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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开在春冉楼一楼大厅里,因为此处顶棚高亦宽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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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来哭灵的秦氏女眷都已经回去了,秦无忧这两天哭得厉害,阿依和公孙霖劝了好一阵,公孙霖已经陪秦无忧去休息了。
后半夜时,阿依又劝熬了三天已经快支撑不住了的公孙婉回去休息,公孙婉毕竟是个千金小姐,又刚刚学会掌家理事,许多事情做不惯却还要去做,秦逸又不在,没有丈夫支撑她只会更加疲累。
公孙婉推辞了一会儿,还是被阿依劝着回秦逸原来的住处休息去了。
灵堂里只剩下阿依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守灵,已经到了烧纸的时辰,阿依身穿丧服跪在灵柩前,一张一张地烧纸。
丧服的事情公孙婉派人给她送来时她才反应过来,拜师礼过后寇书娴已经是她的师娘了,作为弟子她自然要给师娘服丧。
灵堂里哭灵的丫鬟婆子嗓子已经哭哑了,到了深夜一个个只是垂着头跪在灵柩周围,却很难再继续哀哭,阿依也没强迫她们。
春冉楼内除了偶尔的啜泣声,便是浓郁的香火味和烧纸味。
秦泊南也没有回房,直接来到春冉楼,踏过门槛,一眼便望见跪在灵柩前默默烧纸的阿依,发梳丧髻,遍身缟素,弱不胜衣,一阵风吹来,微微摇晃,恍若山谷中的幽兰,澄净素雅。
听到脚步声,疲惫不堪的阿依抬起头,入目的青衣让她呆了一呆,嘴唇微动,却发不出声音来。
秦泊南望着比往日越发削瘦的面容,心里有些不舒服,看了她片刻,亦没有说话,径直走到灵柩前,心里本是难过的,却在望见寇书娴遗体的那一刻心生诧然。
他认得寇书娴身上那艳红似火的石榴裙,那一年去南边,相识的绸缎商为了感谢他,非要送他一条上好的石榴裙让他带回去给夫人,他推辞不过,于是拿回来送给了寇书娴。这条裙子后来也是他在阿依的房间里看过,才知道寇书娴给了阿依,没想到现在又穿回了寇书娴身上。
秦无忧乖巧保守,若是她动手,必会将母亲打扮得如往常一样素淡清雅,这一身艳丽必是出自阿依之手,他不由得望向阿依。
阿依跪在地上,垂着一张瘦瘦窄窄的小脸,惨淡凄然地在火盆里烧纸。
他又望了寇书娴一会儿,眼圈发红,他们相识了三十几年,他从才出生就认识寇书娴了,没想到这样的她却被他带回来的一条“毒蛇”不明不白地给害死了,只怕就是他死了也再没脸见她和玄清了。
不过他并没有哭出来,大约在灵柩前立了半刻钟,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在经过阿依身旁时轻碰了碰她的肩膀。
阿依没有动,直到将最后两张烧纸有序地投入火盆,看着火燃烧起来,这才站起身,没有去理会麻木的双腿,跟在秦泊南身后,努力不让自己一瘸一拐地跟着他走出灵堂。
两人一前一后,无声地来到春冉楼的副楼,副楼内亦点着长明灯和祈福灯,因为是停灵处的副楼,因而光线不如平日里明亮,昏黄惨白,更助凄凉。
秦泊南迈进副楼,阿依无声地跟在他后面,秦泊南走到大厅的正中央,才回过身,毫无预兆地,就在他回过身的同时,跟在他身后的阿依竟突然跪下来,跪在他面前!
秦泊南吓了一大跳,一时忘了自己要对她说什么,诧然问:
“你做什么?”
“……我没能保住太太。”阿依垂着头,沉默了片刻,充满愧意地低声说。
秦泊南心里一涩,望着她,顿了顿,蹲下来在她面前。
即使她低垂着头,却仍旧被那一抹明明应该是风尘仆仆却依然素净儒雅的青色填满视野,醉人的兰香混合着蜡烛的味道温柔地将她包围,阿依心中一阵酸楚,抿了抿朱红却干涩的嘴唇,眼圈红了。
手藏在袍袖里,不停地曲握,在又一次虚握了握拳之后,秦泊南终于伸出线条优美的手掌落在她乌黑柔软的发顶,轻轻抚摸着,望着她,嗓音低沉轻柔温煦,恍若陈年的酒让人心尖酸酥颤抖:
“……不是你的错,辛苦你了。”
阿依听他这样说,心里越发难过,咬住嘴唇。她应该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得垂着头,无声地体会着他掌心的触感与温度让她心底里的酸涩堆叠得更深。
秦泊南望着她雪白的贝齿在嫣红的唇上咬下齿痕,抚摸她长发的大手微微停顿,就在这时,一声刻意制造的轻咳自门口处响起,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秦泊南皱了皱眉,收回手站起身,果然看见了正站在门口一袭紫衣华美绝伦的墨砚,墨砚正漫不经心地看着两人。
“墨大人是早就在我府里,还是又爬墙了?”秦泊南的面色冷漠下来,今天没有心情再微笑,索性不再扮成优雅温煦的谪仙模样,顺手拉起还跪在地上的阿依,冷冰冰地问。
“我就算到今日爵爷应该会回府,特地前来拜访。”墨砚漫不经心地回答,顿了顿对阿依道,“我与他有事情要谈,你先出去。”
阿依反应慢半拍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不徐不疾地离开了。
墨砚望着她又有点呆,仿佛很沉重似的出去了,顿了顿,伤脑筋地轻叹口气,转过头来,望向秦泊南的眼神里充满敌意,一字一顿冷冷地道:
“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吗,别碰我的女人。”
“你深更半夜前来,莫非就是来探查我有没有碰她的?”秦泊南淡定冷漠地问。
“是又如何?”墨砚冷笑一声,“我不愿意把话说得太难听,你也不要太得寸进尺,别以为你现在没了老婆就能够改变什么,既然你已经放开她了,就别再去扰乱她的心。”
“你多心了。”秦泊南偏过头去,淡淡回答。
“你倒是别做让我多心的事。”
“我会注意的。”秦泊南虽然心里油然而生一股烦躁,这股烦躁让他十分想把以高姿态命令自己的墨砚拍一边去,然而面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依旧淡如冰泉水,澄澈透明,散发着微微的寒意。
“喝茶吗?”就在这时,门口处徐徐响起一句飘忽轻慢恍若鬼吹烛火的幽声询问,把厅堂内气氛正僵硬仿佛一触即发的两个人吓了一大跳!
猛然回过头去,却见阿依正捧着一托盘两盅茶静静地站在门口,平着一张苍白的小脸,一双墨黑无神地大眼睛黑漆漆直勾勾地望着两人,在她身后,泛着缕缕灰白色烟雾的黑夜是她的背景。
俗话说要想俏就穿孝,即使不应该有这样的感觉,但在第一眼看见她遍身缟素时,秦泊南和墨砚都产生了一瞬的心尖发麻发酥的惊艳。然而现在再看第二眼时,两人都觉得自己刚刚是瞎了眼,她在黑漆漆的夜色里一身白地站立,于背后铺开一大片阴森的墨色,身上雪白的衣带无风自动,配上那一双大而森黑的杏眸以及僵硬紧绷的表情,不经意望见还以为是一只女鬼站在门口,差点让两人心脏骤停!
“我说你,穿丧服的时候晚上不要摆出那种表情。”墨砚因为自己突然出现的胆小有些不爽,不悦地告诫。
“不喝茶吗?”阿依缓慢地幽声问,紧接着直直地转身,僵硬地离开门口走远了。
墨砚愣了愣,却跑去大门口探出头询问:“你泡的茶?”
阿依停下脚步回过头,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我喝。”墨砚望着她紧绷的小脸,因为她的呆滞越加无奈地叹了口气,说。
秦泊南已经坐在大厅的红木圈椅上,觉得头疼,偏偏在这个时候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赶回来得又太急,现在却还要应付墨砚这个让他烦躁的对象,只有看见阿依时他躁郁阴沉扭曲成一团的心才能平静一些。
虽然墨砚是爬墙来的,不过没被赶走也算是客,阿依先上茶奉与墨砚,又将一盅茶放在秦泊南手边的高几上,才想退下去,秦泊南望着她,柔声说:
“听叶妈妈说你已经三天没有休息了,回去吃些东西好好休息一下,灵堂这边你就不用操心了。”
阿依默了默,无声地点点头,出去了。
墨砚冷冷地瞪着秦泊南,秦泊南面对他这样的目光心情奇迹好转,端起茶碗掀开茶盖,见竟然是一盅菩提子、灵香草与茉莉花泡制的香茶,唇角勾起,莞尔一笑。
墨砚看了自己的茶碗,脸刷地黑了,菩提子、灵香草、茉莉花全部是安神镇定消除疲劳的,风尘仆仆日夜兼程了三天之后才一进门就喝上能够缓解疲劳的茶,泡茶的人还真是有心了!
半盏茶下肚,秦泊南的身子舒坦了些,放下茶盏,淡声问:
“墨大人要与我说何事?”
墨砚望着他,冷冷一笑:“秦泊南,以前我都没发现,你还真大胆,竟然敢私藏皇上的女人,还把那个女人变成了自己的四姨娘!”
秦泊南的面部表情僵了一僵,眸光霎时阴沉下来!r11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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