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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石后的止夕落闻言大惊，听得外面这二人的对话碧水门和大唐的一些修行者都在在道天教这里吃了暗亏，连那首席弟子兼副门主的俞可均，都落在了对方手中！
然而他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连那也可算是修行有成的俞可均和那些散修的强者都落入对方之手，就凭自己又能有何作为？这般想着，他眨了眨眼睛，随即取出自己的佩剑开始在厚厚石壁上开凿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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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剑切入粗糙岩石如砍腐竹，加上止夕落小心谨慎，不多时便被他悄无声息地凿出了一个手臂粗细的孔洞，恰好能将外面的情形一览无余。
外面是一极其广阔的地下洞窟，仅有几只插在石壁上的火把提供昏暗光线。止夕落受限于这狭窄视野，故而只能勉强瞧见前方大约十数丈开外的地方，一黑衣男子傲立于断崖边缘。黑衣男子目光直视前方，良久也不见身形稍动，却不知到底在思量着什么。
就在此时，远方隐隐传来女子怒斥声音：“别用你们的脏手碰我！姑娘我有脚，自己会走！”
止夕落[ 心一紧，他虽然入世不多，可对那碧水门俞可均的暴躁脾气早已有所耳闻，如今这女子人未入眼，语调中的倔强意味却是毕露无遗，可见他们的确是抓对了人。
不远处的黑衣男子唐不二缓缓转过身来，冰冷目光望向声音传来处，不多时，一袭水绿衣衫被一左一右两个黑衣人押着，映入了止夕落的眼帘之中。
“跪下！”其中一个黑衣人对着俞可均的膝盖猛踹一脚，然而她身形一个踉跄后，却是强撑着站直身体，继而狠狠啐了那人一口。那人见她一个阶下之囚居然强硬如此，恼怒之下即刻一个扫腿将她绊倒在地。
俞可均重重跌落在地，顿时磕破了一块额角，一弯鲜血随之顺着姣好的脸庞流淌而下。然而她却是浑然不在乎这些，颤颤巍巍地复又爬起。即便双臂被身侧两个黑衣人死死制住，她也只是单膝着地，绝不对对敌人下跪双膝：“你就是道天教行走唐不二是吧？要我说，你们道天教只适合龟缩在不见天日的阴暗之地，难不成与祭祀神殿合作，就能借其力量一飞冲天么？”
左右两位道天教教众听闻俞可均出言不逊，大怒着就要对她施以拳脚，却被唐不二抬手制止：“即便我们和大唐势不两立，但再怎么说她也还是个女子……”
俞可均毫不领情，大声斥道：“谁要你惺惺作态？唐不二，姑奶奶我既然落到你们手里，就没指望能继续活命，速速杀了我吧！”
暗处的止夕落见俞可均视死如归的架势，顿时为她捏一把汗。握着石剑的手颤抖不止，或许是要冲出去吧？然而凭自己的本事，即便冲了出去，又能有何作为呢？
止夕落紧紧盯着场中情势的变化，内心天人交战。忽的，他见唐不二屏退左右，仅余下那个连维持身形都困难的俞可均在场，良久只是无言。
“好像啊。”
唐不二默默注视面前女子倔强而高傲的神情，忽而笑了一笑，低声喃喃道：“真的……好像。”
被那深邃的目光打量，俞可均不禁一滞，随即怒斥道：“你在那儿自顾自说什么呢？要杀便杀，哪来这么许多废话……”
“你走吧。”唐不二转过身去，再度面朝前方悬崖，平淡声音随后传来：“你走吧，我不杀有骨气的人。”
身后良久也不闻动静，许是俞可均足下并未稍动。然而唐不二并不曾回过头来望哪怕一眼，只是自顾自道：“快些走吧，倘若我门下人群起反对，那时候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你会后悔的。”俞可均冷冷抛下一句，拖着沉重步伐逐渐远去了。
直到那一袭水绿衣衫彻底消失此地，唐不二这才稍稍回头，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笑意：“是啊，我大概会后悔吧……说起来我后悔的事情，又何止这次了？”
他负手傲立于石壁之前，仰望上方墨黑穹顶，一时间心有所感。毕竟此地常年见不到阳光，无从得知昼夜交替，暗处又有无数危机潜藏，唐不二却是毫不在意，因为此刻，他正在出神。
思绪翻飞间，脑海中映出的，是那一年的冬季。
那年冬天，天很冷，雪很深，失魂落魄的他倒在路旁的干草堆里，浑身沾满泥污，很脏很臭。
忽的，他呆滞许久的目光掠过一丝异样神采，随后鼻翼迅速抽了抽，目光投向香味飘来之所。不远处的小摊上，有一笼笼泛着蒸腾热气的包子摆放。这种寻常百姓家的早点，对于此时饥肠辘辘的他，却无异于山珍海味。
他艰难地吞了几口口水，犹豫良久，终究身体还是朝着小摊缓缓移动，随即趁摊主一个不注意，脏兮兮的手爪抓起两个白面馒头，一边死命逃跑，一边迫不及待地把馒头往嘴里送。
“臭要饭的！敢偷老子东西？”
身体健壮的摊主抄起一根擀面杖紧紧追上，嘴里骂个不停。许久未进食的他哪里来的气力长途奔逃，只不过片刻功夫，便在集市最热闹的一处拐角被追上。
木质的擀面杖狠狠敲在他的身上，顿时打出一串乌青。他惊慌失措地护住头部，嘴里不停地嚼着那来之不易的馒头，好似完全感受不到肉体上的痛苦。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地拥了上来，看他们那厌恶的神情，多半是在指责自己吧。只是，这又如何？
一个连魂魄的失去的人，还会畏惧他人的指责么？
良久，许是打累了，摊主终于停了手，朝着这乌头垢面的小偷狠狠啐一口，指着他骂道：“他娘的，下次别教老子瞧见你，否则打死为止！”说着正欲再踹几脚解气，忽闻前方人群深处传来一男子的温和笑声：“这位老板且停手吧，此人虽品行恶劣，却只因腹中太过饥饿。不如在下赔你他所偷之物的十倍钱财，还请您绕过他这次，如何？”
身后传来摊主和那男子的笑谈声音，不多时周围人声渐低，大约围观的人觉得既然有人出头，这番热闹便是再也看不成了，于是开始渐渐散去。唐不二揉了揉被揍得肿起的身体各处，嘴里叼着还剩半截的馒头，正要踉跄爬起身来，忽见自己前方的地上，有一双靴子踩着厚厚积雪缓缓现出。而方才听到的温和男声，亦是随后传来：“原本风光无限的唐家少爷，如今竟落魄到这般地步，真不知倘若令尊泉下得知，又该是如何反应？”
他的身体宛若遭受雷击，顿时颤抖不止：“你……你认错人了……我先走了……”
唐不二低垂着头，更不敢稍看面前男子的脸庞，只是勉强爬起身来，在与其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那男子又轻笑一声道：“别人认错你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你可曾错认了自己？”
“因一时仁慈放过意欲作乱的亲弟弟，结果竟被恩将仇报，不仅一身修为全废，连唐家的大好基业都拱手让给了别人……这样的你，还能获得自己的认可么？”
“这眼角的眼泪又是怎么回事，可是悔恨的泪水么？”
他脚下不停，嘴里大口大口地嚼着最后剩下的半个馒头，忽然彻底怔住——原本应该是味道甘美的馒头，何时竟变得如此苦涩了？
那流淌在眼角，不时划过杂乱脸颊的湿润液体，真的是泪么？
本以为已经哭干了的眼泪，原来还是存在的么？
一晃眼间，那男子已是行至自己前方。他抬起为泪水朦胧的双目，依稀瞧见一袭迎风飘扬的黑袍，以及那男子褐色的鬓发：“哭完之后，你还剩下什么？”
“哭完之后，你心中就没有哪怕一丝念头，一丝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的念头么？”
听闻这话，他急于逃离这里的步伐猛地顿住，深深望向前方那个陌生男子。眼前的这个男子看起来平凡无奇，只是任凭大雪纷飞，却不曾有半点留驻于他的肩头。哪怕是他满头发丝飞舞，也是大气宛然。
唐不二眼瞳微缩，他分明从这个男子温和的笑容中感受到了一丝天下无敌的强大！
于是，许久，沉默。
“我……到底该怎么做？”他的声音干涩而又难听，望向前方那人的眼神，一片死灰之中却逐渐有光彩亮起：“求求你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夺回属于我的东西？”
男子听到此处，这才回过头来，现出一张英俊脸庞。那双碧绿的眼瞳，在漫天坠落的雪花映衬下，更显妖异：“一个男人无权无势无财这都不算什么，只要心中大志尚存，只要为人骨气不灭，便终有翱翔九天的那一刻。”
“随我来吧，然后与我一起将这天下征服，夺回千百倍于原先的东西，可好？”
风雪，在这一刻突然厚重了起来。他手中剩下的小半截馒头，随之无声无息地落在了脚下的肮脏雪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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