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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着了?”方正心里咯顿一声,该不会……
方正不敢再往想,赶紧快步走进堂屋,又穿过一道侧门进了东间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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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进厢房,方正就看到了搁在墙角的一张板床。
板床上铺着草席,草席上躺着位满脸苍桑的老妇,自然就是铁牛的母亲,也是方正嘴里边的菊燕阿姨。
菊燕阿姨其实还不到五十岁,可因为操劳,看上去却像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
“姨!”方正一扑倒在床前,“姨,你怎么了?”
方正母亲在生方正时落了病根,身体一直不太好,又是一个人带着方正,孤儿寡母的过的很艰辛,所幸有菊燕阿姨时不时接济他们一,母子俩才硬撑了来。
所以,方正对菊燕阿姨的感情非常深。
方正进屋时,土豆已经麻溜地爬。
这时候,土豆正摇着老妇的手在那喊:“奶奶,奶奶,方正爸爸回来了,方正爸爸回来了。”
方正最担心、最恐惧的事情没有发生,菊燕阿姨转动了一脑袋,很是吃力的睁开了眼睛,嘴皮也动了动,却是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方正赶紧将耳朵凑到菊燕阿姨的嘴边,轻声问:“姨,你想要说什么?我听着呢。”
“小正啊,你回来了?你挺好的吧?”这回,方正终于是听清楚菊燕阿姨说的话了。
“嗯,好,我好着呢。”方正点头,一边又伸手一探菊燕阿姨的额头,却吓了一跳,简直烫得吓死个人,老人家竟然是发高烧了。
当方正没半点犹豫,拿起木桶冲出院子,从后院水井打来冷水,用毛巾濡湿了敷在老人家的额头上。
不过,老人家高烧烧得如此厉害,光靠物理降温显是远远不够的,必须马上送医院,而且得是大医院!
方正便又去邻居家借了一条躺椅,邻居家见是方正回来,少不了又要拉着寒喧一番。
方正却实在没这个心思,告声罪,就匆匆回了家。
跟方正一起过来的还有个小伙子,两人合力将菊燕阿姨抬到了山的大村子,又托小买部的老板娘叫来一辆农用车,赶紧将老人家送到了县城。
直到老人家被推进县人民医院的危重病房,方正才终于松了口气。
几小时之后,诊断结果出来,主治医生把方正叫进了他的办公室。
“小伙子,准备后事吧。”医生很直截了当的告诉方正,“老人家已经不行了,包括心脏、肝脏、脾脏、肺、肾等脏器基本上都已经衰竭,现在全靠强心针在勉强维持生命了,只要药一停,人就走了。”
“啊?”方正闻言一怔。
医生叹了口气,又说道:“老人家的身体原本就不好,可能是因为常年累月从事重体力活的缘故,她的肝脏、心脏都严重病变,前段时间可能又受到过什么刺激,就更加剧了病情的恶化,所以……”
说到这里,医生做了个非常遗憾的表情。
方正默然,菊燕阿姨刚生铁牛没多久,她男人就离家出走,然后再没有回来,她要一个人抚养铁牛,其艰辛可想而知,再后来,她还要兼顾方家的农活,劳累是不用说的,她一身病估计都是活活累出来的。
至于刺激,自然就是因为铁牛的牺牲了!
儿子的死,对于一个母亲来说,简直就不亚于毁灭性的打击!
“小伙子,那你看……”医生向方正投来征询的眼神,强心针的药效也是极其有限,所以,现在,家属应该去跟老人家道别了。
方正点点头,拉着土豆走进了危重病房。
土豆虽然小,却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进病房就挣脱方正的手,一溜小跑着到了奶奶的病床前,然后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拉着奶奶干枯、粗糙的大手再也不肯松开。
方正默默的走到病床前,默默的看着菊燕阿姨,不说话。
方正心里有很多很多话,却真不知道该怎么跟老人家说。
“小正啊,这次真是麻烦你了。”还是菊燕阿姨首先打破了沉寂。
“姨,跟我你还客气啥?”方正看着形容憔悴的老人,鼻际有些泛酸,“你跟我妈,比亲姐妹都还要亲,再说我又是你从小就看着长大的,现在我妈不在了,你就是我亲妈!”
“好,好,姨打小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姨没有白疼你。”老人家说着就流了泪水。
土豆便用胖乎乎的小手去擦奶奶脸上的泪水,一边奶声奶气的说:“奶奶不哭,奶奶不哭。”
“好,奶奶不哭。”老人家微笑了笑,又扭头问方正道,“小正,你老实告诉姨,姨的身体是不是就快不行了?”
“姨你想哪去了?”方正自然是矢口否认,“医生说了,您的身体好着呢,就是发个烧而已,打个吊瓶就没事了,等明天,你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方正满嘴跑火车,却完全没意识到,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哽咽。
方正一贯给人冷酷、桀傲不驯、不近人情的感觉,在更多的时候,他给人的印象就像是块冷冰冰的钢锭,又硬又冷又棱角分明,那是因为他将自己的内心给封闭了起来。
但是在最亲近或者最信任的人面前,方正也会流露出他内心当中,那柔软的一面,方正,其实也是血肉之躯,也有着七情六欲。
“小正,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骗姨。”老人家很悲苦的笑笑,说,“打你小时候,你一说话,姨就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就你这样,还想骗姨?”
方正便哽咽着无言以对,不知不觉,他的眼角也已经湿润了。
“小正,姨这一辈子也算是活够了。”老人家叹息了一声,又道,“姨唯一放心不的,就是土豆这个孩子,他还只有六岁呀,要是身边没个亲人照料着,将来真不知道会遭什么样的罪,我可怜的土豆哟。”
“姨,你放心!”方正便噗的跪倒在病床前,哽咽道,“我发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土豆受半点委屈,我会像对待亲儿子一样的对待他,我会送他上最好的校,让他过上最好的日子!”
都这时候了,方正如果还不表个态,那他还算是人吗?
“小正啊,有你这句话,姨就放心了,姨就可以放心的去地见铁牛还有土豆他娘,还有在那边,我们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老人家伸手拉住方正的手,泪如雨,一半是伤心一半却是感激。
再然后,老人家便颤巍巍的舒开了原本紧握着的右手,手心里面却是一张银行卡,方正一眼认出,是发放铁牛抚恤金的工行卡。
老人家的意思很明白了,就是希望方正拿着这钱,将来给土豆用。
“土豆,快跪给奶奶叩个头。”方正赶紧拉着土豆在床前跪。
土豆乖觉,一边叩着头一边说:“奶奶,土豆给你叩头,奶奶,土豆给你叩头了……”
看着方正接过工行卡,老人家又侧过头,恋恋不舍的看了看土豆胖乎乎的小脸蛋,终于,还是咽了最后一口气。
“奶奶?”土豆明显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大眼睛里已经蓄满泪水,却强忍着没有落来。
“哭吧,土豆,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吧。”方正爱怜的抚摸着土豆的小脑袋,然后叹息着说道,“不过你要记住,这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次流泪,男子汉大丈夫,宁流血,不流泪!”
“奶奶?”土豆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当天晚上,老人家的遗体就被火化。
然后,土豆披麻戴孝捧着奶奶的骨灰盒回到山上。
山上,早有村里的老人按照老辈人传来的规矩,在村口的竹林里设置了灵堂,因为菊燕阿姨终年未满六十,按老辈规矩,还不算是善终,所以遗体是不能进村设置灵堂的。
方正虽然不忿,却也无意与人为难。
因为这些约定俗成的规矩,已经与当地的民俗化融为一体。
不过,对于村里老人提出的,希望方正出钱替菊燕阿姨选一处风水宝地的提议,方正却是坚决拒绝了。
对于风水玄,方正是不以为然的。
因为到死都不愿意以师父自居的老道曾经很明确的跟他说过,所有的风水师全都是骗子,而且大多都是精通心理的骗子,他们唯一的伎俩就是利用人性的弱点,为自己牟利。
老道的观点未免有些偏激了。
事实上,早期的风水叫做勘舆术,主要是用来对宫殿、城市以及村落进行选址,其实是一门很实用的问!
在古代,因为缺乏大型给排水系统,所以,人类的群居活动与水源是休戚相关的,所以在居住地附近必须要有水源。
再一个,居住地必须通风良好,因为空气流通一旦停止,大量有毒气体就会沉淀,大量的有害昆虫就会滋生,这就很容易引发疾病。
这在医并不发达的古代,是致命的!
因为勘舆术主要是对通风与给排水的考察,久而久之,就有了看风水这么个说法,然后就有了风水这么一门古老问。
所以说,风水实质上就是一门选择居住环境的问!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因为儒兴起以及孝道的盛行,国人开始将阴宅也涵盖到了风水当中,到近代,风水甚至成为了断阴宅的专用问,世人一说起风水和玄,第一反应就是给死人断龙脉、选择坟地。
而事实上,所谓的龙脉、煞气什么的,当然都是虚的。
选择坟地唯一需要考虑的事,就是离山沟或泉眼远点,以免山洪暴发或者泥石流什么的把先人的坟墓给冲垮掉。
所以最终,方正将菊燕阿姨葬在了他母亲的旁边,两条坟紧紧相邻、互相守望,方正希望这两个可怜的女人在另外一个世界有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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