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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看似柔弱的孩子，身上有種令他們也看不透的氣息。
www.biquge001.com【首發】就像放在裹在絲綢里的劍外表看來平坦順滑，終有一天，劍氣破開束縛，那嗜血的本質，必定震驚四野。
“如此……開雪、開寅，你們先下去吧。”程廣信朝兩兄弟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開雪立即回復了孩童的純真，拉著弟弟的手就蹦蹦跳跳地朝庭院跑去。兄弟倆玩鬧時嘻嘻哈哈的聲音傳入沈一白與程廣信的耳中，兩人的眼中均有憂色……
“老爺，你倒是給妾身說說，他吃的穿的，哪一樣不比我的開寅差了？這些年來，要哪一樣就是哪一樣，我這後娘哪里有偏心了？為什麼……”任氏在內屋又嚷又鬧，扯著程廣信的袖子不放，最後索性嗚嗚地哭了起來。眼淚倒是真真切切的，嫉妒也是明明白白的，“為什麼偏偏要讓沈先生帶他回沈園！”
程廣信被她纏得沒有辦法，只得解釋︰“開雪的資質不同尋常，恐怕只有回到沈園，才能讓沈先生好好地因材施教。繼續留在此處，對他也沒有好處。”
“可是我開寅怎麼辦？”任氏追問。
“我會請最好的大儒來教他。”
見到丈夫心意已定，任氏心知再苦再鬧也沒有意思，只得抽噎著問︰“就……就不能稍微緩一陣子嗎？”
程廣信見妻子滿臉淚水，心中到底有些虧欠，想了一陣，點了點頭，“等過完年再走吧。”
任氏這才止住了眼淚。于是趁著丈夫不在，把前陣子的好臉色統統扔到臭水溝里去，更加變本加厲地對待開雪。她以為丈夫不過說說而已，既然這件事能拖到年後，到時候說不定他自己都忘記了。所以，她干脆勒令開雪不得再去沈一白的書齋，而另外聘請了一位落第秀才張泉充當開雪的老師。
總督府上上下下均知任氏的厲害，即使有同情開雪的，也不敢多作言語。廢材女妖，很狂很囂張
程廣信自己為政務忙得焦頭爛額，更少回來，對妻子的這招“瞞天過海”，也毫不知情。
只有沈一白深知其中奧妙。不過他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是淡然處之既明了任氏的手段，也清楚程廣信的意圖，只是自始至終，他保持始保持冷眼旁觀的姿態，不問、不究、不爭、不辯，猶如站在歷史的河流上，那位以直鉤悠然垂釣的簑笠翁。
在任氏主持的聘師宴上，落第秀才張泉一見到沈一白，彼此不過寥寥數語，就被他的大才折服。
席間，任氏又一再暗示要令開寅勝過開雪，他便哪里還敢把自己那點可憐的底子倒出來。于是在教席上，他往往是晃著腦袋念一遍，隨口瞎掰幾句，吩咐開雪自學，就背起手，慢悠悠地踱步離去。
到中秋時節，程廣信又來考量兩個兒子。
剛開始，只是背誦《論語》的“為政篇”。
“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開寅這次大有進步，搖頭晃腦，大段大段的背得滾瓜爛熟，連闡析也條條是道，“孔夫子的話就是說，為政者，要以德行而不是嚴刑來教化萬民，令所有人都仰望他，圍繞他，信服他……”
程廣信眼中忍不住流露欣喜，捏著長須，朝沈一白緩緩地點了點頭。
輪到開雪了。他背了一段︰“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就背不下去了。
程廣信和沈一白都疑惑不解，開雪素來勤奮，不會連那麼簡單的聖賢之書都背不熟。
任氏見狀，肉團團的頰肉陰陰一笑。婚色撩人，總裁如狼似虎
“開雪，你怎麼了？”程廣信皺眉問，“功課如此疏落？”
開雪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沈一白，才道︰“爹，孩兒最近的確少有拜讀儒家大論，反而……看了些別家的言論。”
“哦？你看了哪家的言論？”程廣信放下了手中的茶盞，皺起眉頭，眼中神色疑慮不定。
開雪不虞有它，侃侃而論︰“民勇，則賞之以其所欲；民怯，則殺之以其所惡。故怯民使之以刑，則勇；勇民使之以賞，則死。怯民勇，勇民死，國無敵者必王……”
“這是什麼惡政！”程廣信突然一拍案子，那精美的建窯茶盞便“啪”地一下掉在地上。碎片悲慘地落了一地。青綠的茶水濺到開雪的腳上。
“爹！”開雪茫然地叫了一聲。他不明白父親為什麼會這麼憤怒。剛才他念的，不過是幾千年前某位變革家所著的《商君書》而已。因為變革而令整個國家走上強盛之路，這有什麼錯呢？難道儒家的仁政就全對了？
程廣信余怒未息，臉色鐵青，“法家的苛政，即使能獲得一時之盛，可最終的下場都是什麼？商君被車裂，暴秦被推翻。自古至今，靠嚴刑苛法治世的，無一不飛速衰敗。你倒是想想我翰武盛世，獨尊儒家，行禮法、尊孝悌，香火延綿數百年。又……”
他正想擺出條條道理來說服兒子，誰知那兒子只用一句話就堵死了他所有的去路︰“要是行仁政就天下太平的話，那本朝為何不把桂府讓與蠻人，反而要爹爹你行鎮壓之事呢？”
“你……”程廣信多年的憂愁被兒子一句道破，不禁目瞪口呆，無言以對。他自幼便在儒學的氛圍下，一切思維便以“修身治國平天下”那一套來衡量標準。入仕後，所面臨的窘境又與自幼所學背道而馳，其內心的煎熬可想而知。但他一直以“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的法則來開解自己。可是近年來，這一套法則已經越來越不能紓解自己的心。因此煩惱倍增。帶只蝶妖當萌寵
這脆弱的一層皮，終于被自己的兒子扎破，尷尬便漸漸化成怒火。
開雪一點都不知道父親為什麼這麼震怒，為什麼他的雙手那麼顫抖，為什麼沈先生也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臉色。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令他們如此厭餓。
任氏看得清清楚楚，添油加醋︰“開雪聰明是聰明，可是聰明得太過了，反而被誤啊！”
“爹，我……”開雪一下子跪了下來，“求爹責罰！”
他以為父親會罰他一頓竹板子，就像開寅調皮後一樣。可是父親連一眼都沒看他，只是扭過頭，強壓著怒火。好一陣，才淡淡道︰“開雪，非是你錯。這些學說，說到底不過是讀書人的口頭之爭，從來就沒有輸贏，也無謂傷我父子感情。但是，你須記得，無論是為人，還是治世，須懷一顆仁愛之心。咄咄相逼，只會作繭自纏，還不如網開一面，為別人，也為自己，留一條生路。”
“是。”開雪伏在地上，短促地回答。
沈一白微微搖了搖頭。
程廣信閱人無數，自然也明白一切無濟于事。他有意無意地嘆了一聲︰“開雪，你故去的娘親，是江南名門之後，她在世時，常與我談論仁愛之論。唉，她對人極是和善，對孤苦無依者贈衣贈食，又常為刑徒求情，曰上天有好生之德……”
開雪想了想，理直氣壯道︰“有罪才會受刑，若然上天有好生之德，便不應教人生貪婪之心，從而鋌而走險，禍及他人。娘這麼做，反而有損上天懲惡揚善之道，孩兒認為……”
“啪。”
這一次，父親的耳光終于忍無可忍地落到了他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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