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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玉瑞堂一片安静祥和,天窗上透灿灿的阳光,将大堂照得透亮,大堂一角的鎏金铜兽壶里若有若无的飘出丝丝白雾,极轻的香氛不时钻到人的鼻孔里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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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老夫人捧着茶盏在听明媚说公主府的见闻,一双本是昏昏欲睡的眼睛此时却兴奋得睁得比素日大了几分:“这可倒算是歪打正着了!我本还想着升你娘平妻分位的时候安平公主会来吵闹,现儿她欠了你天大的一个人情,我想她应该不好再开口了。”
明媚听着柳老夫人这话,有几分吃惊:“我娘升平妻关安平公主什么事儿?”
“媚丫头,我们柳府要将杜姨娘升做平妻,你那嫡母自然没有面子,安平公主也会跟着被扫了面子,她自然会要来与柳府理论的。”柳老夫人停了停,双眉间有着一种淡淡的烦恼:“再说安平公主素来就是个不肯吃亏的,你且瞧着。”
“原来如此。”明媚沉默了片刻,想到杜姨娘由妻室变为妾室,终究还是娘家没有个能来说话的人,若是有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何至流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祖母,我想即便安平公主来我们柳府吵闹也没用处。”明媚望了一眼柳老夫人,见她颇感兴趣的望着自己,笑了笑道:“现今的柳府可不是当年的柳府,现今的柳太傅也不是当年的柳太傅,况且我那嫡母还做过不少事儿,有把柄捏在我与父亲手中。”
“媚丫头看事情真是通透。现今的柳府自然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柳府了。”柳老夫人望了她一眼道:“你且去后院瞧瞧你娘,让她放个心,她一直坐立不安的,派了那崔西到前堂来看过几回了。”她瞧了瞧明媚,心中愈发喜爱,这孙女就如美玉一般,不仅生得一副好容貌,而且心思剔透看问题十分老到,真真是可造之材。
“我娘便是操心重,故而她无论如何都胖不起来。”明媚笑了笑,站起身子便往后院里边走了进去,才踏过后院的月亮门,迎面便遇见了崔西,她的鼻子尖冻得红红的,看起来已经在外面站了不少辰光了。
“崔西,这么冷的天气也不知道到里边歇息着,我能有什么事情?你这般走来走去的没由得让我母亲担心。”明媚走上前去,嗔怨的说了一声,那崔西见着明媚毫发无损的站在面前,脸上露出了一丝快活的笑容:“我的二小姐,你可总算是回来了!”一边领着明媚往前走,一边絮絮叨叨道:“怎么会不挂心?你去了公主府,那可是她的娘家,谁知道她准备耍什么把戏!”
明媚笑着偏了偏头:“我又不怕她!”
跟着走到里边,就见杜姨娘正低着头坐在那里,手中拿着一个绣花绷子在手里,一支针扎在那块素丝上边,带出一根彩色的丝线。明媚瞧着她那心神不宁的样儿,心里有几分感动,知道她在担心自己,走上前去朝她行了一礼:“娘,我回来了。”
杜姨娘犹如在梦中惊醒一般,蓦然抬起头来,见着面前的明媚,伸手抓住她,欢喜得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珠子动也不动,眼眶里慢慢的有波光盈盈。
“啊呀呀,娘你快别这样。”明媚挨着杜姨娘坐了来:“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你也要相信我有逢凶化吉的本领,现儿你肚子里头还有个小弟弟要操心呢,你就操心着他罢,别管我了。”
杜姨娘放绣绷,从袖袋里摸出一块帕子擦了擦眼角,低声说道:“那安平公主可不是个吃素的。”
“她不是个吃素的,我却也是个爱吃大鱼大肉的,况且我年轻,牙口比她好,她吃不过我!”明媚板住杜姨娘的肩膀嘻嘻一笑:“姨娘,若是放开肚子吃,我一餐能吃三碗肉,她能比得过我?”
杜姨娘破涕而笑,轻轻拧了一把明媚的手:“你就爱拿这些话撮弄着我!”
明媚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娘,你就别担心了,我好着呢。”瞧着杜姨娘那柔弱的眉眼,心中不住感慨,也只有她这样的弱女子才会被人任意欺负——即便祖母现儿好像变了个人一般,可当年终究对她很刻薄,可她现在还能没有半点芥蒂住在这碧纱橱里,明媚不得不感叹这大陈皇朝的媳妇们真是贤惠,对于婆婆的恶性都没有半分反抗。
第二日清晨起来,天色还早,毁蒙蒙的一片,明媚简单的梳洗了一番后带了玉梨去玉瑞堂请安。丫鬟婆子们今日见了她也不觉惊奇,只是弯腰笑了笑:“四房二小姐好早,先坐着歇歇罢,老夫人快起身了。”
明媚坐了来,有丫鬟沏了一盏茶过来,才捧到手里暖了暖,门帘儿一掀,柳明艳从外边走了进来。她身上披着一件樱桃红的披风,滚着一道黑色的狐狸毛边,衬得她的肌肤如玉,只可惜那如玉的肌肤上有几道抓痕,深深浅浅,纵横交错。
门口两个丫鬟都吃了一惊:“八小姐今日来得真早!”
柳明艳没有搭理她们两人,脸孔朝着屋顶,鼻子里头轻轻哼了一声,大步往前边走了去。走到明媚身边坐了来,她斜眼看了看明媚,一脸热络的笑容:“听说你昨日跟着四婶娘去安平公主府了?”
明媚瞧着她那笑容实在有些假,脸上的细粉都有些簌簌的在往掉,她点了点头道:“确有此事。”
“玩得可开心?公主府里那些公子小姐们对你可热络?”柳明艳亲亲热热的拉住明媚的手问她,仿佛两人是多年的好姐妹一般,弄得明媚怔了怔,这柳明艳是打算做什么?这般讨好卖乖的,与前日昨日那神态完全是判若两人。
昨日,她不还大闹了青莲院?今日这般情境,莫非是得了教训要来认错的?可再怎么着也该是向柳明珠赔礼道歉罢?
正说话间,陆陆续续的来了几位小姐,期间有一个径直朝明媚走了过来,坐在她的身边,刚刚坐来便朝明媚微微一笑:“媚妹妹早。”
明媚瞧着那位小姐,就见她鹅蛋脸儿,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只可惜那嘴唇略微显得有些厚实,让整张脸显得有些不灵动。“这位姐姐是?”明媚有些尴尬的笑着:“姐妹太多,我都记不清姐姐的名字了。”
“我是二房的,叫做柳明欣,你就叫我欣姐姐罢。”柳明欣瞧着明媚使劲儿笑,那笑容瞧着很是真心实意,可又有些夸张,仿佛平白无故捡了一件宝贝般的欣喜。笑得明媚有几分迷惑不解,也不知道这位柳明欣小姐究竟有什么事儿要与她说。
旁边柳明艳哼了一句:“柳明欣,你是个笨的,再怎么,也终究是个笨的。这聪明灵秀是不来的,你以为与聪明人多呆在一处,人便变得聪明了?”
柳明欣的脸霎时便白了一片,那厚厚的嘴唇不住的颤抖着,瞧得出来她心中很是难过。明媚伸手抓住柳明欣的手掐了一把,笑着对柳明艳道:“艳姐姐可太抬举我了,我也不过是个笨人,与欣姐姐坐到一处自然是极合适的。”
柳明欣听着明媚这般自我贬低,不由得楞了楞,脸上那尴尬的神色少了几分,望着明媚的眼里充满了感激。明媚朝她笑了笑:“欣姐姐,咱们……”
话还没说完,就听一阵脚步声响起,前边腾腾的来了一群人,身上的衣裳五光十色,头上的首饰熠熠生辉,让人瞧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等着那群人落了座,明媚打量了一番,对面坐着柳府三位夫人,只有柳大夫人没有来。
昨日她也没有来,听祖母说她要打理中馈,定然是在偏厅那处给管事婆子们发对牌。明媚心中想着,这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也不好做,每日要起得早,一堆的事儿要操心,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柳大夫人乐此不疲的做去的。
或许是银子?这么大一个柳府,随便哪里弄弄,银子就出来了。好几百号人的吃穿用度,这么大一个园子的维持,哪处不要花钱,哪处不能省些银子来。明媚朝对面那三位夫人瞧了瞧,总怕这几位也在想着要插手分一杯羹。
大堂左侧响起了轻轻的环佩之声,座椅上的众人都立即将话头儿停了来,屏声静气的望着那出口,就见曼青扶着柳老夫人从那边走了出来,慢慢走到了座位边上,又慢慢的坐了来。
众人向柳老夫人请安问好以后,柳老夫人望了小姐们这边,缓缓开口道:“艳丫头,你且出来,我有事要问你。”
柳明艳咬了咬嘴唇皮儿,终究不敢不站出去,垂了一双手在前边,慢腾腾的挪到了柳老夫人面前,低声道:“孙女领祖母教诲。”
“你昨日为何在青莲院这般吵闹?”柳老夫人瞧着柳明艳的脸上有几分不快:“昨日你不是说想要向你两位堂妹道贺的,怎么去了那里便变成了砸人家的东西?”
这话让柳明艳不由得立刻想起那个水晶狮子纸镇,她心中不住的翻腾着,胸腔里有一种发酸的感觉,景铉哥哥竟然送东西给那柳明珠与柳明艳,却不送给她!想到此处,眼圈子红了红,眼泪珠子滚落了来:“祖母,原是我不好,我这就给明珠妹妹赔礼道歉。”
柳老夫人瞧了她一眼,凉凉的说道:“一个大家闺秀,需得温柔雅,哪有这般嚣张?你比你明珠大了半岁,作为姐姐自然该让着她些,怎么还能如此猖狂?”柳元久是柳老夫人亲生的,对他的孩子,柳老夫人自然格外宝贝些,不愿意让前头柳老夫人的孙女来欺负自己的亲孙女。
“祖母教训得是,明艳当谨记在心。”柳明艳低眉顺眼的走到柳明珠面前,细声细气的赔了礼,脸上全是懊悔的神色:“是我一时冲动了,还请珠妹妹不要再记着姐姐昨日的张狂,原谅些个。”
柳明珠愣了一,扭过头去不看柳明艳,声音尖锐的说道:“若是我把你心爱的东西砸了,然后再来向你赔个礼,想必你也定是很乐意的。”
柳明艳心中的怒气腾腾而上,自己向她赔礼已经是看得起她了,竟然还如此拿乔作态!她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变了又变,正准备发作,突然想到母亲昨日里说的话,于是那脸色收敛了些,走上前去拉了柳明珠的手,一脸的笑容:“哟,妹妹竟是不愿原谅我了?那妹妹说说看,究竟要如何才能接受姐姐的赔礼呢?”
柳明珠把手抽出来,白了她一眼:“你打的什么主意我虽然不知道,但看你昨日的做派就知道你素日是个张扬的,今天竟然会服软赔礼,定是有什么古怪。”看了看不远处的明媚,见她身边有个空位,忽然想到那便是柳明艳的位置,她讥讽的笑了笑:“你也就能骗骗那种……人罢了。”
柳明珠本来想说“蠢人”,但看了看玉瑞堂挤挤挨挨坐了一屋子人,柳老夫人方才刚教训过柳明艳要姐妹和睦,于是将那个“蠢”字去掉了。明媚知道她想说什么,仰起头来朝柳明珠微微一笑:“我瞧着艳姐姐可是真心实意儿在道歉的,大姐姐你怎么便不接受呢?”
柳明珠怒目而视了明媚片刻,转身向柳老夫人行了一礼:“祖母,昨日艳姐姐大闹青莲院,孙女被无辜牵涉,现儿头晕得很,且容孙女告退,先回园子歇息去。”
都隔了一日,怎么会还在头晕?柳明艳在一旁听得此话,气得直跳脚,摸了摸脸上两条有点颜色的抓痕,指着转身离去的柳明珠大声叫:“柳明珠,你说的什么话!你自己看看,我脸上这抓痕又是谁弄出来的!你现在却好意思说我把你弄伤了?”
柳明珠停在门口,回头凉凉的看了柳明艳一眼:“你脸上的抓痕与我何干?我又没有叫你去青莲院把我的水晶狮子纸镇给扔了!”说罢,也不听柳明艳后边的回话,自是带着香桃出了玉瑞堂。
明媚在一旁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看来这位明艳堂姐素日里走的是简单的粗暴路线,今日想来装柔弱,却被柳明珠三言两语便刺激得现了原形,方才那种叫娇怯怯的模样全然不见,就如一只生气炸毛的猫儿一般。
看着因为生气而脸色通红的柳明艳,柳老夫人轻轻的咳了一声,然后不疾不徐的说:“艳丫头,你年岁渐大,怎么还和小时候一个样?这里你算是年纪大的了,可得有点作姐姐的样子,怎么能欺负妹妹们呢?特别是珠丫头与媚丫头刚刚回京,你这般张牙舞爪,可别吓住了她们。”
“祖母……”柳明艳没想到柳老夫人竟然当着大家的面毫不客气的数落她,眼圈一红,泪珠儿就在眼眶里打转,堪堪的就要掉来。
“什么都别说了,回你明霞院去闭门思过想几天罢,这些天也不用给我来请安了,在屋子里抄一卷心经送过来,而且要认真琢磨琢磨经书的意思,好好给我说说你的想法。”
柳明珠吃了这个挂落,脸上顷刻间变了颜色,一跺脚,旋风一般从玉瑞堂里冲了出去,她的贴身丫鬟云彩慌忙向柳老夫人行了个礼儿,急急忙忙的去追柳明艳去了。
“老大媳妇现儿不在,否则也该自己来看她教出来的好女儿!”柳老夫人瞧着柳明艳那背影,脸上露出不豫的神色来:“都已经及笄了,还是这般模样,有人来求娶我都不敢轻易答应,免得她出阁以后落了我们柳家的名声!”
柳三夫人头上的累丝盘金凤钗抖了抖,拿着帕子掩着嘴儿笑了笑,脸上堆出笑容来:“母亲说的可不是正理儿?这女儿家自该好好的管束着,否则出阁以后被人说起柳府教养不力,那可怎生是好?我瞧着明艳侄女确实有些过了,生着猴儿性格,一刻都不能安静来,日后大嫂可得多管管她才是。”
柳老夫人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你是个心中通透的,我一说话你便知道什么意思。我不是针对艳丫头一个人,是整个柳家的小姐都该好好记着这事,务必要温良恭俭让,要有大家风范。”停来想了想,柳老夫人看了看三个媳妇,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对了,老四回来了,孩子们该序齿了,否则丫鬟小厮们乱喊,都不知道谁是谁了。”
第二日,柳老太爷便出现在了玉瑞堂,明媚第一次见着祖父,暗自打量了一番,柳老太爷约莫六十多岁,将近七十的模样,头发花白,形容枯瘦,坐在玉瑞堂的主座上,与柳老夫人极不相配,瞧着竟如父女的感觉。
“老爷,元久回了京城,咱们也该重将孙子孙女们序齿,否则府里人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柳老夫人拿起一份已经写好的名单,交到柳老太爷手中:“这是四房孙子孙女们的生辰八字,全在上头,还请老爷排序。”
柳老太爷“唔”了一声,拿起那张纸瞅了瞅,吩咐站在一旁的丫鬟道:“去拿房四宝来。”
柳家大房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皆是柳大夫人亲生,长子柳明怀珍被称为大公子,次子柳明卿是四公子,长女柳明玉为柳大小姐,次女柳明艳为柳家八小姐。
柳家二房有两个儿子,五个女儿,儿子女儿里只有长女是柳二夫人所出,已经出阁,其余都是姨娘所出。那位昨日与明媚坐在一处的柳明欣,排行第七位,乃是柳七小姐。
三房有三个儿子,四个女儿,只有一个嫡出的女儿已经出阁,其余几位年纪都比明媚小,排行十一、十二与十三。
柳家四房人口简单,现儿就两位小姐,柳明珠是第九,明媚则排在第十位。
柳老太爷将顺序弄好,用一张红纸抄了出来,让丫鬟们拿了贴了出去:“以后记着便是这顺序了,可别叫混了。”
柳老夫人瞧了瞧一大群孙子孙女,转脸对柳老太爷道:“过不久又害得添一位八公子了。”
柳老太爷一愣,又忽然反应过来,望着柳元久摸着胡须道:“老四,你又要做父亲了。”
柳元久站起来朝柳老太爷与柳老夫人行礼道:“都是托两位大人的福气。”
柳老夫人微微一笑:“老爷,杜姨娘为咱们柳府开枝散叶,总归要好好嘉奖她才是,不如趁着除夕那日祭祖,顺便将她的分位升升,去宗祠的时候在族谱上边添了一。”
柳元久听着柳老夫人如此说,心中大喜,上前一步朝柳老夫人与柳老太爷深深行了一礼:“多谢父亲母亲。”
听了柳老夫人的话,玉瑞堂上众人都往柳四夫人身上瞧了过去,柳老夫人这意思很明白,她想要升了那杜姨娘做平妻,可这孩子都还没落地呢,就这般急巴巴的赶着上去改名分,不是在打柳四夫人的脸?
柳大夫人轻声道贺:“四弟妹,以后青莲院便有两个主事的了,你也可以轻松轻松。”
柳四夫人铁青着脸站在那里,一双眼睛望向柳老夫人,有着怨毒的神色。婆婆这究竟是在一手什么棋?还刚刚回京城几日,她便给了自己迎头一击——若是那杜姨娘生了个男孩出来也倒罢了,可这都是没影子的事儿,如何便能直接升了分位?
前日回娘家,安平公主还在给她出主意,让她去收买稳婆,在那杜姨娘生产的时候做手脚,可现儿柳老夫人这般一说,这法子都没有丝毫用处了!
“老四媳妇,瞧你脸色不太好啊。”柳老夫人皱眉望了望柳四夫人:“莫非对这事儿你心里有什么想法不成?”
“媳妇自然有想法。”听着柳老夫人竟然还能这般若无其事的点她的名,柳四夫人气鼓鼓的站了出来,心中的愤恨再也无法掩饰:“母亲,一般说来要升平妻的贵妾,必然是对这户人家有大贡献的,那杜姨娘虽然怀了身子,可谁知道她这肚子里是男是女?况且二房里头生儿子的姨娘还有两个,为何不见母亲将她们的分位给升了,却单单只提了杜姨娘?”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皆将目光投向了柳二夫人,一边暗自摇头。
柳二夫人听着柳四夫人这话,气得全身直打颤,她的容貌生得不好,性子又弱,柳二老爷与她成亲这么多年,基本上都是在姨娘通房那边歇着的,初一十五只是来应卯,很少有床笫之事,所以二房虽然有两个儿子五个女儿,却只有一个是她亲生的。
柳大夫人与柳三夫人都十分厉害,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卡着姨娘的肚子,让里边就是不出货,大房与三房的五个公子,全是嫡出的,三房虽然有三个庶出的女儿,那都是柳三夫人生了四个孩子以后,赏了恩典给姨娘,这才生了几个庶出的女儿。
柳二夫人本来就在胆战心惊,生怕府里的人提到自己没有生儿子,一日日的挨过去,这事儿也成了她的一块心病,没想到此时忽然被柳四夫人提了出来,就如被人揭了疮疤一般,血淋淋的一片。
“四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柳二夫人巍巍颤颤的开口了,一双眼睛里有着不满的神色,虽然她娘家比不上柳四夫人背后的公主府,可她却依旧要为自己而争上一争。若是今日不将柳四夫人的话反驳回去,院子里那两个姨娘还不知道会不会起野心,撺掇着老爷升她们为平妻呢。
柳四夫人见着柳二夫人的脸色,也是一怔,自己只顾着向柳老夫人抱怨,却没想到得罪了二嫂,可是这话既然已经说了出来,玉瑞堂上这么多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也没办法收回去,她只能直着脖子道:“我难道说错了?你院子里那两个姨娘,每人生了一个儿子呢,为何不见里边提升一个做平妻?为何我院子里头这个还只是怀了个不知是男是女的货,就巴巴儿要给她写进族谱了?”
柳二夫人见柳四夫人这般嚣张,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好一股子闷气直冲脑门,望了望柳四夫人,她忽然间有一种豁出去的想法,止住眼泪珠子,冷冷的笑了笑:“四弟妹,你可莫要忘记了,那杜姨娘本来就是在族谱上的,只不过你一定要嫁进柳府来,这才将她的名字勾了去,现儿再写上去,也不过是对当年的弥补而已。况且……”她瞅了瞅柳四夫人,见她脸色渐渐发白,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况且若是按着先后顺序,你还该叫她姐姐呢,现儿只升她做平妻,已经是委屈她了。”
柳二夫人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能牙尖齿利,刻薄无比,将这话说了出来以后,心中好不痛快,再见着柳四夫人的脸色已经成了猪肝颜色,更是舒爽之至,高高的抬起头来走到了一旁,瞧了瞧那个未出阁的女儿柳明欣,冷冷的哼了一声,这个庶女还一心想着要成记名嫡女,可没这么好的事儿,她那个娘给自己受了那么多气,可不能便宜了她。
柳老夫人笑眯眯的瞧着两个媳妇争吵,一句话都没有说,柳老太爷拍了拍桌子,一脸的不虞:“大堂上争争吵吵,成何体统?你们都是做了母亲的人了,让女儿们在旁边见着脸红脖子粗的模样,羞愧否?”
他瞅了瞅柳四夫人,当年安平公主拿捏他的那事情他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一回想起来都觉得如鲠在喉,就像有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一般。当年他刚刚担任太傅,安平公主暗地里指使人与他对着干,他立足未稳,只能退让,可现在自己还要顾忌那么多不成?
“杜姨娘升为平妻这事我早就斟酌过,即便你们母亲不说,我也想着要将她的分位升一升,我们柳家亏欠了她不少,是要弥补她一二才行。”柳老太爷皱了皱眉,扫了玉瑞堂里的子子孙孙一眼:“这事儿就这样定了,你们且都回去罢。”
身边的人慢慢的散开了去,柳四夫人站在那里,只觉身子一阵发凉,她努力的睁大眼睛望着前方,柳老太爷与柳老夫人已经走到主院里边去了,只有自己的女儿柳明珠还站在身边,脸上全是气愤的神色。
“母亲,祖父祖母怎么能这般对待我们?”柳明珠拉住了柳四夫人的手直摇晃:“这可怎么办?那个柳明媚不是要变成嫡女了?怎么能让她有这个与我平起平坐的身份?母亲,你说过的,京城里的人最讲究嫡庶,帖子到府上都只会邀请嫡出小姐出席各种宴会,不比在云州,庶出的也能去参加……”
“明珠,你快别再说了。”柳四夫人扶额长叹了一声:“我只能派人去给你外祖母送个信,看看她能不能过来与你祖父祖母交涉,将升分位的时间挪一挪,只要挪到她生产以后便好了。”
柳明珠不解的望着柳四夫人:“母亲,不就两个多月时间?早升与晚升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柳四夫人一脸平静:“你早些去歇着罢,这些事儿你就不必操心了。”
安平公主来到柳府的时候是过完小年后一天,京城的官吏里进入春节休假期,柳老太爷与四位柳老爷都不再去上朝,而是安心在家里享受着难得的假期,这时管事婆子来报:“安平公主来了。”
柳老太爷摸了摸胡须,站起身来道:“快些开中门,将公主请进来。”
柳老夫人望了柳老太爷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来:“老爷,她定然是为了那件事情来的。”
“为了那件事情来又如何?”柳老太爷的胡须翘了翘:“我还怕她不成?这是咱们柳府的家务事,安平公主的手再长,也不能插到咱们府里头来。”
柳老夫人轻轻点头:“可不是这样。”
两人一道走出了玉瑞堂,迎到中门处,透过大门往外边看,安平公主的车辇就停在街道上,云锦的马车帘幕镶嵌着纯金饰品,豪奢异常。马车旁边站着几个丫鬟,正在不住的望柳府大门里张望。
见着大门里走出两位老者,知道那便是柳老太爷与柳老夫人,丫鬟们撩起马车帘幕轻声道:“公主,柳老太爷与夫人出来了。”
安平公主傲慢的伸出一双手,两个姑姑扶着她从车辇上走了来,她穿了一件大红的衣裳,上头有着缂丝的补子,腰间有极为宽阔的腰封,垂一道绣工精致的遮条,行走时腰间的玉珏不住的撞击着,发出轻轻的响声。
“公主今日光临寒舍,真令我柳府蓬荜生辉,还请公主快些进来。”柳老太爷微微弯了弯腰,与柳老夫人一道将她迎了进去。
到了玉瑞堂,安平公主毫不客气的一脚踏上前去,没等柳老太爷开口,便大喇喇的坐到了左首边上那个位置,朝柳老夫人抬了抬眼皮子:“我家慈音呢?又好几日不见她了,甚是想念,还请老夫人去将她喊过来。”
柳老夫人朝身后的金花妈妈吩咐了一声:“去青莲院将四老爷与四夫人喊到这里来。”
既然是要敲锣唱戏,那便得要都到场,否则这个戏也没法唱去了。
不多时柳四夫人与柳元久两人跟着金花妈妈走了进来,两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瞧着该是发生过争执。到了玉瑞堂,两人先向柳老太爷与柳老夫人行礼,又向安平公主行礼,然后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我今日前来,只是想问一件事情,我家慈音究竟有什么地方做得不会,贵府要这般着急将那姨娘提做平妻?”安平公主也不走弯路,开门见山便将这问题问了出来:“我们家慈音嫁入柳府十五年有余,妇德无失,跟着元久去云州放外任,兢兢业业的操持家中内务,不敢有半点放松,贵府又为何如此苦苦相逼,一定要将她的脸面踩落到泥淖里,让她在京城贵妇圈里抬不起头来?你们莫非以为我公主府就是这般任由你们柳家欺辱的不成?”
玉瑞堂上立刻静悄悄的一片,柳老太爷与柳老夫人闭着嘴儿不说话,柳四夫人则是眼圈儿红了一片,似乎委屈得要掉泪来。
安平公主瞅着这情形,心中得意,吸了一口气正准备继续说话,就见柳元久踏上前一步,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彩:“公主明鉴,我柳府素来是按着规矩办事,绝不会平白无故的做出让天人觉得费解的事情,既然我柳府能做这般决定,肯定是有依据可循的。”
“依据?你说的是什么依据?”安平公主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原先瞧着柳元久是个性子不错的,温尔雅,对于长辈的话言听计从,没想到今日竟敢出口顶撞她——他的父亲母亲都还没开口呢!
“她心狠手辣,对若兰与明媚多次手,我这里可是有证人的。”柳元久皱了皱眉头:“云州城里的孙大夫被她收买,企图用银针刺若兰的气门将她致死,一尸两命,有证词在我手中;另外她收买庆丰班的小瑞芳,想要毁去明媚的名节,我这里也是有证词的。”柳元久望了望柳四夫人,声音渐渐的高了几分:“像这种恶毒的妇人,我没有写休书已经是给公主府脸面了,公主以为呢?”
安平公主听了这话顿时没了气焰,她得了柳四夫人送来的信,心中大怒,柳府怎么能如此不顾公主府的脸面!这件事情实在让安平公主觉得心塞,两晚上没有合眼,等着小年一过,京城进入休假期,她便带着人气势汹汹的闯到柳太傅府来了。
走到这里才放了一句狠话,没想到柳元久竟然拿出了证据来,这些事儿高门大户里不是没有,可是做得这般愚蠢,件件让人拿捏住把柄的实在太少见。安平公主望了望柳四夫人,见她一头一脸都是汗,心中勃然大怒,这个不争气的,怎么会这般没手段,要做事情便要做得干干净净,怎么还留了这么没擦得干净的尾巴。
“公主,你也听到了元久所说的事情。”柳老夫人望着安平公主微微一笑:“我们实在是顾忌公主府的面子,这才没有让元久写休书,所以这个提升杜姨娘为平妻之事,我想公主应该也不会再说多话。”
安平公主张了张嘴,一双手用力捏着椅子扶手,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来:“那是自然。”
“老四媳妇,既然你母亲也觉得杜姨娘提升为平妻这事情没问题,我想这事儿便不必再来讨论了。”柳老夫人笑眯眯的望了柳四夫人一眼:“以后青莲院里就有两个柳四夫人了,你可要习惯着些。”
柳四夫人身子摇晃了一,额头上汗涔涔的一片,她抓紧了衣袖,喉间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回母亲话,我知晓了。”
安平公主瞧着女儿这神色,虽然心中很是同情她,可却还是在暗自骂她蠢货,自己本来是想来替她伸张正义的,没想到来了这里反而被堵得没话好说。她微微闭了闭眼睛,朝柳老夫人笑了笑:“听说那杜姨娘没了父母亲,乃是一个孤女,也怪可怜的,能不能将她喊出来让我与她说几句勉励话儿?”
柳元久听了一惊,这安平公主素来便是飞扬跋扈的一个人,她怎么会忽然就这般好心了起来?指不定等了杜姨娘出来,她喊着婆子故意去撞杜姨娘的肚子也说不定——她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想到此处,柳元久弯腰行了一礼:“公主如此赏识若兰,元久代她领了心意,只是她现儿身子沉重,不便出来见客,还请谅解。”
安平公主见柳元久一双眼睛炯炯的盯住自己,脸上净是戒备的神色,心中大恨,瞅着他咬了咬牙:“元久,何必如此宝贝着一个姨娘?”第九十四章
“不是元久宝贝姨娘,杜姨娘身子虚弱乃是实情。”柳老夫人不徐不疾的开口了:“她刚刚回京城那一日,人憔悴都我不忍心看了,这才将她挪到我碧纱橱里静养着,这些天全力将养着,脸色才逐渐好转了些。公主的好意我替她领了,今日便不出来拜谢了,等着生了孩子以后,汤饼会上让她抱着孩子来给公主磕头谢恩。”
柳老夫人心中赞了一身柳元久,儿子竟然与她想到一块去了,安平公主喊杜姨娘出来,还不知道有什么鬼把戏,现在杜姨娘身子沉重,可禁不得磕着碰着。
安平公主见这母子俩说得滴水不漏,自己也不好强求,只能勉强笑了笑:“既是如此,那我便等着汤饼会上见见这位升的柳四夫人了。”
柳四夫人呆呆的望着安平公主的背影渐渐远去,楞在那里好半日说不出话来,她怔怔的瞧着大堂上的柳老太爷与柳老夫人,目光再掠过柳元久的脸,一种悲愤的心情油然而生,他们是一家子,联合起来对付自己!现在连母亲都没办法来挽救这件事情了,自己也只能默默的接受了。
她没有再说别的话,只是静静的转过身去,一步步的朝着玉瑞堂的大门口走了过去,门帘儿晃动,冷风钻了进来,将玉瑞堂里众人的衣裳角儿掀了起来,不住的飘摇。
“元久,你去瞧瞧若兰罢,她今日还正在向我问起你明年的升迁问题,我只说不知道,你自己将那喜讯儿去告诉她!”柳老夫人笑得一双眉毛弯得像弓一般,瞧着柳元久的眼神里充满了骄傲。
柳元久叹了一口气:“母亲,这可不一定是好事。”
柳老太爷在旁边“唔”了一声,摸着胡须缓缓道:“既然皇上予以重任,你就只管慢慢去做,当年我受了太傅之职,也觉得甚是提心吊胆,这么多年还不是平平安安的熬了过来?元久,做事不能瞻前顾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在这个位置了,就只需好好的做,用心去做事,定然会有回报。”
“元久领父亲教诲。”柳元久向柳老太爷行了一礼,迈步往后边主院走了过去,柳老太爷瞥了一眼他的身影,微微叹了一口气:“老四着实谨慎了些。”
“这官场上可不要谨慎行事?”柳老夫人很是满意自己的儿子,嘴巴笑得合不拢来:“元久以后定然还会步步高升,我怎么便觉得皇上十分中意他。”
“这个也很难说,他三元及第,正六品入职,本该是翰林编修一路上去,放外任也不过两三年便回了京城,可皇上却将他扔到外边九年,不闻不问,即便我上奏折暗示,他也揣着明白装糊涂,半句回音都不给,直到今年才给了句准信,说会调他回京,可没想到竟然是如此重用!”
昨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按着大陈皇朝的旧例,这日是小年,也是各处官邸关门的一日,京城的官员们和外地来京述职的官员们都要去吏部领取自己的派遣书,看看自己来年究竟是留任还是升迁。
昨日柳元久去了一趟吏部,却领到了两份书。
一份是调任他去做吏部侍郎,一份却是升了他做户部侍郎。
柳元久拿着那两份调任书,十分忐忑,向那一脸笑容的秦大人询问:“秦大人,这……在怎么会有两份调任书?是不是弄错了?”
秦大人拱拱手道:“柳大人,恭喜恭喜,这可是圣上钦点,让你领两部侍郎之职,这可还是我大陈皇朝第二例!”
周围传来羡艳的目光,可柳元久却没有丝毫的兴奋,他只觉得这是一种负担,沉重得让他几乎直不起身来。走进主院的内室,崔西正拿了盆子出来倒水,见着柳元久走了进来,惊喜的行了一礼:“老爷,今日可算过来了。”
柳元久点了点头:“姨娘可起身了?”
崔西抿嘴笑了笑:“起身了起身了!今日一早就听着一只喜鹊叫个不停,还道是什么好事儿呢,原来是老爷要过来!”
因着柳老夫人将杜姨娘安置在这碧纱橱,柳元久不方便总是过来,生怕柳老夫人会以为他过分宠爱杜姨娘了些,因此回京城几日了,还没有来碧纱橱见过杜姨娘,今日是得了柳老夫人的恩准才敢进这后院,也难怪崔西会替杜姨娘欢喜。
走到碧纱橱,屋子里还点着明烛,杜姨娘正坐在桌子旁边,崔玉在替她梳头发,见着柳元久进来,杜姨娘的一双眼睛都睁圆了,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元久,我今日还在问老夫人你的调任定了没有,你却过来了!”
“嗯,母亲让我过来瞧瞧你。”柳元久走了过去,银花妈妈赶紧般来张椅子让他坐了来,柳元久望了望镜子里头杜姨娘的脸,微微一笑:“若兰,你仿佛胖了些。”
杜姨娘羞涩的笑了笑:“每日里头老夫人都要炖几盅汤给我喝,还能不胖?”抬头瞧着柳元久,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期盼:“明年不用再放外任了罢?”
柳元久的脸色黯淡了几分,杜姨娘看得心中有些慌,总觉得心上心不踏实,攀了攀柳元久的衣袖:“莫非……还要离京不成?”
“放外任倒是没有,只是……唉……”柳元久从怀里摸出了两章雪白的纸放在梳妆台上,杜姨娘伸着脖子看了看,那是官府专用的雪涛笺,还盖有鲜红的印章。
“崔玉,赶紧将灯拨亮些,让我仔细瞅瞅。”杜姨娘拿起书在灯细细一看,喜出望外:“老爷……”
柳元久抬起眼睛,苦笑的看了一眼杜姨娘,在暖黄的灯光,她的笑容十分欢快,那是一种实心诚意的笑容,他暗自摇了摇头,若兰还是太单纯了些:“若兰,你觉得这是好事情?”
“怎么不是好事情呢?”杜姨娘笑得一双眼睛就如天上的月:“这是圣上对你的看重,我觉得大陈皇朝应该还没有谁会有这般殊荣。”瞧了瞧身边的柳元久,杜姨娘很是骄傲,这便是她的夫君,真是美玉天成,无人可及。
“若兰,你错了。”柳元久摇了摇头:“太祖时就有一位许大人,曾经一人领三部侍郎之衔,后来那位许大人也曾拜为太子少保,加官进爵累至封国公爷,最后却被那太祖赐死狱中,满门抄斩!”
杜姨娘听得此话,也沉默了,这两张书是任命公函,柳元久被皇上钦点为吏部和户部左侍郎,虽然这只是正三品的官职,可这吏部和户部是六部里两个重要部门,这样算来柳元久可不比尚书要差。
“我总信奉做人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像现在这种,突然平步青云般,让我两只脚仿佛着不了地。”柳元久面露忧愁:“看上去这两份任职公函不知要羡煞多少人,可又有谁知这背后有什么勾当!”
杜姨娘柔声说:“元久,你且不用如此担忧,指不定圣上是看重你的能力,所以才叫你一人兼两部之职的。你就安安心心的去做你的事情,内宅有老夫人照管着,也不用你操心。”
柳元久揽过杜姨娘,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低声说:“若兰,你须知晓这世上有能力的人不止我一个,此次任职,不是有人在背后操持就是圣上应该别有用意,但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停顿了一,柳元久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杜姨娘的手:“你可知道否?方才安平公主来咱们府上了。”
杜姨娘心里一阵欢喜又一阵慌张,听了柳元久这句话她便知道该是她升平妻这事情已经提上日程了,否则安平公主生性这么高,怎么会纡尊降贵的跑到柳府来。她盯着柳元久的脸,有些忐忑:“那事儿,”她停了停,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样了呢?”
“还能怎么样?”柳元久笑着点了点杜若兰的手心:“我那里有她加害你们的把柄,拿了那些出来,安平公主也没话好说,就等着除夕那日去宗祠祭祖,顺便将你的名字添到族谱里头去。”
终于得了这个准信儿,杜若兰忍不住伏在柳元久的肩头,眼泪汪汪将他的衣裳都弄了个透湿,开始还是小声哽咽着,慢慢的那哭声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再也压制不住,可又不敢放肆大声嚎啕,那声音便格外奇怪,就如在喉咙口挤出来的一般,嘶嘶悲鸣着。
柳元久有几分难过,他也知道杜姨娘从自己的正妻变成贵妾,中间有多少辛酸,这十五年来,她忍气吞声的在香兰院里头呆着,受尽排挤与白眼,确实过得不容易。他轻轻的拍了拍杜姨娘的肩膀:“若兰,你想哭便痛痛快快的哭出来,这些年你受苦了。”
杜姨娘哭了一会儿终于收了声,银花妈妈在旁边将一块帕子递了过来,笑着说道:“姨娘大喜了,这苦尽甘来的滋味才是好呢。”
杜姨娘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自己心中知道不能再放肆哭去,银花妈妈可是柳老夫人的人,自己若是哭得久了些,就怕她会去向柳老夫人说道这事情,柳老夫人可能会以为她心中有怨恨——怎么能没有怨恨,可是这怨恨却只能埋在心里,毕竟她还要让柳老夫人喜欢她,顺带喜欢她的孩子们。
“我是欢喜得哭了呢。”杜姨娘笑着朝银花妈妈点了点头:“哪有苦?满口都是甜!明媚变成嫡女了,明年及笄以后亲事就好办了。”
“可不是这样?姨娘真是想得通透!”银花妈妈笑着望了望杜姨娘:“这般知情识趣。难怪老夫人这般心疼姨娘!哟哟哟”她伸出手轻轻打了自己两嘴,手腕上那个闪亮的镯子映着明烛发着光儿:“瞧我这说的,该要喊四夫人了!”
杜姨娘瞥了她一眼,眼里还有泪光,可嘴角却泛起了一丝丝笑容来。
过了几日就是除夕,这是大陈皇朝一年里头最重要的一个节日,每家每户都在大肆为这个节日做准备。刚刚起床后不久,就听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个小丫头子闯了进来,朝明媚行了一礼:“二小姐!”忽然间又“啊”了一声:“十小姐,四夫人喊你早些过她那边去呢。”
明媚瞧着她那慌慌张张的模样,心中不免觉得好笑,序齿以后,丫鬟们称呼她的时候就好像在弹奏一部交响乐一般,这边柳老夫人的贴身丫鬟们喊着“十小姐”轻车熟路,那边玉梨玉箫她们则一溜儿喊着“姑娘”,而柳元久以前的旧仆一时改不过来,喊“二姑娘”的有,喊“二小姐”的也有,还有人别具创的喊她叫“十姑娘”,这称呼真是五花八门,各有意。
“四夫人?她喊我去做什么?”明媚瞅了瞅那小丫头子,似乎很是眼生:“你是哪个院子里头的呢?怎么是你来通传?”
今日是除夕,柳四夫人这么早就起来让她过去?真真是蹊跷。
那小丫头子的手一顿乱晃,脑袋也摇得跟拨浪鼓儿似的:“十小姐,我本是老夫人院子里头的,名字叫做花朵。我说的这四夫人,是住在碧纱橱里的四夫人,不是西云阁里的四夫人!”
“碧纱橱里的四夫人?”明媚惊了惊:“不是说要今日去宗祠祭祖的时候才升平妻的吗?怎么就叫上四夫人了?”
自从上回安平公主来过以后,杜姨娘升为平妻的事情也成了钉板上的铁钉,准准儿的跑不了,柳元久亲自给柳四夫人住的院子题了个名:西云阁,以后丫鬟们也好区别是哪位四夫人了:西云阁的四夫人与香兰院的四夫人,这成了区别柳四夫人与杜姨娘的称呼。
可毕竟名字还没写进族谱,也不能这般大肆宣扬,明媚皱了皱眉,这不是想让柳四夫人更痛恨自己的便宜娘了?
“十小姐,没事儿的,这是老夫人自己说的。”花朵脸上笑容满面:“老夫人说了,今日是除夕,四夫人要正式在族谱上记名了,要有个好的开头,就从一早便改口,我还得了一两银子的改口费呢!”她将腰间的一个小荷包摘了来,擎在手里不住的晃荡:“十小姐你瞧瞧,这是四夫人打赏的!”
花朵的声音很是好听,就如银铃儿一般,听得明媚也笑了起来:“原来如此,老夫人竟然这般上心呢。”
“可不是呢,老夫人说四夫人身边的崔西与崔玉的年纪轮起来该是去做嫂子的,故此指了我与花枝花容花叶给四夫人当贴身丫鬟。”那花朵骄傲的挺了挺背,仿佛瞬间高了几分:“我会尽心尽力服侍四夫人的。”
明媚笑了笑,朝玉梨呶了呶嘴,让她打赏了花朵:“你尽心服侍着四夫人,以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花朵攥着那银角子,小脸上漾起甜甜的笑容:“我会的,十小姐你便放心罢。”
明媚笑了笑,站起身来,带了玉梨跟着那花朵往外边走了去,雪花纷纷洒洒的从天空飘落了来,一点点的将柳府点缀得焕然一,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几只飞鸟落在雪地里边蹦蹦跳跳,就如山水画卷上边一个个墨点般,倒是生动得紧。
玉瑞堂的屋檐挂起了大红的灯笼,红滟滟的光影儿照在地上,圆圆的一团,让人看了心里都暖和了起来。门口打帘子的两个丫鬟见着明媚,脸上堆着笑:“十小姐来了,每日里头都是你来得最早。”
玉梨走上前去,每人手中塞了个小荷包儿,两个丫鬟眼睛更是笑得眯在了一处。
到玉瑞堂没坐多久,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柳氏四房的老爷夫人都来得齐齐整整,更别提公子小姐了,明媚这才看见了那几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堂兄,匆匆溜上一眼,觉得倒是个个生得齐整,瞧着都温尔雅,没见有懒惫模样的。
看来这柳老太爷对孙子们管教还是得力,至少从表面看来是这样。
明媚低头坐在那里,就听对面的堂兄们有人在大声说:“听闻九妹十妹从云州回来快一旬了,可咱们都没有见过,祖母,总归要让我们见见罢,若不是以后在园子里头面对面的遇着了,还不知道是谁呢。”
柳老夫人笑微微的朝明媚与柳明珠招了招手:“珠丫头,媚丫头,你们且到前边来,跟你们几位堂兄会会亲!”
柳明珠拉了拉群裳走了出去,明媚跟在后头,走到前边笑着朝几位堂兄行了一礼:“大伯父二伯父三伯父,七位堂兄。”
众人见着两姐妹生得跟花朵儿一般,个个惊叹:“咱们柳家最美的小姐原来落在四房!是不是云州的水好,养出的人才这般美貌?”
柳明艳坐在那一堆小姐们里头,听了这话心中颇不舒服,骨笃着嘴巴,一脸的不高兴,旁边柳明欣见了她那模样,偏了偏头,微微一笑。
“你笑什么?”柳明艳有几分恼火,不是心心念念的想要成记名嫡女,可惜任凭她怎么爬都没爬上去!“刚刚回来的十妹妹眼见着就成了嫡女,而有些人想了十多年,还是一个庶出的身份!”
柳明欣脸色一变,想找几句话反驳她,可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嘴巴颤了颤,最后紧紧的闭上了,也不去看柳明艳那讥讽的神情。
明媚回到自己座位上时,见着身边柳明欣一脸难受的神色,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你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不该高高兴兴?”
“我……”柳明欣低头叹了一口气:“等这边散了我再找你说话。”
柳老太爷与柳老夫人带着柳府的男丁与夫人们去宗祠祭祖,一屋子的小姐们也自己散了去,明媚正准备去碧纱橱那边探望杜姨娘,却被柳明欣拦住了去路:“十妹妹,我有些知心的话儿想与你说。”
明媚见着她脸上有着淡淡的忧悒,站定了身子望向她:“七姐姐有什么话儿,且说来听听。”
柳明欣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说了起来:“我是姨娘生的。”
明媚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
“我真羡慕你,十妹妹。”柳明欣感叹了一声,伸手抓住了明媚的手:“你也是姨娘生的,也是庶女,可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变成嫡出小姐了。”
原来这柳明欣一直在为这事儿忧郁,明媚有几分同情的望着她,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与夫人亲生的确实很有区别,这也是她没法预先选择的事儿。可是既然已经成了庶出的小姐,那便不该心太大,若是老想着要改变身份,定然会愁苦不堪。
“我这个也是机缘巧合,我姨娘肚子争气罢了。”明媚笑着安慰她:“你瞧瞧,十一妹妹她们也都是庶出的呢,还不是一样快活。”
“我快活不起来。”柳明欣的双眉皱成了一个倒八字,脸上也是容颜惨淡:“我上头的几个庶出姐姐嫁得都不是很如意,六姐姐还受尽姐夫的欺辱……”她的声音渐渐凄苦了起来:“她在家中做小姐时与我最为亲近,上回她回娘家来时,抓紧了我的手劝告我,一定要想法子变成嫡女才行,只有成了嫡女,我以后才会有门好亲事。”
明媚问了问那几位庶出小姐嫁的人家,差不多都是五品六品官儿,也不觉得很差,毕竟现在还年轻,一步步的做上来,有柳府给点助力,到了三四十岁,便该能捞到四品三品了。她疑惑的望了望柳明欣,这位七姐姐难道这些都看不上?如此心高气傲不成?
“十妹妹,不怕你笑话我我,小的时候姨娘拿了八字给我去算,那相士说我有做娘娘的命。”柳明欣低低的说着,脸上浮现出一朵红云来:“我姨娘没敢将我这个八字批给旁人看,就怕她们说她想凭借我这所谓的好命升分位,又怕她们说我这命格是她找人捏造出来的。”柳明欣抬眼望了望明媚,脸上忽然有了激动的神色:“十妹妹,你信不信命?我这八字可是当时有名的相士批复的!”
明媚见她眼中闪过一丝狂热,不由得赶紧点了点头应和她,生怕她会忽然失控:“我自然是信的。”
柳明欣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十妹妹会相信我说的话,你是个聪明人,看事情看得通透,又得祖母喜欢,我今日想请教你,如何才能将我的身份发生改变?我想皇上该不会娶一个庶出的小姐罢?”
明媚暗自叹了一口气,只要皇上看中的,就是平头百姓家的女儿也能抬进宫里去做娘娘呢,只是这七姐姐也想得太天真了些,竟然还用了一个娶字,现儿皇上已经有皇后了,哪里还有“娶”字一说?
“皇上年纪大了些……”明媚有几分艰难的吐出了一句话。
柳明欣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忽然间嗤嗤一笑,弄得明媚有几分莫名其妙:“七姐姐,你笑什么?”
“我笑你会错了我的意!”柳明欣得意的挨近了明媚身边,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我想嫁给皇子,等他登基以后,我便自然是娘娘了。你快说说,究竟要怎么样做我才能变成嫡女?我想了很久,一直找不到好法子。”
原来如此,明媚深深的瞧了柳明欣一眼,没想到一张八字的批便让她竟然执着如此,她皱着眉头想了想,这内宅之斗,她也并无太多好法子,只不过是前世看了几本小说才有些提防,现儿要她想法子,她觉得有一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这嫡女有两种,一种是从夫人们肚子里头爬出来的,一种是姨娘所出,却记在夫人名的。明媚想了想,第一种好像很不现实,若是柳明欣的姨娘要升平妻,那该早就升了,毕竟她生了儿子:“你姨娘为何一直还是姨娘?她不是生了儿子?”
“生了儿子又有什么用处!”柳明欣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父亲两个姨娘,每人都有一个儿子,升了哪个都不会让大家皆大欢喜。再说我姨娘出身低微,要升成平妻是不可能的。而且我那嫡母……”柳明欣恨恨的咬了咬牙:“虽说她性子弱,可在升平妻这事情上头,她却是咬着牙不肯退让半分的。”
大伯娘与三伯娘十分辣手,院子里头的姨娘们都被她们不动声色给收拾了,只有自己的嫡母对于姨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不去管她们,任由着她们向父亲争宠,也正是这样,她根本没有什么把柄落在旁人手中,大家都叫她“泥菩萨”,意思是只会闭着嘴笑,不会说人半句不是。
可尽管她不愿去收拾内院里头的姨娘,但她却对于着平妻之位抠得很是紧,半步儿都不让,大姨娘想那平妻之位想了很多年,到现在还是姨娘。祖母对父亲说:“老二,你媳妇是个贤惠的,你可要好好敬她爱她,让你院子里的那两个便消停些,还想着什么平妻的分位?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
柳老夫人发了话,大姨娘与自己姨娘的希望全然破灭,附带连柳明欣的希望也破灭了,听着明媚问到这里,免不了眼泪又掉了出来:“我没有你那般好的命,姨娘能顺顺当当的升了平妻,就连安平公主过来都没能改变祖父祖母这个决定。”
明媚听她那最后一句话就觉得心中有些疙瘩,柳明欣这意思,仿佛是不愿意杜姨娘升平妻的感觉?她瞥了柳明欣一眼,这时柳明欣身后的丫鬟绿茵急急忙忙的开口了:“十小姐,我们家姑娘说话有口无心,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在羡慕十小姐的好运道罢了。”
柳明欣惶惑的望了明媚一眼,见她脸色淡淡,忽然才醒悟过来自己那句话说得不妥当,结结巴巴解释道:“十妹妹,我、我、我只不过是、是、是……”她满脸通红,好不容易又挤出几句话来:“羡慕你罢了,你姨娘真的很幸运,有这么多人护着她。”
这般头脑,竟然还想着进宫去,那可不是自己去送死?宫里那般水深,恐怕还没有淌到河中央就已经被淹死了。明媚苦笑了一声,点了点头:“七姐姐,我知道。”
“我便知道你肯定不会介意!”柳明欣脸上露出了一丝快活的笑容来:“十妹妹,你该知道我的意思,现儿我该怎么做能更快的达成心愿?”
明媚叹了一口气,柳明欣还真是为了理想不计一切往前冲呢,这种精神也算是难能可贵的了:“我想你那你该朝记名嫡女那条路子上走。”
“如何走?”柳明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想了很久都没想出好办法来。”
“其实你可以让你姨娘将你那八字批拿了给祖母看,若她是信了,自然会做出安排来。”明媚转了转眼睛,想来想去也只有这法子了:“拼着让人讥笑一番,也好过藏着掖着自己难受好。”
这大陈皇朝的贵妇们很看重这些,因着她是广慈大师渡劫的,柳老夫人还特地叮嘱柳四夫人不得朝她手,若是她信了柳明欣这八字批,自然就会要将她的身份变上一变,只有成了嫡女,才有嫁皇子的机会。
“这样可行?”柳明欣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亮光来:“我都没有这样想过!”
“与其让你那八字批在你姨娘那里发黄发烂,不如拿出来拼一把!”明媚点了点头:“即便是祖母不相信,你也不过是受几句嘲笑罢了,还能对你有什么损失?祖母相信了那批,那你便……”
“十妹妹,你说的对!”明媚的话还没说完,柳明欣便高兴得跳了起来,抓住她的手摇了又摇:“我可真要好好感谢你!”她朝明媚笑嘻嘻的望了一眼,带着丫鬟急急忙忙的走了出去,只给明媚留一个背影。
“姑娘,真真是想不明白,这七小姐为何将这嫡出身份看得这般重。”玉梨摇了摇头:“做娘娘真有那么好不成?我看做娘娘还不如做夫人呢,至少姨娘也就那么几个,宫里的娘娘可是数也数不清的。”
“人各有志。”明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被这柳明欣拉着这么久的话,还不知道杜姨娘的眼睛望穿了没有呢。
走进碧纱橱,明媚笑着向杜姨娘行了一礼:“见过母亲,母亲大喜。”
杜姨娘从姨娘身份变成平妻,明媚对她的称呼也随之改变,不再是“姨娘”或者是“娘”,可以大大方方的喊她母亲了。
杜若兰听了这句称呼,眼泪就如断线的珠子般落了来:“明媚,今日娘心里头真是快活。”
“母亲,你别激动,肚子里头还有个小弟弟呢。”有了身子的妇人最忌情绪波动,明媚走上来握住杜若兰的手:“以后你可还有享不尽的后福呢。”
杜若兰赶紧拿出帕子拭泪:“我知道。”抬头望了望明媚:“你打赏的小荷包准备好了没有?娘这些日子闲着,给你准备了几十个,你拿去打赏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也好让她们以后做事更尽心一些。”
明媚笑着挨了杜若兰坐了来:“还是母亲想得周到!”
母女俩笑嘻嘻的说了些话儿,银花妈妈又端了些点心过来,不知不觉便过了一个半时辰。听着外边有嘈杂的说话声,玉梨走到窗户边上打开了一扇格子窗往外瞧了瞧:“该是老夫人从宗祠祭祖回来了,我见着曼青姐姐了。”
“这么快。”明媚有几分惊诧,也不知道这宗祠在哪里,来来回回一个半时辰便好了。
“十小姐,你是不知道了,柳府本家的宗祠在江南,这宗祠是曾老太爷自己修的,专给京城里头的柳氏族人祭拜之用,出了城门往北不过十来里路,也没多远。”银花妈妈在旁边解释着:“往年快的时候一个时辰就够了,今年雪,路不大好走,这才耽搁了些。”
“原来是这样。”明媚点了点头:“我就说怎么这般快。”
“姑娘,我们这是第一次在京城过除夕呢,听人说每年除夕皇宫都会在宫墙上燃放烟火,肯定会很漂亮!”玉梨靠在窗户边上,向明媚望了过来,眼中满是向往。
“不就是看烟火而已,有必要这么激动?”明媚白了她一眼。
烟火,前世不知道看过多少,过年过节的时候都能看到各色烟火,极其绚烂的在夜空里绽放,那般精致耀眼,璀璨的开出一朵朵鲜花来,而顷刻之间,那明亮就瞬间消失,只有那淡淡的硫磺味道在鼻间萦绕。
这世间很多东西都像烟火……例如,爱情。
爱情来的时候,刹那之间在心间绽放,是那般热烈那般奔放,就如那夜空的烟火。然而,当激情消退,绚烂的景象无处可寻,只有那惆怅空余心间。
“姑娘,难道你不想去看烟火?”看明媚一副不过尔尔的平淡表情,玉梨撅了嘴,转身扒着窗户望外边看,天空里纷纷扬扬的飘着雪花,大片大片的坠落来:“京城的天气可真冷,怎么每天都在雪,没个消停的时候?”
“这里不是云州。”明媚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上望外看:“这雪景难道不美?”
“第一天看着还行,看多了就觉得讨厌。”玉梨抹去窗棂上的雪花:“行走都不方便啦!”
明媚捉住她的手,闪了闪着眼睛:“咦,你是不是在想念你的大顺哥哥了?”
来京城十来日,明媚还没找借口出府去,倒是唐大顺来柳府找过玉梨两次,虽说打着幌子是钱不烦有信要交给明媚,可他究竟是想要来做什么的,明媚心知肚明。
玉梨一扭身,脸色发红:“姑娘,你就会取笑奴婢。”
“哟哟哟,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玉梨也会脸红呢!”明媚捉着玉梨的手不让她逃:“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姑娘我是不会取笑你的。我就等着那唐大顺来提亲,好好的把你打发出去!”
玉梨捂着脸喊了一声:“姑娘!”将窗户关上,朝杜若兰与明媚大声说了一句:“我去梅林那边看看雪景!”
“瞧着玉梨丫头慌慌张张的模样!”杜若兰笑着看了明媚一眼,兴致勃勃的问道:“那唐大顺长什么样儿?可与玉梨相配?”
“配,配得很,母亲便准备一个大红封儿,到时候玉梨成亲的时候好赏给她。”瞧见杜若兰脸上渐渐有了想听八卦的神色,明媚笑了笑:“母亲,我去梅林那边摘些花枝来给你这屋角的花瓶插瓶。”
杜若兰笑着点了点头:“你去罢,顺便叫玉梨一道回来,外边风大雪大的,免得冻坏了身子。”
“我们哪有那般娇气?”明媚嘻嘻一笑,迈步走了出去。
梅林里白茫茫的一片,上头印着一行脚印,不消说便是玉梨留的痕迹了,明媚撇嘴一笑,顺着那行脚印走了过去,就见玉梨那抹浅红色的身影。
她正蹲在地上捡着什么,很少专心致志,明媚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就见她一手拿了个篮子,一手正在捡着地上的梅花。
“你这是在做什么呢?”明媚见着那篮子里边已经有了一层落花,很是奇怪:“你又不是那玉笛,会做胭脂膏子。”
“玉笛听说这玉瑞堂后头的梅花特别红,叮嘱我要采些回去给她试试呢,我每次来这里不是给忘了就是没时间,今日好不容易有几分清闲,自然要采一篮子带回去。”
明媚对玉梨微微一笑:“总算你有心记住了,咱们一起来拾,总比你一个人快。”
弯腰去捡了几朵梅花,正准备直起身子来,突然明媚的眼睛瞄到了梅林那边出现的一个男子身影,心中有了些许奇怪,这是柳老夫人的内院,怎么会平白出现一个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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