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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机笑道:“哪里哪里,正好今日高朋满座,毛将军不妨一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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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腾这便入内,只见陆机小厅虽然拥挤,可是却打理得十分别致,坐着的众人也都是些雅逸文士。陆机说道:“毛将军,这位是太子舍人汝南应詹,是魏朝侍中璩公之孙。这便是与陆某同为太子洗马的亢父男陈留江统,其父是原汝阴太守。这最末坐着的呵呵便是舍弟陆云,原先是浚仪县令如今啊却被郡守给赶走成了白身了。”
应詹、江统和陆云向毛腾一拜,毛腾也连忙回礼。陆云笑道:“毛将军爵至关内侯,江洗马也是亢父男,半席君子半席士,我这个白身倒是荣幸了。”
江统笑道:“哪里哪里,陆士龙(陆云字士龙)名门之后,江南望族,哪里去不得?贵昆仲文采盎然,驰名洛中。张公曾言为‘二俊’,洛阳士人都说‘二陆入洛,三张减价’,倒是将河北名族都比下去了。”
三张便是张载、张协、张亢,都是洛阳驰名的文士。世人都以三张不如二陆来形容陆机陆云兄弟,可见陆氏兄弟的名望了。
陆机等人虽也饮酒,可是却雅致得多,是用一个小漆瓶倒酒,喝酒的酒碗也小了不少。这根毛腾常在军中与那些粗汉的酒量大为不同,毛腾小酌一口,酒中还带着一缕清香。陆机笑道:“这是自酿的菊花酒,毛将军可喝得惯?”
“哈哈,好酒。往常也只听说重阳佳节有此酒可饮。今日在陆兄这里竟也能得遇,真是不枉此行啊。”毛腾笑道。
陆机忽然叹口气道:“离家多日,宦游洛阳。没有了莼羹鲈鱼,只有羊酪腥膻。每当独酌菊花,总会如重阳之时,思怀故乡,不觉便泣涕出声。”
众人饮酒多时。陆机忽然就感伤起来,猛地离座起舞,赋诗一首:
“悠悠行迈远。戚戚忧思深。此思亦何思,思君徽与音。音徽日夜离,缅邈若飞沉。王鲔怀河岫。晨风悲北林。游子眇天末,还期不可寻。惊飙褰反信,归云难寄音。伫立想万里,沉忧萃我心。揽衣有余带,循形不盈襟。去去遗情累,安处抚清琴。”
陆云也意动,慨然当歌,唱道:“浮海难为水,游林难为观。容色贵及时,朝华忌日晏。皎皎彼姝子。灼灼怀春粲。西城善稚舞,总章饶清弹。鸣簧发丹唇,朱弦绕素腕。轻裾犹电挥,双袂如霞散。华容溢藻幄,哀响入云汉。知音世所希。非君谁能赞。弃置北辰星,问此玄龙焕。时暮复何言,华落理必贱。”
陆机浓郁的思乡情引发伤感,却不料陆云的心事更是复杂,一边高歌一边饮酒。应詹和江统二人抚掌不已,毛腾笑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哈哈……”
陆氏兄弟还在伤感之中,忽然听到毛腾这一句,忍不住便捧腹大笑起来。陆机说道:“毛将军这几句倒还挺有意思,虽无诗文之清雅,但却戏谑真实,一笑过后却又回味无穷啊。”
“哈哈……”
毛腾以前在刘舆兄弟面前卖弄唐诗名句的时候就被说过太俗,自打那之后也就打消了背唐诗来糊弄魏晋文人的念头,这首贺知章的《回乡偶书》也只敢在谑笑中吼出来,却不敢刻意卖弄,只是趁势说道:“我等俱离家多年,不食家乡菜,不饮家乡水多年。还不是为了光耀门庭,干一番功业出来。不然也就学了李密,向先帝上《陈情表》说与祖母相依为命之苦,一直安居家中,也不过享了清福,丢了抱负罢了。诸位都是太子的府臣,日后太子登基也定是新朝贵人,前程似锦,何苦再学小儿女模样,沾襟哭泣,却失了男儿抱负呢。”
陆机陆云兄弟苦笑一声,陆云说道:“宦海无涯,官路艰难,空有大志却无从施展。我与阿兄被洛阳士族视为南人楚蛮,就连我们诗文中用楚语切韵也被多加指责。南人北上本来便是颠沛流离毫无根基,就如建威将军周处,身为南方武人表率,却也只能惨死六陌,空余长恨。”
毛腾哈哈笑道:“贤昆仲到底也是士族出身嘛,哪像我一介兵子,在朝堂上也被人耻笑不知礼仪。可我不会搭理那些,但凡刻意围成一团排挤外人的,多数都是庸碌之辈。哈哈,庸碌的武人是怕我夺了他们的饭碗,愚蠢的文人是怕你们抢了他们的富贵。这些家伙又何足挂齿?如今士衡(陆机字士衡)兄已经做了太子洗马,便是太子的臣属,能辅佐日后的天子。而士龙也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自然能脱颖而出,又有什么好愁的呢?”
众人已经酒意上头,说话也随意了许多,江统听毕就叹了口气说道:“毛将军,太子内无依靠,外无屏障。也只是皇后没有子嗣才保得如今之位,可要是天子百年之后,太子能不能顺利登基,还都是莫须有之事啊。”
应詹亦道:“东宫无力,佯作痴颠避祸,也就是怕遭了贾后毒手啊。”应詹打个酒嗝,忽然想起陆机是贾谧举荐为太子洗马的,不禁有些疑虑地看了陆机一眼。陆机呵呵说道:“思远(应詹字思远)兄说的也没错,不过也不要这般看我。陆某不才,谄事贾谧,方才跻身洛阳士林。太子与皇后的矛盾,那是天子的家事,身为外臣也不好过问。陆某只求行端方正,大伙的牢骚我定不会说于贾谧的。”
应詹这才说道:“应某也相信陆兄品行,只是那贾谧也太过猖狂,不过一个散骑常侍,还是韩寿与贾午私通所生又非贾家嫡子,如今跋扈朝堂,蔑视太子,贾家也太过分了。”
毛腾说道:“先帝宫车晏驾前,本指了汝南王与卫太保辅政,却被外戚杨骏篡改诏书。贾后引楚王入洛,诛杀杨骏后汝南王与卫太保已经恢复了地位,正和先帝遗愿。可是贾后却假借楚王之手又害死汝南王与卫太保,这才独霸朝廷。自古庙堂之祸,莫过于外戚和阉人,如今贾氏气焰嚣张,阉人董猛与其沆瀣一气。正好外戚阉宦相互勾结,这才乱了朝纲。诸位难道就没有辅助太子,除贾氏的忠心吗?”
应詹、江统、陆机、陆云四人顿时大吃一惊,讷讷地看着毛腾,毛腾说道:“诸位是太子僚属,自然首要对主人尽忠,为太子着想。贾谧既然敢蔑视太子毫无顾忌,恐怕也是贾后早就有了废太子之心。不然一个区区散骑常侍,敢蔑视未来的天子,岂不是自寻死路?而诸位身为太子僚属,说句难听的话,树倒猢狲散,唇亡齿寒,太子若是险遭不测,诸位又能如何?依照贾党的狠辣,只怕诸位的前景也是堪忧啊。”
江统叹口气道:“前日太子与贾谧下棋,贾谧毫无礼仪,在太子面前直来直去,无一点谦恭之态。又一日与太子讲学,态度倨傲毫无臣子之礼,成都王在侧呵斥,贾谧这厮见成都王体态魁梧畏惧挨打方才态度和善起来。我看贾谧之所以这么张狂,大抵毛将军说的没错。贾后或许真的有加害太子的意思,如果贾后能掌国多年,贾党届时根深蒂固,只怕就要取代司马家的天下了。”
应詹道:“外头留言四起,还说是‘牛继马后,草付应王’云云,都说是晋室当亡,虽说留言只止于智者,可是寻常百姓只怕就会被流言左右,实非国家之福啊。”
“是啊。如今中枢的大臣,张华华而不实,甘为贾后走卒。其余众人,王戎、裴楷、裴頠俱是贾党亲戚。高密王、下邳王都是老迈无能之辈。司马家的基业,真的堪忧啊。”江统说道。
陆机和陆云都再没说话,毛腾与江统、应詹却越说越激动。江统忽然就道:“其实我倒有个法子,上次齐万年之乱,搅得关中不得安宁,戎胡之患实在是心腹大疾。如果我在此时上书朝廷,迁徙西戎胡人,虽然能泽被后世,可一时之间一定又会引发胡人的暴乱。上次齐万年之乱就是贾后最信任的孟观与毛将军协力平定的,这次要是关中再乱,孟观一定又会派出来。如果能带走几军京师的精锐,我们届时辅助太子率左右前后四卫率的精兵,突入司马门,擒获贾后。再保太子监国执掌朝政,岂不大妙?”
应詹奇道:“此事可行,江兄何时上书?既能解决关中胡患,又能趁机让太子秉政,真是一箭双雕之举啊。”
江统道:“我正在撰写,只是其中一些内容也所知不多,正好有毛将军在,只要毛将军能助我完成这篇《徙戎论》,我定能上书打动朝廷。即便不能趁机让太子上位,总也能解决关中的胡患。”
应詹道:“如何不能,只要孟观一走。我等何惧贾后?”
江统哈哈一笑,这便对毛腾说道:“将军是平齐万年的功臣,久年与西戎作战,一定所知甚多,还望将军助我完成《徙戎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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