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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苏玉起了个大早,却破天荒的在正厅见到了秦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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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晚上苏玉进了秦砚的书房后,秦砚基本都扎根在了那里,就连晚上就寝时也看不到人影,饭菜更是直接送进去。
苏玉后来也去书房为秦砚送过几次补品,却因为秦砚太过忙碌说不了几句话便走了。
所以今日秦砚能优哉游哉地坐在这里用早膳,着实把苏玉惊了一下。
看见苏玉进来,秦砚执筷子的手一顿,还未说话,因为长期疲累而面色有些苍白的脸上却先露出一抹让人看着便赏心悦目的笑意:“夫人今日真早。”
苏玉动了动嘴,本想说每日都是这个时间,谈什么早不早,却最终把这句话咽了下去,对着秦砚笑笑,改口道:“是比平常略早些,不知夫君今日遇见了什么喜事,心情这么好?”
秦砚依然笑意怡然:“确实是喜事,这几日我翻遍了古籍,终于将治愈宫中皇上与苏贵妃急症的药配了出来。”说到这里,眼中的愉悦与兴奋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
苏玉虽然心里也知道此事是好事,可是高墙里的那位君临天下的身体不行了,已然药石枉然,真正能治的,怕是也只有那位急症不久的苏贵妃,想到这里,苏玉也不知道心里该作何感想,只能问道:“既然如此,夫君为何还不入宫送药?”
“这副药方中还有一味药用的有些莽撞,需要仔细斟酌。”秦砚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对着苏玉歉意一笑,“突然想到些事,我先行一步,夫人慢用。”
话毕,从桌边起身,轻轻在苏玉额头吻了一下,转身去了书房。
只剩苏玉抚着额头对着半碗残羹,食欲索然。
苏玉一个人用完膳,挥挥手让候在一旁的冬儿收拾桌子,正要转身回房,却听到冬儿“咦”了一声。
苏玉应声抬头,便看到冬儿手中握着一页宣纸,上面正是秦砚潦草的字迹。
看出这又是一张药方,虽不知这药方究竟是被秦砚扔下的,还是无意间落下的,但苏玉想起秦砚前几日那么宝贝这些药方,觉得还是谨慎为妙,这就将它送过去。
手中小心握着药方,苏玉见书房门半掩着,便没有多想,直接推开书房门进去,却发现秦砚一只手端着一碗水,另一只手正将一枚乌黑色的药丸往口中送。
听到房门的动静,秦砚破天荒的皱了皱眉,问道:“夫人怎么突然进来了?”
苏玉的关注点却没在他这句话上,只是盯着秦砚手中的药,问道:“这药是……?”
秦砚将手中药丸放下,平静道:“没什么。”
可秦砚的态度越是如此云淡风轻,苏玉越是觉得蹊跷,直截了当问道:“那好端端的为什么服药?”
这回秦砚却没有回答。
看到秦砚这幅模样,苏玉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震惊道:“这药……这药难不成是你早上说的治疗皇上与苏贵妃急症的药?你在以身试药?”
秦砚抬眼看向苏玉,笑道:“身为医者,试药本就是理所当然,我钻研医术这么多年,试过数百次药,无甚关系的。”
秦砚这句话虽然有安慰的意思在其中,却也算是承认了他确实是在试药。
“不行!”苏玉咬咬嘴唇,断然否决道,“你自己也说了,皇上与苏贵妃之病本就是急症,这药若是有效,也必定是狼虎之药,你这半个月来不眠不休,身体底子本来就差,现在以身试药,你又怎知不会伤了自己的身体?更何况这药本来就是新药,且不说会不会药性相冲,若是其中一味药有问题,你这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么?”
秦砚露出一个颇为苦恼的表情,最终却笑着缓缓道:“没想到夫人现在也算是半个神医,说起医理来头头是道。”
从桌边站起,秦砚漫步走到苏玉身边,轻轻一点她的额头,温声道,“我自己配制的药,我自己当然清楚,否则又怎么会亲自来试药?这几日我因为忙碌疏忽了夫人,等将这药送入宫中给皇上与贵妃服下,明日我便带你出去好好放松两天,夫人不是喜欢城郊张家铺子的豌豆黄?我明日带你去吃新鲜热乎的。”
苏玉听后抿了抿唇,举步绕过秦砚走到书桌前,神色复杂的盯着桌上的药丸道:“既然夫君都如此说了,那便试罢。”
说罢,却突然伸手便拿起药丸就要往唇边放。
“不可!”耳边传来秦砚焦急一声,苏玉从不知道秦砚的手能那么快,在她没意识到的时候,手中的药已瞬间被人夺了去,再看向秦砚,却见他已就着水将药丸吞下,慢悠悠放下杯盏,秦砚笑道,“又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夫人竟要和我抢。”
苏玉怔怔将方才捏药丸的动作收回,将双臂垂了下来,手却背在身后越握越紧,紧得指尖都戳到了手掌的嫩肉中,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整整那日,苏玉都陪着秦砚坐在书房,两人之间对话少得可怜,几乎一直都在沉默。直到暮色昏沉,秦砚凝重的脸色才有所缓和,缓缓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直得身体,对着苏玉一笑,将剩下的药丸放到了石椎木医箱中,这才入宫送药。
苏玉自秦砚走后一直坐在空荡荡的书房中,心中想着该回房去睡了,明日秦砚还说要带自己去城郊游玩,却连换个姿势都有心无力。
那一晚,秦砚都没有回来,就连两人相约的第二日,他还是没有回来。
苏玉在秦府中一直等,等到第五日,秦砚终于风尘仆仆归来,随之带来的还有两个消息——
一个是苏贵妃服了药之后身体好转,另一个便是先帝……驾崩。
“若是按照幺妹的说法……”苏逍伸出手,轻轻抚平苏玉皱着的眉头,却问向父亲苏世清,“先帝驾崩,会不会与秦砚有关?”
苏世清摇头道:“不会。虽然已然过去的事情谁都说不清楚清楚,但就算是当时在场的宫人,又有哪个能证明救活太后的药与对于先帝枉然的药不是同一副?众人皆知当时先帝已然不行,只靠几口百年老参吊着,想来秦砚的药就是有神效,对于那样的病患也只能束手无策……”
苏玉诧异父亲于这件事上竟然会帮衬着秦砚说话,点头同意道:“若是秦砚要加害于先帝,只需晚上几日拿出那药便是,太医院中的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说句大不敬的话,先帝驾崩也就是那么几日的事,秦砚倒也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苏逍见这父女二人在这件事上竟然达成一致,但因为两人分析各有各的道理,是以也不觉得奇怪,只是看向了苏玉,继续问道:“之后呢?”
“之后?”苏玉笑笑,“之后除了一纸和离书,他还留给我其他选择不成?”
那日秦砚回来之后,其实并没有呆多久,就被苏贵妃频繁的传召入宫,理由都是苏贵妃身体微恙。
有时传召时天色已黑,苏玉与秦砚都已歇下,可秦砚仍是会匆匆忙忙换上衣服,马不停蹄的赶入宫中。
一去,便是一整晚。
苏玉每次看着秦砚急匆匆离去的背影,都会想到他这么着急,却是为了进宫去看别人——一个顶了自己长姊的名字,被他亲自送进宫的人……一股酸涩在胸口闷闷冲撞,怎么都止不住。
直到有一日,苏玉在整理秦砚换下来的衣物时,一个做工精致的荷包从衣裳中掉了出来。
苏玉自小不爱女红,是以她从未送过刺绣给秦砚,这衣服秦砚昨日穿的时候是苏玉服侍的,只去了一趟宫中,今日换下来便多了一个荷包,究竟是谁送的,不言而喻。
苏玉手握着荷包细细打量,正面是一把针脚细腻的小瑶琴,精致可爱。
琴,通“情”
这两人已经到了互送信物的地步了么?
那我……那我算什么?一个被利用完了随时可弃的棋子么?
想到秦砚初识时对她的温雅体贴,如今对她的不闻不问,苏玉只觉得心中那股酸涩在叫嚣着要往出钻,眼眶依然红得发疼,苏玉却将泪意生生抑制住,翻到了荷包的背面——
端正的蝇头小楷,绣字“秦郎”。
秦郎……秦郎……秦砚……
在自己连唤他做“夫君”都觉得羞涩的时候,已然有人可以用绕指温柔地声音,动听地唤他一声“秦郎”……
眼眶中的酸涩难以忍受,终于忍不住,一滴泪打下,洇湿了锦绣荷包上的那声“秦郎”,压抑的呜咽仿若一缕轻烟,在明晃晃的白日,来得快,消散的也快。
苏玉将那荷包攥紧在手心,只觉得有些话,不问出口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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