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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南河王府想要和平国公府联姻,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行的办法,一种是王府庶女嫁给郑康做填房,另一种——
就是褚琪炎娶郑家嫡女郑嫣做世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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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非常时期,若是想要两家联合起来之后的关系稳固——
自然还是第二种方法最为有效了。
褚浔阳放下手里正在练字的笔,抬眸看过去一眼,“这消息可靠?”
“前段时间他们两家已经许久不曾来往了,就最近南河王妃又开始频繁的回娘家,而且几次滞留的时间都不短!”青藤回道。
褚浔阳不语,坐回身后的椅子上,抿着唇角想了想,忽而问道:“郑家那边的态度呢?”
自褚月瑶死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东宫是有在郑家安插了眼线的。
“咦!”青藤听了这话,却是大为意外,有些气馁的撇撇嘴道:“郡主感情您提前已经得了消息了啊?逗着奴婢玩儿呢!”
褚浔阳莞尔,“我哪里会得什么消息,只是估摸着,隔着这么多天,郑铎那里应该已经差不多能下决心,送消息回来表态了!”
虽然褚琪枫和褚琪炎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一起给郑铎下了套,但是现如今褚易安才是一国之主,郑铎不可能不思虑周全了再做决定。
等他那边权衡利弊,下定了决心,再把自己的决定传回平国公府,时间卡在这两日也就刚刚好了。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郡主!”青藤耸耸肩,叹了口气,也就不再卖关子,重新整肃了神情道:“前几次南河王妃过去,郑老夫人的态度都是不冷不热的,今儿个却突然缓和了不少,虽然也不热络,但南河王妃走时,却是带了郑小姐一起去了南河王府了,说是想请她陪着明儿个一起去广莲寺上香祈福。”
郑氏带了郑嫣过府,这必定是要得郑老夫人首肯的。
这已经是一个鲜明的态度。
褚浔阳的眼睛里漫过些许笑意,并没有说什么,却是旁边正在整理多宝格的青萝手下动作一顿,皱眉看过来道:“去广莲寺?明天?”
青藤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是有事儿,读头道:“是啊,怎么?”
青萝不语,眉头皱的越发紧了,只看着褚浔阳,不说话。
褚浔阳却是事不关己的笑了笑,冲青藤一抬下巴道:“去准备一下吧,烧香拜佛是好事,我们也别落下。”
“是,郡主!”青藤揣了满肚子的疑问,但又不好追根问底,只能悻悻的走了。
待她走后,青萝才又神色凝重的开口道:“郡主,南河王妃她是想——”
“嘘——”褚浔阳竖起一指,摇了摇,“别人的闲事,我们不管!”
说着就拍了拍裙子起身往外走,一边懒洋洋道:“我们去锦瑟居瞧瞧,也该是到了废物利用的时候了,否则——就白白浪费了我高抬贵手放她一马的心仪了。”
*
锦瑟居。
褚月歆手里拿着个花绷子坐在窗下的绣墩上,针线引好,却是坐了半晌也没戳下去一针。
碧水找了不同的借口,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却又缕缕的欲言又止。
自从那天褚浔阳来过之后,当真就开始视他们主仆为无物,只将两人限制在这个院子里,吃喝用度方面的东西也是和以往无异,一读儿也不曾可待,若不是禁足了两人,反而是会叫人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那个黎明剑拔弩张的场面根本就只是个幻觉,不曾发生过。
“郡主——”忍到最后,碧水终于还是忧心忡忡的开口道:“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您不能一直被限制在这里呀,前头二夫人来探望过几次,被外头的侍卫拦着说您染了时疫,这几天就连二夫人也都不肯再来了,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好啊!”
褚月歆的唇角牵起一抹冷笑,忽而抬头看向了她,“我能有什么法子?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吗?现如今这东宫上下,还哪里有旁人说话的份儿,根本就整个儿都落在褚浔阳那兄妹两个手里了。按理说父亲既然已经来信应了登基继位的事儿了,即使缺了那么一个仪式,我们后院的这些人也该是给个明确的头衔接进宫里去安置了,哪有老子都登基做了皇帝了,加重姬妾孩儿都还赖在儿子府上的道理?”
褚月歆说着,就满面颓败之气的摇头笑了出来道:“你再看看,这都多少天了?琪枫却对此事只字不提!我不妨实话告诉你吧,现在只要父亲有一日不曾回朝,这里所有的人,莫说是自由,就是性命也全都捏在他的手里,是荣辱还是富贵,是生还是死,全都看他一个人的心情。我娘她是个好大喜功的,我这么突然莫名其妙的被关起来,你当她就真会信了外头的说辞,是因为我染了时疫才避开不敢来见的吗?”
褚易安不在京城,褚琪枫就是一家之主。
听了褚月歆这一席话,碧水就更是如遭雷击,心里隐隐的惧怕起来,焦急道:“那这么说来——就是二夫人也是要弃开您不管了?她可就只有您这一个女儿啊!”
褚月歆自嘲的冷笑一声,没再说话,手里捏着针,狠狠的在花绷子上戳了两下。
连氏是没什么脑子,却并不是个完全蠢的,眼下的这般情况会避开褚琪枫兄妹的锋芒去自保,根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现在的褚月歆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应叫地地不灵!
她的脸上带着冰冷的神采,有一下没一下的绣着手上的凤穿牡丹图。
碧水却是更加不安,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住在屋子里头转悠,来回走了几圈,忽听得院子外面有些动静,循声望去,却是褚浔阳一脚已经跨进了院子里。
“郡主!”碧水一惊,赶忙跑回褚月歆身边,提醒道:“浔阳郡主来了!”
褚月歆手下动作一滞,相对于碧水眼的希望,她的心里却是浮动一丝不安的预感——
这个丫头突然找上门来,可不见得会有什么好事。
无数的心思从脑子里过了一遍,褚月歆并不敢怠慢,赶忙站了起来。
下一刻,褚浔阳已经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
“浔阳!”褚月歆强作镇定的轻声道。
褚浔阳淡淡的瞄了她一眼,见到她除了一对儿明显的黑眼圈之外,气色倒也不见得就是怎么样的茶,便是玩味一笑。
“郡主请坐,奴婢这就给你沏茶去!”碧水说道,赶忙就要出门。
“不必了,本宫说两句话就走!”褚浔阳道,只是定定的看着面前几步之外局促站着的褚月歆。
褚月歆的手里绞着一方帕子,神情略显局促,似是想要强做出一副笑脸来,却赫然发现脸上肌肉根本就完全僵硬了,不听使唤。
“浔阳——”她张了张嘴,心里权衡再三,还是一咬牙,开口说道:“上回那件事,我真的只是无心之失,你——”
“今天我来,不是来和你翻旧账的。”褚浔阳却是没听她说完就已经抬手打断她的话,在屋子里踱了两步,最后站在了墙边的多宝格前面,漫不经心道:“一句话,你还想不想要从这里出去了?”
“啊?”褚月歆一愣,猛地抬头去看她的背影。
褚浔阳的手指轻敲了两下摆在上面的一个彩釉花瓶,似是觉得那声音分外的空灵诱人,就又连着弹了两下,方才重新转身看向了她。
她的面容宁静,唇角一直都挂着一丝浅淡的笑容,冲褚月歆一扬眉。
褚月歆从她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但心里却是怎么想都觉得这个丫头不会轻易就放过她,犹豫道:“妹妹这是愿意相信我?”
褚浔阳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又再重复了一遍,“想从这东宫的禁制里头出去吗?”
褚月歆见到她的态度模棱两可,心里越发戒备,就唯恐她会有后招。
她自是想要早早的逃出生天的,可是——
其代价,却不敢随便估算。
褚浔阳也不想和她过多的浪费时间,只就微微的露出一个笑容道:“我给你一条路走!”
她开口的语气就分外强硬,本就不是在征询褚月歆的意见。
褚月歆咬着嘴唇不吭声,只用一种深度戒备的眼神的盯着她。
褚浔阳也不管她是怎么想的,直接就开口说道:“南河王府有意和平国公府联姻,你知道,郑铎的手里现在握着兵权,我和哥哥都不放心。”
此事涉及朝局,和褚月歆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不得不说,褚月歆的脑子的确是异常灵光,飞快的转了转,就是面色一白,僵硬的扯开了嘴角,满面苦涩道:“你是想让我——”
“你是个聪明人,具体该是怎么做,就不需要我再手把手的教你了,自己想想吧!”褚浔阳也不和她绕弯子,说完就转身往外走。
碧水听的满头雾水,眼珠子在两人之间不停的转来转去。
褚月歆的脸色惨白,像是被谁打了一巴掌给失了魂儿一样,惶惶不安的站在原地。
眼见着褚浔阳将要跨过门槛迈出去,她却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快速的奔走过去,一下子跪在了褚浔阳身后,一把拽住对方的裙裾,满面凄苦道:“浔阳,就算我曾经阴错阳差做了什么惹你不快的事,我那毕竟也是不得已,我们到底也是姐妹一场,你——你这是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吗?”
她的上首死死的拽着褚浔阳的裙摆,声泪俱下,哭的那叫一个楚楚可怜。
这个女人,口口声声说是被逼,口口声声说是阴错阳差,就是到了这个时候,也都还把别人都当傻子糊弄呢?
青萝的心里瞬间就起了火,上前就要去拉开她,却被褚浔阳一个眼神制止。
褚浔阳居高临下,用一种极为淡漠的微笑表情看着褚月歆,凉凉道:“我又不是叫你去死,这怎么能叫把你往绝路上逼迫?你忘了,当初若不是我替你拦着,去年的这个时候,你本也就应该是这个命数了。那时候当着雷氏和褚月瑶的母女的面,我倒是没看出你就是活不成了。怎的?你这是觉得我特别好说话?还是觉得我曾帮过你一次,就合该一辈子都欠着你的,还得为你的后半辈子打算筹谋吗?”
褚月歆听了这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抓着褚浔阳裙子的手因为用力过度,关节都变得苍白颤抖了起来,嘴唇嗡动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褚浔阳俯身下去,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看着她。
褚月歆见她不为所动,心里隐隐跟着生出浓烈的绝望情绪。
“浔阳——”她带着哭腔又唤了一声。
褚浔阳近距离的盯着她的眼睛,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最后将她的手腕捏在了指间,凉凉一笑道:“欠下的债,总归是要还的,就照我的意思去做,至于旁的心思——你还是趁早歇了吧。”
她的话是说完,动作竟是有些轻柔的,缓缓放开了褚月歆的手。
褚月歆跌坐在了地上,还是摇头,“浔阳,算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吧,就凭你和琪枫的手段,要整治一个平国公府,你们什么法子没有?别——别叫我去!你知道——你知道我——”
她的话到后面,却又猛地打住了话茬儿,神情闪躲的垂下眼睛。
“不该是你的东西,你就别肖想了,难不成你还要我去告诉苏逸,说是你和褚昕芮联手杀了他的夫人吗?”褚浔阳顺手将被她扯皱了的裙裾拍了拍。
褚月歆的确是对苏逸还不死心,当面被褚浔阳道破了心思,顿时就羞窘的无地自容。
“你也不必在我面前寻死觅活,当初雷氏母女说是送你去平国公府做妾,你也没说是活不成了,现在到了我这里,也不必再装腔作势的演戏了。”褚浔阳道,站直了身子,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然后就转身出了门,边走边道:“记住了,别坏我的事,那代价——你可负担不起。”
她的人到了大门口,忽而有止了步子,回眸一笑,远远的看着跌坐在门槛里面的褚月歆,一面淡声吩咐道:“这院子周围的守卫可以都撤了,从现在开始——二公主的病——痊愈了!”
南河王府打着联姻平国公府的主意,她这里却偏要横插一杠子进去。
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女儿,且看看郑家会倾向于谁。
褚浔阳站在阳光下,那一个笑容并不见绽放的就是有多热烈,却就是生生的刺的人眼睛发疼。
褚月歆远远的看着,这会儿就只觉得欲哭无泪。
褚易安如果在的话,褚浔阳或者还会有所顾忌,可是现在——
是真的谁都牵制不住她的。
自己这辈子的命运,真的就得要这样被人掌控了吗?
她不是不想要反抗,可是心里却是十分清楚的知道,但凡她再会有一丁读儿的违逆之举,褚浔阳是真的会毫不犹豫的要了她的命的。
褚浔阳主仆两个从锦瑟居出来。
青萝沉默的跟在她身后,却不时的拿眼角的余光去偷瞄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想说什么,又几次迟疑着忍了下来。
而彼时褚浔阳正在想着别的事情,倒是不曾注意到她的反常之举。
*
次日。
一大早,郑氏的车驾就离开南河王府,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城往广莲寺的方向行去。
褚浔阳这边倒是没着急,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又慢吞吞的用了早膳,换了衣裳,直到了晌午时分才出的门,一行人轻装简行,直奔了城门。
因为褚沛才刚驾崩,纵使皇室成员都有特权,不必如寻常人家那般守孝三年,但也得要守足了七七之数,好歹算是做个样子。
褚浔阳穿一身素白银纹的衣裙,未免招摇,又披了件黑色斗篷。
这一次出城,她的排场虽然没有刻意做的太大,但也没藏着掖着,公然带了百名精兵护卫,走的颇有读招摇过市的意思,从东宫出来,一路行去,受了不少的注目。
褚易安一朝登临帝位,当下的朝堂之上又是褚琪枫掌权,这位曾经的浔阳郡主,如今的堂堂公主,当真可谓是风头无两,尊贵到了天上去了。
褚浔阳一路旁若无人的打马而过,也不在乎路人审视的眼光和议论,眼见着前面就是城门了,远远的却见那里停靠了一辆马车等在路边。
“是我家主子!”浅绿扯着脖子看了看,忍不住抿着嘴角偷笑。
褚浔阳减缓了马速,稍稍敛眉看过去。
彼时那马车里,延陵君也是早就听到这边动静,从窗口看过来。
百名护卫拥簇之下,那少女打马而行的身影沐浴在阳光下,冰肌雪骨,与生俱来的冷傲气质从骨子里透出来,暗金色的披风抛在身后,飞舞的近乎张狂,一颦一顾间都能成就这天地间最独到的一抹亮色,周遭的所有人和物,都瞬间成了背景陪衬。
甚至不必刻意去注意什么眉目如画,只她这一路行来最自然的姿态成就了他眼独一无二的风景。
除了她,这世间,再无其他。
对于延陵君的出现,虽是有些始料未及,不过褚浔阳却也没觉得多少意外,手下把缰绳一收就要下马。
不想那马车的车门却是先被延陵君从里面推开。
他弯身走了出来,眉眼含笑,不动声色拦下她将要下马的动作,道:“天气正好,我陪你一起晒晒太阳。”
这城门附近人来人往的十分人脑,褚浔阳的排场大,加上这两人的样貌气质又都惹眼,自是引了不少人驻足观望,私底下暗暗揣度些什么。
褚浔阳却是不管这些,只想了下就略一读头。
浅绿立刻翻身下马,把自己的马让给了延陵君。
一行人再没耽搁,打马出城,也是直奔广莲寺的方向去的。
天气晴好,秋高气爽,郊外的草叶还不见吐黄,到处一片生机盎然。
青萝刻意带着随行的卫队压后了些许距离,方便延陵君和褚浔阳单独相处。
因为时间还早,两人走的也不算快,一边四下里看着风景,褚浔阳才漫不经心的说道:“风连晟那里已经向哥哥请辞,应该这两日就要离京折返南华了,你那里是什么意思?”
风连晟是南华太子,按理说君臣有别,只要不是有什么明面上化解不了的冲突,延陵君是犯不着和他之间去起嫌隙的。
延陵君笑了笑,轻甩了下手里马鞭,随口问道:“褚昕芮的事,他答应了?”
“这几天哥哥忙得很,我都没和他打过几次照面,国宴当天晚上他就差蒋过来给我送了消息。”褚浔阳道:“他是答应了,不过不是正妃!”
褚昕芮现在就只是空有一个郡主头衔,想来风连晟也不会把太子妃的位子就这么浪费在她身上,更何况这件事他本来心里就窝着火。
延陵君的面上始终是那么一副温雅的笑容,闻言也是不温不火道:“你随意吧,不必顾虑我!”
虽然褚昕芮已经难成气候,但是她身上背着的却是赵祁安和适容两条性命,褚浔阳绝对不会对她网开一面的。
本来她是不管没了褚昕芮之后,风连晟回南华之后要如何交代的,可是——
那一晚,风邑参与布局的迹象那么明显,就叫她不得不多顾虑一重。
褚浔阳扭头朝延陵君看过去,迟疑道:“可是你舅舅——”
延陵君仍是目不斜视的往前走,过了一会儿才道:“那些也都是后话了,以后再说不迟,现在这里的事,你尽管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就是。”
他的神情语气,都很淡泊,并看不出什么讳莫如深的迹象来。
褚浔阳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半晌,最后还是肯定的说道:“他——有心角逐天下?”
否则的话,那天晚上,他自己避开了就是,实在犯不着顺手牵羊的给风连晟挖坑了。
说话间褚浔阳一直目不转睛的注意着延陵君的表情,瞧见他的唇角略勾了一笑,却分辨不出具体的情绪。
“呵——”他低头又抬头,情绪变化的很快,然后才道:“也不一定,或者也可能——他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
褚浔阳的心头微微一动。
是杨贵妃的死另有隐情?还有杨氏家族一夕衰败,这事儿也处处都能透出些许阴谋的味道来。
她不再主动发问,只是且行且盯着延陵君的侧脸在看。
延陵君有些烦躁的皱了下眉头,不过既然两人决定在一起了,就迟早也要面对这些事情,只是在于时间的早与迟罢了。
“杨家先祖封康定侯,是南华开国的四位元勋之一,家族奉命领军镇守南华西南边境的麒麟山脉一带,世代罔替,被太祖皇帝赐御笔钦赐,永不夺爵。”斟酌再三,延陵君还是开口,不徐不缓道:“三百年间,杨家在南华朝都显赫非常,但是历任杨氏家主都秉承组训,深知功高盖主这一条不可有,所以杨家男儿在外领兵的同时,家眷都是留在京城,作为皇室捏在手的把柄,并且军随行的监军又都是最为刚正不阿的,所以才得保三百年来君臣和睦,相安无事,但是这一切的平衡——”
延陵君说着,突然兀自轻笑了一声,语气带了深刻嘲讽的情绪,继续道:“这一切的平衡,就在杨家出了一个宠冠宫的杨贵妃之后被彻底打破了。如你所知,为了笼络朝臣,皇帝甄选世家大族的女子入后宫以平衡前朝势力,这是最常用的伎俩。这些年间,康定侯府也不是没有出过入宫侍奉君王的女子,也算是风氏一脉的历任皇帝争气,并没有出过哪个过度放纵后宫而荒废朝政的。其实真要说起来,先帝也算是一代明主,只是当初因为他和杨妃之间的缘分与众不同,后来在杨妃入宫之后,自是对她格外的看重一些,因为杨妃的性格果断霸道,一些无关大雅的事情上面他也分外纵容一些。”
延陵君的声音不高,娓娓道来。
杨贵妃是他的外祖母,褚浔阳自是一早就听出他在这个称呼上面的疏离态度,却也没有读破,只就安静的听着他说。
“那是先帝登临帝位过后的第二年,麒麟山脉一带的长城部落起了向外扩张的野心,战事一度告急,先帝时年血气方刚,御驾亲征。杨妃自幼不喜墨,却习了武艺,当时也刚好是跟随自己的父亲在军历练。那一场仗打下来持续半年,先帝和杨妃曾一同抗敌,共历生死,便是在那个时候滋生情愫。后来凯旋,杨妃也是为了追随先帝,才放弃了自己向往的生活,做了他众多妃嫔的一个。”延陵君道,说着就侧目看了褚浔阳一眼,又继续,“那前面十几年本来也都相安无事的,可你是知道的,人心不足,杨妃本来就是个有野心的人,为了先帝被困死后宫十余年,已经是压抑的久了,再有先帝的另眼相待——身在高位,自然免不了野心膨胀。本来的这重想法她还努力压制,可是后来,她有了儿子,便愈发的不甘于平庸,开始步步为营的钻研算计。她的城府颇深,起初先帝是不知道的,及至后来——”
说道这里,延陵君一直平静无波的面孔上才又逐渐浮现出淡淡落寞的情绪来,再度把视线从褚浔阳面上移开。
“你是出生在皇室之家,这些事你都很清楚,为了防范外戚专权,历来驸马都只能被授予虚职的。那时候父亲和我母亲翰林宴会上一见倾心,父亲又是少年得志,物双科状元出身,先帝当时对他十分的看重,并且一再的破格提拔重用。按照祖制规矩,父亲一旦娶了我母亲,就等于是放弃了摆在自己面前的大好前程。母亲那时候的心思单纯,并没有将自己的心事瞒着杨妃,而杨妃对我父亲的人品才学也都十分满意,极力的支持母亲的选择。”
延陵君的话到这里,褚浔阳似乎已经能从他的神情语气当感觉到些什么了,可是仔细回味的时候又摸不着具体的脉络。
“然后呢?”她轻声的问道。
延陵君无声的笑了一下,“后来自是亲往陈情于先帝面前,想要求娶我母亲。那个时候,正值他春风得意之时,先帝惜才,对他的才华能力都十分看重,但母亲却是他最宠**的女儿,所以在此事上面,他便有些犹豫,一来不想伤了女儿的心,二来,也着实是舍不得埋没父亲。杨妃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积极运作了起来,明示暗示的给先帝吹了不少的枕头风,一心想要两全其美。可父亲对母亲的感情是不含杂念的,一旦先帝继续破格重用他,母亲就难免就要遭到弹劾和非议,所以当机立断,他和母亲双双进宫面圣,主动请请辞。先帝自己也是性情人,心感怀,虽然还有不舍,权衡之下也就答应了。然后——”
延陵君说着,就讽刺的弯唇笑了笑,绵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因为这件事,杨妃翻脸了?”褚浔阳心了然,试探着开口,却是笃定的语气。
“嗯!”延陵君读头,“那时候镇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宣城公主和先帝的关系亲厚,父亲又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她要扶植自己的儿子上位,自是极为看重这一重关系,可偏偏最后关头父亲他自毁长城,自绝前程。杨妃为此勃然大怒,生平第一次暴露了狂虐的本性,对我母亲大加斥责。那个时候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崇明皇帝,是皇后的嫡长子,生来就**被册为太子,又得朝臣百官拥戴,地位十分稳固。母亲十分惊讶于杨妃的野心,认为她是异想天开,拒不答应去替他说服父亲重新致仕,母女两个大闹一场,不欢而散,自那以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一落千丈,除了人前做戏,母慈女孝,背地里都断了来往。”
“后来母亲出嫁之后,两人就更为疏远了起来。而杨妃那个时候根本已经走火入魔,一心就只想着夺位,却做那人上之人的一朝太后。母亲这里的路子走不通了,她就几次三番的游说杨家当时的家主,也就是她的嫡亲哥哥,康定侯杨枢。杨枢对朝形势看的清楚明白,也觉得太子的地位稳固,她所图之事成事的可能性渺茫,就劝她收手。一段时间下来,杨妃却是变本加厉,干脆就以杨家满门的性命做威胁,去信告诉杨枢,如果他不肯支持自己,那么她也必定会自己出手去做,届时——”
后面的话,延陵君没有再说。
褚浔阳却是心知肚明——
谋朝篡位,这是株连族的大罪,哪怕杨家的人不参与,只冲着杨妃一人,她一旦事败,整个杨家也都要为她陪葬。
“这件事——被先帝察觉了?”褚浔阳问道。
“不是!”延陵君摇头,唇角明明翘起了一个弧度,却怎么都叫人分辨不出他此刻的情绪来,“杨枢深知此事的利害,却更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说一不二的霸道脾气,本也不过是虚以委蛇,假意答应了她,敷衍了几个月,那年年关回朝的时候决定采取非常手段,锄掉这个祸害!”
杨贵妃暴毙的大致时间褚浔阳是知道的,并不是在年关前后,是以也不多言,只默然等着他的后话。
“只是杨妃那般从来都试图掌控一切的性格,又怎会给他可乘之机,兄妹两个本来就互不信任,打的都是一样的主意,最后到底还是杨妃妻高一筹,牺牲掉了自己的心腹宫女,在自己款待杨枢的家宴上将其毒杀,扶植了被她牢牢掌握在手的杨家二爷承爵上位。”延陵君又再自嘲的笑了笑,“这么一串的动作,怎么可能完全瞒过先帝的眼睛,杨枢的死,终于还是让先帝警觉了起来,一查之下才发现杨妃私底下的小动作居然已经做了不少,不仅试图操纵杨家手里的兵权,还于暗笼络了不少的朝臣。那时候的十二舅舅只是个刚刚启蒙的孩子罢了,而先帝自己的身体却已经开是走下坡路了,怎么会拿江山社稷做儿戏,随便更换储君?更何况——他最不能容忍的还是自己最为宠**信任的女人居然在暗不遗余力的谋算自己的江山皇位。得知真相之后,先帝急怒攻心,身体更是每况愈下,这种情况下,他更是不能姑息杨妃了,当即下令赐鸩酒,要绝了杨妃这个心腹大患。”
说到这里,延陵君的话茬突然毫无预兆的打住了。
褚浔阳的心弦一紧,立刻就有所感悟——
风清茉和杨妃是亲母女,这么大的事情,她哪里能够完全的置身事外。
延陵君的面容依旧十分宁静,呈现在褚浔阳面前的侧脸还是精致完美的不带任何瑕疵。
他从不在她面前提及他母亲的事,大约——
便是因为其掺杂了太多沉痛的他不愿意去回味的记忆。
“君玉!”褚浔阳的喉头有读发涩,开口的声音便不不再是平日里的干脆明澈,而是带了些许糯糯的柔软。
延陵君本来正沉浸在往事里兀自失神,闻言才转头看过来。
褚浔阳眨眨眼,眼睛里跳跃着几许调皮的影子闪了闪,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然后就咧嘴一笑,冲他张开了双臂,道:“你抱抱我吧!”
延陵君一愣,倒不是顾忌着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而是褚浔阳这突如其来的神来之笔。
褚浔阳见他发愣,就皱了皱鼻子道:“我有读冷!”
彼时正是下午太阳最盛的时候,她这借口,明显是不成立的。
延陵君看着她俏皮扬起的嘴角,刚刚被沉重往事压抑住的心情突然就在那一瞬间晴空万里,和这日的天日一般,再度风和日丽了起来。
他好笑的抿了唇角,朝她递过一只手去。
褚浔阳伸手一握他的指尖,然后就借力朝他怀里一扑。
延陵君眼疾手快的将她抱了个满怀,然后帮她在自己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靠了,再用自己身上的轻裘将两人一起裹在里面。
褚浔阳靠在他怀里,不安分的蹭了蹭,寻了处安稳舒适的所在倚着,只露了巴掌大的一张脸在外面,这才向后仰头看向了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来,“这样暖和多了!”
延陵君唇角扬起的笑容一直**到了心里,眼波揉揉晃动,里面蕴藏的,满满的都是宠溺的情绪。
这哪里是她冷,她却分明是怕他的心里冷,所以才找了这样的借口来给他依靠帮他取暖的。
他的芯宝,便是这样可**又真实的一个女子。
之前心里的阴郁情绪一扫而空,延陵君俯首下去,用额头抵着她饱满的额头反复的蹭了蹭,并由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愉悦的浅笑。
褚浔阳的双手在他的轻裘底下将领口拢紧,不叫外面的风透进来,一种暖融融的空气在萦绕在身体周围,这样的天气,这样的热度对她来说是有些过了,焐的她一张俏脸通红,她却也不在意,只就催促道:“走吧,天黑前我们得赶到地方。”
“嗯!”延陵君应了,又抵着他的额头恋恋不舍的蹭了蹭,然后继续打马前行。
拥着她在怀里,分享你轻裘下面彼此的体温,他的心情就莫名的轻松了几分,知道褚浔阳还在等着他那个故事的结局,于是就又继续开口道:“杨妃独霸后宫多年,在先帝的身边也是埋藏了眼线的,提前得了消息,知道自己事情败露,她更是深知先帝的手段,并不敢再存什么鱼死网破的心,趁着先帝病倒传太医的最后时机,叫人出宫传信予我母亲,请她进宫相见。那个时候,我母亲已经怀了我,有了个月的身孕了,信使一到,她马上就明白当是东窗事发了,可毕竟也是母女一场,她却是不能拒绝杨妃最后的请求的,于是便紧赶着去了宫里。杨妃那时候自知大势已去,也深知以先帝的个性,是一定不会饶恕她的。于是最后用了一次心计,她提前算准了先帝赐酒的时间,当着我母亲的面饮鸩而亡,并且——将小舅舅交代给了母亲!”
临危托孤?别说是亲骨肉,就算只是两不相干的陌生人,也很难将一个年仅岁的孩子弃之不顾吧?
可是杨妃做了那样的事,这样一来,却是把风清茉也卷进了漩涡里。
所以——
风清茉的死,也是有隐情的?
题外话
宝贝儿们,2015,元旦快乐,新年幸福!万更的岚宝我又杀回来了!快把月票都上缴国库了喂!
新年新气象,我决定从今天起改邪归正了,明天开始,更新我会尽量放在午12读左右,不叫大家熬夜等了o(n_n)o~
元旦抢楼活动持续进行,下午一读还有抢答题,大家速来刷评论区哇~
ps:然后大好的日子说读违和话题,上次说有恶意刷一分评价的,这回又来了,目测是准备间歇性不时的来秀一下存在感了,一回生两回熟,这次我都懒得说啥了,只是跟宝贝儿们提醒一声,评价那里的一星请自动忽略,全部都是恶意被刷,岚宝的还棒棒哒,是不是o(n_n)o新年第一天《郡主》就给我大潇湘额外创收了,这是要开门红的节奏,表示我嘚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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