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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腾吃了一惊,立刻向朱默辞别,上马迅速赶回了行馆。
www.biquge001.com那高个随从看到毛腾这般利索,情急也立刻上马,朱默一把拉住说道:“什么人来了,让公举贤弟这般着急?”
高个随从有些结巴地道:“这……这……这……小的不好说啊。”
“我与公举贤弟亲如兄弟,你但说无妨。”朱默说道。
高个随从这才下马,畏缩地道:“这……这……真的不好说啊……”
朱默一皱眉,哈哈大笑道:“有什么不好说的,你简略说下就行了,老夫又不是外人。”
高个随从这才说道:“我家府君不知道怎么惹上了王尚书家的大小姐……”
朱默豁然大笑道:“哈哈……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哈哈。”等那高个随从走后,朱默这才搔了搔头皮,暗道:“王尚书家的大小姐……公举他这不是岂不是要跟鲁公抢女人了?”
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天色已经朦胧渐黑。毛腾刚刚纵马跑到行馆门前,忽然就大吃一惊。只见行馆门前布置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旁一群僮仆和侍女跪在行馆外。马车前站着的一人,长袖大衫,白面无须,正是鲁公贾谧。
“景风,贾某今日已经准备聘礼于你家中。我两家人也都同意这门亲事,可你却为何作此淫奔之事,私匿于军吏之馆,为你琅琊王氏一等高门如此蒙羞?可我贾谧,身为鲁国国公。朝中常侍之贵,我不嫌弃你败坏门风,只需你能改过自新,从容回家。我不忍为庄周鼓盆休妻之行,定然不弃婚约,仿先贤重名之举,只需你回家思过。你我亦是五服外的亲属。我又怎会忍心你自毁清誉?景风,快些下来,我送你回去!”
贾谧之乎者也喊了半天。掉书袋又兼引用典故,是越喊越来劲,周围一群围观的百姓也议论纷纷说三道四。反正都是在鄙夷王景风的轻浮。毛腾远远听到,惊得连忙矮下身来。暗想这家伙今天怎么也这样文雅,平素也只见他请那些文人喝酒吟诗,他自己倒不是那块料啊。瞥眼一看,贾谧身后果然跟着“老师”,竟然就是那过时了的老帅男兼著名文人潘岳潘安仁,也就是后世人们常说的美男子典范“潘安”。
“真是倒霉,依着贾谧的性子,可不会这样胆大敢为啊,一定是这老骚包怂恿所致。”毛腾鄙夷地看着那曾经名动洛阳的美男子潘安仁。可是事到临头,自己也不禁有些尴尬。
可他到底脸皮厚,还是策马上前,大喊道:“鲁公,别来无恙啊。”
贾谧和潘岳不禁转身。贾谧看到毛腾毫无怯意的模样,不禁面上红一块白一块,拧着眉毛瞪着毛腾。潘岳酸溜溜地道:“毛司马……哦毛君侯,鲁公怎么会无恙呢,你看不出这是相思之疾吗?”
毛腾一跃下马,哈哈笑道:“原来是超级大美人潘岳啊。真是名符其实啊,长了白头发都还这么动人。”
潘岳不禁恚怒,嚷道:“鲁公明日便要送聘礼于王家,王家女郎以后便是鲁公的聘妻。你拐骗了卫家女郎早已恶名昭彰,如今却故技重施,是将洛阳的男子视作草木了吗?”
贾谧硬忍着怒气,咬牙说道:“毛腾,当初若非贾某,你焉有如今的富贵。还不快放景风出来,王家可非卫家所比,洛阳又岂是你一介兵子能为所欲为的?”
毛腾扫视场中,发觉贾谧和潘岳还算礼貌,并没有搜查行馆。心中动了百十个念头,暗道:“上去之后想个法子让她藏了,然后偷偷送回家去。只不过这些家伙要是不走,或者真搜起来,可就不妙了,见机行事吧……”额头上差点就沁出汗来,笑道:“我刚从越骑校尉府回来,哪有拐骗什么小姐大妹的。鲁公您是社稷重臣,可不要听这酸文人乱讲啊。”
贾谧怒道:“少废话,此事我亲耳所闻,你可不要信口开河。毛腾!身为国家侯爵郡守,还是少说胡话为好,你要是不上去领景风出来,我可要搜人了!”
“哈哈,那我上去看看,我那房里到底有没人。”毛腾哈哈一笑,心中却陡然就虚了下来。刚刚走到行馆房前,捏了门扣,心中由不得就是一颤。
“毛腾,你要这么迟缓,我可要搜人了!”贾谧看到毛腾似有心虚,不禁更是趾高气扬。毛腾不禁长长地吁了口气,暗道:“可千万不能让他搜人啊……”
“哼!给我搜!”贾谧忽然就来了劲头,猛地朝僮仆挥手喊了一声。两旁的僮仆这就恶狠狠地一齐朝毛腾房前围了来。毛腾急道:“鲁公,我好歹是朝廷敕封的关内侯,你随意私自搜我暂住的行馆,可不合律例吧。”
贾谧咧嘴一笑,厉声道:“关内侯?东宫我也敢搜,你一个关内侯我又岂会放在眼里,给我搜!”
僮仆们愈发逼近,毛腾只好缓了口气,拦手道:“且慢,要是搜不到怎么办。”
贾谧怒道:“怎么会搜不到,毛腾。你个好色贪淫的小人,当初在石太仆金谷园就偷走了两个女子,又趁着卫家蒙难拐走南阳太守的小姐,如今能做出这种事情的,除了你还能有谁?”
毛腾强笑道:“鲁公莫这般说话,我毛腾在关西浴血奋战,身当矢石,九死一生。正正当当地娶妻生子,又有什么偷偷摸摸的?反倒鲁公蓄养姬妾数百,与那石太仆饮酒间便以侍女性命为赌注,那才是不合情理吧。”
围观百姓人群中一阵哄然,纷纷讶然看着贾谧。贾谧细眉直竖,怒道:“我自有钱财,广蓄姬妾是不假,那也是我买来的。总比你偷来的强!”
毛腾叹口气,暗想如今得罪贾谧依然成了事实,等赵王举事后也总有报应。可如何捱过这一关到底是无可施展,顿时大为焦头烂额,却又不敢询问屋内之人。心中只想着屋内要是没人那该多好,可是耳边一动,这便听到屋内悉悉索索似有人在动。不禁大为颓唐。
“搜!”贾谧继续督促,僮仆们终于恶狠狠地过了来。毛腾早已没了办法,只得一声不吭地堵着门。正在此时。只听到外头一阵吼声,紧接着一队郡兵便冲了过来。
“好啊,贾谧、毛腾!你们纵然一个是朝中贵胄。一个是边关悍将。可也不能这样抹黑我王家名声啊。”来人正是河南尹王敦,带着一队河南郡的士兵,从外围围了行馆。
贾谧和毛腾不禁同时朝王敦望了去,只见王敦高头大马站在前方,身后还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王敦怒道:“贾长渊,你好歹也是我王家五服外的亲属。怎么好意思这般污蔑我家族侄女,你看看这马车里是谁?”
马车帘卷起,只见北军中候王衍一脸不忿地先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头戴黑纱帷帽的妙龄少女,那不是王景风是谁?
贾谧下巴差点就掉在了地上。登时就脸色煞白。毛腾还堵在房门外,也是大惊失色,心中却在暗想那屋里究竟是谁?
“王公……王驸马……这……”贾谧讷讷地看着王衍和王敦族兄弟,登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王衍叹口气道:“贾长渊,令堂说要明日聘礼订亲。虽然我儿并不同意。可我看在贾家和王家的交情上本也能做个主。可你怎么做出这种事来,这里人来人往,只怕也有不少喜欢搬弄是非的好事之徒。要是将你那胡言乱语传扬出去,日后叫我儿怎么嫁人?回去告诉令堂,那聘礼也免了吧,我王衍的女儿倒还不愁嫁不出去!”
“这……这……”贾谧顿时无地自容。猛地就吼道,“那王公,敢问令爱一声,他可否和那兵子有私情?”
王敦唾了口唾沫,说道:“有个屁!毛君侯之妇乃河东卫氏之女,人尽皆知。我族侄女至今待字闺中,举止得体,温柔敦静,又是太子妃的姐姐。有你那么胡说的吗?”
王景风拉了王衍一把,说道:“父亲,你都瞧见了。贾长渊这般诋毁女儿,却又不找个像样的人来扯谎。毛君侯不但有妻室,又是兵子出身与我王家高门相差甚远,哪有什么私情。他呀,不过是仗着有个做皇后的姨母,欺负女儿罢了。”说罢便泫然欲泣。王衍拍了拍她道:“好了,我们且回去。大庭广众抛头露面的也不好,算了,清者自清!”
王衍和王景风进了马车,车夫长鞭一甩,这便离去。王敦对贾谧冷笑道:“贾长渊,可莫要胡来啊。”说罢也带着郡兵扬长而去。贾谧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潘岳连忙问道:“鲁公,搜不搜了?”
“搜个屁,回去!”贾谧怒吼一声,恶狠狠地盯着毛腾,猛地就进了马车。
那些僮仆和侍女这些灰溜溜地跟着离去。行馆的侍从们赶紧出来驱散了围观的百姓,毛腾这才纳闷地打开了房门,只见双鬟掩着胸口,满面通红地大声喘着气,毛腾这才松了口气,一把关上了房门。
“怎么是你,到底怎么回事?”毛腾虽然猜到了七八分,还是问道。
双鬟似乎有些紧张过度,喘着气说道:“今天鲁公和他母亲去向家主和主母提亲了,主母她一口就答应了,然后他们还说要送聘礼来。然后……小姐当时就扬言要出走,先给我一套她的衣物让我穿上跑到这里,然后让我告诉君侯那两个随从说小姐她要过来,然后小姐就去了河南尹那里。然后……然后鲁公的人就跟踪我来到了这里,我吓得要死,脱了小姐的外套,然后偷偷拿君侯这里的一把匕首把小姐的外衣割成了碎片,塞在了褥下……然后……然后就这样了……”
一口气也不知道说了多少个“然后”,双鬟的确是受惊不小。毛腾看到她脸上红扑扑地似乎尚未回过神来,连忙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可真对你家小姐忠心啊,可要是贾谧认出了你来又该怎么办?”
“呜呜……”双鬟哭着说道。“小姐她说,如果真让鲁公认出了小奴,就让我赖着君侯,说是小奴自己没有廉耻要跟了君侯,这才闹出传言。小姐说君侯心软,只要我能厚脸皮肯求,君侯一定帮忙圆谎的……呜呜……”
毛腾不禁同情起来。看着这个忠心的小丫鬟,问道:“你就这么甘心替你家小姐顶缸?要是我也爱惜自己名声大发雷霆,赶你出去。你又背上这名声回也回不去,只怕你家人也不会容你,你又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双鬟呜呜地哭道。
“以后也要为自己考虑考虑。”毛腾忍不住说了一句。说毕又觉着自己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味道,于是叹了口气,也再没言语。
双鬟不禁一阵感动,猛地就磕头哭道:“君侯是个好人,日后小姐要是嫁了君侯,君侯也一定会对双鬟好的……”
毛腾不禁有些疲惫地坐了下来,暗想这个王景风果然聪明,只不过这样也太过狠心了些,果然是郭夫人的女儿。日后要真娶了她,真能和卫铄和睦相处吗?只怕孙竹那里都会明争暗斗。鸡犬不宁啊。
“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毛腾说道。
双鬟连忙磕头道:“小姐说了,要我在明早天亮之前偷偷回去,说后门的老仆那里都说好了。前夜她不准我出去,怕遇上鲁公的人……”
“天亮之前。你一个小女孩得多危险!”毛腾叹了口气,说道,“明日辰时之前,我送你回去吧。”
双鬟这才低下头来,“嗯”地答应了一声。
贾谧气呼呼地回到宅中,下马车的时候忍不住就一脚踢在了车轮上。那木轮也实在结实,一脚踢在上头不但纹丝未动反倒撞痛了脚尖。贾谧不禁骂道:“真是晦气,怎么会着了这一道。是哪个家伙盯人的,竟这样大意?”
身旁僮仆个个不敢吱声,最末的一个吓得瑟瑟发抖,颤声道:“小人……小人认得王小姐的衣服,当时看的没错的,一定是有……有人掉包了……”
“事关紧要,你竟然这么大意?”贾谧牙齿咯咯作响,怒道,“来人,拖到后院,打死再说!”
那个盯错了梢的僮仆惨叫着被拖走,贾谧仍然怒气未消。潘岳在一旁说道:“鲁公,这只怕是那毛腾的奸计!当初小人搜寻平定齐万年功臣的事迹,就听到过不少毛腾使诈糊弄胡人的传言,此人着实狡诈,想不到动心思动到了鲁公中意之人的头上,实在不可饶恕!”
贾谧冷笑道:“潘安仁,搜寻功臣事迹。你不会是要写诗文去拍这些兵子的马屁吧,真是看不出堂堂洛阳文士领袖,竟也甘心做这种应酬。”
潘岳的确动过这心思,连忙说道:“小生自跟了鲁公,哪还有那些无聊心思?还望鲁公恕罪!”
“哼,毛腾毕竟是平乱有功,自恃在关西握有重兵这才这么胆大包天,可他也不想想,这里是洛阳!又岂是一个小小郡守能撒野的地方?潘岳,叫下人们转了马车,去金谷园,找石太仆!”贾谧咬牙切齿地道。
潘岳连忙谄媚道:“石太仆僮仆众多,宾友也颇有贤能之士,一定有整治那兵子的法子!鲁公英明!”
贾谧和潘岳继续上车,又朝洛阳城外的金谷园开了去。
王敦下令郡兵各自回营,停马车前,说道:“族兄,那贾谧说话也实在刻薄难听,如此损我王家名声,日后我定不饶他。”
王衍探出半个脑袋来,说道:“我跟你安丰族兄都无所谓,处仲你行事莽撞却要小心。贾长渊毕竟是贾后姐姐贾午的儿子,又甚得贾后欢心,可别惹了什么大麻烦。”
“族兄尽管放心,我王处仲何许人也,怕过谁来?”王敦一勒缰绳,这便调转马头离去。王衍回头缩进车内,车夫又继续驾车前行。
王衍缓缓坐正,看了王景风一眼,王景风虽然聪慧可毕竟年纪小装不住事情,欣喜得意的表情溢于言表却是装也装不来。王衍长叹一声,说道:“你这疯丫头,和惠风都怨为父不慈。可你们想想,你要嫁了贾长渊,惠风又是太子妃。这便是双重的保障,日后倘若太子有事,为父自然会让惠风退婚回来。而贾家要是出事,你也可以安然再蘸。士族女郎,又不像寒门女子那样,需要守三贞五烈,还愁嫁不出去。你为何就这么死心,偏偏不嫁贾长渊呢?”
王景风连忙说道:“爹爹你没听见他说的话多难听嘛,再说爹爹你不是都在刚才一口回绝了。难道爹爹还要眼巴巴地再回去求那人?”
“哼,你这死丫头。骗的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你真当爹爹是个愚傻的蠢人不成?这一定是你这鬼精灵,看到贾谧母子过来,心里急了,给那贾谧下了套!”王衍盯着女儿,低声说道。
王景风捂着小嘴,半晌才说道:“我……我没有啊……我哪有那本事……”
“没有那本事?毛腾房内假扮你的人,是双鬟吧。我就知道,你能信任且真正打发动的,也就这个女娃而已。”王衍早就猜出全盘,阴测测地盯着王景风说道。
“这……”王景风已然无话可说,只好讷了下来。
“好了,贾谧即使再为亲贵,今日之举也太过鲁莽。我王衍的女儿即便真是那种轻浮女子,他也不该就在行馆门外大街上喊出来,真是毫无理智可言。这般视我王家声名不顾,到底是私通野合生出来的孽种,也罢也罢!”王衍显然还是视家族名声为重,这般气愤地说道。
“爹爹……那我要想想……嫁那个人呢……”王景风忍不住问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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