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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巴掌声响起就愣住的大夫人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住手,块拉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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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小跑着进来的花容月貌一听,立刻上前制止了秋明玉疯狂的行为。
秋明玉挣扎着骂道:“放开我,放开我,秋明兰,你这个贱人,贱人。”
秋明兰眼中闪过冷光,她站起来,冷冷道:“这个巴掌是我欠你的,自此后,我便再不欠你了。”
大夫人扶着发疼的头,低斥一声。
“都给我住手。”
秋明玉悠得停止了怒骂,回过身就扑向大夫人怀里哭道:“娘,你要给我做主啊……”
大夫人本就偏心秋明玉,此时见她哭得那么伤心,更是心疼了。
“好了,别哭了。刚才你姨母已经说了,等你及笄。就让你嫁过去。”
“什么?”
在秋明玉还来不及高兴之前,秋明兰就猛然抬头,控制不住的尖叫一声,满目的不可置信。
“娘,你说什么?”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薛国侯夫人在见到今日下午那番场景后,居然还执意要让秋明玉嫁入侯府。
大夫人回过头来,眼神冷漠而叹息。
“明兰,你和明玉是亲姐妹,我不希望你们因他人挑拨而反目成仇。”
“姐妹?”秋明兰讥讽一笑,“你心里从来就只有大姐和三姐,还记得有我这个女儿吗?”
“明兰。”大夫人不悦轻斥。
“我说的不对吗?”秋明兰并不畏惧,抬头挺胸,目光坚硬而冷漠。
“她—”她指着依偎在大夫人怀里,神色掩不住得意兴奋的秋明玉。眼神嫉恨而嘲讽。
“头大无脑,满口粗鄙污言,嚣张跋扈,欺凌弱小。这样的人,何以堪为名门闺秀?何以有半分贤德端庄?侯门高第,又如何能有如此当家主母?”
大夫人脸色越来越黑,秋明玉气得眼眶发红,死死的瞪着她。
“难道我说错了?”秋明兰也红了眼眶,声声指控含泪。
“从小到大,你最疼的就是三姐,什么好东西都是她最先挑。而我,从来都只会被你漠视。”
“明兰…”大夫人心里软了下来。
秋明兰眼里凝聚着泪水,却倔强的不让泪水掉落。
“就因为她长得最像你,性格也最像你,所以你处处护着她。哪怕她刁钻刻薄,蛮横任性,丝毫没有大家闺秀之风范。无论她做错了什么,你也偏袒她。”
大夫人蠕动唇瓣,轻声低而叹息。
“明兰,她是你姐姐。”
“对,她是我姐姐。”秋明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悲哀的看着她。
“就因为她是我姐姐,我才一忍再忍。”她指着秋明玉,眼神悲愤而厌恶。
“她刁蛮任性,霸道强势。什么东西只要是她看上的,就一定要得到。而我呢,我就只有捡她不要的。娘,我究竟是不是你亲生的?要不然为什么同样是你的女儿,差别却那么大?”
大夫人被她那句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给激怒了,吼道:“闭嘴!”她眸色痛心而悲凉,颤颤的指着秋明兰。
“你…明兰,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秋明兰抽噎着别过头,“难道不是吗?三姐做错什么事你都不会指责她,唯独对我苛刻。这难道公平吗?”
大夫人看着她,蠕动着唇瓣,欲言又止。她能说什么?能说明玉的出生是个意外?能说那个男人从来就没有期待过这个女儿的出生,甚至引以为耻?能说当年那个男人甚至为了沈氏那个贱人想要让她堕胎?能说她千辛万苦才保住了明玉?能说自明兰出生后那个男人便再也没进过她的房?这些事她如何能够在女儿面前声之于口?不能,那些是属于她的耻辱,是属于她的痛。何必让她们知晓?
苍凉一笑,大夫人一瞬间似老了很多。
“罢了,你恨我也是应该的。”何止是明玉的出生是个错误,就连明兰,也是因为那个贱人才有的。
秋明兰一愣,回眸,却见大夫人满脸疲惫沧桑,眼中再无往日之凌厉,只余下浓浓悲凉和空白。似那几十年的岁月光阴,不过一缕浮漂,一晃而过。
“娘?”
大夫人闭了闭眼,道:“今日这事儿就算了,切记日后再不可犯,知道吗?”
秋明兰刚歇下的怒火又被挑起来了,“凭什么?”
“凭她是你姐姐,凭我是你娘。”大夫人转眼又威仪万分,眼含冷光和警告。
“以后不要再自作聪明了,你以为你那些小手段你姨母看不透?”
秋明兰咬了咬唇,看了眼秋明玉,道:“薛国侯府将来的女主人,怎能蛮横有余,智力不足?”
大夫人一愣,秋明兰又道:“娘,你真的以为,以三姐冲动莽撞的性子,能压得住满院群芳?”
“有你姨母在,你以为那些女人能翻得起波浪?”
秋明兰讥讽一笑,“姨母那样聪明的女人,怎能有一个如此愚蠢的儿媳?”
“明兰!”大夫人按住要发怒的秋明玉,声音略高的呵斥了一声。
秋明兰倒是恢复了冷静,脸上甚至还带上了笑容。
“娘,表哥根本就没把三姐放在眼里,要不然今日在花园他就不会那么咄咄逼人了。”
“你给我住嘴。”秋明玉再也忍不住的站起来,她不顾大夫人的阻拦,对着秋明兰就破口大骂起来。
“秋明兰,你这个贱人,要不是你陷害我,华哥哥又怎么会讨厌我?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她说着就要冲下去再赏秋明兰几个耳光,大夫人却再也听得她一口一个贱人的辱骂,一把拉过她,大声道:“明玉。”
秋明玉被这一斥,倒是住了口,但是眼里仍旧带着委屈的泪水。
“娘,刚刚你也听到了,明明是她陷害我,你还帮着她。是不是现在你也讨厌我了?”她说着就哭了起来,“你们都欺负我,都欺负我。”
大夫人见她这样又是心疼,连忙将她抱在怀里,既是无奈又是伤心。
“你啊,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以后嫁人了,可怎么是好啊?”
秋明兰冷眼看着她们两个一幅母女情深的摸样,心微微疼痛,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来。
“娘如果没有其他事,那我就回去了。”
大夫人想唤住她,秋明兰却已经走了出去。看着屋中拥抱在一起的母女,她嘴角微微勾出讽刺。夜色如水,冷月凄清,却不如她的眼神,冰寒彻骨。寿安院,老太君坐在主位上,看着立于堂中的秋明月。
“你在宝华寺遇见了谁?”
这时候秋明月也不再隐瞒,老实说道:“太后。”
老太君默然了半晌,才道:“你回府也有些日子了,为何不见你提及此事?”
秋明月抿唇,“太后尊贵,孙女一介平民,便是说了出来,也无人相信,倒是平白多添流言。”
老太君不语,看了她许久,才叹了口气。
“明月,我知道这些年你们姐弟俩跟着你娘在扬州过得辛苦。”
秋明月微愣,只为老太君口中那一声娘。
老太君看出了她的心思,又叹了一声。
“当年,我与你外婆定下口头约定。后来…哎,终究是我毁诺在前,让你们母子三人这些年受尽了讥嘲冷眼。你若怨我,也是应当。”
秋明月动了动唇,“祖母言重,明月不敢。”
老太君神色间似有疲惫,“当年之事…”她顿了顿,目色遥远,似沉浸在回忆之中。
那一年春天,百花吐蕊,绿柳新芽,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然而,一片火光燃烧在京城皇都上方。厮杀声不绝于耳,京都不少老弱妇孺皆携子女潜逃出京。
“那个时候你祖父在皇宫,你父亲和你两位叔叔也被禁在皇城,不能出来。我带着你的姑姑潜逃离京城…可途中感染风寒,一病不起…那时钱财已空,无法就诊,便露宿破庙…”
暗夜沉重,扬州西北角一个破旧的寺庙里,不时传来女子的低泣声。
“娘,你快醒醒啊,你别吓我啊。”女子穿着一身桃花云雾烟罗衫,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布料细腻而精贵,一看就是大富人家才能穿得起的。只是因为多日未洗,显得有些破旧和凌乱。女子不过十一二岁,小脸未退稚嫩,有些苍白,像是营养不良所致。头上也只斜斜插了一支木簪,发丝有些凌乱,看起来狼狈不堪。
而躺在草席上的妇人,穿着一身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紧闭着眼,发丝散乱,姣好的容颜因为发烧而有些不正常的红晕。
女孩儿一直抓着她的臂膀摇晃着,眼泪吧嗒吧嗒的流下,心里满是恐慌和着急。
“娘,你别丢下玲儿一个人啊,玲儿怕,呜呜呜呜…”
“小姐。”一个穿着破旧的妇人急急的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一个碗,她脸上带着惊喜之色。
“奴婢方才去山上采了些草药,快给夫人服下吧。”
少女有些犹豫,“娘喝了能好吗?”
妇人叹了口气,“夫人已经高烧三天了,我们身上的银钱早被那帮子见财起意的小人给偷盗了去。”她说到这儿一脸愤愤不平,秋家好歹百年世家,门风严谨,没想到这一遇到困难,那些个眼皮子浅的下贱胚子个个都露出了狐狸尾巴,竟黑心的将她们带来的所有银钱都给卷走了。前两天又下了一场大雨,夫人发了高烧,已经没钱看病吃药了。如今京都局势严谨,老爷和几位少爷都在朝廷任职。一路随同夫人小姐逃难的丫鬟全都死的死散的散,现在只剩下她和夫人的贴身婢女芙蓉了。
下午好不容易雨停了,她才和芙蓉一起去山上采了些草药,希望这药能让夫人好一点。
“小姐,如今我们身无分文,芙蓉懂得一些药理,至少这药无毒,对夫人的身体无害。小姐啊,夫人已经晕迷了几天了,如果再不吃药,可能…”她说到这儿眼圈儿一红,就要掉下泪来。
秋仲玲也不过十二岁,一个不谙世事的闺中少女,自小没出过家门,也不知人情冷暖。近日连连遭遇灾难,让她已然没了头绪,母亲又病重,她根本就找不到重心。此刻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咬了咬唇,才点了头。
“好吧,韩嬷嬷,你快给娘喂药吧。”
嬷嬷赶紧端着药走过来,和曼柔一起,伺候秋贾氏将药喝下。
到了傍晚,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破庙前。听得外面有女子的说话声。
“咦!夫人,小姐,这下雨天的,这庙里居然还有人住?”
秋仲玲这些天劳累奔波,可谓度日如年,前段时间还好,有母亲在身旁安慰,她晚上才能睡着。自从母亲病倒后,她晚上就极其少眠。这会儿听见外面的说话声,不由得眼眸一亮,觉得那声音仿若天籁,忙坐起来。
“嬷嬷,快,有人来了。”
韩嬷嬷和曼柔也听见外面的说话声,听见秋仲玲的呼喊,立刻就起来了。
“夫人有救了,只盼咱们遇到贵人了。”
她说罢就急匆匆站起来,还未得走出去,便见一个清丽素雅的妇人牵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打着伞的少女。那妇人穿着一袭烟绿月季纹裳,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耳垂坠着素银耳坠,头上斜插着银镀金嵌宝玉蟹簪。面容秀丽而温柔,周身彰显着大家风范。她身边的小女孩儿,穿着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梳着一个少女的发髻,眉眼比那妇人还要精致几分。她看着球仲玲脏兮兮的小脸,不由得心生同情,她松开妇人的手,走了过来。
“这位妹妹,你们怎么在这儿睡觉。这夜深露重,会着凉的。”又看到一旁沉睡的秋贾氏,不由得惊呼一声。
“这位夫人是你母亲吗?她是不是生病了?”
秋仲玲自一见到这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女孩儿就怔住了,又见她对言语之间透着关切,心里更是觉得温暖。听对方说起自己的母亲,不由得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泪来。
“我…母亲发了烧,我没钱给她抓药…”她说着又要掉下泪来,一脸的委屈和伤心。
少女见了就不觉有些同情,这时候,就见韩嬷嬷和曼柔对着那高贵的妇人跪了下来。
“夫人,求你发发善心,救救我们夫人吧。我家府中遭难,家仆见利忘义,偷去了家财,如今夫人病重,竟连…”她说罢已是泣不成声,又恨又气又着急。
那美貌妇人见了这一幕也是心生同情,可是这样贸然将陌生人带回家中…
她正犹豫着,就见自己的女儿走过来,拉着她的衣袖求道:“娘,你帮帮她们吧。爹爹常说助人为快乐之本,你看她们这么可怜,咱们就带她们回家吧。我看刚刚那位阿姨发了烧,再不治疗会有生命危险的。娘你最善良了,柔儿求求你,你帮帮她们吧,娘…”
妇人本就心软,又见自己的女儿一脸祈求之色,遂无奈答应。
“好好好,娘答应你就是。”她摸着少女的头,一脸的慈爱。
少女眼睛一亮,“谢谢娘。”
韩嬷嬷和曼柔也没想到这位美貌的妇人竟这么好说话,她们在京城呆得久了,什么人没见过。世人多是趋炎附势,迎荣避难的。如今她们遭此大劫,旁人见了只怕躲都躲不及。没想到这妇人居然会收留她们,这让她们意外的同时也更加感谢那位少女。
秋仲玲喜极而泣,对着那少女连连感激。
那妇人命人抬了秋贾氏到外面的马车,一路来到一座宽大清雅的府邸。那门匾上大大的‘沈府’两个字赫然入目,韩嬷嬷这才知道,原来这妇人是扬州府尹沈大人的夫人,素有扬州第一美女之称的虞氏。而那少女,正是沈大人和虞氏的女儿,名为沈柔佳。
沈大人为官清廉,平素也好善乐施,见妻子带着几个陌生人回家,非但没有怪罪,反而对于妻子的善心很是安慰。
就这样,秋家一行人在沈府住了下来。虞氏请了大夫给秋贾氏看病抓药,沈柔佳更是天天守在床头亲自给秋贾氏喂药。
秋贾氏在第三天就已经醒了,得知自己遇到贵人相救,心中很是感激,对于沈柔佳这位宽厚美丽的小女孩儿也很是喜爱。而秋仲玲,本就和沈柔佳同龄阶段,两人非常合得来。秋仲玲‘柔姐姐,柔姐姐’的叫得清脆悦耳,听得两个大人都一脸微笑。
时间就这样匆匆流走,一个月一晃而过。虞氏也了解了对方的身家背景,秋贾氏是京城秋家门阀的大奶奶,皇城叛乱,首辅阁老秋老爷本就是太子党,如今太子有难,他自当留守京城。
一个月后,秋贾氏的病情大好了,京都的叛乱也平息了。而京城秋家也派了人来接秋贾氏回京。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沈府门口,自马车里面走出一个翩翩如玉的少年。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容颜出众,气质高贵,眉宇间透着内敛和沉重。
秋贾氏正由女儿秋仲玲和沈秋家一左一右的扶着走出来,一抬头,沈柔佳便见到立在门口的秋仲卿,但见他眉如剑峰,眼若桃花,面容儒雅俊逸,当下脸色一红,连忙低下了头,心儿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卿儿…”秋贾氏见到自己的儿子,一脸的激动,不由得眼圈儿一红,就要落下泪来。
仲卿大步上前,扶住自己的母亲,脸上也有着感伤之色。
“娘,一切都过去了,爹让儿子来接你和妹妹回京。”
“大哥”秋仲玲不过十一岁的少女,离家多时,这些日子虽然沈家上下都对她们母女主仆几人很是热情宽厚,陡然见到自己的亲人,也不免鼻子一酸,眼眶红红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小妹,你受苦了。”秋仲卿摸了摸秋仲玲的头,一脸的爱怜。
“哥…”秋仲玲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秋夫人在一旁看着也是心酸和欣慰,用袖子擦着眼角的泪水。一时之间众人都被这气氛感染,纷纷以袖掩面。
这时候虞氏笑着走上来,“姐姐,这就是你家大公子吧,长得好生俊朗,可是随了姐姐你了。”
她这一说笑,倒是解了沉闷的气氛。秋夫人也笑道:“就你嘴甜。”又对秋仲卿道:“卿儿,为娘此次和你妹妹受尽苦难,多亏沈家妹子和她女儿仗义相救,否者娘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来,过来给沈姨磕个头。”
“别,这可使不得。”沈夫人见秋仲卿当真要给自己磕头,连忙走上去扶住他的手。佯怒瞪着秋夫人,“姐姐这话可就是那妹妹我当外人了。”
秋仲卿却感激道:“家母和妹子遭难,便是亲朋好友都避之不及。夫人大义,能救陌生人于苦难之中,小侄儿感激不尽,请夫人受小生一拜。”他说着便向沈夫人深深鞠了躬,举止谦恭而真诚。令站在沈氏身旁的沈柔佳再次侧目,许是感受到她的视线,秋仲卿忽而转过头来,对上一双熠熠闪闪的凤目,正带着好奇的看着他。不由得一愣,再见对方妍姿艳丽,香晒堆雪,发丝如云,婀娜多姿,不由得再次一怔,竟是呆愣得回不过神来。
沈柔佳原本见他突然回过头来,像偷窥被人抓住了一般,不由得羞红了脸,见秋仲卿一双眼睛错也错不开的盯着她看,她更是脸红如煮熟了的虾子,整张脸越发动人艳丽起来。
旁边秋夫人见到这一番场景,眼神微闪,拉了沈夫人到一边。
“大妹子,老姐姐我问你个问题,你可得老实告诉我。”
沈夫人有些疑惑,“姐姐想问什么?”
秋夫人瞥了眼正眉目传情的秋仲卿和沈柔佳,“柔儿议亲没有?”
沈夫人一愣,顺着秋夫人的目光望过去,立刻恍然大悟。
“姐姐,你是想…”
“没错。”秋夫人也不废话,直接从袖中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那玉佩质地上乘,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实不相瞒,妹妹家的柔儿乖巧懂事,知书达理,我很是喜欢。我那不争气的大儿子木讷得很,到现在亲事都还没个着落。难得他对柔儿有好感,若妹妹不嫌弃,就收下这玉佩,等到柔儿及笄,我便派人送来聘礼,八抬大轿娶柔儿做秋家的大少奶奶。”
说到这儿,老太君唇畔噙起一丝苦笑来。
“你或许不知道,我之所以那么早就为你爹定下婚约,除了确实喜爱你娘以外。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让老祖宗操纵你爹的婚事。”
秋明月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听着。
老太君又道:“虽然她是我婆婆,且又是已逝之人,死者为大,我不该评论她生前是非。但是…”她顿了顿,有些无奈。“老祖宗的性子,就跟你母亲差不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嚣张跋扈,为所欲为。当年我还没嫁给你祖父的时候,其实她更中意的儿媳妇是她的侄女儿,也就是如今左相府的吴老太君林文贞。”
秋明月微有差异,难怪太老夫人不喜太君呢,原来如此。那吴老太君不喜欢大夫人是因为…
老太君似看出了秋明月的想法,苦笑一声。
“她们林家的人,自私自利。那林文贞也是个泼辣的,一向眼高于顶。凡是她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可你祖父的拒婚,却让她丢尽了脸面。虽然那件事没有公布,只有秋府和林府几个长辈知晓。但是林文贞那般心高气傲,怎能容忍受此侮辱?一气之下,便嫁给了当时身为镇国公门生的吴氏嫡长子吴君正。”
“那时她觉得老祖宗没有帮她,让她丢尽脸面,遂不与秋府往来。只是二十多年以后,老祖宗却做主让你爹娶了她的侄孙女,也就是你母亲林玉芳。她就觉得心中不平。老祖宗身为老太爷的母亲,最有权利干涉他的婚事,却没有帮着自己娘家的侄女儿成为她的媳妇儿。没想到,最后却帮着她的侄孙女。这侄女儿和侄孙女还隔了一代呢,她便觉得老祖宗偏心。自那以后,她便更痛恨秋府,更痛恨玉芳。”
秋明月点点头,想着这吴老太君还真是变态,比之大夫人林玉芳更加不可理喻。不过想来那定然是个狠历的老太太,不然怎么能在与娘家关系比较疏远后还能稳坐吴府当家主母那么多年?定然是有一定的手段的。
“既然您已经与外婆定下儿女婚事,后来又怎么会…”其实这个问题她作为小辈不应该当面问老太君的,只是今日老太君既然开了这个头,便是打算告诉她了。既然如此,她又何苦扭捏?
老太君垂下眼帘,低叹一声。
“之前老祖宗提议让你爹娶她的侄女儿的时候,我便大力反对。因为曾经老祖宗五十大寿的时候,我曾见过前来拜寿的林玉芳。她虽然看起来温柔贤惠,但是我却无意中看见她对贴身丫鬟拳打脚踢,口出恶言。至此,我便知晓她是一个泼辣不低于老祖宗的人。这样的女子,怎能嫁与卿儿为妻?”
“可老祖宗一意孤行,她又一向不喜非她心目中最佳儿媳妇人选的我,自然对我的反对视若无睹。后来我便将与你外婆定下儿女婚姻一事告诉了你祖父。秋家世代名门,最是注重礼仪承诺,你祖父自然不会自毁门风。便和我带着你爹亲自到林府,登门道歉。哎…”
老太君又沉沉叹了口气,“祸患,竟是始与那次登门。”
秋明月心紧了起来,静静听着。
“林太师倒不是个迂腐之人,念着与秋林两家姻亲关系,又与老太爷同朝为官,倒是没有过多责怪,只是未免可惜。说他小女只怕受不了这个打击,请求我多多安慰。那时我想,林玉芳便再是不讨喜,到底是一个没有出嫁的闺阁之女,未婚遭弃,确实是我们秋家对不起她,便答应了。”
老太君眸色暗了暗,目光遥远,穿梭时光长河,回到十九年前。
十九年前的林府,还不曾如此风光。但是秋林两家本为姻亲,交情非凡,依着秋老爷在新帝面前受宠的程度,林府也身价倍增。是以秋老爷秋夫人亲自携子临府致歉,可谓给足了林府面子。
一番寒暄后,天色已晚。
那夜月色凄清,冷风吹过,桂花飘香。
低低的抽泣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珍珠似的泪水自那娇艳柔弱女子的眼眶滑落,染湿了大红色丹凤朝阳的锦被,也灼痛了秋贾氏的眼。
“林小姐,我知道是秋家对不起你。”秋贾氏坐在床头前,看着半躺在床上的哭得泪人儿的女子,眼神歉疚。
“所幸,你和卿儿还未交换八字更贴。秋府推了这桩婚事,对你也不甚影响。林府世家名门,百年望族,日后你父亲定能为你觅得好姻缘。”
“双方长辈已有暗意,我母亲也早与姑婆有了约定。伯母以为,当真只差那份庚帖?”林玉芳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来看着她。
秋贾氏一怔,林玉芳低头,嘴角噙起一丝苦笑。
“伯母,你老实告诉我,卿哥哥…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秋贾氏道:“你出身显贵,才貌兼并。卿儿不能得你为妻,是他无福。”
林玉芳笑得凄然,“无福?应该是我无福吧。”
秋贾氏纵然不喜林玉芳,但见她如此自怜自艾的摸样,心中也不忍。
“玉芳啊,不是我硬要毁约。而是…卿儿真的已经有婚约在身了啊。林家世家大族,我和老爷也万万不能委屈了你啊。”
“婚约?”林玉芳看着案台上鎏金蟠花烛台灯火摇曳明灭,她的眸光也随着那烛火忽明忽暗。半晌,她忽而一笑。
“是玉芳任性了,请伯母不要见怪。”她擦去泪痕,笑得甜美。
秋贾氏一怔,林玉芳却已经拉着她的手,面色有些迥然。
“伯母,是玉芳让您为难了,对不起。”
秋贾氏本来就心中愧疚,眼下见林玉芳这般恭顺纤柔的摸样,倒是心中生怜。
“玉芳,你没错。哎,造化弄人啊。”
林玉芳低着头,声音低若带着苦涩和黯然。
“我知道伯父一向最重承诺,此事既然已成定局,只能怪我和卿哥哥有缘无分了。”她面色微暗,又强自做笑。
秋贾氏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柔软叹息。
“玉芳貌妍荣德,又贵重知礼,日后定能有更好的男儿珍惜。”
林玉芳抿了抿唇,苦笑道:“但愿吧。”
秋贾氏低头沉默叹息,默然半晌。也不知过了多久,秋贾氏觉得有些倦怠了,竟就这样睡着了。
“那后来呢?”秋明月问道,直觉的,她觉得定然是老太君睡着了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果然,只听得老太君说道:“我是被门外的嘈杂声惊醒的。”
“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尖锐刺耳的声音响彻耳际,震得秋贾氏猛然睁开了眼睛。
“伯母。”林玉芳刚从外面进来,拢了拢身上的缎织掐花对襟外裳,发丝披散在胸前,妆容已卸,可见是准备睡觉了。她一脸惊怕的闯进来,急急的走到秋贾氏身前,面有惊色。
“府中出现了刺客,咱们不能出去。”
“刺客?府中怎会有刺客?”秋贾氏脸色有些白,惊问出声。
林玉芳面色更加害怕,握着秋贾氏的手都在颤抖。
“好像…是叛党余孽。”
“叛党?”秋贾氏更是震惊。
林玉芳惨白着脸点头,“对,叛党。他们…他们要杀我爹…不行,我得去救我爹。”她说着就要跑出去,却被秋贾氏给拉了回来。
“外面自有兵将,你一个弱女子,跑出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万一到时候争执起来,你反倒会成为拖累。”秋贾氏迅速冷静下来,分析情况。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林玉芳是彻底的慌乱了,顿时失去了主心骨,一脸迷茫和不知所措。
秋贾氏沉吟半晌,才道:“如今我们只有等,等着你爹带人来将叛党捉住。”
林玉芳根本就没有了主意,只得点头。
“嗯,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话音方落,忽听得窗户破裂声响,一个黑衣人持剑冲了进来。秋贾氏和林玉芳齐齐一惊,到底是深闺女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时就吓得面色全无。
“你,你是谁?”秋贾氏将林玉芳护在身后,努力克制着心里的害怕,冷静问道。
黑衣人冷哼了一声,“去问阎王爷吧。”他举剑就刺了过来。
恰在此时,外面响起脚步声,接着就是惊呼声。
“不好,刺客闯入了小姐的房间。”
“快冲进去,救小姐。”这是林大人的声音。
而屋内,在那冰冷剑锋快要刺进秋贾氏胸口的时候。林玉芳忽而推开秋贾氏,挡在了她面前。
—呲—
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鲜血瞬间浸染衣裳,林玉芳脸色立刻惨白。而同一时刻,大门被人撞开,首先冲进来的是秋仲卿。
“卿哥哥…”林玉芳原本痛苦的眼神悠然一亮。
身后一大堆人冲了进来,追喊着冲了过去。那刺客眼见刺杀失败,立刻抽回剑夺窗而逃。林大人立刻吩咐长子带着人追了出去。
那一剑抽得猛,血立刻就溅了出来。林玉芳惊呼一声,身子失控的向地倒去。
秋贾氏刚才被林玉芳大力一推撞到了梳妆台,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她来不及阻止。此刻见林玉芳为救她受伤,立刻支撑着要起来。可秋仲卿却快她一步,下意识的将摇摇欲坠的林玉芳抱在了怀里。
“小妹。”
焦急的呼唤应声而来,林玉芝闯了进来,刚好见到了这一幕。
天色渐渐落幕,夕阳洒落了半边天,橘红色的霞光透过窗扉重重泻下,照见秋明月嘴角了然的嘲讽之笑。
这个时代最注重女子名节,当时大夫人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在众目睽睽之下倒在大老爷怀里,名节已坏,这辈子只能嫁给大老爷了。
呵呵呵,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老太君对大夫人总是容忍。怪不得大夫人那般嚣张跋扈,老太君仍旧没有收回她的中馈之权。怪不得,那日大老爷愤怒之下说要休妻的时候老太君那般生气。
救命之恩,大于天。
老太君奔来就是个有恩必报之人,不然也不可能因为当年外婆和母亲的收留照顾之恩而与外婆定下儿女婚约。只是收留看病之恩,哪里及得上危急关头舍身相救之恩?更何况,林家百年名门之家,怎能容许大老爷在毁坏了女儿名节的情况下而不负责?所以,纵然大老爷万般不情愿,也不得不违背与沈氏的婚约承诺,改为娶了大夫人。
秋明月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躁动,才道:“原来如此。”
老太君动了动唇,似有些犹豫。沉吟了半晌,复又叹息道:“明月,当年的事虽非我所愿,但天意弄人,我也…”
“祖母。”秋明月突然抬起头来,目光清亮如水。
“当年那刺客呢,抓到了吗?”
老太君一愣,迅疾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叹道:“抓到了。”
秋明月微微凝眉,老太君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她顿了顿,道:“你母亲虽然泼辣了些,但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况且那个时候她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便纵然有几分小心思,又如何有那番算计?”
秋明月抿唇,“薛国侯夫人那个时候为何会来得那么巧?祖母不觉得奇怪吗?”
老太君又是一声叹息,“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但—”她目光变得深邃了几分,“但那刺客确实是当年逼宫夺位失败的二皇子的手下。”
秋明月又道:“当年祖父和太师一同支持太子党,为何只林府遭了刺客,而秋府却安然无恙?”
老太君道:“那时叛乱刚平,京都仍旧不安全,好多府邸都有朝廷兵将镇守。你祖父是太子之师,格外恩厚一些。而林太师那个时候只是个中书省参知政事,自然不若你祖父受重视程度高。况且,其实那刺客是来刺杀你祖父的。在秋府门外徘徊了多日无法得手,那日正好趁我们出行,意欲在林府一起刺杀你祖父和林大人。所以,林府是遭秋府连累。”
秋明月低头默然,老太君怅然道:“明月,我知你聪慧,这些朝中之事,想必纵然我不说,你也应该是知道的。”
秋明月目光静然,“我只是很奇怪,既然那刺客铁了心来刺杀祖父和林太师,那必然不会这般轻易的被抓到。”
“那是因为…”老太君目光变得幽深,“这是你祖父事先与皇上设的计。”
“什么?”秋明月微微惊讶的看着老太君。
老太君沉默了会儿,才道:“皇上一直知道叛党余孽未除,便和你祖父商议挖下陷阱,引蛇出洞。所以,才有了那日之事。我们看似去林府退亲,实则皇上早就派人暗中包围了林府。只要刺客一出现,就会全部围剿。也正是因为那次事件,林大人才荣升为太师。而那之后,京中便出现了不利于你母亲的流言。哎~那晚的事情那么多人看见,想瞒也瞒不住啊。所以,才有了你父亲娶你母亲的结果。”
秋明月地垂下眼帘,默然不语。这件事看似没有任何异样,连半分漏洞都没有。看起来,大夫人为太君挡剑,大老爷下意识抱住她都是情有可原。没有任何人有疑点。那么也就是说,她之前的猜测,完全错误。
她怔怔的坐着,甚至连日暮西斜天色落幕也未曾注意。屋内鎏金异兽纹铜炉寥寥香烟升腾而起,迷蒙了她的眼,也让她的心,有片刻恍惚。
“祖母今日…为何告诉我这些?”她目光流转,看向老太君。第一次,她有些看不透这个面色慈爱实则心机同样深重的老太太。她不知道,老太君于今日之事知道几分。也不知道,老太君今日到底是敲打她还是劝解她。
老太君抬眼看她,见她往日清明慧黠的眼眸此刻黯淡失色,毫无亮彩,不觉心中一揪,有些不忍。
“明月,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也知道你在这秋府过得艰苦。玉芳那性子,哎…她就是不服输,女人啊,天性嫉妒心重。”她无奈的摇摇头,“明珠那丫头也是个聪明的,你们两在一起,互相也有个帮衬。只是明月,无论是明玉明兰,抑或者明珍明容。她们都是你的姐姐妹妹,小打小闹倒也罢了,若是——”
“祖母在怕什么?”秋明月抬头,清亮的眸子划过一缕嘲讽。
“我不过一个小小庶女,没权没势,如何能与太师府相较量?祖母,大可不必担忧。”
老太君一愣,而后摇摇头。
“我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今日这事儿虽然蹊跷,但是你一个小丫头,也断然不能事事俱全。”她顿了顿,道:“你可是想不通,我为何让你二婶子同你母亲一同掌管中馈?”
秋明月抿唇不语。
老太君道:“你要去敬香礼佛,来来回回也要好几天。薛国侯夫人不是若你母亲,凡事只懂得张狂蛮横,完全没有半点算计。你二婶子,哎,虽然性子冷漠了些,到底不是那狠心之人。这段时间只怕你母亲又要闹出许多事来。唯有让你二婶子分了她的掌家权,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才不至于在这段时间有其他动作。”
秋明月震了震。
老太君又道:“至于你姨娘,你放心,有我在,她不会出事的。”
秋明月抿了抿唇,站起来,恭敬的给老太君福身。
“祖母苦心,明月感激不尽。”
老太君脸上这才有了笑意,“时间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安歇吧。”
明月应了一声,方转身,老太君又唤住了她。
“明月。”
秋明月脚步一顿,转身。
“祖母?”
老太君顿了顿,“你回京前一晚,在宝华寺可曾发生什么事?”
果然…
秋明月垂眸掩下眸中神色,“无事。”
老太君眯了眯眼,眸色深邃。
“自古皇室复杂,凡事莫要强出头。有些地方,不是你可以踏入的。”
秋明月微凝眉,老太君这是警告她不要有非分之想吗?
她低头敛眉,恭顺道:“明月省得。”
“嗯”老太君见问不出什么来,便挥了挥手。
“回去吧。”
明月转身离去。
这一次,老太君没有再唤住她。
老太君怔怔盯着门口,闭了闭眼,疲惫的往后靠了靠。
韩嬷嬷打了帘子走进来,轻唤了一声。
“太君。”
老太君以手支额,半睁开眼睛。
“韩嬷嬷,你说,今日这事儿,明月有几分?”
韩嬷嬷低着头,“太君新若明镜,奴婢不敢妄言。”
老太君又闭上眼睛,挥了挥手。
“罢了。”
韩嬷嬷抬头,张了张口,仍旧没有说什么。她走过去,轻声问:“太君,可要传膳?”
太君淡淡应了一声。
韩嬷嬷招来丫鬟,吩咐厨房传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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