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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像杨浩那般了解张作霖,也不会相信那么一位死硬的土匪头子,居然会选择弃暗投明,关键时机选择的未免太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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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浩却很清楚,这位曾经成功的在日俄之间轻松左右逢源,凭一己之力影响天下大势的军阀头子,有着何等的智慧和眼光。特别是他抓机会的能力,简直高超的令人惊叹。
相较而言,他那位抽大烟的儿子简直笨拙的令人发笑。
限于见识和历史局限性,张作霖没能成为一位民族主义者,或者纯粹的革命者---那也不太现实。但就其出身来比较成就,堪称二十世纪初中国的佼佼者。
他之所以迟迟不肯解散匪帮接受政府整编,不过是始终存有一份幻想罢了。他觉得以其聪明才智,应该有一个配得上的地位,起码也得是一省督抚的高度才能满足。
只奈何,杨浩丁点儿机会都不给他。
对这样的枭雄,不彻底磨平了他们的棱角,打消掉他们的傲气,贸然启用的话,极有可能导致最终的尾大不掉。
在新政府里,袁世凯便是经过长达七八年的闲置之后,终于认清形势、看清自己,明白大势已经不可影响,如果不抓住机遇随波逐流,他除了老死田园碌碌一生之外,没有别的可能。
如今的袁世凯在新政府里混的如鱼得水,却始终小心谨慎,不敢贸然去跟昔日的麾下袍泽弟兄亲友故旧拉帮结伙。
杨浩的存在,就像是悬在头顶的天罚之剑,时刻提醒他不要行差踏错。
张作霖也是如此。
建国九年,革故鼎新告一段落,整个中国的内部整合理顺已经初步完成,开始展露獠牙,参与到全方位的世界格局主导划分全力争夺战当中。
中俄有着数千公里的边境线,有着过百万平方公里的领土争端,是威胁最大的敌人。同时,沙俄又是列强之中最弱的一个。拿他们练手。乃是不二的选择。
中俄貌似亲密合作的中东铁路建设,双方却都趁机迅猛增兵。三年建设过后,两边加起来对峙的兵力超过五十万,为此而增加的支持人员数字超过三百万!夹在中间的明眼人都能感觉出来。那欣欣向荣的假象之下,是令人透不过气来的阴云密布!
张作霖看的清楚,想的明白。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也是他唯一可能抓住的、表现其能耐的机遇!错过了,一旦中俄两方分出胜负。他都将失去腾挪空间,被当成乱匪无情的剿杀!
后退无路,只有向前!
为了博取一线生机,张作霖他们也是拼了。
用掉十多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情报网,打探明白毛子袭击进犯海兰泡的情报。搭上多位兄弟的性命,给俄国毛子错误信息,让他们以为这股匪帮恰好选择了同样的时机去进犯。
另外还有一手,假若毛子觉出问题的话,就把情报网给卖掉,宣称是打探到了毛子袭击的消息。想跟着趁火打劫捡好处---这正符合他们一贯的作风,不会引起怀疑。
安排了那么多,张作霖却把自己的后路都给断了,全体弟兄全部带出来,主动接触赵大成,在毛子进攻的时候,从背后狠狠捅了一刀!
二道梁屯子,百多名哥萨克重整旗鼓向前突击,第二次进攻,被突然爆发的重机枪迎头痛击!一直隐藏不用的手榴弹代替礼花弹。炸得人仰马翻!
就在毛子骑兵再次后撤的时候,蓄谋已久的张作霖匪帮忽然从后面窜出来,以三倍以上的人数,居高临下一顿狂打!
赵大成不失时机的将预备队拉出来。前后夹击一场混战,将那股毛子骑兵几乎全歼!
与此同时,哥萨克骑兵主力分成数股,分别沿着几条线路,对海兰泡外围的屯子发起疯狂袭击!
但无论他们进攻到哪一处屯子,都遭到民兵的顽强阻击。
因为错误情报的误导。他们认为这不过是为了防范土匪袭击,消息泄露导致的意外。虽然对他们的全面破袭计划造成一定的影响,却不会影响大局。
于是乎,原本多达上千人的毛子骑兵部队不断的分散,一路上起码撒出去五六百号,围着五个屯子发动猛攻。
其余将近五百人的大队,则沿着主路疯狂突破,径直冲向貌似毫无防范的海兰泡!
他们的目的当然不是直接攻破海兰泡,别说区区五百人,便是再多几倍,想要彻底攻陷一座拥有大量持枪市民,还有一个营民兵的两三万人小城,都是一件非常不现实的事情。一个不好,极可能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全都死在里头!
毛子们的目标非常明确,在海兰泡几乎不设防的外围临时货场和车站等地,烧杀一阵,制造恐慌,为后头那些大人物们耍手腕搞政治撕逼,提供足够的弹药!
凌晨四点,黑灯瞎火,狂奔的马群蹄声如雷,冰冻大地被叫醒,人烟稀少的城外货场一片死寂,两者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
骄横的毛子骑兵半点犹疑都没有,纷纷发出亢奋的吼叫,在路口上一分数十股,水银泻地似的沿着四通八达的小路洒向一片片跨度极大的仓库建筑!
没有任何拦截!
只是用作临时装卸货物的场地之中,晚上连看守的人都没有,孤零零的灯光在寒风中晃动,照亮幽灵一般呼啸而来的匪徒,冷冷的看着他们点燃一个个汽油瓶子,狠狠的摔在墙壁和零星货堆上!
从高空俯瞰,成片的火头开始从海兰泡北面的郊区零散燃起,转眼被大风吹得膨胀壮大,有的窜起几十米高!炽烈的火焰翻卷升腾,制造出的光和热驱散早春的严寒,炙烤冰冻的大地,熏蒸起来的热气沿着地面蔓延滚动,恍如火山喷发之后的人间地狱!
凄厉的警报声在海兰泡上空回荡,大量的电灯接连亮起,街道上有数不清的人在来回奔走,吵嚷嘈杂纷乱的呼叫。营造出一片兵荒马乱的恐怖氛围!
哥萨克骑兵重新汇聚在一起,战马和人全都呼呼喘着粗气,却也都因为热血澎湃而躁动不安。
为首的毛子军官远望忙乱的小城,发出欢快的狂笑!
“就是这样简单!一群肥嫩的羔羊。他们长出来的犄角不过是吓唬人的幌子,其实一点杀伤力都没有!我们为什么要畏惧,我们根本不需要任何的忧虑!冲上去,挥舞战刀,轻易就能把他们全部杀个精光!”
一名出身蒙古的饼子脸军官不屑的叫嚣。望向城区的目光充满野兽一般的侵略气息!
“是啊!就这样放过机会,实在太可惜了!我们已经顺利完成任务,为什么不更进一步?让中国小子们感受一下哥萨克战刀的锋利!我们的战士,需要有足够的鲜血洗礼,帮助他们成长为真正的男子汉!”
更多的人发出附和,那满脸的狂热,几乎要燃烧起来!
多数意见占了上风,为首的几乎没怎么犹豫,点头答应!
留下一百预备队防范后路,其余四百人发出刺耳的“乌拉”狂叫。挥舞战刀杀向城区!
“敌人进攻啦!”
高亢的告警声陡然响彻全城!
距离仓库货场最近的外围楼房上面,应声冒出来数不清的人影!他们在半人高的胸墙后方探出步枪,遥遥瞄准迅速逼进的骑兵,紧张兴奋的大口喘粗气,手指打在扳机护圈上,随时开打!
四百骑兵,分成三股,沿着双向八车道那么宽的平整街道一路冲杀进来!刚刚越过代表内外边界的人工河,陡然间貌似一体成型的大桥中部向下塌了一大截,将内外彻底割裂!
桥头对面的楼顶上。刺眼的探照灯嘭嘭打开,水缸粗的光柱把分散冲锋的骑兵给笼罩在里面。
就听一声高亢的大吼:“开火!”
楼顶、楼下,桥头窗户,数不清的地点齐齐冒出火花。“砰砰砰”的清脆枪声响如爆豆,哥萨克奇兵应声坠地,人仰马翻!
“这是......圈套!陷阱!”
留守在后面的军官和骑兵如遭雷击,目瞪口呆!
每一个他们进攻的方向,每一组袭击的骑兵队伍,全都被数倍于他们的枪火给淹没!
那不仅是单发的步枪。更有喷出两尺长火焰的机枪!曳光弹拉出的白光在黑夜之中尤为刺眼,起码四道火流为一组形成的铁扫帚,将整条街道封锁的水泼不进,一晃过去,成群的战马嘶鸣栽倒,跌扑满地!
谁说城里没有准备?!谁说他们不能战斗?谁说他们很容易击败?!
那都是用来糊弄人的幌子啊!
哥萨克骑兵指挥官满脸惊恐的怒吼一声,领着剩下的人扭头就跑!
他鲁莽暴躁,勇敢冲动,却不傻!明白着是一个必死的圈套,再停留下去,天知道有什么事情在等着他们!
陷入城中的那四百骑兵,后路被断,前面是不知道多少层的街道防线。突破不了,后退不得,他们死定了!
来时如风,去如退潮,上百战马夺路狂奔!
一路上,正在攻打屯子的骑兵纷纷跟上后撤,他们没有一个能够强攻得手的。那些四面八方汇聚的民兵,不但训练有素战斗顽强,更是有机枪和手榴弹帮手,面对抹黑突击的敌人,打得有声有色,力保寸土不失!
进攻二道梁的那一伙是最惨的,几乎被全部歼灭!速度之快,远远超出想象之外!
要命的是,那一条路,正是哥萨克骑兵选定的撤退路线,二道梁是必须被拿下的据点。可那里不但有赵大成率领的重装民兵,更有张作霖的三百悍匪,实力强大的足以正面迎战他们整个骑兵团的进攻!
陆续撤退的部队依然有四百多,凌晨的暗夜之中,踩碎了满地残雪疯狂逃窜!逼进二道梁的时候,陡然间天空中一阵尖啸,成簇的迫击炮弹冰雹也似接连从天而降,在他们中间轰隆隆的激烈爆炸!
人仰马翻!
60mm榴弹的杀伤半径有限,没能造成多少直接的伤亡,但骤然的爆炸,却将大部分骑兵惊得惊慌失措,急忙朝边上躲避!
黑灯瞎火。他们又没有夜眼,高低起伏的山野之间沟渠遍布,石头横生,不易发现的树墩子和被雪掩盖的坑洼。都成为要命的陷阱!大量骑兵没有被炮弹命中,却接连因为马失前蹄,摔得七零八落!
少数经验丰富的在军官率领下正面突进,不要命的催促战马全速冲击,越过迫击炮轰击的范围。
但不等他们升起庆幸。道路上陡然间一阵火光闪耀,澎湃的冲击力伴随着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将数十战马狠狠的淹没在其中!
地雷!
早在为他们准备下的大礼,因为前头进攻的百多骑兵迟迟没有突破,没有被踩响,现在正好全部用在了他们的身上!
最后的阵型也宣告完蛋!
战马在山野之间疯狂的逃窜,毫无目标方向,没有秩序和建制可言,仅有难以看清的慌乱人影,死死的伏在马背上。祈祷马儿能够灵性一点,尽快从这一片可怕的地狱逃出去!
屯子里,赵大成长长松了口气,反手摸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这一战,初步告捷!
他转身对不远处的张作霖一拱手:“张大当家,接下来的追击,就看你们了。能砍下来多少毛子的脑袋,你们就有多大的功勋,结果差别。我想你能明白!”
张作霖刚刚结束围攻没多久,脸上仍带着硝烟的痕迹,汗珠子闪着油光,目光却格外的明亮。
闻言脸上闪过喜色。郑重的一抱拳:“赵营长尽管放心,且等着咱们报效就是!”
他纵马回奔到了土匪马队当中,扯着嗓子吼道:“兄弟们!听见了吧?咱们回家的大路已经打开,今后是吃干的还是喝稀得,是当个平头百姓还是加官进爵,就看接下来的表现啦!有胆子的。跟老子一块儿杀毛子去!砍一颗脑袋,寄一份军功,走哇!”
“嗷吼吼!杀毛子,立军功啦!”
欢声雷动,狂热升腾!
雪亮的马刀当空挥舞片刻,随着汹涌马群倾巢而出,犹如狂涛巨浪,朝着漫山遍野的毛子冲撞而去!
一边魂飞胆丧,一边气势如虹!士气差距巨大,结果一目了然!
张作霖的老兄弟是转战白山黑水十几年的精锐,凡是不行的都被淘汰了下去,立下的无一不是战场上杀戮或生存的高手。
更加上,这一片地面儿是他们经营了多年的老窝,不敢说对一草一木都清清楚楚,起码是那一条山谷、哪座山头,什么地势什么环境,那是不能再明白的。
反观毛子骑兵,趁夜突袭而来,重创大败而逃,士气一落千丈,哪里还有多少血战到底的勇气?
张作霖匪帮也不正面堵截,全部分成小股队伍侧面突袭,一顿乱枪打散了,然后从后面追杀不止!
一直到天亮时分,以二道梁为起点,往周围分散出去十里地的山谷天地林子之间,到处都有匍匐在地的死尸,受伤嘶鸣的马匹,刺眼的鲜血染得处处猩红,格外的扎眼!
天空中,两架螺旋桨飞机缓缓从低空滑过,机腹下照相机不停地闪烁,将遍地死伤的场景全部拍下。
张作霖收拢队伍,三百多老弟兄只剩下不足二百,这是十几年来最惨痛的损失。
但活下来的人脸上却看不到多少悲痛,人人眼睛里闪烁着期冀的光彩,盼望着有个好的结果。
他们每个人直接或间接的,都能摊到两个毛子的人头,这份战功,足以洗刷掉他们多年来身上的土匪颜色,最不济也能换来一个宽大处理的结果。能够回家当顺民,这已经是不得了的奢望。
消息来得却没有那么快。从江对岸来的边防军代表匆忙赶来,检视作战结果后,向总部作出汇报。
一直到中午时分,天上丢下一个大包裹,赵大成从里面拿出一份报纸,递给张作霖。
张大当家疑惑不解的摊开一看,是瑷珲引发的日报,头条赫然是“沙俄骑兵不顾和平约定悍然进犯,民兵武装奋起抗击杀敌逾千!”,里面有一小段文字提到,张作为首的“义民武装”协助作战,功勋卓著。
这等于是官方承认他们的身份了!
张作霖和一众头领悬着的心陡然放下,一屁股坐地上,老泪纵横!
辛苦挣扎十几年,左冲右突的几乎找不到出口,看不到希望,上上下下几乎都要绝望了。再没有一个能够让人接受的出路,只怕整个队伍就得四分五裂!
万幸万幸,他们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从今往后,他们不再是土匪马帮,不再是孤苦无依游离在外的野鬼了!
瑷珲方面,中方边防军司令部向毛子提出严重抗议,就“海兰泡事件”要求作出解释。
通车庆典被搁置,两国貌似亲密的关系,登时前所未有紧张起来!
全世界的目光,都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全部吸引,西方列强幸灾乐祸,上下其手的挑拨离间,撺掇两国正面开战。
杨浩却带着专列回转哈尔滨,转道满洲里开往莫斯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