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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墨家军医帐里已经召集了十来个附近城镇的大夫过来做临时军医,加上之前攻打惠州城时只是一次小规模的试探,伤员并不多,已经都被处理完了,因此黄昏时分阿依他们这一批新抵达的大夫没有被要求进医帐,先被带去军医的专用营帐休息,次日再开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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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一路颠簸而来骨头早已经散架子的大夫们自然求之不得,集体对墨虎道了谢又告了罪,被小兵带下去休息了。
秦泊南则因为身份的特殊性,毕竟有爵位在身,所以他的营帐按照他的品级是单人的,离主帅的营帐距离很近。紫苏他们则另有安排,紫苏与帝都顾源堂的少东家是至交好友,这一路上两个人一直相谈甚欢来着,往后的日子自然也会同吃同住一起行动。只有阿依不太好办,毕竟是个姑娘家,又是景澄和墨虎商议后做主把人叫过来的,让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去跟六七个男人同住一个帐篷,怎么着都说不过去。
可若说单独给她安排一个帐篷,先不说战争期间军费有限资源不足,一切从简,关键是为一个小军医单独开营帐,太惹人注意不说,就身份地位来讲,允许阿依搞特殊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这话正中了墨虎的下怀,他就是这么打算的。只不过秦泊南没提他也不好意思这么讲。
墨虎笑呵呵地对阿依说:“本来应该为你单独安排一个住处,但这兵营里人太多,虽然我调教出来的兵我敢保证他们没人敢胡来。但那毕竟都是一帮血气方刚的小子,私底下全是好惹事的,你姑娘家,还是跟你家先生在一起更安全,省得夜里出什么意外,回头我还不好交代呢。”
阿依对住在哪并不介意,便点了点头。
一旁的景澄想了想。眼眸微闪,含笑开口道:
“不如、你来我的营帐里?”
阿依一愣。便是连秦泊南和墨虎也愣住了,没想到景澄居然会说出这个提议。
“我的营帐最大,而且除了丁高没有其他人,你身份特殊。我在我的营帐里给你隔出一个小隔间供你居住,可好?”景澄望着她点了墨一般剔透澄澈的大眼睛,笑问。
阿依呆了一呆,虽然她不明白他贵为皇子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和气,也许是因为她救治了明玉大姐的缘故? “三公子,侯爷,我没关系的。侯爷和三公子不用觉得我是……就特殊照顾我,既然我来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好好干活的。而且我一个丫头也没那么多挑剔。从现在开始就把我当成男子吧,不必因为我弄得太麻烦,不然时间久了说不定我就露馅了。我和先生住在一起不打紧,我好歹也是先生的丫鬟呢。”
自从她答应景澄扮了男装来到军营,就知道接下来的时间她必须暂时放下女子的身份,对一些细微的不如意不能太挑剔。既然决定了要来做一个军医。她就不能因为太在意自己是个女子而给别人添麻烦,更不能借着女子的身份来让别人迁就自己。反正她本来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再说她也明白墨虎的意思,因此与秦泊南共住在一间帐篷里她并没觉得怎么不自在。说起来虽然事出有因,但这一路上她一直都是和秦泊南共住在一辆马车里呢。
景澄笑笑:“我是担心你不自在,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若是日后你又觉得不自在了,就来跟我说。”
阿依点了点头。
墨虎将微诧的目光落在阿依身上,浓眉一挑,虎目里掠过一道波光。
即使秦泊南的是单人帐子,也只是比其他六七个人挤在同一个帐子里稍微好那么一点点,长度不过比一张单人窄床能略长一些,宽度也就是四个人张开双手并排排开那么宽,帐子里只有一张木板搭成的床和一套粗木的桌椅,这还是因为秦泊南的身份给的特别待遇,其他帐子里可是连床都没有。
阿依探出脑袋望向帐子东边的帅帐,墨虎的帐篷也就比他们这里大一点,大概是因为要开作战会议用。只有景澄的帐子最大,毕竟景澄是三皇子,可即使是皇族,居住的帐篷也顶多算得上是不错,要说“华丽”那就不可能了。
看来军费的确很有限,即使是三皇子也不能太奢侈呢。
在勤务小兵的帮助下,阿依将从伯爵府带来的简装行李全部搬到这处营帐里,铺好了被褥,又细心地打扫一番,面积不大,倒也费不了什么工夫。
秦泊南看勤务小兵退出去了,回过头看着阿依正弯着腰站在床边铺被,顿了顿,开口说:
“这里只有一张床,你睡床我睡地吧。”
“那怎么行?”阿依微怔,回过头,急忙反对道,“怎么可以让先生睡地上?!”
“我是男人,你是姑娘家……”
“可是先生是先生,我是我。”哪有让主子睡地丫鬟睡床的道理,阿依拂了拂已经整理好的床榻,“先生你就不要再说什么姑娘不姑娘的了,是我自己要来的,再说现在是夏天,又不会冷,这地上看起来也挺干净的。”
“所以我才说不让你来,风餐露宿,环境简陋,你不老老实实地呆在帝都,非要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受罪!“秦泊南皱了皱眉。
“我想来,再说三皇子特地来问我,我哪能拒绝么,护国候看见我来也很高兴的。”
秦泊南嘴角抿了一抿,这是当然的,虽然是随行军医,过后也会有不薄的封赏,可是心甘情愿前来做军医的毕竟是少数,朝廷更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去逼迫那些大夫上战场效力,所以军医和粮草是历来打仗时最大的两个难题,为了荫封肯卖命的寥寥无几,并且作为大夫具备的医术越高,士兵存活的机会也就越大,存活的机会越大胜利的希望也就越大。以阿依的医术,她肯来墨虎高兴是必然的。
“先生不要担心,”阿依回过身弯起眉眼说,“不过是住在军营里睡在地上,这对我来说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别说我小的时候经常风餐露宿,就是被流放那会儿,荒郊野外、破庙*还有各省的大牢,我哪里没住过,我之前连刑部察院的大牢都睡过了,我还在那里面养了一只老鼠呢。”
秦泊南望着积极乐观无所畏惧的眼神,虽然她的面部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但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却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仿佛对能呆在这里帮忙很开心似的。良久,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妥协。
阿依很高兴地将自己带的被子也翻了出来,虽然她打算做个不拘小节的少年,不过被子还是盖自己的最好。
有小兵来传话,说墨虎叫秦泊南到帅帐去一趟,秦泊南带着阿勋去了,临走前交代阿依不许出去,有什么事叫守在门外的勤务小兵帮忙。
阿依答应了,她也知道秦泊南为什么不让她出去,这会儿正是吃饭时间,整个大营里到处是男人。年纪在十几岁至三十几岁的七尺大汉们在外面往来穿梭,放眼望去,乌压压一片,数量庞大比蚂蚁还多,闹闹哄哄比马蜂还吵。她的嗅觉本来就比其他人灵敏,男人的体味本身就重,又是这么庞大的一群男人,这群男人还全都是膀大腰圆、汗水发达、日夜操练也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洗过澡的兵哥们,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味道啊!
阿依坐在帐门内隔着大帐帘子只探出一只小脑袋往外瞧,这会儿搓了搓鼻子。
更有甚者,一大群十几二十岁的青年人大概是刚刚操练完,竟然连上衣都脱了,打着赤膊勾肩搭背,有个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娃娃脸少年竟然还一边走一边在身上搓泥球。
阿依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转移了目光不肯再看。
“哎!你们看,那里有只小老鼠!”就在这时,一个正处在变声期还没完全变过来的半粗半细的少年嗓音蓦然响起,似乎正朝着自己这边喊过来。
阿依一愣,这里也有老鼠吗?
下意识循声望去,却看见不远处三个青年正驻足向这边望过来,而那个娃娃脸刚刚还在搓泥球的少年竟然正将他的食指指向自己!
哪里来的老鼠?那个老鼠是在说她吗?
一堵黑线墙轰地从头顶砸下来,阿依两眼冒金星,咬着牙切着齿,心里把墨砚诅咒了八百六十遍,她恨恨地认为都是因为墨砚给她取了个“老鼠”的外号,才会导致她在离帝都十万八千里以外还要被一个搓泥球的少年叫成是“小老鼠”!
至少叫个“小兔子”也比老鼠强吧!
她愤愤地想。
“咦,奇怪,这小子是哪来的,之前我怎么没见过?”三人中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生得眉清目秀,鼻梁上一颗烟灰痣,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的青年讶然地走过来,蹲在阿依面前,向来欢乐的眼眸里此时正闪烁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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