀之案,相比皇上心中已有想法,微臣实在不敢在诸位同僚面前谬论此事,相比那无名氏只是想为那苏阀喊冤,看到皇上如此尽心尽力大抵也不会再惹杀戮,微臣虽然在世子左右,却不敢说深得世子真传,不敢相瞒皇上,微臣确实怕死,只等主审之人落定了随了无名氏之愿心中便稍安一分。”
陆衎对嬴策尚能自如,对昭武帝却礼数分毫不差,如此行径自然让人看着舒服了两分,昭武帝闻言一笑,“这主审之人朝中遍议不下,陆卿可有人选为朕举荐一二?”
陆衎闻言面上一慌,“微臣不敢。”
这表情刺激了嬴策,却见他冷眸半眯,“陆侍郎哪有不敢之说?适才的‘直言不讳’的劲儿哪里去了?君问臣子不可不答,陆侍郎适才满口的忠义仁孝又去了何处?”
陆衎看了嬴策一眼,眉头几皱似有纠结,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似得,他想了想便又抬起了头来,一边在殿中扫视一边道,“微臣对苏阀之案并不了解,对朝中诸位同僚所知亦是甚少,只怕举荐错了惹得笑话……”
陆衎说着话,一边又看了嬴策一眼,他略有窘迫的面容微变,忽然将眸光钉在了一人身上,他蓦地直起背脊,面色又恢复了适才的从容模样,“皇上和八殿下若实在要让微臣举荐,那微臣便为皇上举荐一人,微臣觉得洛阳候做这主审之人十分合适!”
就在陆衎看向沈苏姀的时候沈苏姀便察觉出不对来,当他这话落定,沈苏姀骤然抬了眸,她看过去,陆衎那双笑意浅淡的眸子里什么表情也无,只看了她一眼便又转向昭武帝,仍是抱拳在前恭敬而慎重,满殿的各异目光瞬时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连主位之上的主子们都或是意外或是担心的看住了沈苏姀,昭武帝扫了面露茫然的沈苏姀一眼,看着陆衎温笑道,“陆卿何以举荐沈卿呢?沈卿并未在刑部当值,如此只怕不妥。”
话音一落,陆衎面上笑意不变,可一双眸子却是急速的转动起来,任谁也能看到他是在为自己的举荐想个合适的理由,这边厢嬴策已经盯紧了他,似乎他一旦说错话他便要开始发难似得,不出片刻陆衎便坐正了身子从容的答起昭武帝的话来,“启禀皇上,微臣起初想到洛阳候只是因为微臣在诸多朝臣之中只识的洛阳候一人。”
话音一落,殿中一阵哄笑唏嘘之声,陆衎这一回谁也没看,仍是目光郑重的看着昭武帝道,“可随后,微臣觉得洛阳候确实十分合适,微臣虽然不了解苏阀之案,可也知道当年的案子牵连甚广,且俱是达官显贵,若是再以他们其中任何一个有关联之人主审势必有人不服,想来这也是多日未曾定下人选的缘故。”
陆衎之语不疾不徐,一开口就直指重点,慢慢的大家都开始认真听起来,“洛阳候虽然未曾主管刑部,却已经是公侯之身,尊贵自不必言说,大秦女官先例已开,她现如今以一个事外之身前去主审,也必定不会偏颇与谁,再来,洛阳候两次散财挽救漠北和大秦于危难,如此仁善之名早就传遍了整个大秦,让这般得民心之人主审此案想必也能安抚百姓,那无名氏见此必定也能静观其变,当也能暂时免去些许血腥。”
听他之语殿中的唏嘘声已经消失,诸人的眼底精光簇闪,似乎已经开始认真考虑起陆衎的这个举荐,陆衎说着说着却又是一顿,然后有些犹豫的道,“不过若是让洛阳候主审也有一个弱点,洛阳候年纪尚轻,亦没有查案的经验,微臣并不知她能不能胜任!”
年纪尚轻又没查过案,这个弱点几乎可以致命,陆衎这最后一语落定,殿中又想起嗡嗡的议论声,然而让陆衎想不到的是他的话音刚落已经有人接了他的话头,转眼一看,竟然还是一位位份极高的门阀中人接的话!
申屠致早前阴郁的面色此刻已经换上了兴味,一边点头一边道,“皇上,微臣觉得陆侍郎所言颇有两分道理,苏阀之案七年之前早已定论,现如今即便重查也不过是将当年的证据重审一遍罢了,洛阳候虽无查案经验,可刑部多的是人帮她,现如今最要紧的是安抚民心莫要让无名氏的名头越叫越响,洛阳候在外素有仁善忠义之名,必定能为外头的百姓信服,而后一边审案一边再命人追踪那无名氏踪迹,如此必定能破局。”
昭武帝眼底露出两分兴味,听了申屠致之语点了点头,而后又看向了在座的西岐驰。
“淮安侯怎么想?”
昭武帝的话音仍是温透,叫人听不出他自己的想法,西岐驰肃容的面色几变,转头看了一眼申屠致,默然一瞬才点了点头,“微臣以为金陵候所言有理!”
昭武帝继续颔首,转而看向了宁国公宁隐,宁隐拱手一拜,“微臣听皇上吩咐。”
昭武帝无奈的看了宁国公两眼,一双眸子微微的狭了起来,扫了一眼蹙眉垂眸的嬴纵,又看了看惊疑不定的嬴策,昭武帝最终看向了沈苏姀,沈苏姀此刻正皱眉看着适才几个发言完毕的公侯,时不时又去看看陆衎,然而这几人都是戴面具的高手,各个好整以暇的样子让她一时有些迷茫,这迷茫落在昭武帝眼中,让他眼底的笑意愈深,“难怪几日都定不下这主审之人,原来大家都没有找对人选,洛阳候,你可愿为特使主审苏阀之案?”
沈苏姀双眸大睁的看着昭武帝,似乎意外他真的会考虑她,沈苏姀眉头几皱的看了看陆氏,陆氏眸色一时深重,可眼底也生出两分动摇来,沈苏姀深吸口气,微微垂了眸子道,“沈苏姀并无把握,只怕有负皇上重望!”
这话没有回绝到底,昭武帝笑了笑,“朕有一个刑部帮你,你不必担心。”
沈苏姀深吸口气,又看了陆氏一眼,此刻的陆氏已经对着她点了点头,沈苏姀眸光半狭,忽的起身走至案旁对着高位之上的昭武帝跪倒在地,“沈苏姀愿意一试。”
昭武帝笑起来,而殿中的诸人俱是松了口气,昭武帝点了点头,眸光莫测的扫过殿中坐着的几位权阀家主,扬了扬手,“既然如此,朕便令洛阳候位苏阀通敌案重审的主官,刑部副使展狄为副,洛阳候有任何要求皆可满足,圣旨明日颁下,洛阳候做好准备明日午时至御书房来吧,沈卿此刻先起身入宴!”
沈苏姀得令起身落座,昭武帝笑着看向陆衎,“幸而有陆卿提醒,否则朝上不知还要争多少日,现如今大家都安心了……”
这一句“大家都安心了”好似带着两分深长之意,陆衎摇头笑笑,略有两分惶然,“微臣不敢,微臣何其荣幸受皇上和诸位同僚信任,想必洛阳候一定能查清苏阀之乱!”
荣幸?信任?
听得陆衎之语,不知多少人眼底露出了兴味的光芒,陆衎浑似不觉,在昭武帝不置可否的笑容之中抬起了手中酒盏,澄澈的酒液仰头喝尽,好似他刚才真的做了一件大好事一般,众人看看陆衎,再看看皱眉怔愣、好似尚未缓过神的沈苏姀一时眸色各异,他们到底未曾想过,苏阀之乱这么大的一件案子,在经历了各党各派多日的争执之后,竟然最终落在了这样一个年近十五并无分毫查案惊艳的女子身上。
更有甚者,这位洛阳候除了有万贯家财之外甚至连朝会都没有参加过,这样一个人如何吃得住刑部的青年才俊又如何啃得下浸淫官场数十年的权贵们,众人似乎已经能看到这个关乎二十万忠魂十条朝官性命的案子最终的结果如何,轻描淡写不了了之呢还是旧案重审而后原封不动的照搬卷宗呢……
有人在为旧事叹息,有人在为今日的荣华富贵窃喜,更有人怀着看好戏的心情悠然自得,沈苏姀眼底仍旧满是迷茫,好似笼着一层浓雾似得,她眉头微蹙的缓缓抬眸,将这殿中每一张脸都看了个清楚,隔着那迷惘的屏障,没有人能看得清那浓雾之后的森森冷芒!
笙箫琴瑟声又起,整个宴会在经历了这样一个小插曲之后似乎更为热闹轻松了些,整个大殿之中,只有好似在为那苏阀之案忧心的沈苏姀和从头到尾都一脸冷意的嬴纵与整个气氛有些不符合,沈苏姀的目光不着痕迹的落在嬴纵身上,他好似有感应一般的抬眸,墨蓝色的眼底是沈苏姀所料的深不可测,沈苏姀心中一叹,又看向陆衎!
今日这看似无意的局面似乎都是在陆衎一言一语之中促成的,那么,这与陆衎而言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若是无意便罢了,若是有意,他怎么知道她心中所想,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那个远在漠北的璴意之意呢?
璴意,璴意……
沈苏姀不必遮掩身上的情绪,因为此刻的她正该如此才显得正常,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宴会终于快要至尾声,昭武帝自始至终让西岐茹陪在身边,最后亦是带着西岐茹先行一步,沈苏姀默了默才走到陆氏身旁,陆氏眼底略含深意的拍了拍她的手臂,是安抚亦是鼓励,沈苏姀刚点了点头嬴策便走了过来。
眉头微蹙,嬴策眼底有些担忧,“苏姀,你怎生将那案子接下了!”
沈苏姀唇角浮起两分苦笑,“一时未相出理由拒绝……”
嬴策看着沈苏姀欲言又止,“哎,你不懂,总之不是那么简单的!”
沈苏姀看了看嬴策,又看向陆氏,陆氏眉头急促挥了挥嬴策,“好了好了,有哀家在谁还能动沈丫头,既然已经定下了,便也只能如此,你可也要帮着沈丫头些!”
嬴策面色已经不甚轻松,深深一叹跟在沈苏姀和陆氏的背后走出了殿门,殿门之外西岐影正站在自己的玉辇一旁等着嬴策,另一边嬴纵也在等自己的王辇赶过来,除此之外雍王也没有离开,他站在自己的辇车之前,正看向黑夜之中的某个方向,嬴纵看到陆氏出来便又上前几步与陆氏告辞,陆氏看了看这浓黑的天色道,“天色太晚,小七你送沈丫头回府。”
沈苏姀眸光怪异的看了陆氏两眼,陆氏一笑又拍了拍她的手。
看着陆氏由路嬷嬷陪着上了辇车,又看着雍王和西岐影也都上了自己的车辇,沈苏姀的眉头一时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嬴纵的墨色车辇不多时也出现在殿前,嬴纵刚走出一步,陆衎却从一旁走了过来,对着嬴纵躬身一礼,又笑意满面的看向了沈苏姀。
很明显,他是冲着沈苏姀来的。
陆衎笑意在沈苏姀眼里仍旧像狐狸,他有些犹豫的道,“今日之行实在冒失,不知洛阳候可会怪罪与在下?那苏阀之案在下了解不多,可当年亦是知道那步天骑之名的,在下实在怀有两分为步天骑正名之心,因信不过别人才在皇上面前做了个举荐,只望不要给侯爷造成困扰,若是那般,家主定然要杀了在下!”
听陆衎这般说沈苏姀心头稍稍一松,可听到那“杀了”之语不免又觉得夸张,只好笑着摇摇头道,“陆侍郎信任本候当是本候的荣幸,此事算不得什么,即便神社主使,做事的也是刑部,没有什么困扰,至于正名……现在尚不能定论。”
他们周身来往宫人颇多,沈苏姀的话滴水不漏不由得让站在她身后的嬴纵眸光微深,陆衎笑意凛然又道,“如此小人就放心了,侯爷要出宫,小人便先告退了!”
陆衎说完转身便走,竟然全然无视了嬴纵!
嬴纵并不做怒,当先朝王辇之中走去,沈苏姀看了看他那煞气逼人的背影抿了抿唇跟了上去,刚走出几步便看到西岐影和嬴策的车辇朝如影宫反方向而去,沈苏姀心头一时有些疑惑,这边厢恰有一个为西岐影送了披风的宫女转身回锦绣殿,沈苏姀便将她一把拉了住,看向那车辇消失的方向问道,“淑妃娘娘要去何处?”
那宫女行完了礼恭敬道,“淑妃娘娘乃是要回宫。”
沈苏姀眉头一挑,“为何走那个方向?”
那宫女面色略有两分诡异,“摘星楼那边死过人,淑妃娘娘不让走那边。”
沈苏姀眸光陡然一眯,脑海之中骤然浮起的一张脸让她的眼睫忍不住抖了几下,那宫女没听到她的回话便站在原地等着,良久沈苏姀才回过神来,对她点了点头朝嬴纵的王辇走了过去,刚踏上车辕她的脚步却是一顿,再度蹙眉看向西岐影车辇消失的方向眼底疑窦陡现,这宫中处处都死过人,连太后都不忌讳,西岐影为何如此坚持?
犹自怔愣,半掀起的车帘之下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沈苏姀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人一把捞了进去,此处人来人往,沈苏姀当即被惊得回了神,索性车帘一闪而落将整个车厢遮了个掩饰,然而她的心尚未落下便被他一把箍进了怀中压在了身下!
他沉沉压在她身上,灼热的气息就落在她鼻尖,王辇徐徐前行,轻微的摇晃能让窗帘处是不是透进一丝微光,沈苏姀看着他深重的眸色眸光几转,挣了挣才犹犹豫豫的问道,“那陆衎口出狂言,王爷怎的一点都不生气……”
“你见过谁用嘴巴打天下?”
他的回答语气平平,可勒在她腰间的手臂却是用上了实沉沉的力道,似要将她嵌进身子里去似得,沈苏姀深吸口气,手腕暗暗注了内力,然而这内息刚刚提起便被嬴纵发现,他一把按在她手腕上,鼻尖抵在她的鼻尖上,“可算是随了你的愿!”
沈苏姀便知道他要问责这个,可她也不知为何陆衎会有今日之行,殿门前的几句话更好似今日只是个巧合,沈苏姀不知如何接话,抿了抿唇转过了头去,嬴纵索性就将唇落在了她的脸上,一点点的吻过,语声暧昧低沉,“璴意,嗯?”
沈苏姀不自在的动了动,脸颊酥麻的道,“今日只是个巧合!我与璴意并不相熟。”
嬴纵鼻尖发出一声冷哼,唇上仍是未停,待在她颊边徘徊够了才堪堪抬起头来,一把扳正她的脸,眸光深深的看着她道,“今夜随本王去王府,本王便相信这是个巧合!”
沈苏姀想好的话卡在了唇边,一口气几乎没提上来!
下一刻,运气,屈肘,折腕——
在外驾车的容冽只听得车辇之内砰砰几声闷响,而后便传来沈苏姀意味深长的话语。
“你今夜随本候去沈府,沈府便相信你今夜未曾生气。”
容冽闻言嘴角一搐,车厢之中稍有一阵静默,而后便想起嬴纵低寒而迫人的语声!
“既然如此……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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