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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赫特虽然不知道纤绵抱着的那把破琴能做什么,不过以他的直觉,先下手为强总是不错的,他不假思索地一摆手,发号让士兵们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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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绵微微一笑,无视为了保护她冲上前来的士兵,优雅地反手在空中轻轻拨动杀弦,发出了只有她才能听到的铮铮的琴音。
上千支箭飞驰到空中,似乎遇到了什么无形的障碍,扑楞楞地全部落在了距离纤绵五步的地方。
除了纤绵,两方的士兵都被此番诡异的情状惊呆了。
呼赫特再次挥手发令,纤绵再次用他听不到的琴声将箭击落,她可以听到她身后清晰的叫好声。
呼赫特有些恍然,目光紧紧黏在纤绵拨弄的那床琴上,随即猜到了那个传说中的传说,不由得抖了抖,语气中难掩震惊,“夫人手中的琴莫不是那个传说中能安天下定乾坤的镇国琴?”
纤绵不置可否,只含笑抚了抚琴,偏头故作无辜道,“它是不是镇国琴我不知道,是不是能安天下定乾坤我也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就是,能够见到它出手大约就没什么活路了,不过,将军已经没有退路了。”
呼赫特大骇,瞪圆眼睛怒喝,道,“快,将老夫的长枪拿来。”
纤绵啧啧两声,偏头一笑,娇嫩的唇吐出了最残酷的话,“可惜,来不及了。”话音未落,轮指双弹,琴声袅绕而去,呼赫特吩咐的人扑通一声倒地不起。
纤绵看着惊慌失措的西齐士兵,抿唇一笑,自信满满地微微欠身,样子明媚而狂傲,却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睛的魅惑之感,“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逍遥城第二十九代守琴人夹谷柳氏给各位见礼了。初次见面,妾身就送上一曲太平安国曲给各位欣赏吧。”
说完纤绵面色一凛。十指放在空空的琴弦上,闭目静听。雪狼谷的风雪还在继续,敌人慌乱的逃跑还在进行,而月皎已经幻化成了一抹清冷的月色。静静地凝视着这片土地。
再次想到嵇大长老的嘱托,她唇角一勾,将死之人也要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不是,能将这些畜生收拾了,己损八分也值得。
纤绵想到月皎,月皎生前清淡的模样,一身蓝衣拿着书卷,或是亭中抚筝,安静地侧首,低眉。掩唇,含笑。月皎大约是府内最孤单的一个,夹谷琰之前有自己,后来有柳菁菁,而月皎的安静柔婉却成了她最深切的痛苦。她最大的好处就是不争。而最大的坏处也是不争。
如此,安静地来,安静地走。纤绵记起嵇大长老交予自己的曲调,按着月皎的心情,手指缓缓地将一首铁骨铮铮的男儿曲子弹奏成半阙柔婉的新词。春闺梦里,风动珠帘,残香一痕。丝帕半干。随即曲调一转,战鼓雷雷,铁骑奔腾,刀剑相迎。腥风血雨,战旗临风。曲子在高潮之处却忽然低沉下去,仿佛是闺中女子的叹息。又像是泪落的声音,轻诉归人何时归。纤绵的心猛烈一振,琴声与心情交织,那早已不是月皎的心情,而是自己的也是琴的。相思琴的声音那般动听,当真如泣如诉,欲说还羞,相思之情宛若春日化开的冰雪,徐徐,徐徐,却能够发出轰隆的破冰声。
啪啦——像是水滴落在木头上,一个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悠悠响起,“若死在他面前,死在他手中,他会不会在每次杀人的时候都会想到我?那样,真好,至少永生不忘。”
耳中开始古怪的鸣响,纤绵什么都听不见了,不由得俶然睁开眼睛,停下拨弄琴弦的手,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潮湿。
此时,无声中,纤绵只能用眼睛来确定情况,士兵们跳下马欢腾,簇拥着纤绵的马边。刚刚西齐的数百个营帐竟然都凭空消失了,她讶然,看到唯一能够证明这些营帐存在过的那根旗杆,旗杆已经折断,月皎平静地躺在雪地当中,显得那般圣洁而美丽。
纤绵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虽然在敬嵇村中也有许多历练,但如此盛大的琴曲效应她也是第一次经历。耳中的翁鸣越发响亮,她一手捂住耳朵,却感觉鸣响直冲头脑,她使劲摇头,也甩不掉这几乎要将她的思绪吞没的鸣响,她觉得自己似乎要死去了,但首先她要将月皎安顿好。如此想着,她无言地推开簇拥着她的士兵,踉跄着下马往月皎身边走去,跪在月皎的尸身前,轻轻地拂了拂月皎身上停留的落雪,轻柔地用手将月皎的脸擦了擦,将月皎的头发也仔细地捋好,随后将身上的披风褪了下来,稳妥地盖在月皎身上,她低喃一声,“月姐姐,我们回家了。”
此语一落,她用披风将月皎仔细包裹,摇摇晃晃地起身,耳鸣越来越让她难以忍受,她的身体也因为琴曲虚弱许多,加之身子本就笨重,此番抱着月皎,越发步履维艰。她却不想让任何人帮忙,她亏欠月皎的,只能让她自己偿还,就算西齐都被她灭掉了,月皎也回不来了。她悲戚地想着,一步步艰难地往前走去,意识渐渐消逝,眼前的一片雪白逐渐黑了下去,她直愣愣地抱着月皎摔在了雪地中。
纤绵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也没有其他任何不适,像是睡了长长的一觉,睡梦中她再次听到了那个悲戚的女子哭泣的声音,不过并不清晰,一会儿远一会儿近的。等她睡醒了揉着眼睛起身的时候,她看了看自己身边围着的一群人,几乎忘记了自己做过的梦。
纤绵的思绪一断,微微愣了愣,一一看过去,一脸迷茫。
舞文最先拜见,行了大礼后,问候道,“主母,您终于醒了。”
纤绵对舞文称谓的改变略略诧异,偏头问道,“怎么?”
舞文恭敬地跪在地上,请罪,道,“下臣一直不知您就是守护逍遥城的守琴人大人,还将您关进密室,实在该死。”
纤绵缓慢地摇摇头,无所谓地摆摆手,“无妨,守琴人本来就应该不为人所知,这不是你的错。”
她的目光停留在了光裸着上身,背着粗糙的荆条的王不留行身上,他感觉到纤绵的目光,低声说道,“阿珩罪孽深重,不仅不识得主母,还做了那么多对不住主母的事情,还将蛊毒引到……”
纤绵蹙眉,急忙咳了咳打断他,“阿珩,你身为城主的堂弟,我作为嫂子又有什么可怪罪你的呢,更何况这些都是作为一个主母应当经历的……”
王不留行沉吟半晌开口,目光灼灼地看着纤绵,“下臣之前所做的事情最主要的理由是,下臣以为主母另有其人。”
纤绵不由得愣了愣,难道王不留行是因为错认了柳菁菁?随即她笑笑摇头,“就算你因为本身职责所迫,你也做出了超出职责的事情,若无私人情绪,是不会做那种事情的。”
王不留行正要开口继续解释,一个小将就冲进来,给舞文行礼,“副统领,下臣有事禀告。”
舞文蹙眉,点头,扭身就要出门。
纤绵知道事情一定不简单,直接问道,“若不是什么私人事情就在此处说吧,省些禀报来禀报去的麻烦。”
小将觑着舞文的神色,拱手说道,“回主母的话,东秦的军队在主母去征讨西齐的那日就抵达了东城门,那一日兵力甚猛,我军几乎就要守不住,但主母的事情很快传来,东秦迅速撤军,可今日不知为何,他们又来了。”
纤绵呆了呆,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迟疑地问道,“我到底睡了几日?”
王不留行不敢直视纤绵,低眉低声回答,“整整三日。”
纤绵颓然地往后一靠,叹息一声,“又三日,我可没有那么多三日可供睡觉。”
另一个小将匆忙进来,笨拙行礼之后,拱手向舞文道,“副统领,下臣有事禀告。”
舞文回头看了纤绵一眼,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直说吧。”
新进来的小将看了看舞文的眼色,拱手气喘吁吁地说,“回禀主母,回禀副统领,东秦领军的是袁尚翊大人,他……他,他说大小姐在他手上,要我们用主母去换。”
纤绵蹙眉,这倒像是袁尚翊会做的事情,她这样想着摩挲着下巴,斜眼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小将看了看舞文的神色,犹豫了下继续道,“他还说,只要主母肯带着镇国琴到其营帐中叙旧,他就退兵而且送还大小姐。”
王不留行和舞文急忙说道,“夫人不要信他的话,这种情况怎么可能叙旧嘛?”
纤绵抚了抚发胀的心口,问起另一桩,“月朗他如何了?”
王不留行拱手,回禀道,“我看月朗有苏醒的迹象,但怕月夫人的事情传到他耳中,又怕大小姐的事情让他发疯,所以暂且用了汤药让他继续睡下去。”
纤绵轻轻摇摇头,不以为然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将月朗交给如意阁的秀屏姑姑,你说是我的意思她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王不留行狐疑地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扭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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