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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腾将那最后一名鲜卑斥候一箭射于马下,不禁面上露出了得意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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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簿真是好箭法!让小人大开眼界,可惜小人竟白白浪费了一支箭矢。”哨兵欣喜道。
毛腾不置可否地回了一笑,正准备离去。忽然那哨兵抱拳行礼道:“早听说主簿精于骑射,能左右开弓,还请主簿多多指点两招,也好让小的奋勇杀敌。”
“你真会拍人马屁。”毛腾笑道。
哨兵脸一红,忙道:“小的那里是是在拍马屁,咱说的句句是实啊。”
毛腾将他肩上一拍,说道:“能射中快速奔行中的胡马大腿,绝对就有射死骑手的本事,你是故意射在了马腿上了吧。你没必要在我面前守拙,我并不是嫉贤妒能之人。”
哨兵顿时哑然,毛腾嘿嘿地道:“如果我在此战后能得到一官半职,有了带亲兵的资格,你就跟着我吧。”
哨兵这才松了口气,深深一躬道:“多谢主簿。”
毛腾这就来到了都尉府,对马咸和朱默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鲜卑人水攻西平,只是一个幌子。他们的目的,仍然是想诱我出击,然后再野战消灭我们。”
朱默皱眉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毛腾说道:“方才我去了北门,哨兵说那几个披着凉州军旗的扎眼斥候,已经在一天之内,在北门转悠了八回。这证明,若罗拔能是巴不得我们知道他已经打败了凉州军,以断绝我们坚守的念想。”
朱默迟疑片刻,说道:“你就以此断定,鲜卑人的水攻只是个幌子?”
毛腾点头道:“如果他们真要四平八稳地发动水攻,也就没必要这么焦急地就暗示我们,援军已经被他们击败,我们只是孤城一座了。他们一定是还想诱我们出城。”
朱默道:“兴许吧。”
马咸被他们两人弄的糊涂,急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毛腾说道:“我们什么都不干,守好城,足矣。”
朱默在半晌后,忽然也点了点头,说道:“胡人攻城,都是为了抢掠,他们是不会在一座坚城前徘徊太久的。这就好比,一颗坚果里边本来就没多少果肉,可这只老鼠啃了半天都没有啃开,老鼠自然就会放弃的。”
毛腾也点了点头,说道:“他们只是强盗而已。”
若罗拔能站在陡崖之上,红着眼睛,怔怔地盯着西平城,一动不动,就如一匹苍老的孤狼。
“左贤王,不光是其他部落的族人有怨言。我们自己的弟兄都有闲话了,他们说跟着左贤王从河西跑到湟水边上,就抢了几座县城和十来个村庄,实在有些不划算……”他的亲信贺闾禄有些不忿地说道。
若罗拔能呆了半晌,忽然转过铁青的脸来,猛然就问道:“只因为我不是族长,我不是生来就理所当然能号令族人的贵族,是不是?这群蝼蚁之辈跟着我四处征战,都只是为了女人和财帛,而不是为了我族人的荣耀,不是为了恢复树机能单于的伟业,是不是?”
贺闾禄被他问得语塞,不敢再回答他。
“报左贤王,猝跋韩和且万能两部落大人来言,说河西卢水胡趁我鲜卑西征西平之机偷袭后方,他们来不及禀告左贤王,已经带着族人去对付卢水胡人了。”
远来一个骑手翻身下马,向若罗拔能禀报了一声。
卢水胡是原本生活在泾河支流卢水流域的杂胡,以小月氏后裔和匈奴后裔为主,又吸收了些许其他胡人和胡化的汉儿,他们汉化程度稍高,不少人姓名已经完全汉化。经常被中原朝廷吸收为雇佣军,被其他胡人视为异类,类似于河北的乌桓部落。
若罗拔能一反常态地没有做任何表示,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一样。骑手有些纳闷地又看了他一眼,贺闾禄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骑手迟疑地再看了左贤王一眼,终于退下了。
昏黄的夕阳映照在了若罗拔能蜡黄色的脸上,更凸显出了他倏然而临的衰老颓唐。贺闾禄心中暗叹一声,他知道左贤王的性子,此刻一言不发,才可能不会触怒于他,于是只好低着头讷讷地站着。
良久,若罗拔能才长长地哼了一口气,猛地一跺脚,说道:“只要秃发务丸的人不走,我可以放弃西平城。我们可以转道南下,去抢金城郡、安定郡甚至南安郡和略阳郡。只要能攻下一座郡城,我们的声势就会大增,到时候猝跋韩和且万能还是会灰溜溜地回来,与我们作对的卢水胡人,甚至秦州雍州的马兰羌、北地胡人都会望风云集。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要找一个防守薄弱的郡城,好好提升下我们的士气,壮大我们的声势!”
贺闾禄咬了咬牙,终于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道:“左贤王,方才我来,其实是向您禀报……秃发务丸他已经着手退兵的事了……”
若罗拔能霍地就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吼道:“你说什么,这软骨羊是什么时候退兵的,他为什么要退兵?”
贺闾禄颤颤地回道:“秃发务丸派人说,说河西老家被人给端了,他们不得不回去。而且……秃发务丸还说……还说马隆回来了……”
马隆回来了!
若罗拔能鼻孔顿时张得如犍牛一般,怒道:“马隆,马隆!马隆有那么可怕吗?我请他出兵,他五次三番打听马隆的消息,打听到马隆调任,才婆婆妈妈地勉强同意。马隆这一回来,他就怕成这模样,难道马隆他还是神仙不成?”
贺闾禄看到若罗拔能铁青的面色,停顿了老半天,才说道:“秃发务丸他还有话转答,他说马隆这一回来,左贤王恐怕性命不保,他劝左贤王向西逃遁。西海之畔尚有无数不开化的羌人部落,那里错综复杂,地形崎岖。逃到那里,马隆他定是捉不到左贤王的。”
若罗拔能顿时七窍都要崩出火来,怒极生笑道:“秃发务丸这软骨羊,他还有这等好心。他不是一直盼望着我死,然后他才好独霸河西了吗!”
贺闾禄颤颤地回道:“秃发务丸说,左贤王是晋廷的心腹大患,只要左贤王一日不死,晋廷就不会分心来对付安分守己的河西诸部,所以左贤王必须得活着……”
若罗拔能听罢,忽然失声狂笑了起来,笑声犹如嚎哭,又如狼啸,良久不绝。只唬得贺闾禄哆哆嗦嗦,发抖不止。
河西鲜卑诸部纷纷撤军,若罗拔能穷尽数年拼凑的大军就此化为云烟。西平之围,顿时化解。
当然西平城中的人,还是对此将信将疑。普通百姓都只是听说好几天都没见胡人踪影,而望楼上的许多哨兵,也都懈怠了下来。
都尉府中,主簿毛腾、小都尉马咸以及别部司马朱默已经商议了半天。
三人的意见出奇地一致,下令将士不许懈怠,以防胡人去而复返,夜袭西平。
“胡人反复无常,又没有耐性。他们只怕是在水攻上作业了几天,便打熬不住,佯作退兵,其实是在麻痹我们。”朱默说道。
马咸也点头道:“此时我们断然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就中了胡人的奸计。”
毛腾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两人的看法。由于西平孤城一座,情报缺失,上上之策,还是要谨慎小心,以防万一。
“近几天来,平安无事。恐怕守哨的将士多有懈怠,如此下去,恐有不测。我们三人还是分头去四门查查哨吧。”毛腾说毕,马咸和朱默都点了点头。
三人分头向四门望楼走去,毛腾忽然想起了北门那个长相丑陋,却有一手好箭术的哨兵,心念一动,就往北走了去。
到了北门望楼,毛腾故意咳嗽了一声,那丑陋哨兵果然还在,连忙就站了起来。
“主簿,近几天都没有军情。”哨兵忙道。
毛腾点了点头,说道:“虽然如此,也不可懈怠。”
哨兵忽然一笑,粗黑的皮肤使他的笑容总带着一种憨傻的感觉,可是毛腾却听出了她笑声中的狡黠。
“你笑什么?”毛腾问道。
哨兵指着湟水道:“前几天,上游来的水总是浑浊不堪。而这几天,湟水都清净了许多。”
毛腾一怔,却也听出了哨兵的话外之音,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的意思就是,鲜卑人是真的撤兵了?”
哨兵连忙回道:“主簿,或许他们没有全部撤军。但留下的人,也应该不多了。胡人向来逐水草而居,散居与草原。而这一次西平城外河西鲜卑集合了数万兵力,湟水要不然是浑浊的黄色,要不然就是血腥的红色,而从没有像今天这么清澈过。”
毛腾点了点头,忽地就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是本地人吗?”
哨兵欣喜地回道:“小人姓宋名配,表字仲业,敦煌人。”
居然有表字,至少也是殷实人家的子弟啊,怎么会跑到这里当了哨兵?毛腾有些狐疑地看了宋配一眼,嘴里不停念叨着这个名字,忽地就恍然大悟。
宋配,这不是日后的五胡十六国中,割据凉州的前凉国奠基者张轨的军师嘛!毛腾顿时就惊讶了半晌,猛地就问道:“虽然你年纪小了一些,可这般聪明,又有一手好箭术,怎么在军中却默默无闻?”
宋配回道:“小人并非西平军人,其实是严府君家中的僮仆罢了。”
毛腾嘿嘿笑道:“原来也是从略阳来的,只是你休要诳我,僮仆怎么会有表字?”
宋配笑道:“不敢欺瞒主簿,小人乃是敦煌良家子,家中也算殷实。只是小人喜好功名,不愿默默无闻老死乡中,这才背着家人投了凉州军。只是我朝向来重门第,轻才能,小人在军中做了半年伙夫,实在无出头的机会,差点就想去投了胡人。后来流落略阳,得到了严府君的赏识,才做了他的僮仆来到了西平。严府君遇害之后,小都尉就强行将一众僮仆充入郡兵军中,小人这才成了哨兵。”
毛腾听得讶异,这家伙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可惜啊可惜,这是只看门第,门阀统治的晋朝,寒门子弟可是永无出头之日。历史上的你,还要在凉州最底层打拼十几年,才会遇到赏识你的明主张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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