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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没有月亮,深蓝的天幕里依稀有几点星子在闪烁,淡淡的星辉照着大地,光线十分微弱,而且有着点点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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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找我来到底是有什么事情?难道是来讨论我的长相不成?”左二公子看了看母亲阴晴不定的脸,有几分不耐烦,他与丫鬟正要入港,这时候母亲偏偏找了过来将他的好事给搅局了,还告诉他一个不好的消息,玉芝表妹许了旁人!
不是说要将表妹许配给他的吗?不是说姨丈家里一大笔银子在表妹手里吗?本来还想着人财双收,却没想到这如意算盘却是落空了。
“儿子,你敢不敢今晚去你表妹闺房?”沉默了一会儿,左大夫人咬着牙终于把来意说了出来,眼里露出一丝狠辣:“若是你表妹就这么嫁了,那些银两就长着翅膀飞了!”
“去表妹闺房?”左二公子小得几乎看不到的眼珠子转了两下,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若是被人知道了岂不是……”
“什么叫若是被人知道?我就是让人知道!”左大夫伸出手来拍了左二公子的后脑勺一巴掌:“我已经吩咐了人在她们今晚用的茶水里加了一点料,只要喝了保准马上就睡着,你只管过去行事,到时候我会派人跟过去,只要这事情一揭了底儿,到时候她不想嫁也不得不嫁!”
左大夫人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全身轻松,这真是一箭双雕的好法子——既能让刘玉芝带着银子嫁进左府,还能让黎玉立那边空出一个位置来,自己好好运作下说不定芳儿还能嫁给黎玉立呢。
听了左大夫人的主意,左二公子脸上有了欢喜的神色,他对刘玉芝的美貌也是看在眼里,可毕竟隔着一层亲戚关系不好下手,现儿有了母亲的授意,一颗心早飞到那院子里边去了,站在那里吞了一口唾沫:“那我现在就过去?”
左大夫人点点头道:“你去罢,我在主院等着听消息。”
夜色深深,就见一条圆滚滚的身影偷偷摸摸的往后院而去,有如一个球在滚动般,一点点滚到了后院门口。角门那边有个干瘦的婆子,一张马脸,见着那黑影,谄媚的笑着凑了过来:“二公子,今晚春风得意啊。”
左二公子掏出一角银毫子塞到那婆子手里,朝她点点头,迈开两条腿一脚跨进了后院。
那婆子摸了摸那角银毫子,摇了摇头:“就给这点钱,素日那表小姐用不着半夜替她留门,都还有打赏呢。啧啧啧,若不是夫人管着这左府,我老婆子要在夫人手下讨饭吃,要不是总得去与表小姐通个气儿,倒也不忍心看着她被二公子给糟蹋了。”
那左二公子蹑手蹑脚的摸到最后一进院子里,伸手推了推,那扇屋子门已经上了门栓。他拿出一把小匕首轻轻一拨,里边的门栓就开了,他在门口停了一会,没听到里边有响动,就轻轻抬脚走了进去。
摸到内室,慢慢伸手将那门推开,内室里没有灯,左二公子站在门口好久,眼睛总算是适应了那昏暗的光线,眯着芝麻眼瞧了好半日,就见里头摆着两张床,一张大的,一张小榻,床上的纱帐低垂,隐隐约约可以见着床上卧着一个人,细微绵长的呼吸声说明她睡得正熟。
左二公子站在这内室,闻着那气味都是香的,不由心里大动,三下两下脱了衣服,直接扑到了床上,抱住床上那人就乱亲了起来:“乖乖,表妹,哥哥来疼你了……”
许是喝了那茶水的原因,床上那人根本没有反应,任凭左二公子把衣衫褪尽,露出了少女丰盈白净的身子,左二公子看到活色生香的美人图,更是急不可耐,猛的就覆盖了上去,那熟睡的少女被他猛的一弄,那撕裂般的剧痛让她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却发现有个男人正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惊慌失措,大声喊叫起来。
“表妹,你叫破喉咙也没有用,这屋子里边的人都已经睡死了,你还是乖乖的享受吧,哥哥保准叫你舒服,嘿嘿……”左二公子一边说一边握住那少女乱动的手臂:“哥哥会好好疼你的……”
说完,一张猪一样的嘴巴向那张粉面贴了过来,那少女恐惧的扭动着身子,却只激起了左二公子的兽性,他桀桀的笑着,俯下身来,含住了少女小巧的耳垂,这时那少女突然发力,用自己额头猛的向上一撞,把那左二公子撞得眼冒金星,趁着他还在喘气的时候,又用力把他推了下来,披上一件衣服就往外边冲。
“秦妈妈,秦妈妈……”金梅呜呜咽咽的哭着,用力拍打着隔壁的房门,姑娘今晚留在老太太那边没有回来,她觉得那轮值上夜的小榻躺着不舒服就在姑娘床上睡了,谁知道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拍门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金梅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急得用脚直踢门:“妈妈,快起床,快来救救我!”
突然之间,四周亮起了灯火,一群人提着灯笼涌了进来:“在哪里?那黑影呢?”
领头的就是那看门的婆子,她脸上是一副惊慌的神色:“我方才见着一个黑影溜进了表小姐住的屋子,一个人不敢过来,所以……”
这时左二公子也趿拉着鞋儿从内室赶了出来,挺了挺肚子,朝着那看门的婆子大声呵斥了一句:“你这眼睛没擦亮的婆子!什么黑影不黑影的,刚刚分明就是本公子过这边院子来了。你们这又是怎么了?提着灯笼火把的乱嚷嚷,准备做什么呢?我和表小姐有约,难道还要你们管?”
他得意的笑了笑,望向那边正在努力拍打着秦妈妈房门的少女,心中有一种无比的愉悦,玉芝表妹的身子真是软,抱起来实在舒服,自己还没尝够那美味呢,怎么就能将她放走?怎么着也该去继续方才的事情,颠鸾倒凤一番才是美妙。
他背着手走了过去,金梅的背挺得笔直,心中十分紧张,她不敢回头,一双眼睛紧紧的闭了起来,听着那逐渐走近的脚步声,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
“表妹,我们都已经有夫妻之实了,我现儿就去禀了母亲,求她遣人去姨丈府上议亲,你也不必害羞,表哥把你抱回房去……”说着话,那左二公子就把手伸了出来去摸金梅的肩膀,一脸淫笑:“是不是刚刚累坏了你?都是表哥不好,没有想到你是初承雨露,急躁了些,等下我会慢慢疼你的!”
金梅背对着人群站着,心里充满了绝望的愤怒,虽然下体犹在疼痛,可却远远比不上那被人玷污在心上留下的伤痕,耻辱的泪水一泻而下,不可遏制,她为自己清白的丢失而哭泣,也为自家姑娘摊上了这么一家人而伤心。
左二公子这话里头的意思她听得清清楚楚,这分明就是一个圈套,他将自家姑娘玷污了便能任凭他摆布了。难怪自己今晚这般嗜睡,肯定是哪里做了手脚,难怪有这么多人提着灯笼过来,就是要让这事情宣扬出去,让自家姑娘没了退路。
不,不行,自己不能再畏畏缩缩的藏着一张脸,即便自己的清白已经被毁了,也要正视这一切,要鼓起勇气保护自家姑娘的清白!
当左二公子的狼爪伸了出来,即将摸上她的肩膀时,金梅勇敢的转了过来,瞪大眼睛面对着他:“表公子,没想到你竟然积心处虑的在算计我家姑娘!不错,方才我是被你玷污了,可我不能由着你再胡乱玷污我家姑娘的清白!”
这时,身后的房门打开,秦妈妈揉着眼睛走了出来,一看到门外这番架势,她有点发懵:“金梅,这是怎么了?”
金梅转过脸来悲哀的看着秦妈妈道:“妈妈,大夫人,表公子他们联合起来算计咱们姑娘,幸亏天可怜见,姑娘今晚留宿在老太太那边,若不是这样,倒是给他们算计成了!”说到这里,金梅猛的转过身来指着左二公子道:“人在做,天在看,像你这样的恶少,若是没人惩罚你,我会化作厉鬼向你索命,在地下睁眼看着你的下场!”
言辞之激烈,让围观的下人们都觉得很是惊愕,他们都有些想不通这瞧上去温温柔柔的小丫鬟,怎么便能说出这种凄厉的话来。金梅披着的衣裳半开着,掩盖不住那雪白的肌肤,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的神色,愤怒的看了左二公子一眼,猛的转头朝墙上撞去。
顷刻间,一朵血绘成的鲜花染在雪白的墙上,血星子溅得到处都是,触目惊心,就见金梅已经软绵绵的靠着墙倒了下来,额头涌出的血在那朵红花下边拉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似乎一直要戳进人们的心里去。
“金梅!”秦妈妈一把抱起金梅,她柔软的身体还有着温度,眼睛睁得大大的,悲愤的看着秦妈妈,可却没有再回答她。
看着那满墙的血迹和那余温犹在的金梅,有人发出了慌乱的惊叫声:“啊哟哟,不好了,死人了!”那左二公子愣愣的站在一旁,身上溅到了几滴鲜血,在灯笼的照射下迅速渗透出一点点的猩红。
他瞧着躺在秦妈妈怀里的金梅,脸上的笑容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回想着金梅撞墙前的话,心里一阵阵惊恐,冷风一吹,院子外边的树乱摇,唰唰作响,左二公子立刻觉得那仿佛有人正在窥探着他,拉紧了衣服,仓皇的逃窜了出去。
见逼出了人命,那唱戏的主角都逃了,剩下的配角自然也不愿意再呆着,那些个提着灯笼的人也闹哄哄的退去,院子里只剩下秦妈妈,抱着金梅的尸体悲痛欲绝。
金梅的眼睛一直不没有合上,睁得大大的望着上边,似乎有不甘,似乎在向她诉说着自己被凌辱的悲愤,秦妈妈抖抖索索伸出手去帮她去把眼睛合上,却始终没有成功,金梅的眼睛一直睁得大大的,叫她看了心痛。
“金梅,妈妈知道你心里的冤屈,你是个好姑娘,妈妈会向咱们姑娘把事情说明白,会劝她不要再住在左府,赶紧回云州府去。”秦妈妈的眼泪珠子滴落在金梅那苍白的脸上。
金柳和金梅都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金梅老实本分的一个孩子,从来不曾做错过什么事情。她跟着姑娘从云州到京城,在这左府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她都没有抱怨过,只是一心一意的照顾着姑娘,现在,因为那猪狗不如的表公子侵犯了她,竟然刚烈得触墙死了!
“秦妈妈,我们很快可以回云州了,是不是?”今日得知黎公子与自家姑娘的亲事定了下来,金梅还笑嘻嘻的问她,是不是姑娘议亲以后,她们就可以回云州过安心日子,不要受表小姐和她们那些丫鬟的气了。
自己当时怎么回她的?
“你这小蹄子,看你这么高兴的模样,除了为姑娘开心,你心里惦记着大公子的长随富贵罢?”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放心,不出意外,只要黎公子上门去提亲的媒人到了,咱们姑娘就得回云州府了!”
当时金梅害羞的红了脸,转身就进了屋子,自己还在后边追着喊:“要是想得紧了,跟姑娘说下,先放你回去?”
没想到一语成真,她先撇了姑娘,自己早一步就魂回云州了,秦妈妈含泪看着金梅,心里暗暗后悔,都说冥冥里有预定,若是自己今晚不说那句话,说不定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
看着金梅睁得大大的眼睛,秦妈妈的眼泪珠子不由得乱纷纷的掉了下来,她含着眼泪点点头道:“金梅,你放心的去罢,我知道还你惦记着那个富贵,我们回到云州府会说你是得病去了的,不会让他知道你走之前曾受过的委屈。”
说完这话,秦妈妈再次伸手去抹金梅的眼皮。
这次,她终于闭上了眼睛。
夜,黑漆漆的一片,天上的星子似乎都已经不见,那黑沉沉的颜色似乎要朝大地压了过来,将整个世界覆盖。秦妈妈抱着金梅站了起来,抬头看了看这令人喘不过气来的黑暗,眼中全是悲愤:“我得去找姑娘。”
主院里边安安静静一片,一丝声响都没有,刘玉芝睡在左老夫人内室的小隔间里边,眼睛一直就没有合拢过。
白天的事情,犹如走马灯一般在她面前闪过。
她没想到表妹左碧芳竟然会伸手推自己,落入金水河的一刹那,自己无限惊慌,可看着那熟悉的身影也紧跟着跳了下来,心里立刻一片安定,不管在哪里,哪怕是陷入了绝境,只要有他在身边,那就很好。
她没有挣扎,等着他的手伸了过来,自己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然后又感觉到他的手用力抱住了自己,然后又感觉到他在自己后背上用力的推动着,想把自己从金水河里推了上去。
由金柳扶着回去换衣裳时,她听到了旁人悄悄的议论声,她觉得委屈,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却被她们恶意扭曲成了这样。换衣裳的时候听着外边柳府的小姐们在低低的嘁嘁喳喳,一直都羞愤得不敢出去,直到他走进来,请柳老夫人代他向自己求亲。
一瞬间,她的委屈不翼而飞,不管别人如何误解,毕竟她获得了自己想要的,只要有他在,一切都变得有格外意义。
回到左府被舅母劈头污言秽语的骂了一顿,当时她也委屈得仿佛天都要榻下来一般,可经过外祖母开的解,她也想通了,毕竟自己挡了表妹的路,舅母生气也是必然的——不管怎么说,她生气归生气,黎玉立究竟还是自己的。
摸了摸手上那只镯子,刘玉芝翻了个身,脸上浮现出一块红晕,黎玉立给她这只芙蓉镯子的时候,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举子,她便已经下定了决心对他不离不弃,现在一切都变得格外顺畅了,他是会试的第二名,想必殿试也不会太差,只要他能中了进士,一切便好办了。转了转那只镯子,刘玉芝心里头就像吃了蜜糖一般。
“姑娘,你还没睡着?”对面小榻上的金柳小声问。
“嗯。”刘玉芝应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睡不安稳。”
“姑娘,我看你是太高兴了罢。”金柳低低一笑,望了望屋顶:“过不久我们就该回云州府了呢,只要黎公子中了进士,又是柳老夫人亲自遣人去求娶,老爷夫人定会高看这个女婿一眼——话说咱们老爷还只是举人出身呢。”
刘玉芝捂住脸,手指冰凉,倒觉得那脸烧得厉害了。
就在主仆两人窃窃私语的时候,就听外边一阵喧哗,似乎听到了秦妈妈的哭喊之声,刘玉芝和金柳被惊得“呼”的坐了起来,面面相觑。金柳倾耳听了下:“姑娘,真是秦妈妈的声音!这么晚了,为何秦妈妈会找到老夫人这边来?”
正在两人惊疑的猜测时,就见门外响起叩门声,外边传来老夫人身边贴身丫鬟二喜的声音:“表小姐,老夫人让你出去下,你屋子里的秦妈妈过来了。”
秦妈妈这么晚了还过来,肯定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刘玉芝只觉得心中慌慌的一片,脑子里马上联想到了黎玉立的身上,好不容易修成正果,真不希望有半点闪失,心中忐忑不安,生怕这到手的幸福顷刻间化为乌有。
心里着急,刘玉芝顾不得身上衣衫不整,只披了一件外衣,扶着金柳的手走了出去,心里却犹然十五个吊桶打水一般,这幸福来得委实太突然,很害怕失去,哪怕是有个风吹草动,神思都会不得安宁。
走了出去,就见秦妈妈跪在地上,老脸上泪痕纵横交错,不住的磕着头:“请老夫人恩准,放了我家姑娘回云州府去罢!”
再看看左老夫人,面色铁青,抓住座椅的那只手上青筋爆出,还在微微的颤抖,显见得是愤怒到了极点。刘玉芝错愕的看着秦妈妈,不知道这么晚了,她怎么会冒冒失失撞进老夫人的内室提个这样的请求。
见到刘玉芝和金柳走出来,秦妈妈爬到她身边,抓住她的裙角,哭声更凄厉了:“姑娘,金梅被表公子逼奸,撞墙死了!”
刘玉芝被这意外的消息骇得软了半边身子,若不是金柳扶着,早就瘫到了地上。
“表公子……他为何要去逼奸金梅?”刘玉芝迷茫的看着秦妈妈,艰难的消化着那句话,金梅死了,是被逼死的!是被逼奸撞墙死的!是被表公子逼奸撞墙死的!
旁边金柳却已是忍耐不住,红了一双眼睛道:“是哪个表公子?我要去为金梅报仇!”她的全身都颤抖起来,心里的悲愤和痛苦刹那间迸发了出来。金梅和她是同时被卖进刘府的,这么多年下来,两人已是情同姐妹,现在突然听到她的死讯,不由得她不伤心。
“是二公子,他本来是想对姑娘下手的,想要以此逼着姑娘嫁他,没曾想姑娘今晚歇在老夫人这边,结果金梅……”秦妈妈说着说着,又呜呜咽咽起来,呜咽久了就变成了嚎啕大哭:“老夫人,金梅死得冤枉,您可要……”说到这里,秦妈妈又止住了话头,求左老夫人对自己的孙子下手,告到官府里边去?再怎么样,老夫人也不会把自己的亲孙子送官吧?再说金梅只是一个奴婢,大不了就多打发点烧埋银子也就算结了。一想到这里,秦妈妈眼前似乎浮现出金梅那死不瞑目的眼睛,心里就更难受起来,哭得更伤心了。
左老夫人看着这几个哭哭啼啼的丫鬟婆子,也觉得头大,吩咐身边得力的妈妈出去找几个人把金梅的尸体抬出去,转过身来和颜悦色的说:“这事情我会处理好的,玉芝,你自管放心,外祖母会给你那个死去的丫鬟一个交代的。”
孰料刘玉芝身边的金柳跳了起来,拦住了那个妈妈:“你们不能把金梅丢到乱葬岗上去!她的家在云州,我要带她回家去!”
那个妈妈被金柳拦住,一时腾不出脚,转过脸来为难的看着左老夫人。
“这丫头,也太倔强了!”左老夫人摇了摇头,叹气道:“玉芝,叫你那个丫鬟撒手,早些把那尸体弄出去才是正经,弄个死人在家里放久了有晦气。”
“不,你们不能这样……”金柳伸出手拦住那扇门:“老夫人,你至少叫人去把她火化了!我要把她的骨灰带回去,金梅不会想留在京城的,我和姑娘回了云州以后,她就会一个人在这里,没有一个朋友,孤孤单单的,她会难过寂寞的,我要带她回去,一定!”
眼泪滚滚而下,金柳没有半点退缩,眼睛直直的瞪着左老夫人。
左老夫人被金柳那坚定的眼神瞪得一阵发慌,摆摆手道:“就依着她罢!丫头你跟着过去,把金梅的尸身去处理了,免得你不放心!”
金柳含泪向左老夫人行了个礼儿,低头跟着那老妈妈出去了、
门半开着,似乎能听到远处传来幽幽的哭泣声,在这半夜飘了过来,让人有一种惊心害怕的感觉。左老夫人看了看站在一边,脸色苍白的外孙女,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大媳妇这做法也太卑劣了些,可从心底里,其实自己也是赞成孙子娶了外孙女的,亲上加亲,既能照顾到女儿的骨肉,又能肥水不流外人田,只是现在事情都这样了,若是想要再把外孙女和孙子绑在一起似乎也不可能,不如好生安抚着,不要让她和外祖家生了嫌隙。
“玉芝,不过是个丫鬟罢了,你也别伤心了。”左老夫人咳了一声:“夜深露重,你先去歇息着罢,明儿一早我再和你舅母一同来处理这事情。”
刘玉芝向左老夫人行了个福身礼,扶着秦妈妈的手慢慢走了进去,坐在床上,双手腿,把下巴抵在膝盖上,幽幽的流出两行清泪。
“姑娘,这分明是大夫人算计好了的,今天晚上我和金梅都睡得沉,根本不知道有人进来了,定是哪里有问题。”秦妈妈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刘玉芝的背:“万幸的是姑娘今晚歇在老夫人这边,否则就给那厮得手了。金梅死前叫我传话给姑娘,让姑娘当心着舅夫人和那表公子,姑娘,我们还能在这左府住下去?”
刘玉芝茫然的摇了摇头道:“若是不住在左府,那还能去哪里?”
“姑娘,不如这样,我连夜去柳太傅府送个信儿,明日早上叫十小姐来接你去柳府,在那边住到回云州的时候,这样姑娘就能有些安生日子了。”秦妈妈想了半天,小心翼翼的瞧着刘玉芝,徐徐说出一个主意。
“这样不好罢?我与柳府非亲非故,这么去投奔,没由得叫人笑话。”刘玉芝也犹豫了,这左府现在对于她乃是虎狼之地,但去柳府住又于理不合,一时间踌躇万千,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可是姑娘就放心这么住下去?万一舅夫人又使些什么鬼蜮伎俩,姑娘清白没了,怎么好去嫁给黎公子?难道姑娘就不为自己将来打算?要得了面子是一回事情,可毁了一辈子又是一回事情,姑娘!”
看着秦妈妈急切的模样,刘玉芝全身一抖,突然想到了黎玉立,他淡淡的笑颜,他挺拔的身姿仿佛就在眼前一般,咬了咬牙,她点点头,悄声问:“妈妈身上可带了银子?这个时候出角门怕是不易罢?”
秦妈妈全身摸了摸,脸上也是懊悔的神色:“出来得着急了,竟没有碎银子!”
刘玉芝想了想,从床边小柜上摸出了那支七宝玲珑簪,塞到秦妈妈手里:“妈妈,且拿这个去。”说完闭了闭眼睛,凄然道:“这本是柳老夫人送我的见面礼,现儿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拿去用罢!”
拿着簪子翻来覆去看了几眼,秦妈妈不舍的说:“这么好的东西,拿出去可惜了。”
“不管这么多了,秦妈妈,你速去速回,我在这里等着你。”刘玉芝睁开了眼睛,灯影打在她脸上,鼻尖微红,一双眼睛熠熠发光。
“是,我现在就去。”秦妈妈见着刘玉芝这样子,知道自家姑娘下了决心,也不说多话,拿了簪子就快步走了出去。
一路上黑幽幽的,秦妈妈急急忙忙走到角门,就见角门开了一小半,被风吹着吱呀吱呀的响,还有几个人提着灯笼在那边候着,心中一惊,难道是大夫人料到了刘玉芝会派人去柳府求援,所以叫人把门都封死了?
悄悄躲在大树后边,秦妈妈细心观察着那些人,想弄清楚他们是些什么人。
起风了,那些低低的交谈声顺着风飘了过来:“其实表小姐倒也可怜。”
“这次有个丫鬟做了替死鬼,不知道下次会不会轮到她,唉……”
“怎么还不回来,虽说开春了,大半夜的站在外边还是有些冷。”一个婆子跺跺脚:“到屋子里边躲躲风去!”
听着这只言片语,秦妈妈心里有了计较,从大树后边闪了出来,手里握着那支七宝玲珑簪,朝那扇角门走去。
走得近了,看清了坐在角门旁边轮夜歇息的那间屋子里,坐了三个婆子,两个是左老夫人用惯了的,一个是上夜的婆子。秦妈妈这才安定了心神,摸了摸袖子里收好的那支七宝玲珑簪,笑着走过去说:“金柳这丫头好一阵没回来,我们家姑娘惦记着,叫我去催下。”
那几个婆子抬起头来认出是表小姐身边的妈妈,几个人心里都有些恻然,对着秦妈妈点点头道:“秦妈妈且去寻寻罢,也劝劝金柳,人死不能复生,别太伤心了。”
秦妈妈勉强笑了笑:“谁说不是呢。”
佝偻着背,伸出脚,一步踏出了角门,心里才松泛些,等及走远几步,已经看不到角门了,脚不沾地的飞跑了起来,生怕自己跑慢了,姑娘就会在左府遭殃一般。
京城深夜的街道上没有什么人,秦妈妈一边跑着,一边四处张望,心里也害怕着发生意外情况。可越是害怕,越是会有事情般,就听身后一阵马蹄声传来,有人大喝一声:“那婆子,已经过了宵禁时分了,怎么还兀自在街上奔跑?”
秦妈妈心里暗叫一声糟糕,方才急着出来,却忘记了宵禁这码字事情了。大陈朝的律令规定,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在二、三、四更在街上行走的,笞打四十下;在一更夜禁后、五更开禁前不久犯夜的,笞打三十下,疾病、生育、死丧可以通行。
秦妈妈站在那里,手心湿漉漉的,看着后边几匹马跑了过来,马上的军士身上穿的是五城兵马司的服装。只得堆起一脸笑道:“几位官爷,我是光禄寺卿府上的,因为有急事,被派去柳太傅府上,请各位官爷行个方便罢!”
马上那几个人看了看秦妈妈的脸,狐疑的说:“你可有什么东西证明你是光禄寺卿府上的婆子?”
秦妈妈茫然的摇了摇头,什么东西可以证明?她什么都没有带,除了手里的七宝玲珑簪——想到七宝玲珑簪,秦妈妈不禁肉痛,抖抖索索的把那簪子掏了出来:“官爷,这个可以做证明罢?”
虽然肉痛,但总希望着看在这簪子的份上,这几位官爷能高抬贵手放过她,让她能安安全全的去柳府捎个信儿!
那几个人一见到这簪子,互相使了个眼色,有一个翻身下马,走上前来,一把捉住了秦妈妈的手,哈哈大笑道:“京兆府最近接了件案子,珠玑坊前些日子被盗,丢了不少值钱的首饰,你这婆子穿得寒酸,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簪子?定和那失窃案脱不了关系!”
秦妈妈大惊失色道:“我真是光禄寺卿府上的……”
那军士劈手夺过那簪子,眯着眼睛看了看说:“这簪子单看外表就知道是上乘货色,你这个婆子休得狡辩,且去京兆府大牢里等着明天过堂罢!”
街道上没有旁人,一片清冷,秦妈妈四处张望,也找不到任何能够帮助她的人,想到在柳老夫人内室隔间里的刘玉芝还在急着等她回去,秦妈妈便更觉悲催,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拍着地面,呼天抢地起来:“我们家苦命的姑娘哟!时时刻刻被舅夫人算计着,没得半分安生,今日却是被逼到死角了,这才派我去向柳太傅的孙女报信儿!现儿却因为姑娘交给我的这簪子被当做蟊贼给拿下了,我可怜苦命的姑娘哟!”
那军士一愣,没想到这婆子竟然出了这一招,就这般撒泼起来,听着她哭得伤心,又一口咬定是去给柳太傅的孙女送信,又怕自己抓错了人,到时候得罪了柳太傅府和光禄寺卿府,一时间竟然踌躇起来。
秦妈妈偷眼看着事情似乎有点转机,不敢收了眼泪,继续哭哭啼啼的说:“这位官爷,我真是光禄卿府上的,现在去柳太傅府有极要紧的事情,若是官爷一定认为我是贼,可以押着我去柳太傅府,我先把信儿捎到,再跟你们回京兆府大牢里去如何?”
马上那几位军士也翻身下马,走了过来,犹豫的看着坐在地上的秦妈妈,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不如就按照这婆子说的,先押了她去柳太傅府看看?”
说话间,就听马蹄“得得”,一匹马奔了过来,停在他们身边:“你们是五城兵马司的罢?在这里做甚?”
那几个军士一看马上这人,赶紧抱拳施礼:“柳爷,这婆子犯夜,却递了一支簪子想买通我们兄弟几人,我们觉得她该和珠玑坊失窃案脱不了关系,正准备带她回京兆府,谁知她口口声声说是要去柳太傅府报信儿……”说到这里,几个人连忙住口,这位小爷,不正是柳太傅府的?自己这么一说,仿佛在说柳太傅府是窝藏犯一般,只得讪讪的停住话头,偷眼看着马上这青年男子。
秦妈妈虽在撒泼,可却是留神着四周动静,听着来了人心里便有点希冀,又听马上这人话音觉得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抬起头一看,心中大喜,这不是柳太傅府上的五公子柳明卿吗?也顾不着自己现在狼狈不堪的模样,赶紧爬了起来给柳明卿磕头:“柳五公子,我是云州刘同知府大姑娘的贴身妈妈……”
柳明卿从金水河那边回来,得了乔景铉送来的信儿,要他一道去搜查鞑靼人,跑到这里却看见五城兵马司的人正围着一个婆子举棋不定,而那婆子则在撒泼打滚,一副不要脸面豁出去的模样,心里便有些不喜,等及跑到前面,那婆子竟然识得他,自称是云州府刘同知家大姑娘的贴身妈妈——大姑娘?那不就是刘玉芝吗?柳明卿眼前闪过那纤弱高挑的身影,微带愁苦的模样,不禁心头一动,翻身下马,关切的问秦妈妈:“你家小姐是闺名唤作玉芝的?”
秦妈妈连连磕头:“天可怜见的,遇到了五公子!合着我家姑娘命里该有福星的!”说完抬起头看着柳明卿,也不顾自己脸上一块黑一块白的:“求五公子救救我家姑娘!若是没人救她,恐怕她是活不下去了!”
柳明卿心中一惊,什么事情这般严重?今日刘玉芝不还跟着柳府去金水河踏青,黎玉立还向她求了亲事,现儿正该是春风得意,如何会到活不下去的地步?他急急忙忙朝旁边那人一伸手:“簪子拿过来。”
那军士哪敢说半个不字?赶紧把七宝玲珑簪递了过去,柳明卿接过来一看,认得这支簪子正是白天刘玉芝来柳府戴的,对秦妈妈的身份便信了一大半,他关切的把秦妈妈扶了起来,和颜悦色道:“妈妈莫着急,你家姑娘遇到了什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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