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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了,日头已经高高的挂在了天上,明晃晃的金色照在大地上,积雪已经逐渐消融,被过往的人群踩成了一片泥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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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辘辘有声,一点点的回旋在耳边,单调而机械,又如一支唱不完的小曲儿一般,悠悠扬扬的飘荡着。明媚将脸贴在了车厢上,一双眼睛从软帘的缝隙里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脑子里不住的在想着钱不烦刚刚问自己的话。
“丫头,那乔家小子到底靠不靠得住哇?”钱不烦的话在她耳边响起:“我总觉得这些王孙公子都不可靠,王府皇宫都是些腌臜的地方,也不知道有多少烂污事情!”
靠不靠得住?明媚闭着眼睛靠在车厢壁上,静静的思索。
师父现在问她,她又该问谁去?尽管自己想要试着去相信他,可是怎么能轻易下结论呢?一个人是会变的,即便他此时一心一意,谁又知道他以后会怎么样?
靠得住,和乔景铉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靠不住,自己带着几个丫鬟出来,立个女户自己过一辈子。睁开眼睛一日,闭上眼睛一日,怎么样都是过日子,就看自己打算怎么过。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有着新思想的人,明媚从来没有打算过去靠乔景铉过日子,即算是嫁给了他,自己也要有属于自己的领域,而不是把他当做自己唯一的一片天空,躲在他的羽翼下,透过缝隙去仰望蓝天。
“姑娘,该下车了。”身边传来玉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索,马车已经停了下来,柳府的大门就在眼前。
玉梨打起了马车上的软帘,一角金灿灿的阳光便泄了进来,照得车厢里明晃晃的,已经停雪,地面上有着深深浅浅的脚印。
从外院走进了青莲院,换回女儿装扮以后,明媚摸了下腰牌:“玉梨,你随我过去玉瑞堂,还得向老夫人还这牌子呢。”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一对和阗玉的镯子沉甸甸的压在那里,透着一丝沉稳,将她的手腕衬得更白皙了些,真如欺霜赛雪一般。明媚伸手将那对镯子抹了下来,交给玉箫:“替我收好,跟那滴露七宝簪放到一处。”
玉箫抿嘴笑了笑:“姑娘,莫非又是乔世子送的?”
“才不是呢。”玉梨快嘴快舌,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皇后娘娘赏的!”
玉箫唬了一跳,那玉镯子都差点没有拿稳,眼睛瞪得老大:“姑娘,你今日竟然进宫了?宫里是个什么样子?是否气派?皇后娘娘长什么模样?是不是和那庙里的观音菩萨长成一个样儿?”
明媚望着玉箫微微一笑,玉箫素来镇定,今日却被一句“皇后娘娘”给弄得说话跟泼水一般,问题一个接一个,无限好奇。
“皇后娘娘与我们常人一般模样,没有什么特别的。今日是那三皇子请我进宫给皇后娘娘治病的,她本来头疼难忍,我给她按压了穴位以后,她便不觉得难受了,因此赏了我这对手镯儿。”明媚朝内室扫了一眼:“这事情可不能说出去,听到没有?”
“为什么不能说出去呀?”玉琴有几分不解:“姑娘你治好了皇后娘娘的病,这是多大的荣幸,当然要好好的宣扬宣扬,也让别人知道你的本事,怎么反而倒藏着掖着了呢?”
“玉琴,你要知道宫里可不是咱们寻常人家,我可以宣扬自己去给英王妃看病的事,可以宣扬给高老夫人看病的事,可是这宫里的事情可却一个字都不能说,指不定便找来了杀身之祸。”明媚心中也是忐忑,若祖父祖母知道今日自己进宫给皇后娘娘看病,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众人听明媚说得郑重,一个个都点头应承下来:“姑娘,我们绝不向外边透露半句。”
明媚去玉瑞堂的时候柳老夫人刚刚吃过午饭,正坐在内室准备休息。曼青看着明媚带了玉梨过来,轻声问:“十小姐,老太太要歇下了呢,可有事情要通传?”
明媚笑着摆摆手道:“既然祖母要午休,那我就不叨扰了,我是来归还腰牌的,还请你替我交还给祖母,我改时间来看她老人家。”
刚准备转身,就听里边传来柳老夫人的声音:“媚丫头来了?”
“哟,老夫人耳朵可真尖。”曼青一脸温柔的微笑:“十小姐真真是老太太心尖上的孙女,这说话的声音细细的,还能听得清楚!”
听着这话,明媚真不得不佩服这曼青的伶俐,这话说得八面玲珑四角俱全,既体现了柳老夫人爱惜晚辈,又恭维了她是个得宠的。瞅着曼青走在前边的身影,明媚小声对玉梨说:“我觉得你该到曼青这里来好好学下才是。”
“是呢,姑娘。”玉梨点点头:“姑娘知道我是个笨嘴笨舌的,没由得让姑娘不欢喜,哪日该端着酒盏儿,乘着上好的百花蜜,请曼青姐姐教下,怎么样才能把蜜擦在嘴上又不招蚊虫和蚂蚁!”
明媚听了吃吃的笑:“玉梨你越发的口齿伶俐起来了,只是没用在正道上头,专会与我吵架翻嘴。”
曼青听得后边一片欢声笑语,回过头来瞧了明媚主仆一眼,一边笑着对柳老夫人道:“也就十小姐的丫鬟成天这般快活,叫人见了眼热。”
柳老夫人瞧了她一眼,也眯眯的笑:“若是你眼热,那我就打发你去十小姐那边做丫鬟,如何?”
曼青低下头,咬着嘴唇吃吃的笑:“老夫人早就厌着我,我自己心里清楚呢!但我可是牛皮糖,老夫人不管怎么不喜,我还得贴着老夫人来,谁叫您是柳府的老祖宗呢!”
柳老夫人嗔怪的打了一下曼青的手:“小蹄子,就会油嘴滑舌!”抬头看了看曼青那脸盘子,心里暗暗叹气:日子一天天过去,曼青这丫头也越发眉眼渐开,长得怪叫人疼爱的,也不知道该给她配什么样的人才不辱没了她这长相和细致心思。若她还是以前那个身份,现儿求亲的人恐怕会踏破了门槛,可现在的曼青却不是以前的那个曼青了。
曼青仿佛不知道柳老夫人在想什么,只是恭恭敬敬的站在她身边,微笑的扶着她的手往外边走了出去。
刚走出内室,柳老夫人便见明媚带着玉梨恭恭敬敬的向她请安,手里拿着一块腰牌晃来晃去的:“祖母,我来还腰牌了。”
柳老夫人脸上笑微微的一片,由曼青扶着坐了下来,朝明媚摆摆手道:“媚丫头,这般着急来还做什么,这腰牌放到你那边也行,你父亲跟我说过你要出府给人看病的事情,我也同意你出去,只是别出去得太勤密了,没由得让别的姐妹瞧了眼红。”
明媚笑着点了点头,柳明艳与柳明珠两人还被关在家庙没出来,所以今日她出去也没旁人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儿。她望了柳老夫人一眼:“祖母,孙女今日过来是想给母亲把下平安脉,也就一个来月要生了,这可是最最要紧的时候。”
柳老夫人点着头道:“可不是这样?我打算明日派人去请京城有名的谭稳婆,让她提前些日子来府里头住着,免得肚子里头那个等不得要早些出来,先就有了动静。”
“还是祖母想得周全,这是我母亲的福气。”明媚笑着站了起来行了一礼:“孙女且进去看望母亲。”
柳老夫人点了点头:“你去瞧瞧。”
京城的格局划分是很显而易见的,御道街、金水街那边是最热闹的地方,几条宽阔的主街纵横交错,中间夹杂了朱雀、玄武等街道,还有热闹非凡的商业区。从这地段穿过往东门与南门,便有四四方方的几个街区,被几条贯穿的大道划成了几片。
这些地方是商贾聚居之地,有各种批发市场,还有各种特色的店铺都在这几条大街上边,大街后边的胡同便是那富人们居住的地方,只是因着京城乃皇城,天子脚下,寸土寸金,那些宅子都很小,那些富户们在城外自有自己的别院,修得格外气派
与这几条大街相接的地方也是店铺节次鳞比,望城门那边走了去,便是一些民居。在这些地方居住的百姓一般是家中小有积蓄,但也不是很阔绰,一般是一进长条形的屋子住着一家人,和别的人家共着一个小小庭院。条件更好些的人家住的是四合院子,院子里栽着一些花草树木,看上去一眼清新的绿,阳春三月正是花时,这满眼的绿色里边又夹杂了些粉白粉红的花朵,香气袭人。
在一条巷子里有一户人家,外边瞅着没有什么异样,可是那里却经常有人敲门拜访,有时一日里头会来好几个找人的。
“谭稳婆,谭稳婆!”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响起,有个穿着绸缎衣裳的人站在门口,额头上全是汗珠子:“我们家少夫人要生了,你快些跟我过府去罢!”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衣裳的婆子走了出来,望着那人道:“你是哪家府上的?可预先和我约好了?”
那人擦着汗喘着气儿道:“去年便与你排上号了,朱雀街那边林大人家里。”
“你先别着急,我让媳妇儿去查查。”谭稳婆转过脸朝屋子里头喊了一声:“老大媳妇,你查查看朱雀街林大人那边可有先付定金?”
“谭稳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查这定金不定金的,哎哟哟,你就快些跟我走罢!”那穿着绸缎衣裳的人一脸焦急,伸手就来拉谭稳婆,没想到斜里伸出了一只手来将他的手打掉:“我婆婆每日都有安排,若是胡乱的跟着你去了,那预先定好的人家怎么办?”一个穿着大棉袄的媳妇子出现在门口,手中捧了一个簿子:“婆婆,我们确实收了朱雀街林大人家的银子,日期也在这两日,能对上。”
“那你叫老二媳妇赶紧去准备好东西,我马上就走。”谭稳婆朝那人点了点头:“这位管事,我这是老规矩,你也莫怪。”
那管事见谭稳婆答应去了,这才放了心,陪着一脸的笑:“不怪,不怪,谭稳婆去了就好。”
就在这时,巷子那边来了辆马车,辘辘的滚了过来,停在谭稳婆家门口,几乎将那狭窄的路面给堵住。马车上跳下一个人来,瞧着那穿着打扮,该是某位大户人家府上的得力管事婆子。
“谭稳婆,我是柳太傅府上的。”那管事婆子瞅着谭稳婆一脸的笑,伸手便将一个大银锭子塞到谭稳婆手上,旁边林家的管事急得跳脚,柳太傅府可是官大权大,若是这时候他们要将谭稳婆拉走,自己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了。他刚刚收了的汗又滚滚的往外滴,在一旁小声嘀咕:“谭稳婆,你可要个先来后到。”
谭稳婆瘪着嘴笑个不歇:“原来是柳太傅府的管事妈妈,不知道贵府少夫人什么时候生孩子?”
那管事婆子笑道:“还早哩,要下个月。”
旁边那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心才安了下来,就听那管事妈妈开口道:“我们家老夫人说先要接你去住着,以防小公子耐不住,想要提前跳出来。”
这真是三起三落,旁边那穿着绸缎衣裳的管事头上的汗珠子又滴滴的要落了下来,谭稳婆瞧着他那紧张模样,笑着看了他一眼道:“你放心,你们家少夫人临盆,自然会先去给她接生。”又朝那管事妈妈点了点头道:“老夫人实在是想得周到,但我日日都排满了,恐怕是不得空去贵府住着,到时候只能派我那儿媳妇先去住几日,发动的时候再来喊我便是。”
那管事妈妈得了这话也没有再说多话:“那我便先和你约好了,到时候再打发人过来接你那媳妇。”
马车离去,带起一点零星的雪花末子,谭稳婆望了望停在那头些的小马车,朝那绸缎衣裳的人望了一眼:“快些走罢。”
谭稳婆刚刚上了车,对面早点铺子那边就伸出了一个脑袋来,看了看地上马车的辙印,飞快的朝巷口跑了去。
安平公主坐在正厅的座椅上,一双眼睛瞟向右首坐着柳四夫人:“慈音,你知道我今日派人将你找来是为了什么?”
柳四夫人有几分惶恐,今日正在青莲院里想着该如何去求柳老夫人将明珠放出来,却接到了安平公主的信,让她速速来公主府一趟,不敢违背母亲的命令,也没告诉柳老夫人,自己带了几个丫鬟婆子从青莲院的角门出来,直接奔了安平公主府。
“母亲,慈音愚钝,还请母亲明示。”柳四夫人瞧着安平公主一脸唾弃的模样,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又做错了什么,只能小心翼翼的回答。
“杜若兰那事情,难道你就这样算了?”安平公主的手攥得紧紧的,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为了这个蠢笨女儿,自己去柳太傅府为她争名分,没想到却被柳元久拿出来的那些证据弄得哑口无言,只能怏怏而归。
这可真是被打了脸,安平公主只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般窝囊过,回到府中她越想越生气,柳太傅与柳老夫人倒也罢了,柳元久凭什么这样对自己?一个后生小辈,竟然敢跟自己起高腔,看自己怎么整治他!
想要整治一个人,便要从他最喜欢的东西下手,杜若兰是柳元久最喜欢的女人,为了她,他甚至不惜与家里闹翻,执意自己派了媒人去向杜若兰提亲。现在杜若兰肚子里头还有一个小的,这个小的更是柳府的关注点,否则柳老夫人又怎么会将杜若兰挪到碧纱橱里去,还不是防备着别人下手?
安平公主的嘴角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来,柳老夫人有本领将自己府里弄得跟铁桶儿一般,可架不住自己从外边想办法!瞧着缩着脑袋坐在那里的柳四夫人,安平公主不免有几分生气:“慈音,你自己说一句,若想就此罢手,那我也不再说多话,以后你在柳府过得如何,都不要与我来提,过得好是你的福气,过得不好也是你该受的。”
柳四夫人怯生生的缩了缩肩膀,低声答道:“慈音自然是要母亲来管的。”一想到杜若兰,她的眼睛便有些发红,声音也变得恨恨的:“母亲,慈音如何不想诊治她,可惜婆婆便像那孵蛋的母鸡一般将她搂得那般紧,玉瑞堂那边水泼不进,我都插不见手去。”
“说你笨就是笨,都活到三十多岁上头,还是没一点长进!”安平公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中更添了一丝烦恼:“上回我便给你出了个法子,你姐姐说恐怕你不知道怎么做,我还以为她是在有心调侃你,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这个时候了,也不知道派人到京城各个有名的稳婆去候着,看看柳府到底请的是谁,你竟然说你有心想要去将那杜若兰给除了?”
柳四夫人的心堪堪的跳了一拍,安平公主这话里头的意思,莫非是已经打探出来了?她朝安平公主看了一眼,很小心的陪着笑脸道:“母亲定然已经得了信儿。”
安平公主拍了拍桌子,一脸不欢喜的表情:“我得了信儿!什么都指望着我帮你办好不成?你还能不能自己有些举动?”她皱了皱眉头,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喝了一口:“自小你便不是个灵活的,可怎么却越长越糊涂了呢!”
“母亲。”柳四夫人委屈的低下了头去,虽然是安平公主最小的女儿,可却远远不及自己上头三位姐姐受宠爱,安平公主连一个郡主的封号都没有替她讨,虽然说三姐也没有封号,可她总觉得自己是最不得安平公主欢心的。
见着柳四夫人这模样,安平公主蓦然想到她小时候受欺负时便是这般模样,不由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毕竟是自己的女儿,骂一顿之后还是要好好为她出谋划策:“我已经探知了你们柳府请的稳婆,至于该怎么样去下手,你自己心里该明白。”
柳四夫人惊喜的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里满是喜悦:“母亲,我婆婆请的是哪一位?”
“城东的谭稳婆。”安平公主眼中有一丝狠辣:“慈音,这妇人生产就在鬼门关前走一遭,那杜若兰身子本来就弱,难产而亡也不会有人怀疑。虽说那谭稳婆京城里头鼎鼎有名,可手下也死过人,并不是能包着母子平安的送子娘娘,你只要肯花大价钱,不怕她不会照你的去做。”
柳四夫人被安平公主慢慢的说得有几分动心,不过又有几分犹豫:“母亲,沉香阁那个女儿会医术,她会不会看得出来。”
“你也太小心了些!”安平公主嗤嗤笑了起来:“我且问你,教她的师父是男是女?”
柳四夫人一愣,随口答道:“自然是个男的。”
“哪个男的还会教自己的徒弟去接生?莫要笑煞旁人!”安平公主摆了摆手:“即便让你那女儿去接生,她瞧着她娘那模样,恐怕都会吓得脸发白!更何况你那婆婆又怎么会放心让她去接生?”
柳四夫人听着安平公主的话,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丝笑容来:“母亲,女儿尽力去试试。”
过了两日,太阳才露了个影子,小巷里头就有人在走动了。谭稳婆拎着一块肉从外边走进来,与从家里走出的一个婆子打了个照面,那婆子瞧着谭稳婆尽力,朝她笑了笑:“谭稳婆,正是要找你呢,倒也没等多长时间,你就回来了。”
谭稳婆笑了笑:“这位妈妈,可是来替主人预定接生的?”
那婆子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门口搓了搓手:“我已经和你儿媳妇说好了,你去问问她便知道了。”一边说着一边瞅了瞅里边:“我府里还有事儿,便先回去了。”
“婆婆,你们怎么站在门口呢,外边风还是有些大,快些进来罢。”谭稳婆瞧着那婆子匆匆忙忙的身影,心中犯疑,正站在那里想着这婆子怎么就来去如风一般,谭稳婆的二媳妇走了出来,伸手接过了那块肉:“唉,我就说我去买菜就行,旁人看着这些小事还劳烦婆婆去做,我这个做媳妇的脸上都没光呢。”
谭稳婆眯着眼睛看着媳妇一脸不自然的神色,心中犯疑,大步走了进来:“方才那婆子是哪家府上的?怎么走得这般匆忙?”
谭稳婆的二儿媳将肉放到案板上,伸出手在围布上擦了擦,这才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张银票来,递给了谭稳婆,压低了声音道:“婆婆,是公主府的管事妈妈。”
“公主府的管事妈妈?哪家公主府?京城里有好几家呢。”谭稳婆低头看了那张银票一眼,唬得手一抖,那银票便飘飘的落到了地上,她那二儿媳赶紧弯腰将银票捡了起来,颇有几分埋怨的口气:“幸好还没生火,要不是——怪可惜的。”
“可惜什么?”谭稳婆一把将媳妇拽了过来,一双眼睛很严厉的盯着她:“这样大面额的银票,你拿了不手烫?”
二儿媳缩了下脖子,不敢看谭稳婆的眼睛,只是恋恋不舍的看了那银票一眼,低声说道:“婆婆,这可是一千两银子!咱们累死累活做几年,也就不过赚这么多。”
谭稳婆呼哧呼哧直喘气,拖着儿媳妇的手便来到了屋子里边一个小神龛前边,厉声喝道:“你还不快快跪下!”
二儿媳抬起头委屈的看了谭稳婆一眼,见她的目光凌厉得像小刀子一般,缩了下身子,不由自主的跪在了神龛前的蒲团上边。“老二媳妇,这些年你与你大嫂跟着我学接生,可见我接过别人的冤枉钱?”谭稳婆抚了抚胸口,气息匀称了些这才缓缓开口。
“婆婆,你难道便不记得了?三年前在城北方家,你拿了人家一百两,去年还有刘家与陈家,婆婆不都接过他们的钱?虽然不多,就不过十来二十两的,可究竟也是冤枉钱不是?”那二儿媳舍不得到手的银子又飞了出去,鼓起勇气大声回话:“婆婆,接了一回是接,接了两回也是接,接几十两银子和接一千两银子又有什么区别?”
谭稳婆看了一眼已经财迷心窍的媳妇,默默的转过身,从神龛后边摸出了一个本子来拍了拍:“你说得没错,我是接了别人的银子,每一笔我都有个数目,可是这些银子和你今日接的银子完全不同。我这些银子都是帮别人掩饰一下而已,娃儿或是提早出来,或是推后出来,其中定是有某些原因,但我不管不看不说,这样至少能让别人家庭和美。而你今日接的这笔银子却绝不是只要求帮她掩饰一下罢?”
二儿媳在谭稳婆威慑的眼神下将事情说了个清楚,那人是安平公主府的婆子,想让她们去给柳太傅四夫人接生的时候下手,要不动声色的做到一尸两命。
“啪”的一声,那二儿媳的脸上挨了一个耳光,谭稳婆将那张银票摔到了她面前:“一千两银子就将你的良心买了去?你就如此廉价不成?”
那二儿媳捂着脸喃喃道:“婆婆,那可是公主府来的人。”
谭稳婆坐在凳子上呼哧呼哧的喘了两口粗气,闭着眼睛想了想:“柳太傅府上的四夫人生产,与公主府有什么干系?”
“婆婆,那管事妈妈说,她们家公主将女儿嫁了给柳太傅的第四个儿子为妻,却没想到那女婿宠妾灭妻,竟然将一个小妾扶成了平妻,眼见着那位正妻都快没有立足的地方了。”那二儿媳脸上全是愤怒的神色,弯腰将那张银票捡了起来,紧紧的攥到手心里头:“婆婆,咱们也是帮人家的忙,不让那狐狸精祸害了旁人。”
见谭稳婆闭嘴不语,那二儿媳又断断续续道:“婆婆,公主府权大势大,可不是咱们惹得起的。若咱们没有照着她的意思办,以后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过呢。听那妈妈说,那位四夫人身子弱,本来就经不住折腾的,生产的时候过世也不会有人怀疑的……”
话音未落,脸上又挨了两个巴掌,二儿媳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一片,捂了脸坐站在那里瞧着谭稳婆从神龛旁边的小箱子里摸出一把香来点燃,跪倒在那神龛前边。
神龛里供奉着的是送子娘娘,做稳婆们这一行的,家中都会请来这尊神仙,保佑她们出去接生顺当。谭稳婆握着香跪在地上,口里念念有词的诵了一篇经文,这才站起身来对着二儿媳道:“我们做这事本来就是偏门,若是贪财害命,菩萨自然会严加惩治,说不定还会家破人亡。你现在贪着她这一千两银子,到时候陪上全家性命,合算不合算?”
“赔上全家人性命?”那二儿媳惊讶的张大了眼睛:“怎么会?只不过是……”
“你住嘴!且听我将话说完!”谭稳婆喘了几口气,拿起灶台上一碗冷茶,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抹了抹嘴道:“那妈妈说柳太傅府宠妾灭妻,你便要帮着那正妻去将这平妻给了结?你不是京兆府尹,还没那生杀予夺的权利!即便那小妾真是恶行累累罪有应得,老天自然会收了她去。你说害怕公主府,可即便是那公主府,也不能这般不讲道理,我不帮她做这伤天害理的事情,未必她还会逼着我去做?”
谭稳婆在京城做这行当已经几十年,她见过不少这样的事,曾经也有她的同行掺和到世家大族的事情里边去,最后都不得善终,还带累了自己的家人,所以谭稳婆叮嘱自己,该按着自己的本心做事情,不能贪财,日子能过得去便罢了,不求大富大贵。
那儿媳妇被谭稳婆打得眼前一阵发黑,又听她厉声训斥,十分惭愧,抖抖索索的将那张银票递了过来:“婆婆,那我们将这银票退回去?”
“不必。”谭稳婆将那银票接了过来,低头看了看那票面儿,摇了摇头,眼中露出一种坚定的神色来:“现在去退回去,指不定那人又想别的什么花样害人呐,不如先放到我们这里,等帮着柳四夫人接了生,你便借故说人家防范得严密没有得手,将那银票去退到公主府便是。”
谭稳婆的二儿媳望了望她,没有说话,脸上犹自有一种心疼的神色,这可是一千两银子,不是十两二十两的,婆婆怎么就看得这么淡!若那个柳四夫人身子真是那妈妈说的那般弱,生孩子熬不过去也是常理之中,这银子简直就是白得的。
瞧着谭稳婆转身走出去的背影,二儿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摊上个固执的婆婆,白花花的银子都往外边推!
柳四夫人坐在窗户边上,一脸的漠然,她手中捧这一个粉彩茶盏,不时慢悠悠的喝上一口,那茶盏里的茶早已凉了,可她却似乎恍若不知,依然在慢慢的喝着。
“夫人。”蓝翠有些担心的看了看柳四夫人:“奴婢给你换一盏茶罢。”
“不用了。”柳四夫人抬起眼皮儿道:“你给我去外边瞧瞧,钱妈妈究竟回来了没有。”
“是。”蓝翠应了一声,赶紧撩开门帘奔了出去,那门帘上绣着的喜鹊登梅图样随着那晃动不断的变化着,喜鹊似乎也上下翻飞了起来。
“夫人。”那喜鹊还没停稳,外头传来蓝翠高兴的声音:“钱妈妈回来了。”
柳四夫人将手中的茶盏放了下来,眼睛热切的望向外边,仿佛能将那门帘看出一个洞来般,直到钱妈妈的脸出现在她面前,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妈妈,这事儿办得如何?谭稳婆可收下银票了?”
“夫人,收了,怎么能不收?”钱妈妈那张脸上的褶子堆到了一处,格外的难看,嘴巴笑得咧开来,露出几颗黄黄的牙齿:“我说我是公主府的妈妈,她那媳妇子一下就晕头了,瞧着我的神色都有些胆怯!”
“公主府?”柳四夫人有些不解:“为何将我母亲给搬出来了?”
“哎呀呀,我的夫人啊!”钱妈妈端了张小杌子坐到柳四夫人旁边,拍了拍大腿道:“咱们要将背景往大里说,那些升斗小民才会害怕!听着说是公主的意思,那谭稳婆自然不敢不从。若是说是夫人请她做这事儿,未必她会伸手接银票呢。”
“你说的也对。”柳四夫人想了一回,咬着牙问:“你有没有说清楚,必须是一尸两命,大的和小的都不能活?”
“交代清楚了!”钱妈妈笑得十分愉快:“我和那媳妇子说清楚了,她听说夫人受尽那狐媚子的挤兑,还十分气愤哩,一副想要为夫人伸张正义的神色,答应得十分爽利。夫人你就放心罢,她们做稳婆的,手下多用几分力道,或者揉宫的手法不对,那生产的妇人都会挨不过,更何况那个身子这般弱!”
柳四夫人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她将手抚着胸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杜若兰,我还让你多活一个月,你可要好好享受着,否则就享受不到了。”
钱妈妈在旁边点着头道:“夫人也太仁心了些,还想着她没好好享受呢。”
主仆两人相视对望了一眼,挤眉挤眼的笑了起来。
门帘儿一晃,蓝心的脸出现在门口,她的额头上全是挤挤密密的汗珠子:“夫人,三皇子殿下来咱们府上了!”
“什么?”柳四夫人猛的站了起来:“三皇子殿下来了?在外院还是在玉瑞堂?”
“他没去外院,老太爷和老爷们现儿都在府衙里头呢,老夫人命开了中门相迎,直接去了玉瑞堂。”蓝心说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我方才见着老夫人身边的曼青过来咱们青莲院了,将十小姐喊了出去!”
“曼青?”柳四夫人拧了一双眉毛,急急忙忙冲到了门口往外边看,可却只能看见自己院子里的两道月亮门,弯弯的重叠在一处,看不到大门外边的一丝儿景物:“有没有去家庙里头喊九小姐?”
蓝心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道。”
柳四夫人推了她一把:“快去,快去打听着。”
“是。”蓝心见着柳四夫人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也跟着心里头紧张了几分,撒开脚丫子便跑了出去,微风吹着她的裤管轻飘飘的飞舞了起来,露出下边一双桃子红的绣花鞋,一点点的晃着人的眼睛。
“为何喊了那个去玉瑞堂?”柳四夫人手扶着门槛,心里似乎被压得透不过气来,婆婆也实在偏心,难道她便只有柳明媚这个孙女不成?什么好事情都惦记着她!自己的明珠都被她给扔到脑子后边去了,关到家庙里有三日了,还不见开口将她放出来!一想着这个,柳四夫人便觉得心如刀绞。
她的明珠素日可是娇生惯养的养着,去了家庙也不知道那边情况怎么样,床褥够不够软够不够暖,饭食是不是美味可口,每日里也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会不会被那柳明艳欺负了去。柳四夫人站在那里,心底好一阵发疼,眼中有渐渐的有了一层水雾。
她的明珠,怎么能去受那种苦!现儿三皇子殿下来了,却抬举着那庶出的丫头去玉瑞堂见人,倒把嫡出的关了起来不让她露面,也不知道柳老夫人这心歪到了什么地方去了。柳四夫人大大的喘了几口气,心中实在有些想不通。
自己怎么说也是公主府里出来的,怎么在柳老夫人眼里就比不得那个父母双亡的孤女?而且成亲前边十来年,柳老夫人对她虽说不算热络,也没有现在这般冷淡。这究竟是怎么了?柳四夫人只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跟着柳元久在云州做了几年外任,回来以后一切都变了。
贵妾变成了平妻,庶女变成了嫡女,原本下手将妻室贬为贵妾的柳老夫人就如换了个人,对那杜若兰母女嘘寒问暖,别提有多么好了。自己与明珠,却得不到柳老夫人半个笑影儿,还时时刻刻的找她们的碴子!
柳四夫人越想越觉得心中糊涂,这里头的关节怎么也想不通——现儿三皇子殿下来了,却喊了那柳明媚去见,怎么就不见记挂着明珠呢?虽说明珠一心想着要嫁那乔景铉,可柳四夫人瞧着这事儿有些玄,京城里头那么多贵女都想嫁他,自家的明珠好像还缺乏了些竞争力,只是空长了一副好容貌,却不知道如何去讨乔景铉的欢心。柳四夫人的眉毛尖子蹙到了一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但愿自己的明珠不要钻牛角尖,早些从那固执的念想里头脱了身。
就如三皇子殿下,难道不是个好人选?柳四夫人的脸上出现了微微的笑容,若是能做皇子妃,也算是一桩好姻缘了。第一百一十二章
天空中一片洁净,蓝得似乎没有半分杂质,日头升得很高,投下了一片金色的温暖。屋檐下的冰棱开始融化,一点点的小水珠子急急忙忙的往下掉落,仿佛成了一幕珠帘,挂在屋檐下,从后边望出去,只见一片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前边的景物。
明媚正在教几个丫鬟们学习找穴位,玉箫几个人对医术十分好奇,见着玉梨也能给人看病更是心生向往,明媚有时候没事情做便给她们指点一二。
几人围在明媚身边,正听得聚精会神,外边墨玉蹦着走了进来:“姑娘,玉瑞堂的曼青姐姐来了,说老夫人喊你去玉瑞堂呢。”
墨玉今年十一了,一双眼珠子就如她的名字一般,黑黝黝的,就如墨玉雕琢而成。她的笑脸出现在门边,就如初春的花朵儿一般。
“我知道了。”明媚直起身子来,整了整衣裳,她刚刚从玉瑞堂回来不久,不知道柳老夫人为何又要喊她过去?莫非是杜若兰的身子……想到此处,明媚心里头有几分焦急,赶紧带了玉梨走了出去。
曼青站在院子门口,就如一支寒梅般素雅,穿着一件灰青色的褙子,可却偏偏压不住她白皙的肌肤,反而显得格外粉嫩起来。看着曼青那如花儿般的脸,明媚走上前去笑着说道:“曼青,你倒是越发美貌了,原来祖母竟然是这般会养人的,看来我还得搬去碧纱橱与我母亲一起住着才行,看看也能不能被养得这般美貌。”
被明媚一打趣,曼青的脸上一红,可却没有低头,只是浅浅一笑:“十小姐惯会取笑奴婢,奴婢怎么能与十小姐相提并论?奴婢将老夫人的话带到了,十小姐快些随奴婢过去玉瑞堂。”说完转身离开,那纤浓合度的身材让玉箫她们在一旁看得啧啧称羡:
“这曼青姐姐真不像个做丫鬟的,那品格儿,那通身的气派,换了身衣裳,保准就是个千金大小姐!”
明媚也若有所思的看着曼青的背影,心里感觉这曼青真是有点来历的,否则柳老夫人不会如此对她优渥,而且她虽然做着丫鬟的事情,可那全身却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与众不同,全然不是丫鬟的气质。
“曼青姐姐,究竟是什么事儿老夫人让我们家姑娘过去?”玉梨快走了几步追上了曼青,伸手将她挽住:“不刚刚从玉瑞堂回来?”
曼青瞄了一眼不紧不慢走在旁边的明媚,低声道:“三皇子殿下到我们柳府来了!”
“啊?”玉梨听了这话唬得跳了下脚:“他来我们府上?为何老夫人又要我们家小姐前去?”她转脸看了看明媚,有几分担心,姑娘不是说不要将去宫里给皇后娘娘看病的事情说出去?为何今日那三皇子殿下又跑了过来?会不会将前日那事儿告诉了柳老夫人?
明媚走在曼青身边,心中也是忐忑,但是转念一想,若那徐炆玔已经将那事儿说了出来,自己也没别的法子,只能硬着头皮承认了。反正自己也将皇后娘娘的头疼治好了,总不见得祖母会特别生气。
走到玉瑞堂,就见柳老夫人陪着徐炆玔坐在主座,大堂里也没旁的人,只有几个丫鬟婆子,另外还有几个随从模样的人。明媚走过去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礼:“祖母安好。”又向徐炆玔行了一礼:“三皇子殿下安好。”
“我已说过,咱们就是朋友一般,以后见面不必多礼。”徐炆玔见明媚弯腰低头,心里有几分不舒服,赶紧让她平身:“下回可不能这样了。”
他笑眯眯的盯着明媚不放,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前日柳家十小姐给母后看了病以后,母后的病情就大有好转,听莫姑姑说头不怎么疼了,即便是头疼的时候,只要用那柳小姐教的法子,便能缓解头疼。
没想到柳小姐也这般医技如神,徐炆玔听了这话也很是高兴,自己没有白去找那柳家十小姐。眼睛望着储秀宫的大门,一颗心却慢慢悠悠的飞到了宫门之外,一个强烈的念头盘踞在他的脑海,他要去见她——借口非常好找,母后身子恢复了不少,他要感谢她。
念头一出来,却再也无法抑制,徐炆玔带了几个随从匆匆忙忙出了宫,直奔柳太傅府,直到见着明媚,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才平静了下来。
她婷婷袅袅的站在那里,一双眼睛温柔似水,笑容恬淡,徐炆玔的一颗心忍不住砰砰乱跳了起来,这般美好的女子,谁人不想拥有?
“媚丫头,三殿下过来是想跟你说声道谢的。”柳老夫人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来里边究竟带着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她是生气还是开心。明媚坐在一旁观察了下柳老夫人的脸色,也看不出来此时她究竟是什么心情。
“十小姐,母后前日服药以后就好多了,头也没那么疼了,那呕吐也已经止住了。”徐炆玔说得眉飞色舞,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明媚:“今日我特地出宫来便是登门致谢的。”他招了招手,一个随从便将一个托盘送了上来:“这是我的谢仪,小小意思,还望十小姐不要嫌弃。”
明媚吃了一惊,这徐炆玔大概是嫌自己不够惹眼,狠狠的在下边添上了一把柴。在这柳府里,现儿她算得上是柳老夫人最宠爱的孙女,已经遭人妒恨了,如今又来了个皇宫里头的三皇子殿下,还送一盘子礼物给她,不知道旁人会怎么样想。
“媚丫头,收下罢。”柳老夫人的语气依旧是那平平的格调:“既然是三殿下赏赐的,那你也不必推辞。”
“是。”明媚应了一声,吩咐玉梨去将那托盘接了过来。
柳老夫人与徐炆玔说了些闲话儿,让他替自己问候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然后派了曼青去外院:“瞧瞧老太爷回来没有。”
曼青应了一声,从柳老夫人身边走出,徐炆玔无意识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吃了一惊,心中暗道这个丫鬟为何瞧着这般眼熟?他迷惑的看了看曼青的背影,那气度神情都让他有些迷惑,这般灵秀的女子竟然只是一个丫鬟?
柳老夫人瞧着徐炆玔盯住曼青的背影不放,心中也略略有些紧张,莫非他看出些什么来了?转念一想,柳老夫人的脸上又露出笑容来,手里捻了捻紫檀木珠子,心中暗道,十五年前的旧事,三皇子怎么会记得?那时候他还只是个两岁的孩子而已。他之所以盯着曼青看个不停,该是见她生得美貌,那通身的气质不像个丫鬟而已。
不多时曼青便走了回来:“老太爷刚刚才回府,听说三皇子殿下来了,很是高兴,马上就过来说话。”
柳太傅是徐炆玔的启蒙老师,徐炆玔素来害怕他,听着说柳太傅要过来,他赶紧站了起来道:“我出来的时间长了,不便久留,请让太傅大人不必客气,我这就回宫去。”徐炆玔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柳太傅过来,必然又是考究学问指点时政,自己也没法子再偷偷看柳家十小姐了。他赶紧多看了明媚几眼,这才恋恋不舍的站了起来,与柳老夫人说了声告辞,便带了随从走了出去。
徐炆玔的身影刚刚消失,柳老夫人的脸就板了起来:“媚丫头,你的胆子越发的大了,可是见着我宠你,便无法无天起来?”
明媚低下头去没有说话,柳老夫人瞧着她那模样似乎在懊悔,略微停了停:“媚丫头,现儿陪我去玉瑞堂后边转转,咱们祖孙俩掏心窝子说说话!”
听到这句话,曼青赶紧去内室取了件哆罗呢大毛披风出来:“老夫人,外边冷,仔细冻着,披件大毛披风遮遮寒气儿!”
“也就你想得多,这点子雪还能冻了我去?”柳老夫人斜着瞟了曼青一眼,但还是由着她给自己穿上大毛披风,携着明媚的手便往玉瑞堂后院去了,曼青带着几个丫鬟紧紧的跟了上去。
“媚丫头,你说说看,你前日做下那事儿,可是不是糊涂了?”柳老夫人扶着明媚的手,走到了梅林里,鲜艳的梅花映着她身上的哆罗呢披风,似乎两种红色融到了一起,非常协调的红成了一片。
明媚望了一眼柳老夫人,她站在这艳丽的红色里,脸上有着一片沉着之色,瞧着让人不由得就产生了几分敬畏。“祖母,孙女只是想着治病救人乃是我该做的事情,却未想着那病人的身份。”明媚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糊涂倒说不上,只是确实是考虑不周。”
“只是考虑不周?”见明媚如是回答,柳老夫人的眼神慢慢的有了几分冰冷:“原以为你是个通透的,可没想到你也这般执迷不悟!你可曾想过,你如此如此胆大妄为,也许会给柳府带来灭顶之灾?”
“祖母,”明媚见着柳老夫人脸上忽然变色,心中也是诧异:“前日见三皇子殿下殷殷恳求,不忍拂了他一片孝心,这才跟着他去了皇宫。明媚虽然自小长在乡间,可却也得师父教导,我们做大夫的,便要有一颗父母心,瞧着三皇子殿下那般仁孝,瞧见皇后娘娘那般痛苦,明媚不能不出手诊治。”
柳老夫人抬起眼来瞧了瞧明媚,见她依旧镇定从容,不由得心中赞了一声,原来还想着将这个庶出的孙女做一枚棋子,通过联姻去巩固柳氏家族的荣华富贵。因为有这个念头再加上对杜若兰心有愧疚,她这才将杜若兰扶成平妻,想将明媚的身份变得嫡女,到了议亲的时候也能抬高点价儿。
可现在见着明媚,昂然站在雪地里,穿着那鹅黄绿的披风,笑容清淡,就如一枝凌霜傲雪的寒梅一般,她眨了眨眼睛,明媚的披风随风烈烈飞舞,就如一只凤凰拍打着翅膀,呼啦啦的要冲上九天。
“媚丫头,我也不是说你不能去给皇后娘娘看诊,只是以后做事都要多想下,权衡利弊,今儿没什么事情,指不定下次就有事情了。皇宫可不是好生存的地方,一个不小心,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柳老夫人叹了口气,这个孙女不可小觑,自己如此疾言厉色,可她却不似那些孙女儿,被自己一句话便吓得花容失色,战战兢兢,不敢开口说话。
明媚听着柳老夫人的告诫,心头也突然一紧,毕竟柳老夫人说的是实话,或许她并不是真在担心自己,可万一自己出了什么事情,柳府会被她牵连。因为她的鲁莽草率,柳府这个栖身之所都会被摧毁,柳府上下几百号人,都会因为她的举动而遭殃。
“祖母,我知道你在担心着柳家。”明媚走到柳老夫人身边,搀扶住她的胳膊,缓缓说道:“孙女儿以后做事会更仔细些。”
柳老夫人朝前走了几步,眼神幽幽的看着眼前的梅林:“媚丫头,想当年我也是要去进宫候选的,却不料因为有人担心我会挡路,就弄了些动作,我父亲意外被人参了一本,遭了场冤狱,罪臣之女自然不能再进宫候选,平白丢了一个名额。”
原来柳老夫人也曾经和皇宫有着因缘,只是阴差阳错,这才落在柳府呼风唤雨,难怪她对皇宫如此敬谢不敏呢,一提到皇宫就是那般避而不及的神色,却是因为以前还未进宫便遭了人的暗算。
“后来我家托了不少人,打点了不知道多少关系才得脱身,这期间主要是你祖父出了大力,所以出狱后不久,我父亲得知你前祖母新丧,就找官媒把我说给进了柳家。”柳老夫人又接着前边的话慢慢说了下去,毫不忌讳的说到了自己与柳老太爷的姻缘。
明媚睁大了眼睛,饶有兴趣的望了一眼柳老夫人,这世间便是这般阴差阳错,若是柳老夫人一路顺利,此时她便是那宫里头的娘娘,不再是柳府的老夫人了。明媚笑着问道:“祖母,那你遗憾没有进宫吗?”
“遗憾?”柳老夫人哈哈一笑,脸上恢复了神清气爽的模样:“我那时候本来就不愿进宫,宫里有什么好?我还要和皇上那么多妃子去争宠,巴巴的等他一两个月来见我一次?”
明媚点头道:“祖母说得极是,我也觉得在宫里做娘娘真没有什么值得羡慕的,三宫六院守着一个人,有什么乐趣可言?而且还要在那一寸狭窄的天地里斗来斗去,个个跟乌眼鸡似的,真没什么意思。”
“媚丫头,你这话说得极是!”柳老夫人连连点头称赞:“我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很像当时我在家做姑娘的性格,所以对你也多了几分偏爱。偏爱跪偏爱,但有些话祖母不得不和你说说,若是我不提点你,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梅林里很静,静得雪落到地上的声音似乎都能听见,偶尔有风刮过,梅树上的雪花和一些花瓣便纷纷扬扬的飘落了下来,落在树下的祖孙两头上,带着淡淡的梅香,在空气里慢慢蔓延开来,好像会一点点的钻到人的心底里去。
“媚丫头,祖母不是一个藏着掖着的性格,但是今天这些话,我却没和别人说过。”柳老夫人携着明媚的手走到梅林后边的亭子里,曼青赶着上来把四边挡风的软帘放下来,又抱了个暖炉过来,不一会,亭子里便温暖如春,暖炉里的银霜炭毕毕剥剥烧得正旺。
“你们先退散了罢,我和十小姐有私房话要说。”柳老夫人威严的看了看亭子外边站着的一排丫鬟:“都到那梅林等着罢!”
“媚丫头,祖母也不瞒你,我做姑娘的时候也有喜欢的人,那就是我表兄。我喜欢穿红衣裳,喜欢红色的梅花,皆是因为那时他喜欢我穿红衣裳喜欢赏红梅的缘故。”柳老夫人看着明媚惊讶的眼神,点了点头:“你不必这般惊讶,媚丫头,年轻的时候谁又不会为一个人动心过?后来各种因缘际会,我最终嫁了你祖父做填房,他比我大了整整十五岁。”
面前的柳老夫人脸庞尚且光洁,细致的眉眼能看出当年她的风姿嫣然,明媚想到了祖父那垂垂老矣的模样,心里一阵不舒服,老夫少妻,他们也这样过了三十多年,柳老夫人还真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呢。
“我原来也怨念过父亲的举措,但我那表兄又不愿意为了我放弃他的前途,既然不能反抗这亲事,我只能想着法子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一个人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就只能苦中求乐,更何况我到了柳府以后才发现这倒也不是绝境。当时你祖父正在盛年,言行举止比我那表兄更稳重,慢慢的我终于把一颗心全放到了他身上,特别是当我生了你父亲以后,柳府才真正成我想呆着的地方。”柳老夫人眼神迷离,似乎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在意他,所以我后来把他的妾室全给卖了,别人说我是京城妒妇的,其实只有我心里清楚,我是因为喜欢他,见不得他和别人亲热才会这样。”
握着明媚的那双手紧了紧,柳老夫人眼神回转看着她:“媚丫头,你可明白了?”
“祖母的意思就是说日后无论到了什么境地,都要想法子让自己过得更好些?”明媚看着柳老夫人,她的眼睛里有着赞许。
“我和你说这么多只是一个引子,日后你做事要有自己的主意,但是也要顾及着大局。若是那时我只顾自己的心意,跟着表兄私奔了,我娘家的名声尽失不说,也不知道现在我会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我那表兄是否能一日既往的爱惜我。”柳老夫人似乎嘲笑般的一笑:“他现在也有三个姨娘……”
“祖母,那些事情都过去了,现在不是很好吗?”明媚看到柳老夫人突然有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赶紧安慰她。
“是,我在柳府过得算是舒服,也不再想那些事情了。”柳老夫人挪了下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媚丫头,这次你胆大妄为的进宫算是无惊无险的出来了,以后自己做事万事小心,不能率性而行,要多想想后果。”
“可是,祖母你却准备让七姐姐去宫里候选。”明媚望了一眼柳老夫人:“祖母真是这般想让柳府与皇宫撇开关系?那为何又打着让七姐姐进宫的主意呢?”
柳老夫人心中一惊,眯了眯眼睛,让柳明欣进宫,这是她与柳老太爷商量以后的结果,就连几个儿子都没有提起过,怎么明媚却知道了这事情?“媚丫头,谁跟你说我准备让欣丫头进宫?”柳老夫人紧紧的盯住明媚,莫非这丫头在她的玉瑞堂里安排了眼线不成?
“祖母,你无缘无故的将七姐姐变成大房嫡女,总归会有一个动机罢?更何况你又将七姐姐的姨娘送去家庙持斋,肯定是想让七姐姐不再与她姨娘联系,若是嫁入高门大户,何必如此谨慎?我想也只有往宫里头去才会如此郑重了。”明媚淡淡一笑:“祖母,不知道明媚猜得对不对?”
“你猜得倒也没错。”柳老夫人没有否认:“欣丫头的命格里头便是要做娘娘的,所以我这才打了这个主意。”柳老夫人想着段监正的批文,心中忽然有些酸涩,似乎欣丫头是要死后才能被追封为皇后,看起来进宫以后日子过得也会不爽利。
欣丫头不是个聪明人,总怕进宫以后也会活不了多长时间,总归是要走向死路的,只是既然她能做到母仪天下的皇后,那柳家自然会安全无虞。柳老夫人才软了一点的心又硬了起来:“媚丫头,各人有各人的命,你那七姐姐总怕是会进宫做娘娘的了。”
“祖母,若是当年你进宫了,会如何做?”明媚低声问:“皇上这么多妃嫔,也不是想发卖就能发卖的。”
“进了宫我就有自己的活法。”柳老夫人似乎有些疲倦,眼皮子耷拉了下来:“人,无论到了什么境地,总归得想点法子让自己安安稳稳的活下来,而且要活得尽量开心些。只要不是昧了自己的良心去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儿,让自己舒服些又有何罪?你父亲是我唯一的儿子,我现在所做的也都是在为他打算,别人在背后说我又如何?谁不偏着自己的亲骨肉?只要我的孩儿活得滋润,我也就开心了,才不会去管那些闲话呢。”
明媚一怔,柳老夫人这话真是直截了当,自己活得滋润,自己的儿子活得滋润就够了,才不用管旁人的闲话。她想起了柳氏大房二房与三房几位夫人的脸孔来,一个个表面上虽然装着尊敬,还不知道心里有多少怨念。
“媚丫头,实话跟你说,等你母亲生了孩子休养半年,我便打算让她与你大伯娘一起来管内务,大房得了这么多年的好处,四房总得也要尝尝甜头才是。”柳老夫人眯了眯眼睛,一丝冷光溜了出来:“我可不会看着自己的儿子吃亏。”
明媚笑了笑,祖母就是这性子,怪爽快,一点也不隐瞒自己的小心思,虽然她在为自己打小算盘,可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反感,放到前世该是那种所谓的“真小人”了。
“祖母,回去歇息着吧,这亭子究竟比不得内室。”看着柳老夫人一副睡意朦胧的模样,明媚轻声在她耳边说。
“没事的,媚丫头。”柳老夫人睁开眼睛看了看明媚:“你叫曼青去取条被子过来就带着丫鬟们回自己院子去罢。我到这里小小的打个盹儿,这里的梅花香得很,我最喜欢这种气味儿,以往我经常在这里歇息,闻着花香心里舒畅。”说完又眯上眼睛,不再看她。
明媚看着柳老夫人的脸有些感伤,她微微闭着眼睛,脸色平和,她想到这里歇息的原因难道是她想在梅香里梦到过往?
蹑手蹑脚走出亭子,交代曼青帮柳老夫人去拿条被子,明媚带着丫鬟们回到了含芳小筑,心里仍然在为柳老夫人如此直白的把以前的一切告诉她而震惊。真的只是因为她很喜欢自己吗?还是她在暗示自己所作所为也应当如她当年一般,要为自己家族考虑,不能肆意妄为?柳老夫人不赞成她进宫,若是知道自己和乔景铉之间的情愫,会赞成吗?
慢慢的走回青莲院,刚刚进进园子,就见一个穿着碎花衣裳的人影一闪,瞬间便不见了踪迹,明媚皱了皱眉,这人见她进来就躲闪,难道是在跟踪她?朝玉梨使了个眼色,主仆两人很是默契,假装没有朝院子门口高高耸起的太湖石那边看过去,头也不回的朝前边走,一边还轻轻的笑着说话。
走了几步,听着后边有极其细微的脚步声响起,明媚猛的一回头,那个人来不及躲闪,直接与她打了个照面。
“蓝心,你这般鬼鬼祟祟的跟着我,又是为了何事?”明媚叱喝了一声,蓝心心虚,马上跪倒在地:“十小姐,你别误会,是夫人关心你,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回院子。”
明媚轻蔑的望了她一眼:“起来罢。”
回京城一个多月,柳四夫人被柳老夫人吃得死死的,什么事情也不能做,也没敢来找自己的碴子,只是中途莫名其妙带着自己去了公主府一遭,现在的柳四夫人,在明媚看来就是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温温吞吞的伏在那里,还暂时没有咬人的本事。
“谢过十小姐。”蓝心从地上爬了起来,举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眼睛却偷偷的往玉梨手上的托盘张望了过去,一心想知道里边装着的是什么。
“看什么看。”玉梨嘴角微微勾起:“那可是三皇子殿下赏我家小姐的东西。”
蓝心听了“啊”了一声,羡艳的望了望明媚,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自己在柳府也做了十来年的丫鬟了,眼见着十小姐从乡下回云州,然后一步步的斗败了夫人,回京城得了老夫人宠爱,现儿就连三皇子都如此看重她!
想着自家那个被关在家庙的九小姐,蓝心暗自叹气,看起来九小姐是比不上十小姐的风头了,也不知道以后她们都会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去呢——莫非十小姐是要做皇子妃的?
明媚瞧着蓝心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微微一笑:“玉梨,咱们走罢。”
见着明媚离开,蓝心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拔足便往西云阁那边奔了去:“夫人,十小姐得了三皇子殿下的赏赐,好大一盘子。”
柳四夫人沉着脸坐在那里没有说话,一只手紧紧的攥着那手帕子不肯放手——三皇子也看上她了?不行,怎么着也不能让她如愿以偿。现在唯一的办法是让杜若兰死,只有她死了,一切才好办。
母亲死了,守孝三年,等着她出了孝期再来议亲,那也就晚了。
这可是最好的法子了,既能除去那个瞧着不顺眼的,又能将她的亲事耽搁了。柳四夫人的脸上浮现出了一层阴恻恻的笑容。
才过了几日,郭庆云又跑来了柳府,缠着柳老夫人死缠硬磨:“柳老夫人,柳老太君!小九可是很乖的!上回你说了要柳十到府里休息几日再说,我便有好些日子不敢过来打扰,生怕老夫人说我讨嫌呢!”
见着柳老夫人微微的笑,就是不说话,郭庆云有几分沉不住气,大步走了上去捉住柳老夫人的胳膊便撒起娇来:“柳老夫人,柳十常跟我说她祖母是最最体贴孙女儿的,我知道老夫人心好,这才敢冒昧来登门拜府的,若是换上旁人,我可还真不想来呢。”她笑嘻嘻的凑到柳老夫人面前耍起无赖来:“柳老夫人,你便答应了小九罢,你要是不答应,我可要在这玉瑞堂一直求下去,求到老夫人答应为止。”
柳老夫人被郭庆云摇得一条胳膊都要断了一般,瞧着她那笑嘻嘻的脸又不好发脾气,再说郭庆云出身镇国将军府,自己还得给镇国将军几分面子。想到此处柳老夫人点了点头:“好罢,我且答应了你。”
“柳老夫人,你可是这世上最好心的老夫人了!”郭庆云欢欢喜喜的又送了一顶高帽子给柳老夫人,反正说几句好话也不费神思。
“只是我们家媚丫头不会骑马,我有些不放心。”柳老夫人想了想道:“金花妈妈,去外院瞧瞧五少爷在不在,若是在便让他到玉瑞堂来。”转脸瞅了瞅站在一旁的曼青,柳老夫人脸上漾出了笑容来:“还帮我带个人去。”
郭庆云眨巴眨巴眼睛:“老夫人只管吩咐便是,别说带一个,就是带十个,小九也义不容辞。”
柳老夫人笑着拉了曼青的手将她带到身边来:“我这个丫鬟最得我的欢心,素日里贴心贴意,我总想着要嘉奖她一二,可又不知道该赏她什么才好。不如便赏她一日休息罢,郭小姐你带她出去转转,总在我这老太婆身边转来转去,她该憋坏了。”
郭庆云抬眼望了望曼青,眉毛都飞了起来:“柳老夫人好会养人!这丫鬟姐姐被你养得细皮嫩肉的,瞧上去比那些大家小姐们还俊俏!”
曼青听了脸上飞起一朵红玉来:“郭小姐实在太会夸人了,奴婢怎么敢当。”
“如何不敢当?我瞧着你比我认识的好些贵女们美貌多了!”郭庆云走过去将曼青的手拉住,不停的打量着她:“这般美貌的人还真少见,即便是穿着丫鬟的衣裳,也是小姐的品格儿!”
柳老夫人听了心里头高兴,拿着眼睛望了望曼青,又望了望郭庆云:“郭小姐,你说得不错,我这丫鬟可不会比那些小姐们差!”
不多时玉瑞堂门帘一晃,柳明卿跟着金花妈妈走了进来,郭庆云见着柳明卿走进来,眼前一亮,跳着奔了过去,伸手便去拍他肩膀:“柳小五,你来得正好,咱们带柳十去骑马。”
柳明卿没提防前边蹿了个人过来,一闪身便躲到一旁,等及看清楚是郭庆云,这才尴尬的笑了笑:“郭小九,你可真闲得慌,没事就跑来找我十妹妹了。”
“难得在京城里找得到一个说得上话的人,我怎么能将她给轻易放过?”郭庆云毫不在意,笑着挽住了明媚的胳膊:“我今日教她去骑马,你祖母说了要你陪柳十一起去,你可不能推辞!”
坐在左首的柳大夫人有些不悦,春闱在即,自家儿子也该好好温习功课才是。身为御前侍卫,柳明卿每两日便要去皇宫上夜一次,十分辛苦,而且也有危险,柳大夫人只巴望着他能考取进士,从武官转了文官便好,自己也不会提心吊胆了。可现在瞧着柳老夫人轻轻巧巧一句话,便要儿子浪费一日功夫,心中自然不快。
“母亲,明卿下个月便要参加春闱了。”柳大夫人在旁边轻声提醒了一句。
“参加春闱有什么要紧?又不是一日功夫便能将那些书给记住的。”柳老夫人不赞同的摇了摇头:“总得出去放松放松才好。明卿,你可得好好的照顾你十妹妹。”
柳明卿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礼:“祖母放心便是。”
郭庆云也朝柳老夫人抱拳行礼:“多谢柳老夫人放行!”抬起手来时,胳膊肘儿却碰到了柳明卿的胳膊,郭庆云生来有一把子力气,柳明卿被她撞得吃痛,微微皱了皱眉。柳大夫人在一旁瞅着嘴巴都骨笃了起来,这个镇国将军府的九小姐也真是粗鲁,怎么就这样大大咧咧,瞧她那般有力气,还不知道自家儿子被撞伤了没有。
明媚先回了沉香阁,将自己四大丫鬟都喊到一处:“快些准备好,今日带你们出去放风。”
玉箫几人听着说要去镇国将军府跑马场去骑马,个个高兴得眉飞色舞,赶紧替明媚寻来了一套骑马的服装带着,又准备了些旁的东西,一群人这才浩浩荡荡的走了出去。那边西云阁得了回报,柳四夫人心头又痛了几分,这该死的柳明媚,成日里逍遥自在,可怜了自己的明珠,被关在那家庙里头不能出来。
昨日柳四夫人派了蓝翠去送零嘴,被守家庙的仆人拦住,说是老夫人不让送东西进去,好说歹说才见了一面。蓝翠回来说九小姐瘦了不少,才几日的功夫,那下巴便成尖尖的了。柳四夫人听着心里发疼,可还不敢去柳老夫人那边求情,可现在瞧着明媚带着一群丫鬟大摇大摆的出去,心中自是不忿,“呼”的一声站了起来,吩咐钱妈妈与几个贴身丫鬟:“跟我去玉瑞堂。”
走到玉瑞堂里边,就见柳老夫人坐在主座上,旁边坐着柳大夫人,柳四夫人心中别扭,实在不想看见大嫂的那张脸。自己的明珠与她那柳明艳天生相冲似的,见面就要吵吵闹闹,现儿弄得两人都被关到家庙去了。
难道这做姐姐的便不知道让着妹妹些?柳四夫人暗自嘀咕了一声,极力压制住自己的不快,走上前去吵柳老夫人行了一礼:“母亲安好。”
“老四媳妇来了。”柳老夫人点了点头:“我还刚刚想去让人将你喊过来。”
柳四夫人一双眼睛望向柳老夫人,婆婆找自己不知道有什么事儿?莫非是跟明珠有关?她的眼睛又瞟向了柳大夫人,瞧着她一脸的不快活,似乎被柳老夫人训斥过,嘴角轻轻一撇,端着一张脸坐在那里,屏声静气的听柳老夫人说话:“今日喊你们两人过来是要说说艳丫头与珠丫头的事情。”
柳大夫人与柳四夫人听了这话都觉振奋,柳老夫人总算是记起家庙里还关这两个孙女儿这件事情来了,两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些。
“你们自己也瞧见了艳丫头与珠丫头两人都被娇纵得成什么样子,以后若还是这副模样,出阁以后总怕我们柳府的名声都要被她们败坏得干干净净。”柳老夫人的脸上十分凝重,说起话来眉毛已经皱在一处:“我已经寻到了一位回乡荣养的姑姑,姓池,当年在宫里是服侍太后娘娘的,极得脸面,也很是熟悉宫中规矩礼仪,由她来教引着府里几位小姐再合适也不过了。”
“母亲真是费心了。”柳大夫人与柳四夫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女儿今日便能放出来了,总不至于等着那池姑姑来的时候才从家庙里边喊人出来。
果然,柳老夫人没有让她们失望:“今日便让艳丫头与珠丫头回去,不过你们两个可要好好管束着,莫要让她们在池姑姑面前出了大丑,需知池姑姑那会子很得太后娘娘欢心,若是她这边漏出几句不好的话出去,艳丫头与珠丫头的亲事会是什么样子,我想你们自己心里也该明白。”
柳大夫人与柳四夫人都诚惶诚恐的应了一声:“媳妇知道了,回去以后定然好好的管束着女儿,不让她再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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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爷好累啊,暑假就快结束了,菇凉们难道木有什么要对歌爷说的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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