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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琪炎的脚步被绊住,但是出于自身修养,又不能一脚踢开她,片刻之间就变得脸色铁青,寒声道:“王妃,请您自重!”
这个时候,苏皖已然完全放弃了自己的矜持和骄傲,什么也听不进去,仰起头泪流满面的看着他,恳求道,“世子,你帮帮我,横竖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替我去皇上面前求求情,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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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在皇宫大内,两人这样拉拉扯扯的着实不像话。
褚琪炎心里的怒气几乎是抑制不住的窜上来,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她道:“我去替你求情?凭什么?”
苏皖心急如焚,根本不曾注意他眼底不加掩饰的冷意。
她一半慌乱一半羞怯的移开目光,不去正面接触褚琪炎的视线,声音微弱道:“我对世子的心意,世子难道不明白吗?”
褚琪炎是何等心思敏锐的一个人,苏皖对他有心,他自是一早洞察,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和利益,一直装聋作哑的没有点破罢了。
这一次苏皖也着实是走投无路,所以孤注一掷了。
褚琪炎被她缠住已然是起了怒火,此时再听她这样不知死活的话,冷不防就是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道:“五皇子妃,我知道因为苏世子和我大姐的婚事,你们苏家一直都对南河王府怀恨,所以你便是用这种手段,想要置我于死吗?”
苏皖愣了一愣,一时反应不过来就愕然止了眼泪疑惑的猛地抬头朝他看去,惊慌道:“世子这是何意?”
褚琪炎的神色嘲讽而带着冷意,静立不动,俯视她的面孔:“陛下圣旨赐婚,你如今可是名正言顺的漠北皇子妃,现在却公然在皇宫重地同我说这样的话——你这是要借刀杀人,要借陛下的手论我一个忤逆君上的罪名?然后好替你大哥报那一箭之仇是吗?”
苏皖的心跳猛地一滞,慌乱的摆手,后怕的目光凌乱四下瞥了一圈道,“不是——不是的——我——我从来就没有这样想过。我大哥和安乐郡主的事只是意外,我从来就没有恨过谁,我——我更是不会害你的!”
苏皖慌乱的解释,目光急切而渴望,期期艾艾的看着褚琪炎。
褚琪炎回她的不过唇角那一抹冰冷的讽笑。
苏皖只当他是因为自己的作为而心生恼怒,被烫了一样连忙缩回手。
褚琪炎冷然的一勾唇角,慢条斯理的弯身将被她抓皱了的袍子整理好。
苏皖爬起来,手指捏着自己的襟摆,局促而惶惶道:“世子对不起,我——我方才只是一时情急,并没有害你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褚琪炎淡淡的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苏皖一急,连忙追上去,探手想抓他的袖子,但一想到他方才那些话,手指就又瞬间一僵,强自缩了回来,只奔过去,横臂拦在他面前。
“世子!”她开口,眼泪瞬间就又滚了出来,看着褚琪炎道,“便当是怜我对你的一片心意,这一次,你无论如何也要帮帮我!皇上对拓跋淮安的态度不好捉摸,一旦会迁怒于我,我便再无活路了。你帮我一次,我——我——”
她说着便有些语无伦次,目光闪躲着垂下眼睛,声音低弱道:“我一定会记住你的这份恩情,也一定会报答你的!”
苏家人的立场态度,并不可能因为一个苏皖而受到多大的影响,更何况褚琪炎如今的筹码压在了拓跋淮安身上,不管拓跋淮安和苏皖是否真的行过大礼,她的身上都已经打上了漠北五皇子妃的烙印。
别说他对苏皖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就算苏皖真是什么人间绝色——
他也不至于为了这么个女人来平白给自己招惹麻烦。
褚琪炎已然是十分的不耐烦,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道:“我不需要你的感恩,也用不着你所谓的报答,念在咱们两家王府曾经相交一场的份上,我倒是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一句——你的婚事板上钉钉,陛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收回成命的,再有——他也会继续以礼相待漠北,你便安心做着你的王妃吧!”
他的神情冰冷,而无一丝的戏谑情绪,半分感情也不流露。
苏皖愣愣的看着他,只觉得他这张面孔依旧俊美逼人,但是莫名散发出来的寒气却是叫她一个机灵。
褚琪炎已然是没了耐性与她再做纠缠,漠然斜睨她一眼就转身大步离开。
他的步子走的很急,不见半分的留恋和迟疑。
苏皖浑身僵硬的站在原地,想着方才他那样冰冷拒绝的话,心里亦像是被这冬日里的冷风刮开一道裂缝,冻的浑身血液成冰,全部凝固在了血管里一样。
她的目光茫然,看着那人挺拔俊逸的背影渐行渐远,忽而便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绝望的往后倒退两步,一不留神踩到繁冗拖沓的裙摆,却被人从旁边扶了一把。
“苏郡主当心!”女子的声音温婉细弱,怎么听都透着关切。
苏皖下意识的回头,就瞧见罗予琯笑的虚弱微白的一张脸。
苏皖的心里一慌,瞬时戒备起来,推开她的手往旁边避开两步,阴着脸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出宫的必经之路,罗予琯会在这里出现,绝对不会只是巧合。
罗予琯的神情略显尴尬,却还是满怀善意的笑了笑道:“我求了皇后娘娘的恩典,要回府一趟,刚好路过。”
苏皖的面色一僵,眼中戒备的神色更浓,脱口问道:“刚才的事你都看到了?”
“苏郡主,我不是故意的!”罗予琯连忙解释,“我只是刚好要出宫一趟,不巧从这里经过,并没有窥人*的意思,只是之前在后面那里刚要瞧着南河王世子同浔阳郡主在一起像是有话说的样子,我没敢打扰,耽搁下来才无意中又碰到你!”
她的神情慌乱,说着又像是唯恐苏皖不信一般,又往前一步,有些不安的试着握了苏皖的手道,“我又不是那般平白无故嚼舌头的人,苏郡主,你难道还要我指天发誓不成?”
苏皖嫌恶的想要甩开她的手,但是听她无意间提起的一段话,骤然起了好奇心,就忍着没动,只狐疑的看向她道:“你说你遇到南河王世子和褚浔阳在一起?他们在一起做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罗予琯道,目光闪了闪,却是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大约也只是凑巧遇到了,我当时也没敢打扰,不过看两人的样子却似是相谈甚欢,在后面停了好一会儿呢!”
苏皖的神情震了震,随即陷入沉思。
罗予琯等了片刻,见她还是没有反应,就先屈膝福了一礼道:“我家中有事,要急着回去,就先走一步了。”
苏皖回过神来,飞快的展露一个笑容,回握住她的手道:“正好我也要出宫去,一起走吧!”
罗予琯诧异的看着她,神色犹豫道:“这——”
“方才是我失态,你别介意——”苏皖道,只当看不到她脸上神色,热络的挽了她的手臂拉着她往前走去。
罗予琯见她似乎也是不再介意之前的事,也就跟着放下戒备,同她一道出宫。
两人说说笑笑的一路往外走。
罗予琯现在长居宫中陪伴罗皇后,这次临时要出宫,罗皇后又自顾不暇,她便叫人提前传信回罗国公府给备车来接人。
两人行至宫门口的时候罗家的马车还没到,罗予琯与苏皖告辞道:“苏郡主先走吧,我母亲说是一会儿着人过来接我!”
“这天寒地冻的,也不知道也等到什么时候,刚好我也无事,顺便送你吧!”苏皖道,说完已经踩着垫脚凳先钻进了车里。
罗予琯犹豫着,似乎有所顾虑。
苏皖在车里等了片刻,没见她上去就又探头递了一只手出来,友善笑道:“来啊!”
盛情难却,正月里又是这样大冷的天——
罗予琯心中略一权衡,就是一咬牙跟着上了车。
罗予琯神色感激道,“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没事,也就是顺路的事!”苏皖笑笑,斟了两杯茶,送了一杯到她的手边,含笑道,“天气冷,喝点热茶暖一暖吧!”
“谢谢!”罗予琯捧了那杯子在手,默默的垂眸抿了两口,想着还是觉得不安,就又抬头看向苏皖道,“苏郡主,之前在宫里的事真是不好意思,你相信我,我会当做什么也没见过的!”
“是么?”苏皖微微一笑,目光盯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那碗茶汤,眼底神色却是不知何时已经蜕变的冰凉一片,慢慢道,“我也想要相信你,可是你觉得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罗予琯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变脸,不由的愣了一愣,“你——”
对面的苏皖抬头,唇角勾起诡异的一抹笑,阴凉无比。
罗予琯的心头一颤,神色恐惧的往后缩了缩身子,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异样,突然转身扑倒窗口,推窗往外看去。
“这不是去我罗国公府的路!”罗予琯惊慌道,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的霍的扭头看向苏皖,“你要带我去哪里?苏皖,你——你放我下去!”
她说着,就已经自顾转身朝门口的方向扑去!
“给我按下她!”苏皖的神色一厉,冷声喝道。
坐在角落里的两个丫头顺势扑上去,两人合力就将罗予琯按在了车厢里头铺着的厚厚的羊皮毯上。
罗予琯被两人按住,惊惧不已的扭头朝苏皖看去,颤声道:“你要做什么?你敢动我?皇后娘娘知道我出宫来了,我要是会有什么闪失——方才宫门口的守卫都看见了,你一定脱不了干系!”
“我只是善意送你一程,他们看到了又怎样?”苏皖却不畏惧,只是冷冷的看着她道,“怪只怪你看到了你该看的,如你自己所言,你是经常陪伴在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万一哪一天你的嘴巴靠不住了——”
她说着,便是重重一叹,爬过去,端起桌上罗予琯喝了一半的茶水捏了她的嘴巴就要往里灌。
“这茶——”罗予琯光然明白了什么,使劲的闭着嘴。
“放心吧,只是加了点蒙汗药,要真毒死了你,我也不好交代!”苏皖也是发了狠——
之前褚琪炎的话绝对没有夸大其词,当时她也是被逼急了才忘了那是在宫里,若是真叫人把事情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她跟褚琪炎都要倒霉。
偏偏这罗予琯又不是个省心的。
明知道这茶水有问题,罗予琯如何肯喝,但是对方人多势众,她又着实挣脱不过,慌不择路之下便是大声道,“不要!你放过我——苏郡主,我告诉你——难道你不想知道皇上为什么会将你赐婚漠北五皇子吗?”
苏皖手下的动作一顿,罗予琯趁机已经肩膀大力撞过去,将她手中茶碗撞翻。
苏皖恼羞成怒,正待要转身去取桌上的茶壶,罗予琯已经再度开口道,“要将你嫁去漠北根本就不是皇上的意思,皇上的本意是要赐婚浔阳郡主的!”
苏皖远也只当她是病急乱投医,这会儿却有几分信了,狐疑的回头看过来。
“真的,我没有骗你!”罗予琯已经顾不得许多,涕泪横流道:“但是因为国宴上的误会,皇上有心安抚漠北五皇子,还特意请了皇后娘娘帮忙说项,唯恐浔阳郡主不答应,初一命妇觐见那天皇后娘娘拨下了大批赏赐这你也是知道的。”
“你是说皇后娘娘的赏赐就是为了促成此事?”苏皖沉吟道,目光冷冷的逼视她的面孔。
“皇后娘娘本就不喜欢她,若不是事出有因,又怎会突然就给了她那样大的体面?”罗予琯道,“你相信我,事情千真万确,可是后来因为康郡王出面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说服了你大哥出面,皇上才在最后关头改了注意,没有将浔阳郡主是事情公开出去。”
苏皖虽然对这门婚事不满,但是还不至于不知好歹的怪到苏霖身上去,因为那夜她和拓跋淮安一起失踪是事实,迟早也会曝出来,但是听闻自己是一步之差替褚浔阳顶包了之后,心中的怒气还是一股脑儿的窜上来。
“你要不信,可以回去问苏世子!”罗予琯一心只想脱身,什么也顾不得道,“所有的事情他肯定都知情,应该也怕你心里委屈才没有告诉你!”
苏皖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一瞬不瞬的瞪了她半晌。
罗予琯满脸乞求之色的看着她——
这个苏皖简直就是个疯子,她本是以为抓住了对方的把柄可以用上一用,早知道会是这样,还不如绕道走了。
苏皖兀自沉默了半晌,最后回过神来又再看了罗予琯一眼,却是阴测测的冷笑了一声,大力一把捏开她的下巴。
罗予琯大惊失色,还不待叫嚷出来,苏皖已经提起那个茶壶对着她的嘴巴猛灌了一阵。
罗予琯挣扎未果,苏皖灌完了茶又用帕子将她的嘴巴一塞,命丫头将她绑了扔在角落里。
一壶茶洒了大半,但是剩下的分量也足够罗予琯睡上一阵了。
两个丫头事后都有些惶惶,嗫嚅道:“郡主,她怎么说都是罗国公府的小姐,真的要——”
“闭嘴!”苏皖怒道,一记冷眼横过去。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这罗予琯的嘴巴根本就靠不住。
*
御书房里。
皇帝神色疲惫的靠在身后宽大的座椅里,问道:“说说吧,楚州的事,你们都是什么看法?”
“霍将军的为人,儿臣信的过。”褚易安道,言简意赅。
皇帝没有吭声,转开眼睛看向垂眸沉思的褚易民。
褚易民觉察他的视线移过来,便是迎上他的目光恭敬道:“霍将军和罗监军不对付,这件事儿臣早有耳闻,不过就事论事,儿臣也不觉得霍将军会为了一己私怨而置楚州军民的生死于不顾!”
霍罡的性子耿直,对于借由罗皇后裙带关系上位的罗毅看不上眼这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事关战局,再事情的始末查明之前,谁也不敢保证什么。
皇帝撑着鬓角神情疲惫,半天没有吭声。
褚易安见他神色倦怠,就当机立断的开口道,“父皇,楚州方面有皇叔出面,应该可以镇得住,最起码短时间内不会有差错,回头您在派了妥实的人过去接手也就是了。现在是耽误之急——是漠北!”
皇帝闻言,忽而便是睁开眼睛朝他飘过去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
褚易安道:“拓跋淮安擅自离京,此事既然已经发生,只在这里追究责任已经是于事无补,依儿臣所见,那人也是极有心计的,他的人既然已经走出去了,再想要拿他回来的可能性已然不大,既然是到了这一步,那是应该先制定一个策略,看看如何善后,处理漠北的关系才好!”
“他这一走,必定是奔着漠北去的,派人往那个方向追自然不会有错!”褚易民却是不以为然的冷冷一笑道,“我西越疆域广阔,就凭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我就不信他还能有通天之能,在我天朝百万军民的眼皮子底下给跳出天外去!这样的不识抬举,就是父皇一道谕令下来,灭了他漠北也不在话下!”
褚易安侧目看他一眼,对于他的自负并不发表意见,只是对着案后的皇帝又做了一揖道,“父皇,眼下楚州战事出现变故,哪怕只是从整体的利益考虑,暂时也不宜再和漠北人正面起冲突了。”
漠北王世子亡故的消息被漠北王续娶的那位王妃死死的压住,到现在大规模的消息都还没有传过来,褚易民对此事并不知情,皇帝和褚易安却是知道的。
若是皇帝有把握能将拓跋淮安拿回来也还罢了,否则——
漠北迟早落入他手,这一点毋庸置疑。
谋算了这么久,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做下一个险局来请君入瓮,不曾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皇帝心里咽不下这口气是一定的,却也无可奈何。
他闷声不吭的沉默良久,最后也只能认可了褚易安的提议,叹一口气道:“罢了,不过一个黄口小儿,朕还能真同他一般见识不成?走了也就走了。”
“父皇——”褚易民大为意外,眼睛骤然圆瞪,上前一步道,“拓跋淮安公然无视父皇的圣旨,您就这样既往不咎了?那我天朝的国威何在?”
“老二,这事儿是你想的严重了。”不等皇帝开口,褚易安已经说道,“拓跋淮安此次进京本来就是为着替母后贺寿的,有一句话,拓跋云姬还是说对了的,他不是我朝的犯人,他要去哪里,他不打招呼只是失礼,算不得罪责。若是我们死咬着不放,反而会落人口实,这个时候楚州那里的情况又不明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可是——”褚易民还想说什,皇帝已经不耐烦的抬手打断他的话,对李瑞祥道:“传朕的口谕,漠北那个丫头和苏家丫头也都不必拘着了,他们愿意留下那便留下,想走就放了他们离开。”
褚易民的心中不满,却再不敢表露。
褚易民已经敛目下去,眼底有一线光芒闪过,瞬间隐没无踪。
主意定下来了,皇帝也累了,挥手示意两人退下。
待到两人退下,皇帝还是单手撑头歪在宽大的龙椅里半天未动,只就声音疲倦的开口道:“适容那里还没有消息?”
出师无名,追捕拓跋淮安的圣旨没有办法颁布,但是一大早在得知拓跋淮安离京的消息之后他就安排了密卫于暗中围捕。
殿中并无第三人,这话自是对李瑞祥说的,李瑞祥摇头:“暂时还没有!”
皇帝想了想,然后慢慢的坐直了身子,眼底幽暗的光芒闪烁,最后便是冷然的扯了下嘴角道:“告诉她不管成与不成,暂时都不必回来了。”
李瑞祥的心口猛地一缩,一口冷气卡在喉咙里,却还是定力惊人的保持神色不变,试着开口询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事到如今还能指望继续掩饰太平吗?”皇帝冷冷说道,“与其等到他先发制人,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整个漠北王庭现在就是一盘散沙,暂且先让他们乱上一阵也好!”
李瑞祥的心中隐隐一震,已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慎重的点头道:“是!”
说着就片刻也不耽搁的出去传信,不多时待他回转,皇帝的精神也好了些,扶着他的手起身道,“走吧,陪朕去寿康宫看看皇后!”
李瑞祥扶了他的手出去,吩咐摆驾,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寿康宫。
彼时罗皇后还无精打采的半躺在床上,神色木然当中隐隐透着几分阴冷。
梁嬷嬷断了药在旁边守着,劝了半天她都不肯喝,梁嬷嬷也不敢勉强,叹着气道,“娘娘,就算再怎么样您都不能这么苛待自己的身子啊,太医吩咐了,这药您得趁热喝。”
罗皇后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话,又兀自沉默了片刻就突然开口道,“你说——这件事到底会是谁做的?”
梁嬷嬷怔了怔,这样的事情,她不好妄议,支支吾吾道:“奴婢不懂这些。”
罗皇后像是本来也没准备听她的回答,只就冷冷的笑了一声道:“这是本宫抬举罗毅,有人看不过眼呢,这就想方设法的要阻本宫的路!”
“娘娘!”梁嬷嬷猛然一惊,手中药汁泼洒出来,她慌忙方下,然后飞快的目光扫了一眼,虽然确定这殿中并无外人也还是出了一身的冷汗,神色焦灼的凑到罗皇后床边,紧张道,“您这是累着了,可别再胡思乱想了。”
“难道本宫说错了吗?”罗皇后却不领情,撑着身子坐起来,面色嘲讽,“除了他,还有谁就这么见不得罗毅出息?那罗家的爵位还是靠着本宫的庇护得来的,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这就想着来算计本宫了,这日后若是真叫他们的翅膀硬了,还不得要将本宫也抽筋扒皮给活吃了?”
“娘娘!”梁嬷嬷心急如焚,额头上往外直冒汗,急的手足无措道,“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这么大的事,要是传出去,国公府那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了,就算是国公爷再有不是,这件事——也不能和国公府牵扯上啊!”
暗杀监军,这样的罪名等同谋逆,那是要遭受灭门之祸的。
罗皇后这是魔障了,一心就觉得是罗家的大房在故意与她作对,也不想想,国公爷和世子爷的爵位都得了皇帝册封,一个罗毅就算是再出息又能怎么样?
罗皇后一旦认定了的道理就再谁也说不动了,已经冷冰冰的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我自己心里有数。”
梁嬷嬷也知道多说无益,忧心忡忡的看了她一眼就捧着那剩下的半碗药走了出去。
*
这边褚浔阳出了宫,也没等褚易安和褚琪枫出来就自己先回了东宫。
褚易安那里有楚州的军务要处理,再加上拓跋淮安的事情也需要善后,褚琪枫留在宫里帮忙,这一天都很忙。
褚浔阳小憩醒来,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夕阳的余晖打在窗棂上,泛起柔和而温暖的金色光辉,格外宁静。
褚浔阳翻身坐起,外面青藤已经听闻动静,端着洗脸水进来道:“郡主醒了?方才郡王爷才让蒋六送了消息回来,说是手头上的事情没有处理完,他和殿下今晚可能要在宫里熬通宵了,让你不用等他用完膳。”
“知道了。”褚浔阳道,起身洗脸漱口又舒活了一下筋骨。
青藤去了厨房吩咐准备晚膳,不多一会儿又见青萝从外面进来。
褚浔阳见了,就是微微一笑道:“怎么了?”
“郡主!”青萝迟疑着开口,犹豫了一下才道,“方才有南河王府的家人过来传信,说是南河王世子想要马上见您一面?”
“褚琪炎?”褚浔阳颇为意外,随即就是无所谓的笑了笑道:“之前在宫里的时候不是才见过?他又要见我做什么?”
“不知道,来人很急!”青萝道,“只说是十万火急,请郡主务必要过去一趟。”
褚浔阳玩味的笑了笑:“来人呢?”
“已经走了!”青萝道,顿了一下又补充,“奴婢瞧着他的样子鬼祟,就尾随跟了他一阵,不过转了三条街之后,那人进了一条死巷,就再不见人了。”
如果是褚琪炎的人,他们是堂兄妹,要月见她何必这样的大费周章?
青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此事有诈!
褚浔阳想了想,就起身往里走道:“你去准备吧,叫青藤进来替我更衣!”
青萝皱眉:“郡主真的要去?”
“有人诚心相约,你家郡主向来都乐于成人之美。”褚浔阳道,回头冲她扬眉一笑,突然想起了什么,顿了一下就又补充,“走之前先替我去南河王府给褚琪炎送个信,没理由叫别人借了他的名字出来行凶,他这个当事人还置身事外的!”
青萝了然,于是也不多言,点头道:“好,奴婢这就去安排!”
因为来人送信说是“秘密邀约”,所以褚浔阳出门也没声张,只带了两个侍卫两个丫鬟一道儿,往对方指定的地点望江楼行去。
日暮时分,天色昏暗,远处江流滚滚,声势浩大,将这江边的空气一冲,跟觉得天气又寒冷几分。
褚浔阳拢了拢领口,吩咐了青藤在外面等着,自己带着青萝进了望江楼的大门。
彼时那楼中虽然灯火通明,但却一片寂静。
青萝戒备的就要去摸腰间软剑却被褚浔阳一把按住,举步进门,里头正在柜台后面噼里啪啦拨着算盘珠子的掌柜就赶紧迎上来道:“哟,两位客官,里边请,您二位想用点什么?”
褚浔阳举目四望,没有吭声,青萝代为回道:“我们找人!”
“这几天过年封铺,我这店门也是今日才开,这会儿刚好没客人呢!”掌柜的回道。
“是么?”褚浔阳收回视线,好脾气的看向他道,“那可能是来的早了,掌柜的你随便给我指个雅间,我等他一等就是!”
“好!”掌柜的应了,连忙引着两人往二楼行去,就近推开临近楼梯口的一闪房门,侧身给褚浔阳让路,“您二位里边请!”
这屋子布置的十分清雅干净,摆设不多,一目了然。
褚浔阳往里瞧了眼,却是迟迟不肯往里走,道:“这屋子的位置我不是很喜欢,一会儿若是有别的客人来,走来走去的难免吵嚷,你给我换一间吧!”
“这大正月的,一般入夜也就没什么生意了。”掌柜的说道,说着又恐褚浔阳再反驳,连忙道,“而且冬天这江边的风大,您二位就用这间房吧,其它屋子的窗户朝着风口上,闹人的紧。”
“是么?”褚浔阳笑笑,又再屋子顿了片刻,像是在权衡什么,然后才是一点头道:“好吧,既然你说这间好,那就这一间吧!”
言罢就和青萝一前一后跨进门去。
身后,那掌柜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转身匆匆楼下跑去。
这边褚浔阳和青萝刚一进门,完全还不及反应,身后就是砰地一声,房门被人从两侧用力卡死。
青萝警觉的抬手就要拔剑,然则对方却早就防着她这样的举动一般,未等她到手摸到腰际就已经一脚提在她腕上,将她的动作隔离,同时刀锋雪亮,两柄长剑一左一右架在了主仆两人的颈边。
却是——
那门后预先埋伏了人的。
对方也是训练有素,将两人震住,立刻就抬手去摸腰际的迷香粉。
就在这时,楼下又再传来那掌柜可以拔高了音调的招呼声:“哟,这位客官,小店这就关门了,对不住——”
“我找人!”褚琪炎的声音冷冷传来,不带半分温度,说话间似是已经有人强行将那掌柜的推开,脚步声飞快的往这边的楼上来了。
变故突然,门后埋伏的两个刺客始料未及,手下动作本能的一滞。
褚浔阳和青萝两人瞅准了时机,各自横肘一扫就将两人撞的背过气去,然后眼疾手快的将人往旁边一撂,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楼下那掌柜的慌慌张张的追着褚琪炎的脚步上来,也不敢拦的太明显,情急之下出了一身的冷汗。
褚琪炎一路上来,脚步在这房间外面一顿,继而目光凌厉一扫看了那掌柜的一眼。
掌柜的脖子一缩,直觉的他这视线锐利如刀子一般,心虚的连忙别开眼睛。
“有位姑娘有人约了我家主子在此见面,她的人呢?”李林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喝问道。
褚浔阳进门之后,他的马车和侍卫也被人强行带走了,这里布置原来是万无一失的,谁曾想会突然闯了人进来,而且还是个这么个冷面神一样不好招惹的主儿。
那掌柜的心里叫苦不迭,支支吾吾的半天不知道怎么回话。
褚琪炎一个眼波横过去,李林一把推开他,抬脚就要踹门——
忽然就听吱的一声,隔壁相连的那间屋子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苏皖勉强维持一个微笑的表情从里面走了出来。
褚琪炎的眼底冷光一闪,冷冷的看着她。
他不说话,苏皖也不知道该怎么先开口,但是这样被他逼视之下,心里却是毛毛的。
她自认为掩饰的极好,但褚琪炎还是察觉了她眼底闪烁的光芒。
他移过去一步,率先开口问道:“是你约的我?”
苏皖一愣——
她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被褚琪炎撞见了,想要糊弄过去并不容易,于是只能硬着头皮道:“是!之前在宫里的事是我莽撞,所以特意想要对你当面道歉的!”
她说话的时候并没有避讳那掌柜的在场,不用说也明白——
这里的人已经被她全面更换了。
苏皖约他?还是用的褚浔阳的名义?这话褚琪炎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这个时候再看不出有问题,他也就不用混了。
“不必了!”褚琪炎道,面无表情的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苏皖被他一再的无视,顿时就有些受不住,连忙一步上前拽了他的袖子,声音里带了哭腔道:“你便就这么不想见我?与我多说两句话都不能吗?”
那伪装成掌柜的侍卫已经识趣的退了下去。
褚琪炎冷冷的看她一眼,目光冰冷之中唯一可见的一丝情绪也只是嘲讽罢了,二话不说就大力甩开她的手,“请你自重,这话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言罢就头也不回的大步往楼下走去。
是褚浔阳约的他,这一点他确信无疑,虽然不知道那个丫头到底玩的什么把戏,可是他就是有一种直觉——
此时她应该就在这附近!
这一刻褚琪炎的心里突然就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褚浔阳要借苏皖耍什么花样他倒是没太放在心上,而是很莫名其妙的——
他十分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和苏皖之间纠缠不休的场面,哪怕只是苏皖单方面的纠缠也一样。
苏皖再次被他避瘟疫一样的甩开,心里愤恨之余突然起了滔天怒火。
“褚琪炎!”她往前追上去一步,站在那楼梯口以一个居高临下的姿态几乎癫狂的大声道,“你今天敢从这里走出去就千万别后悔,你信不信,我今天就能叫你身败名裂!”
褚琪炎对她的斤两摸的一清二楚,闻言不过冷笑一声,脚下未停。
苏皖的眼中有熊熊怒火燃烧,目光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一字一顿的恨声道:“你就不怕我把你怂恿我对褚灵秀下手的事情告诉我大哥?”
褚琪炎的心跳一滞,猛地止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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