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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后,段世子段不惧率十万兵马破城而来,夹谷琰将城门大开,以新王仪仗迎其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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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红绸的尽头,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和一位过早衰老的君王进行了短暂密谈,其中内容,无人得知,但随后君王禅位于少年,剃度出家。
府中被禁足的尽欢终于打开夏怡馆的大门的一刻,似乎一切都没变,唯一变的是门外一身玄色战袍的不惧带着她一直想念的那种浅笑如梦境般降临。她掐了掐自己,确认不是梦境,敛去即将奔腾的泪水,扬起大大的笑脸,提着裙子奔向他,却在距离他五步远的地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笑容僵硬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父主他还好吗?”。
不惧草草点头,简略回答,“好。”
“怎么会好?你穿这身锃光瓦亮的战衣难道是为了好看的吗?”尽欢虽不见他身上的血迹,却仍然不得不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若我带兵攻城,你以为这城主府能如此安宁?”不惧嫌弃地瞪了她一眼,抿了抿唇,解释道,“夹谷琰禅位于我,和平解决了。”
尽欢闻此心下一舒,觑着他的脸色,狐疑问道,“就这样?”
不惧点了点头,简短回道,“就这样。”
尽欢却不依不饶,挑眉继续问道,“父主没说别的?”
不惧别过头,平淡回应道。“没了。”
尽欢气哼哼地指着他道,“别以为我这些年没长进,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骗我。”
不惧斜了她一眼,嫌弃道,“骗你又怎样,你有证据?”
……
刚刚在议事厅中,一身战衣不惧斜坐在夹谷琰对面,毫不客气道,“不要和我讲条件,你现下压根没有和我谈条件的筹码。”
夹谷琰咳了咳。低头笑道。“孤本来也没想和你谈什么条件。从你母亲离去的那一天开始,孤就等待着这一天……你来了,孤便能安心了。”
“什么意思?”不惧觉得自己这八年的努力就被这么一句安心轻易抹消,腾地站立而起。怒喝道。
“没错。正如你所想。这一切都是孤安排的,青狼寨的土匪是孤派去的,西陲闹饥荒。孤是特意没有开仓放粮。孤就是想给你一个契机,让你有机会坐在这里与孤面谈。”夹谷琰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泰然自若道。
不惧越发怒火中烧,恨恨地咬牙切齿道,“所以,你要邀功还是嘲笑?”
“都不是,虽然刚开始是契机,但后来的每一仗孤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派出最恰当的人去的,领军之人也个个都是骁勇善战。孤自然是有的放矢,你也见招拆招,到了最后,不是吗?”夹谷琰挑眉一笑,继续道,“况且,孤虽然有意要让你继位,但光有孤的心思是远远不够的,你需要认可与忠诚,而这些都是需要你自己去赢得的。每一场战役都是一次历练,历过了便得到了。眼下,孤拱手让位,朝中也没几个不信服的,顺利交接,不伤根底。”
“你明知我恨你,为何还要耗费如此巨大来培养我?”不惧别过头,有些别扭地问道。
“放心,不是因为你是阿毬的孩子,而是你适合。你母亲在给尽欢取名的时候,问过孤若有朝一日你入夹谷宗谱,该取何名。孤为你拟名为晟,便是觉得你能为这天下带来光明与繁盛。至于恨孤,无妨,恨孤总比同情孤要好得多。”夹谷琰再度抿了一口茶,淡淡地回道。
“就算我继续保留着段氏的身份,你也如此作想?”不惧并不相信他只是简单地这样想,蹙眉继续问道。
“你姓什么,或是这天下姓什么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这天下人过得好不好。若你能让他们过好,姓段姓柳又有什么关系呢?”夹谷琰两鬓斑白,却孩子气地笑了笑。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听起来也倒胸怀天下,不过既然你还能装成这种假想,我便勉为其难地不杀你了。”不惧别扭地抄着手,道。
“哦,多谢,孤正打算剃度出家,云游四海呢?”夹谷琰为着他这副模样抿了抿唇。
“云游便云游,剃度作甚?”不惧不解其意,问道。
“剃度便是世外之人,就算朝内有何异动,也断断不会请孤出山,你也可放心稳坐江山。”夹谷琰轻描淡写道。
不惧不想他如此为自己着想,低眉问道,“云游作甚?”
“此生不能携手,唯有踏她踏过的路,见她所见的风景,才可有亲近之感。”夹谷琰淡淡一笑,随即起身,拍了拍不惧的肩膀,欣慰道,“儿子,你能走到这里,为父很欢喜,为父却也只能帮到这里,以后的路你也要好好走。”
不惧甩开他的手,道,“不用和我套近乎,我是不会承认你是我父亲的,你不过是个太上皇罢。”
夹谷琰看了看自己被甩开的手,苦笑一声,“也好。”
……
尽欢扁了扁嘴,觑着不惧的神色,小声道,“其实,父主挺好的,这些年他都特别顺着我,就这么剃度出家云游四海,还是觉得有一点失落。”
不惧敲了敲她的头,叹道,“你啊,这么轻易地便被人家收买了。罢了,他今日走,好歹,你也去送送他。”
“今、今日?”尽欢慌里慌张地问道。
“对啊,今日,还有半个时辰。”不惧不紧不慢道。
尽欢理了理头发,拉着不惧,忙不迭地往前冲,一边冲还一边抱怨,“你这人怎么这样,重点的话不会提前说吗?”
城主府门口,夹谷琰剃去了有些灰白的头发,一身青衣显得越发俊逸出尘。府内受过他恩惠的人们将他重重围住,正中眼睛红红的昱儿与他正在话别,尽欢红着眼睛奋力挤了进去扑进了夹谷琰的怀中,埋怨道,“父主好歹也先解了我的禁足再走啊。”
夹谷琰摸了摸尽欢的头发,柔声一笑,安抚道,“不是怕你为此哭鼻子嘛。”
尽欢扬起满脸泪痕的小脸,气哼哼道,“我才不会为你哭鼻子,我只是被风吹了眼,我和不惧一样,巴不得你赶快走呢。”
夹谷琰却听出她话语中的不舍,无奈地摇了摇头,嘱咐道,“都是大姑娘了,别没事就哭,有喜欢的男孩子就和不惧说,让他赶紧给了恩典,免得人家知道了你的性格被吓跑。”
尽欢闻此哭得更凶,话都说不成一句,只顾着哭去了。
不惧站在人群最后,良久没有作声,揣在怀中的铜镜似乎有些异动。他无奈地扯了扯唇角,母亲,你是要随着他去吗?
夹谷琰看了看天色,轻叹一声,“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也该走了。”此言一出,一众人等更是拉住了他,不肯让他离去。
不惧内心烦闷,喝道,“你们没听到他说要走吗?”
众人被此一吓,都讪讪地收回了手,颤颤地望着不惧。
不惧没想到自己的话这么好用,摸了摸怀中已经安静下来的铜镜,思量半刻,既然母亲想随他去那便如此成全罢,他咬了咬唇径直走到夹谷琰身前,将铜镜递了过去,轻描淡写地解释道,“这是母亲生前最爱之物,一直由孤保管,今日既然城主要走,孤没什么可送,这个东西便做个念想罢。”
夹谷琰愣了愣,不想不惧竟然会给自己如此特别的临别礼物,他其实想说,凡世有形之物都不能长久,唯有无形的记忆与想念可以绵延无期。但看在儿子难得好意相赠,他也不好泼冷水,他伸手接过,触及铜镜的一瞬仿佛感觉到了铜镜的抖动,但大抵只是错觉而已。他浅笑着点了点头,将铜镜揣在怀中,道,“好,新帝有心了。”
不惧见他不以为意,不由得有些黯然,想要再解释些什么却无从开口,低眉,别过头,别扭道,“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
夹谷琰揉了揉扑进自己怀中的尽欢的头,淡淡地吐出一句,“也好,从此世俗便与我无关,你们保重。”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尽欢险些哭晕,快走几步,抹了一把泪痕,扯住夹谷琰的衣袖道,“父主,女儿不能尽心侍奉身侧,万望保重。”
夹谷琰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略略点了点头,随即继续前行。
待脚步声渐渐远去,不惧终于抬头,望着夹谷琰独自离开的背影渐渐氤氲开,他恍惚看到了氤氲的身影化作两道,恍若母亲依偎在他身侧的身影。他徐徐莞尔,若不能白头,也要携手,若不能携手,也要长留。母亲,你终于了此愿,无论以何种方式,你终得长留于他身侧。
《帝王策》记载“乾昭初年,段世子破城,受封为天下主,十月十五行祭天礼,以晟为国号,以章明德。留公主封号,并赐昭华园为公主府。废世子昱世子衔,封贤王,赐云州十城。”“乾昭三年,尽欢公主下嫁,辞公主号,不问朝堂。”“乾昭三年,帝纳民女沈氏为后,次年得一子,名莫修。”“乾昭二十七年,帝传位于莫修,次年薨。”
乾昭二十八年,随着城内一片哭号之声,远在沿海的一座佛寺正堂的铜镜陡然生辉,镜中沉睡的魂魄得以大梦初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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