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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究竟是梦,还是真?
把那辆没有刹车闸的自行车,扔在那栋占地三百多平,有希腊风格门廊的白色校董楼下,宝芙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问题:不管人生究竟是什么,她只有一个选择——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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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不能逃,也不能躲。
跨上台阶,和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擦肩而过。穿过那条,两壁陈列着用各种文字镌刻在黑曜石上的铭文,长而深遽的走廊。
她有一种感觉。
自己,正走向,那条只属于自己的路。
停步在校长室门口,她深呼吸一口气,伸手推开,那扇沉重的黑色大门。走进去。有着双龙吞珠浮雕的黑色大门,在她身后,无声无息阖上。
光线幽暗的宽敞大屋中,影影绰绰,坐着两个男人。
宝芙脚踩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眼睛眨了眨,稍稍适应屋中的光线。
“我是宋宝芙,教务处的老师告诉我,校董要见我。”
她深深领教,那位老师喋喋不休的劲头。他应该是在国外长大的华裔,或者是为了配合日落山的工作环境,才起了这个经典的西方名字。是个四十岁的矮小瘦弱男子。当他反复向宝芙强调,在日落山遵守校规是多么重要时,登时让宝芙回想起逝去的高中时代:那位同样小只,总在她耳边苦口婆心,告诉她人生的机遇是多么重要的班主任蒋老师。
看来无论走到何方,人总能在这个世界上,发现似曾相识的东西。
“司徒长老和我正在等你……”
随着这个低沉和悦的男子声音,高大书架的阴影下,一道修长的男子身型,敏捷的站起来。
从他那宽阔明睿的额头,深遽的眼神,讨人喜欢的笑容,宝芙立刻认出来:这个二十五六岁到二十七八岁之间,身穿黑色马甲长裤和灰色衬衫,气质文雅,嘴里叼着一只海柳烟斗的男子,正是校长助理关马。
那么……
宝芙的目光,投向那位周身散发着一股安详,正缓缓从黑色皮质沙发上起身,穿一身黑色唐装,手柱龙头拐杖的老人。
老人矍铄的眸子,从她一踏进这间屋子,就一直盯着她。
她听到他嘴里,轻轻吐出这样一个词。
“……钥匙……”
“这位,是伏魔族最高统帅,司徒炎长老。”关马呷了口烟斗,因为烟丝中的尼古丁,那只海柳烟斗颜色变为血红,并且越来越鲜艳。他友善的给宝芙介绍那位老人,“日落山的四位校董之一。”
然后他对宝芙解释。
日落山一共有四位校董。而宝芙今天除了见到伏魔族的司徒炎,还会见到另一位校董。
天雷滚滚,宝芙一时半刻,里外俱焦。
如果不是此刻亲眼见到,亲耳听到。她怎么也无法设想,传说中的日落山学院,竟然有一位伏魔族的校董。
不过,连独孤明那位僵尸太子,都可以是这座学校的学生。
她自己,也是因为特殊的,不会感染尸毒的血液,才被日落山录取。
还有已经离开,半寐甲之身的阿灭,以及同为伏魔族的司徒静虚、林悠美。这所学园里,有太多身负异秉的学生。
所以有一位伏魔族的校董,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而这位司徒炎老人,看上去是那么的慈祥而庄重,令人不由心生一股濡慕景仰。宝芙立刻恭恭敬敬的朝司徒炎鞠了一躬。
“司徒……”
“不要叫我长老,更不要叫我爷爷……”司徒炎立刻打断宝芙,“……叫我司徒炎,或是小炎吧。”
“……”
“你不是都把静虚,称为小静吗?”司徒炎盯着完全傻眼的宝芙,露出个颇为不满的表情,“只是因为外在年龄变老,就被年轻漂亮的女孩排斥,真是一件悲哀的事啊——有时候,我真羡慕那些青春永驻的僵尸。”
宝芙现在才注意到,司徒炎和司徒静虚,他们都姓司徒。
她吞了口唾沫。
“小静,是你孙子?”
“是只完全没有继承到我优点的呆头鹅,真不知道司徒家哪儿跑出来这样的不肖子孙——”司徒炎立刻有了话题,“——已经二十二岁了,生命里的女人,却总是被他两个师兄抢走。”
宝芙无言注视着满脸忧卒的司徒炎。
不禁想起,她灵魂穿回五百年前时,见过的那位,为了消灭神女而献出生命的伏魔族先祖司徒厉。司徒厉那个时候,大概也同样不会想到,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不肖后代。
不过她还有一件更亟须了解的事。
“司徒……炎……呃,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叫静虚,小静?”
“秘密。”司徒炎朝宝芙丢来一个狡狯的笑容,凝视着宝芙的脸庞,“阿灭那混账小子,竟敢说你一点儿也不漂亮,他果然是想把你私藏。”
宝芙勉强牵动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她目光中流露出的,不经意的黯然,没有逃过司徒炎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
他扶着手中那杆龙头拐杖,重新坐回沙发中。
脸上的表情,陷入沉思。只有那么短短的一霎,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哀伤。使他看上去,像是个垂暮的老人。但是迅疾,那种哀伤,便被一种更坚定,甚至可以称为刚狠的神色代替。
过了片刻,他低沉,略带干涩的声音,岑寂响起。
“我一直都抱着希望——阿灭,会成为,伏魔族最好的战士——那孩子……不管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我都希望……”
他哑然无声。
明明,他自己的年龄,比阿灭的真实年龄,要小许多倍。可是他却口口声声,将阿灭唤作“孩子”。
可见在他的内心中,真的是把阿灭,当作一个孩子来疼爱的。
有差不多一秒钟的时间,宝芙觉得,在司徒炎身上,恍如看到他那位祖先司徒厉的影子。
这使她的思绪,不禁浮想五百年前发生的那些事。
在那血月之夜,那布满禁咒的祭台……被锁链捆缚的明和灭。那个疯狂的,一心想要杀死独孤明,想要唤出藏在阿灭身体里恶魔的神女。
那时,宝芙曾经以为,命运已经到了尽头。
对独孤明和阿灭来说,不知他们那时是否拥有,和她相同的感受。
但是他们都拼尽全力,熬过来了……直到今天。
不管发生过什么,他们——无论是独孤明还是阿灭,都依然活着。
他们都活着。在这个世界上,他们自由呼吸着空气,心脏强健有力的跳动着,不是比什么都好的事吗。
宝芙的心,忽然在一瞬间豁然开朗。所有,这些天让她饱受折磨的痛苦阴霾,都在霎那烟消云散。
她静静走到司徒炎身旁,屈蹲着身子,抬头望着他,对他笑了笑。
“就算,灭不回来,我们——我们会想他……一直想他。”
司徒炎怔了怔,凝视宝芙良久。
他那双深遽的眸子里,翻滚着某种极为复杂的情绪,似乎有欣赏和喜爱,也有怜悯,然而更多的——
宝芙觉得,是歉疚和痛惜。
这让她感到怪怪的。为什么,她会从司徒炎的目光中,发现一种沉重而不祥的东西。
就像在医院时,戈琳琅握着她的手,对她说的那些话。
灰黑,窒黏,让人喘不过气。
“会的——”就在这时,司徒炎避开宝芙探询的目光,低声道,“也许我们会有办法,让灭回来。”
“可以吗?”
宝芙不禁,绽放这些日子来首次一个,发自内心的笑靥。
如果伏魔族可以和阿灭尽释前嫌,再次接纳阿灭,那最好不过。
虽然阿灭没有告诉她,他这段日子来都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但是宝芙仅仅从他身上散发的,那种修罗场般冰冷酷杀的气息;从他偶尔飘过的,死亡般枯寂的眼神,都可以猜出来,他在经历着什么。
更何况,他们分手那天。
她亲眼目睹了,他和那个名叫小妖的女孩,所做的一切。
看着宝芙充满希冀的眸子,司徒炎点了点头。
“我们……会尽力。”
“何必骗她?”就在这时,一个嘶哑、低沉,如同岩石罅隙间风鸣的声音,静静传来,“许诺给人不可能实现的希望,是最残忍卑鄙的行为!”
宝芙蓦地感到,一阵寒意,从自己身后袭裹而来。
而与此同时,她眼前的司徒炎,手中那杆龙头拐杖,骤然如电光般笔直刺出。
一股强劲的风,紧贴着她耳畔擦过,刮得她脸颊,都感到微微的痛。
司徒炎的身形,依然岿坐不动,但是他那双目光一直很慈祥柔和的眼睛。此刻,则闪烁着,临敌一般,冰冷坚定的光芒。
盯着宝芙身后。
他沉静而绝然道。
“骁肃,我不管你和那个女人之间,有什么样的过节,但在日落山——你不能破坏这里任何一条规矩。”
宝芙慢慢回过头。
摄政王骁肃那张苍白如石雕的脸,映入她眼帘。
他就站在,距离她后背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假如不是司徒炎的拐杖,对准他胸口心脏的部位。
她猜,此刻他那两颗,闪着寒光的獠牙,已经扎透了她的脖颈。
司徒炎和骁肃,这两位从外表上看,都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就这样,彼此互相对峙着。
墙上的古董挂钟,秒针“滴答”,走了一格。
摄政王骁肃,突然退到墙角的阴暗中,像一只野兽般,微微喘息着。
而宝芙的衣衫,因为被汗水浸湿,黏到后背上——感觉又凉又痒。她看了看,一直站在那里,安静的,吧嗒吧嗒吸着烟斗的关马。
关马对她微微一笑,两只眼睛,眯成了月牙的形状。
“是的——你猜对了。亡魂族的摄政王骁肃,是日落山的校董之一。他就是,今天要见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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