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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春宫里一片沉寂,墙角的滴漏有着点点的清冷之声,一点点的,仿佛滴在心头一般,让人生了些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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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贵妃身上穿着一件宝蓝色的衣裳坐在美人榻上,七尾凤钗在发髻间明晃晃的发亮,流苏垂了下来,在她耳畔窸窸窣窣的发出了轻微的响声,额头间贴着一片花黄,剪成梅花形状,显得她格外妖娆。
她的面前,站着萧国公夫人,脸上有几分焦急的神色:“娘娘,三皇子成亲都三个多月了,为何二皇子殿下这边却没动静?”
萧贵妃挑了挑眉,也露出一丝怅然的神色来:“本宫与太后也提起过琛儿选侧妃的事情,可太后娘娘却一直没有表态说话,也不知道她究竟怎么想的。都说太后娘娘是这京城里最大的媒婆,可怎么在这件事情上头,反倒显得兴趣缺缺。”
“娘娘,这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萧国公夫人低声道:“第一,二皇子还未有子嗣,第二,就连三皇子都有了两位侧妃,可以拉拢一批人,二皇子可却还只有一个正妃,这怎么行?娘娘尽可以奏请皇上……”
萧贵妃的眉头越拧越紧,“啪”的一声,她将一个指甲套子取了下来礽在了桌子上头,那鎏金的指甲套子触着冰凉的大理石桌面,脆然生响。
“娘娘?”萧国公夫人惊讶的望了萧贵妃一眼,见她似乎有些不高兴,陪着笑脸道:“娘娘何故生气?凡事都要想开些,别气坏了身子。”
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瞧着萧贵妃这模样,恐怕又是因着后宫里边多了几位受宠的嫔妃。所谓人老珠黄年老色衰,谁又能永葆青春,一直能让皇上喜欢?只要皇上还惦记着些旧情,时常过来走走,也就是了。
“哼,跟皇上去说!”萧贵妃皱了皱眉头,咬牙切齿的吼了一声:“恐怕皇上现在的心思正在那蓉美人的床上,可没半分心思在本宫这景春宫!”
听着萧贵妃这抱怨的言语,萧国公夫人大惊失色,低声喊道:“娘娘,谨言慎行!”
这深宫里边几乎没有什么秘密,这般抱怨的言语被皇上听了去,可是大不敬之罪!萧国公夫人唬得脸上变了颜色,四处张望了一番,见着没有什么异常,这才微微的放下心来:“娘娘,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也不能这般肆意说话!”
“母亲,你放心罢,这里边没有旁人,全是本宫的心腹。”萧贵妃指了指站在屋角的春芳姑姑道:“这个还是母亲你自己挑了让她陪着本宫进宫来的呢。”
萧国公夫人点了点头,瞄了一眼萧贵妃身边的倩如,没再开口询问,毕竟萧贵妃自己那般有把握,自己又何必问东问西的去扫了她的兴致。“娘娘,你现儿正值盛年,莫要说些这般丧气的话,这女人三十四十的时候,比那十多岁更能招人喜欢。我见娘娘风姿依旧,与当年比,更是秾丽了几分呢。娘娘,你只管去与皇上说,总不至于二皇子守着一个正妃过到老的,总要指一两个侧妃罢。”
萧贵妃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对着萧国公夫人道:“本宫自然知道,母亲请放心。”
“娘娘自己有决断便好,那我便回府去了。”萧国公夫人恭恭敬敬的弯了弯腰,慢慢的退了出去,萧贵妃瞧着萧国公夫人那微微佝偻的背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将另外一个指甲套子取了扔到桌子上边:“这么多年来,母亲也过得不容易。”
萧国公府不会比这后宫的水要浅,母亲与她一般,日子都不好过。
“娘娘,何必想这么多,萧国公夫人说得极是,如何去替二皇子向皇上讨要两个侧妃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春芳姑姑在一旁小声提醒着:“二皇子妃到现在,肚子里头还没有动静呢,三皇子那边的柳侧妃可已经有了身子!”
萧贵妃的眉头皱得愈发的紧了,就听着那滴漏之声,声声不断,清清冷冷,仿佛滴在心头一般。
“怎么还是不肯停歇?又来了几份参奏的折子,这可真是墙倒众人推,非得逼着朕将柳元久置于死地不成?”徐熙把那几份奏折扔到一旁,笑了笑:“柳元久是朕一手提拔上来的能臣,怎么会因着几分奏折便定了他的罪?这和十五年前弹劾方知府一般手段,看来这么多年了,这一套还是吃得开。”
徐熙笑了笑,这些人可真是愚笨,见着自己将柳元久羁押在大理寺,可却迟迟不审问柳元久的案件,一心以为是那罪状还不够重,于是又搜罗了一些罪状出来,只希望自己能拿柳元久下手。可他还正准备好好利用柳元久的呢,如何又能自毁栋梁?虽然现在柳元久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可迟早他是要被自己利用的。
指头敲了敲桌子,徐熙心中很是痛快,看了看身边的田七问道:“最近景春宫里有什么动静没有?”
田七眼中有一种卑微的神色,弯着腰回答:“皇上,那萧贵妃的母亲进宫求见了一次。”
徐熙点点头道:“我猜着这萧国公府也该有些动静了,若不然就颇奇怪了。储秀宫呢,皇后娘娘和英亲王府间没有来往吗?”
田七沉吟道:“这个老奴倒是未曾听说,据宫人传,因为三皇子侧妃有了身孕,乔皇后每天有大半日都是在漱玉宫中中,所以这储秀宫里倒是没什么动静。”
“这样说来,皇后竟然一点都不心急?”徐熙看了看那半佝偻着腰,看上去明显矮了一截的田七道:“上次我派人在码头假装拦截炆儿,就是想让他怀疑他大哥和二哥,想让他们三人斗上一斗,怎么就没起着效果?你去查查看,是不是谁泄露了风声?”
田七的腰仍然是弯着的,听到这话,稍微直起了些,用他那尖细的嗓音说道:“皇上,老奴遵旨,即刻便会派人去查探。”
徐熙闭上眼睛,手揉了揉太阳穴:“朕这些日子又开始头疼了,去帮朕宣了那钱不烦进宫来,让他再帮朕开些药。”
“是,老奴马上着人去传钱老神医进宫。”田七轻声应了一句,看了看疲惫不堪的徐熙,又小声添了一句:“皇上,你可得好好保重身子哪,现儿正是关键时刻了,怎么着也不能将自己累垮了。”
“你这奴才倒是会说话,只是朕如何能安得心下来?每日里只要是想着这些事情,头都是沉沉的一片呢。”徐熙摆了摆手:“这件事情你别说出去,秘密的宣那钱不烦进宫便是,免得被有心的人瞧见,会弄出些什么幺蛾子来。”
“是,皇上。”田七弯腰应了一声,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说不清的光芒,似乎带着一丝同情,又仿佛带着一丝冷漠。
储秀宫的主殿大门紧闭,主殿外边有两个大盆,里边的水上浮着几团绿色的叶子,那团团的叶子上边有几朵迟开的睡莲,娇嫩的花瓣映着这十月的秋光,盈盈发亮。
主殿里边有着嘁嘁喳喳的说话声,声音很小,小得让人捕捉不住一个字眼,只能听着有那细弱蚊蚋的声音,可却始终得不到要领。
“萧国公夫人进宫了?”乔皇后眯着眼睛,望了望自己指甲套子上的点点金色,嘴巴那处拉出了一条讥讽的笑容来:“是为着那徐玟琛纳侧妃之事罢?”
“娘娘料事如神!”莫姑姑凑了过来,脸上有着兴奋的神色:“萧贵妃抱怨太后娘娘不为二皇子殿下指侧妃,萧国公夫人让她去求皇上呢。”
“求皇上?”乔皇后的嘴角撇了撇:“这么多年来她也就会在皇上面前撒娇,只可惜现在她容貌比不得当年,现儿又有新人进宫,在皇上面前估摸也说话不起了。”
“以色事他人,安能长久?”莫姑姑奉承着说了一句,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她又如何能与金尊玉贵的皇后娘娘相比?可偏生她却不死心,总是想要与娘娘一较高下,只可惜却没那个能耐。”
乔皇后瞥了莫姑姑一眼,神情舒畅:“姑姑你从哪里学来这溜须拍马的功夫,听得我都以为你换了个人似的。”
“娘娘,这哪里是溜须拍马的功夫?我可是实打实的在赞美你。”莫姑姑将一脸笑容收敛了,将嘴巴贴近了乔皇后的耳朵:“娘娘,皇上生病了!”
“皇上患病了?还是头疼?”乔皇后盯着莫姑姑的脸道:“钱不烦进宫了没有?”
“皇上命人秘密去宣那钱老神医进宫,只是那老神医却不在普安堂里,听说是去燕山采药去了,得半个月才能回来。”莫姑姑一脸兴奋之色:“娘娘,这是个好机会,您也该好好合计下,怎么样才能最好最快达成心愿又能不伤一兵一卒。”
乔皇后瞟了莫姑姑一眼,闲闲道:“姑姑可是有了什么好计策?”
“娘娘,奴婢愚钝,哪能有什么好计策!只是奴婢一直以为,娘娘把倩如打发去景春宫自由大用,那种通风报信的小事,何须倩如亲自去景春宫为奴!”莫姑姑看着乔皇后的脸,一字一句斟酌着说:“奴婢觉得,现在该是倩如要起大用的时候了!”
听着莫姑姑这些话,乔皇后的脸上方才露出了一丝笑容,她那略显平淡的五官也诡异的妖媚起来:“姑姑,你在宫里这么多年,总算是没有白过,倩如当然是有大用的,你们都是本宫的心腹,玔儿要登上储君之位,还得靠你们帮忙才是!”
莫姑姑猛的跪了下来,朝乔皇后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奴婢任凭娘娘差遣,不敢懈怠!”
乔皇后朝她点点头道:“姑姑,你起身罢,你且附耳过来,本宫有事交待你去做。”
秋风渐渐的起了,吹得院落里的树叶不住的上下飞舞着,一片凉爽,又带了些许寒意,而那主座里的乔皇后和她身边的莫姑姑,心里却是一片火热,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在刺激着她们,让她们兴奋得似乎忘却了这秋日的寒冷。
储秀宫里是一片清凉世界,景春宫里却没有那般清凉,萧贵妃坐在那宽阔的椅子上,正在发着脾气,她的脚下跪着一个宫女,正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你这个没用的奴才,难道本贵妃多要点东西都要不到了?到内务府那边这么久,竟然空着手回来了!”萧贵妃看着那个宫女缩成一团的模样就冒火:“你难道是死人不成?不会把理由说清楚?”
那宫女挂着两行清泪,一个劲的磕头如蒜:“内务府的人回话说按定制皇后娘娘那边是十个盆儿,贵妃娘娘这里六个,每宫的供应都是有规格的,不能超出定制上规定的数量,奴婢无能,不能拿回娘娘想要的东西来,请娘娘恕罪!”
萧贵妃气得捂住了胸口,用力踢了那宫女一脚道:“这样的愚钝,本宫要你何用?来人,把这个没用的奴才拉下去打二十板子,然后发配她去做粗活,不要在本宫眼前出现,免得本宫看了她心烦!”
两个宫人应了一声,走上前来,拖住那宫女就出去了,萧贵妃看着那宫女挣扎着被拖出去,用力压了压胸口道:“可气死我了!”
这内务府不是看人下菜?以前自己得宠的时候,什么都赶着往景春宫里送,莫说是自己开口讨要,便是还没有开口,都已经将东西流水一般的送了进来,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现儿可真是风水轮流转,见着皇上来自己这景春宫日子少了,一个个也拿乔做致起来,规矩?什么规矩?皇上喜欢才是规矩!
想着这事情便觉得心里焦躁,萧贵妃拿了一张烫金字帖用力扇了两下,可依旧觉得心中热烘烘的一片,那份委屈与难受怎么样也压不下去。
站在一旁的倩如走了过来,伸出手来一声不响的帮萧贵妃按摩起头部,慢慢的,萧贵妃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过了好一阵子才消了气儿。
倩如从袖子里头摸出一块手帕子,细心的给萧贵妃擦了擦汗,一边轻声劝导着道:“娘娘,你何必如此震怒,与那些奴才们计较,气坏的是自己的身子,这又何必呢?奴婢以为娘娘在宫里这么多年了,早就看开了,没想到娘娘还有这份气性!”
萧贵妃瞧着倩如那温柔的眼神儿,心中慢慢的舒缓了些,又瞧了瞧倩如的手道:“你倒是有一手好绝活,每次你这么按着,我就觉得特别舒服!对了,皇上不是头疼吗?下回他来景春宫,你也帮他按按试试看。”
倩如垂手站在一旁,低眉顺眼的回答:“娘娘,奴婢这只是雕虫小技,怎么能拿出去在皇上面前献丑!奴婢倒是觉得皇上一看见娘娘就舒服,娘娘才是他的治病良药呢!”
听到这话,萧贵妃似乎像吃了一片冰般爽快,望着倩如笑着说:“倩如,你这嘴巴子真会讨好人,是在上边抹了蜜不成?春芳姑姑,快拿刀子来,到上边刮一层下来冲点蜜水儿喝喝!”
倩如也忍不住一笑道:“娘娘没事又拿奴婢开心了!奴婢可没说假话,哪次皇上见着娘娘不是眉开眼笑的?这景春宫的名字可是皇上特地为娘娘取的,这可是宫里头一份儿,谁又有娘娘这般荣耀?”
萧贵妃听了,先是点头,忽然又悲伤了起来,瞧着这阔大的正殿,里边空荡荡的,就站了春芳姑姑与倩如在自己身边,不由得红了眼圈子,扯了倩如手中的帕子钦了钦眼角:“唉,皇上有了新人就将我这旧人给忘记了!再说了,现儿皇上身子不比当年,也没有那般英武有力,以前皇上可是要夜夜笙歌,有时还一次指了两个妃嫔去侍寝,可现在都是隔几日才翻一次牌子,好不容易盼着到了景春宫,也就那么一阵子便歇了气儿,再也提不起兴致来。皇上,难道真的老了吗?”
此话一出,倩如的脸突然就红了,萧贵妃看了她那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倒将自己一片伤春悲秋的心思给熄了:“倩如,你也该到嫁人的年龄了,怎么听听这话都会脸红?我倒还想多说些,看了你这样子,还是不说了,免得羞了你!”
倩如听着萧贵妃取笑她,骨笃了嘴,冲口而出:“娘娘休得取笑奴婢,没见过猪跑还能每吃过猪肉?男人若是那方面不行了,给他吃点助兴的药不就行了吗?奴婢可听别人说过的,说吃了那药,两人会……”说到这里,她的脸红得像那秋日里的苹果,再也说不下去。
萧贵妃听着,眼前却是一亮,沉吟了一声:“助兴的药……”
倩如唬得赶紧跪了下来,低着头道:“娘娘,奴婢是胡说的,娘娘千万别往心里去,不要责怪奴婢!”
萧贵妃望着倩如微微一笑:“你快起来,我并未责怪你。”
皇上那方面不行了,上回在景春宫还在长吁短叹呢,说与那新来的蓉美人没有与自己刚刚进宫来的时候酣畅——皇上也在害怕岁月不饶人?若是自己能用些法子让皇上重新领略到当年的雄风,他心中欢喜,自然会对自己好一些,也会对琛儿要好些。
萧贵妃的手紧紧的握住了那方锦帕,指甲套子上的鎏金花纹映着秋日的阳光,闪闪的发出光来,那影子在景春宫的地面上斑驳跳跃着,彷如那飞逝的金箭。
马车辘辘之声反复在耳边响起,明媚坐在车子里边,想着方才见着杜若兰的事情,心中默然不语,徐炆玔坐在她身边,想着撞见了徐熙的事情,也是提心吊胆,父皇的脸色很是不好,莫非他以为自己在私交外臣?
回到别院,两个丫鬟迎了过来,见着明媚脸上花花的糊了一片,赶紧捧水过来给她梳洗。明媚三下两下洗掉污渍,露出了白玉一般的一张脸孔来,那盆水却五彩斑斓的一片。
走了出去站在走廊下,那八哥欢快的叫了起来:“十小姐,十小姐!”
明媚抬头望了望它,摇了摇头:“就只会说这几句话,什么时候能说旁的话呢?”
那八哥蹿上跳下的拍了拍翅膀,得意的叫了起来:“太后娘娘安好!”
“太后娘娘给你的?”徐炆玔背着手瞧了瞧那只八哥,看起来柳十小姐很是得皇祖母的欢心,连她心爱的八哥都赐给了她。
“是。”明媚怅怅然的望了那八哥一眼,本来一直想教它喊“乔景铉”,可在这徐炆玔的别院,似乎又说不出口来。她看了看徐炆玔,想了又想,方才打定了主意:“三皇子殿下,我在你这别院也住了几日了,再这么住下去恐怕也不方便,还请三皇子殿下放我离去罢。”
徐炆玔吃了一惊,转过脸来望向明媚:“柳小姐,你要走?你要去哪里?”
“我……”明媚停了停,还是很坚定的说了出来:“我要去西北边塞,找郭家六小姐郭庆云。”
现在徐熙还派人在缉拿她,自己回京城也不大合适,可总是住在徐炆玔的别院,这也让她觉得别扭,郭庆云早就叫着要她去西北,她心中惦记着乔景铉,也想过去瞧瞧。再说了,镇国将军乃是朝堂重臣,找他帮着自己父亲说说好话,总怕也能起些作用。这个主意明媚已经想了很久,直到现在才提出来,因着方才与徐炆玔一路回来,她看到了他脸上有几分懊悔神色,大约是被徐熙训斥了,自己与他再提这个话题是再合适也不过。
“你去找郭小六?”徐炆玔沉吟了一声:“西北那边很是寒苦,不大合适。”
最主要的是,西北那边有乔景铉,明媚肯定是去找他的,徐炆玔心中有几分不大高兴,虽说他确实是有些后悔被徐熙逮着,可让他眼睁睁的瞧着明媚去西北投奔乔景铉,他心里却很是别扭,舍不得放开她的手。
“寒苦又如何?郭小六能在那边吃苦,我便不能?”明媚笑了笑:“多谢三皇子殿下这些日子的招待,还请准许明媚离开。”
徐炆玔深深的望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柳小姐,你暂时还住几日,我好好想想,该如何安置你的去处,稍安勿躁。”
——他这是拒绝了?明媚有几分沮丧,自己现儿这状况,就跟坐牢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之处便是能在这别院里行动自由,还有丫鬟照顾着。可是只要想到徐炆玔的那些话语,明媚便不由得心中别扭,怎样也不想再住下去了。
“柳小姐,三殿下对你很好,你便安心住下罢。”两个丫鬟跟在明媚身后,细声细气的劝说她。瞎子都能看出来这位柳小姐很得三殿下喜欢,说不定以后便是侧妃娘娘,自己可得用心服侍着才是。
明媚苦笑一声,伸出手来戳了戳八哥:“乔景铉。”
八哥偏着头,小黑点般的眼睛望着她,十分好奇,可就是不开口跟着她说话。
“乔景铉、乔景铉、乔景铉!”明媚一口气喊了出来,心里痛快多了,她要去西北找乔景铉,凭什么徐炆玔就拦着她不让她走?
“乔景铉!”那只八哥忽然开口了,含含糊糊的喊了起来。
“真乖!”明媚摸了摸八哥油滑水光的翅膀,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奖你吃小米!”
一边喂着八哥吃小米,明媚心里一边在想着如何才能从这别院里脱身出去,徐炆玔不肯放自己走,自己可以从下人那里想办法,否则被关在这里总不是个法子。
和她一道被抓到这别院里的还有那个赶车的大叔,徐炆玔怕他走漏风声,将他一并关在这里,明媚傍晚出去散步时,能见着他愁眉苦脸的在这院子里头转来转去,恐怕也是想念自己的家人了。
他有车子,自己能不能与他合谋,两人一起逃出去?明媚望了望站在自己身边的丫鬟,心中暗自下了决心,怎么样也要试一试,自己一刻也不想再呆在这里。
日头慢慢的朝西北沉了下去,西边的天际一片金黄火红交织在一处,就如一幅精美绝伦的云锦,映得人的脸都红了几分。明媚拎着鸟笼带着两个丫鬟在园子里边散着步,一边不经意的往马厩那边走了去。
马车夫正苦着一张脸坐在马槽旁边的石头墩子上边,两只手在木头柱子上边划拉着,刺啦刺啦的响着,马槽里的那两匹马倒是很是欢快,将脑袋埋在石槽里头吃得正高兴。听着脚步声响起,车夫转过头来看了看明媚,脸上露出惊诧的神色来:“柳小姐。”
明媚大步走了进去,两个丫鬟捏着鼻子跟在后边:“柳小姐,这里实在太臭了,你快些出去罢。”
明媚将鸟笼子交给一个丫鬟:“你们在门口等着我。”
两个丫鬟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只觉奇怪,可也不敢拂逆了明媚的意思,两人拿了鸟笼子站在门口,逗弄着那鸟儿说话,眼睛却斜斜的往院子里看了过去。
“这位大叔,你是不是想家了?”明媚弯下腰来,拢了拢肩膀上的披风,一脸关切的望着那马车夫。
“我想家倒也说不上……”那车夫闷闷的挠了挠脑袋:“总被关在这里,不能出去挣钱,家里的吃穿用度该怎么办?我都在这里过了五六日了,还不知道家里乱成什么样子了?一家老小,吃的穿的可全在这马车上边来,我不拿钱回去,还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粮米下锅。”
明媚听着这车夫也是心心念念的想要走,心中大喜,她低声道:“大叔,今晚咱们一起逃走,如何?”
“逃走?”马车夫低声惊叫了一声:“如何逃?你有丫鬟看着,我这边也有两个一同住着的下人,想要走可难。”
明媚从身上摸出了一个小银锭子来,下边压着一包药粉,朝那马车夫使了个眼色,将那银锭子递给了他,用极低的声音道:“药粉下在喝的水里,咱们亥正时分便可以一起动身。”说完这句话,又扬起声音道:“大叔,难为你也跟着在这里住了几日,耽搁你赚钱了,这个银锭就算是我补偿给你的罢。”
那车夫接过银锭子,就觉得下边有个纸包,立刻会意,赶紧站了起来行了一礼:“多谢柳小姐赐银子。”
见车夫十分上路,明媚笑了笑,看来自己总算可以摆脱徐炆玔了。
幸得这次进宫是去给太后娘娘治病,带了随身的药箱,里边装了不少备用的药粉,随便拿几包出来,便足足能让这别院里头的人睡得又香又甜,再大的响动声也不会让他们听到,自己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
站在院子门口的两个丫鬟莫名其妙的望着明媚给那马车夫银子,这位柳小姐实在是出手阔绰,竟然眼睛都不眨的甩了个银锭子给那马车夫,再让人瞧着眼热。
“柳小姐,你真是仁心,对那马车夫也太好了些。”拎着鸟笼的丫鬟讨好的说了一声,心里头想着,若是自己服侍得周到了,指不定柳小姐也能给自己赏钱呢。
“他跟着我被关在这别院,家人肯定牵挂,而且他这几日没出去跑马车,哪里来的银两补贴家用?这件事情皆是由我而起,我自然要给他银子,方能表示我的歉意。”明媚说得面不改色,仿佛她原本就是打算这样做的一般,听得两个丫鬟频频点头:“柳小姐考虑得实在是周到。”
暮色慢慢的上来了,青莲色的暮霭悄悄的弥漫了整个天空,月亮在西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影子,弯弯如钩,一点清冷的光芒乍隐乍现。
转了一圈回去,用过晚饭,已经差不多是申时末刻,明媚朝那两个丫鬟吩咐了一声:“帮我去备些热汤过来,我要沐浴。”
两人不疑有他,收拾了桌子上的碗筷,便匆匆的往外边去准备热水了。明媚站起身来,先去了两个丫鬟合住的房间,走到桌子旁边的茶壶那里瞧了瞧,差不多还有一整壶水,她从荷包里摸出一包药粉出来,轻轻抖了抖,放了半包,然后匆匆回到自己屋子里,先给自己倒出一杯茶水,然后又在自己的茶壶里也加了半包药粉。
做完这事情以后,明媚神清气爽的坐在那里,那两个丫鬟抬了水过来,两人服侍着她沐浴以后,明媚摆了摆手:“你们自去歇息,我不用你们服侍了。”
两个丫鬟已经习惯了明媚不让她们在一间屋子里陪着睡,低首应了一句,慢慢的退了出去。明媚望着她们的背影,微微一笑,方才已经有一个丫鬟在她屋子里喝过水了,另外一个回屋肯定也要喝水的,即便不喝水,自己等她睡下了再逃出去也不是不可行。即便她追过来也不怕——自己跟着钱不烦学了些粗浅功夫,玉梨跟郭庆云学点武艺的时候也教了她几手,对付一个丫鬟该是绰绰有余的。
瞧屋子里的沙漏慢慢的流过了亥时初刻,明媚站起身来,背上早就准备在一旁的大药箱,一只手挽着一个包袱走到门口,侧耳听了听,外边静静的一片,只听着秋虫的呢喃之声。她伸出手去将门轻轻推开,一只脚刚刚跨出来,就听有人在喊:“柳小姐。”
明媚唬了一跳,停住了脚步,难道那丫鬟知道自己的意图没有喝茶水不成?悄悄儿探出半张脸瞧了瞧,院子里清冷冷一地月光,哪里有半个人影?
“柳小姐,柳小姐!”又有人连连喊了两声,明媚抬头一看,不由得哑然失笑,那走廊下边的笼子里,那只八哥正瞪着一对小黑豆般的眼睛望着她。
“你也想跟着一道走?”明媚笑着伸手将笼子摘了下来:“一起走罢。”
四周寂静无声,慢慢走在银色的月光下,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拉成长长的一线,明媚心中有几分忐忑,屏着呼吸往那车夫的院子里边走了去。
马车停在院子门口,车夫正焦急的在张望着,见明媚过来,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柳小姐,咱们怎么出院子门?”
明媚将手里的东西都放到了车上,朝那车夫点了点头:“不打紧,我已经想好法子了。咱们先去院门那边,与看门的婆子说京中急变,咱们需连夜出别院,否则会连累了三皇子殿下。”她扬起手来,一块腰牌赫然就在手中:“瞧瞧这个,我还摸到了出入的腰牌,不怕她不相信。”
马车夫见了那块黑黝黝的牌子,咧嘴笑了起来:“这就好,这就好。”
明媚爬上了车,马车夫赶着车便往院门那里去,守门的婆子见着马车过来,也是惊诧,可瞧见明媚手中的腰牌,又听了她的说辞,再摸了摸塞到手心里的银子,放放心心给她开了门:“柳小姐,那你可要好好的去,一路顺风。”
马车夫见着婆子将门打开,心中高兴,一甩马鞭,那两匹马飞快的朝外边跑了去,明媚坐在马车横杆上边,回头看了看那别院的院墙,心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可算是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要是再这般住下去,自己恐怕都会得抑郁症。
“大叔,我与你商量下。”明媚瞧了瞧前边赶车的车夫:“我可不可以雇了你的马车去西北?只要你答应,银子你只管开口说,我不会少你的。”
“去西北?”那车夫有几分惊讶:“柳小姐要去西北做什么?”
“我想去找一位故旧,你若是答应,咱们现儿先去你家送些银子,然后再赶车去西北。”明媚瞧了瞧天边一弯新月,想着乔景铉,心中忽然间便酸酸的一片。
“乔景铉,乔景铉!”那只八哥忽然在马车里头叫了起来,明媚只觉又好气又好笑,掀开帘幕将那八哥拎了出来:“你现在倒是喊这个名字挺顺溜了!”
“乔景铉!”八哥偏着小脑袋,又喊了一声。
“柳小姐莫非是要去找你的夫婿?”马车夫呵呵的笑了起来:“既然如此,我便送柳小姐去西北罢。”
“如此极好,那便要劳烦大叔了。”明媚听着马车夫答应下来,心中也是欢喜,瞧着那黑黝黝的树林,只觉得那树枝上都开出了一片花儿来一般,到处都是光灿灿的一片。
马蹄声声,伴着马车的辘辘之声,不住的在反复吟唱着,就如一支欢快的乐曲,明媚坐在车辕上,夜风扑面,望望天空,一钩新月旁边有着几点寒星,她抑制不住心中的高兴,吟了一句诗:“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柳小姐真是好雅兴,这个时候还在吟诗。”忽然间,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句说话之声,明媚略一错愕,就见几条黑影飘飘的从头顶上飘落,停在了马车面前。
“大叔,快走!”虽然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明媚却敏感的觉得这些人定然不是什么好人,这大晚上的来拦马车的,还会是正人君子?况且这几个人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肯定是有所图谋,赶紧走了才是正经。
马车夫听着明媚吩咐,心知不妙,将鞭子抽着那两匹马,车子跑得飞快,明媚一只手抓紧了马车的车厢,一只手将鸟笼子扔进了车厢里边:“大叔,你别回头看,咱们赶紧往前边赶路。”
“想跑?柳小姐,你是跑不了的!”身后传来嘿嘿的笑声,在这暗夜里显得格外难听,就如那夜枭桀桀的怪叫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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