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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寿宴当天,因为苏何氏早就说过今日不会参与,而苏世清一早便入了宫去议事,是以苏玉只能独自一人乘着苏府的马车前去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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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何氏在将苏玉送上马车前,对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口中不太满意道:“你这妆容是冬儿为你打点的?也太素净了点。”
“我自己画的。”苏玉连忙道,“冬儿可是恨不得将所有胭脂水粉都扑到我脸上去,幸亏被我给及时拦下了。”
“那可不行。”苏何氏牵了苏玉的手就要将她重新向内院中带,“今日去赴宴的世家公子那么多,你打扮得这么素净怎么成?”
苏玉急忙阻止了苏何氏道:“青年才俊虽然多,可有资格参加的女眷却没几个,今日本就是今上的万寿宴,太后才是正主,太过招摇了不好。”
苏何氏想了想,最终同意了苏玉的装扮,转而不放心问道:“礼单带上了?”
“带着了,在马车内的锦盒里。”
苏何氏轻轻拍了拍苏玉的手:“那便过去罢,莫要怪我唠叨,今日不知为何总是觉得心中有些慌。”
苏玉安慰道:“应该是因为我与父亲都要过去,母亲一人在家觉得闷得慌,不若一会儿去母亲去找陈姨娘唠唠嗑,待我从宫中归来,便将宴会上发生的趣事一一讲给您听。”
苏何氏为苏玉整了整袖口,道:“那便快去罢,早些回来莫要贪玩。”
苏玉笑着应了,在苏何氏的注目下上了马车,又从车窗处探出个头来向着苏何氏挥手示意她快些回府,这才将装着礼单的锦盒抱过来放在膝上,安安稳稳地坐了下来。
应该是昨晚临睡前冬儿为她点的安神香起了些作用,苏玉昨夜睡得还不错,虽然隐约中记得自己做了个梦,可还没怎么回味过来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这回倒是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
苏玉用指尖轻轻在锦盒柔软的缎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画着圈,神思却已渐渐飘远,只想将那梦境努力回忆起来,却半点头绪都没有,如此一来二去了几次,身~下的马车猛地一滞,随后便见车夫掀起马车的车帘来,对着苏玉道:“二小姐,到宫门口了。”
“这么快?”苏玉面露诧异。
“因为今日是吾皇的寿诞,入宫的马车太多,太后便下懿旨净了道,路上没了往来的行人,自然比往常要快上许多。”
“原来如此。”
苏玉抱着锦盒下了马车,刚入了宫门,便有等候的内侍迎了上来。
能在今日当值领路的,自然眼力见非同一般,只是略微苏玉一扫,便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是苏二小姐罢,可把您迎来了。”
苏玉将锦盒递给了内侍,问道:“公公可看到了我父将苏老将军?”
内侍双手捧着锦盒道:“苏老将军不久前刚从议事殿出来,现在应该已经在御园内了。”
苏玉知道今日的万寿宴便设在御园,苏世清想必是打算在那里等她了,点了点头对着内侍道:“那便有劳公公带路了。”
宫内的宫道最是繁复曲折,苏玉可以笃定,若是让她一个人在这里走,便是给她三天三夜的时间她也走不到御园去。
随着那内侍走了差不多有小半盏茶的功夫,就连苏玉都忍不住想问那内侍还要走多久了,便从前方的宫道的交汇口处忽然拐出两个人来。
从那两人的一个淡青一个赤红的官袍颜色上看,应是一文官一武将无疑,两人的步速都不是很快,那文官先是开口对武将说了什么,武将摇了摇头,随后高声爽朗一笑,可笑到了一半却似乎发现后面有人,突然回过头来看了苏玉一眼,表情变得揶揄了起来,用肩膀撞了身旁的文官一记。
“怎么了?”秦砚猝不及防之下被人一撞,也忍不住回头看去,这才发现了走在身后的苏玉,一双清润的眸子也随之亮了亮。
“苏二小姐。”开口说话的却不是秦砚,而是那个武将,“久仰大名。”
苏玉愕然,很确定眼前这人她从来没有见过,可他那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却让人感觉分外熟悉,心中虽然已有一番猜测,苏玉却不敢贸然开口,以免认错了人。
在一旁的秦砚及时解围道:“这位是萧侯家的萧致彦少将。”
难怪那双眼睛与萧致墨的那般相像,苏玉走上前几步,对着两人行了个礼道:“秦大人,萧少将。”
秦砚眼含温和笑意问道:“你也是来参加万寿宴的?”
“是。”苏玉回答道,“本应该与母亲一起来的,可碰巧母亲今日身体不适,而父亲入宫未归,我便只好一个人来了。”
“苏将军今日下朝之后被太后留下议事,我们比他出来的晚一些,他现在应该已经在御园那边了。”
“方才这位公公也向我提到了。”苏玉目露感激看向为她引路的内侍道。
秦砚点头道:“我与萧少将也打算直接去御园,苏小二不如与我们一道过去?今日入宫之人众多,正好也可以让这内侍回去继续迎其他的人。”
苏玉道:“如此甚好。”
那名内侍行了个礼退下,苏玉跟随着秦砚与萧致彦一面继续向前走,一面问道:“今日太后下朝后留下几位大人议事,可是边关传来了新的战报?”
秦砚坦诚回答道:“并没有,怎么了?”
“我记得往常每隔四五天便有捷报传来,如今距离上次的战报也相隔六天了,所以才会这么认为。”
“苏二小姐观察的确实仔细。”萧致彦回答道,“不过我大哥行军带兵对于往来消息素来重视,如果这几日没传战报回来,必定是因为边关没有什么新的情况。”
苏玉顿了顿,道:“希望下一封战报便是他们得胜归来的消息。”
秦砚同意道:“就在这几日了。”
苏玉笑了笑,转向秦砚道:“对了,昨日多谢秦大人割爱。”
“本就是举手之劳。”秦砚侧过头静静凝视着苏玉,眸中似有风起云涌,说出的话却云淡风轻,“那盆景是给苏逍少将军或者苏逸少将的罢?”
“是给二哥。”苏玉回答道,“二哥大半年未归,屋内太过冷清,母亲便想为他的厢房多添置些花花草草,这样看起来有生气些。”
“我猜也是。”秦砚笑道,“可惜等苏逸少将镇守边关归来,我才以一盆罗汉松接风,说来也是惭愧。”
“你们在说什么?”一直在一旁插不上话的萧致彦不满道,“说的我一头雾水。”
秦砚歉然道:“并不是什么大事,昨日我与苏二小姐同看上了一盆盆景,便将它让与苏二小姐了。”
这一席话掠过了个中曲折,说得十分简洁明练,萧致彦了然挑了挑眉,看向秦砚打趣道:“我上次去你府上的时候你那一菜园子的花花草草死了一大片,如今怎么又跑出去祸害什么盆景了?”
秦砚面露无奈之色:“当时便与你说了那不是菜园子那是药圃,我既然拿它来种草药,自然也有要割用的时候,你上次来时我刚收了其中的大半部分。”
“你们文臣就是喜欢摆弄这些无趣的东西。”萧致彦不屑挥手道,“那菜园子里的东西一不会动二不会叫,淋一淋雨就死一大片,有这时间还不如多训几匹好马来得轻松自在。”
“那下次你再有什么马病了便不要再找我,他们每次吃的药草可都是我菜园子里辛辛苦苦种出来的。”
“这可不成。”萧致彦慌忙道,“你上次不还问我要新生马驹子?若是你不来瞧病,我便不给你了。”
秦砚面容似笑非笑:“那你便声音小一些,虽说我现在已不再是太医令,但若是让别人知道了我不仅帮人治病,还给你的马医病,怕是大家谁都不好过。”
萧致彦爽朗大笑。
苏玉在一旁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心中暗自诧异,她竟不知秦砚什么时候与这萧侯家的二公子关系如此之好,听他们谈论的话语,应是在她与秦砚和离之后。
“这还要请苏二小姐帮我们保密才是。”秦砚忽然转向苏玉,目露温和笑意道。
“好说。”苏玉微微一怔,然后飞快答道。
三个人闲聊着走到了举办万寿宴的御园,因为时刻赶得刚刚好,园中已经来了不少人,此刻正三三俩俩攀谈着。
苏玉的视线在园内众位大臣间逡巡了一周,终于在一群年龄基本在三四十岁以上的老臣中找到了苏世清的身影。
“那个是新上任的五兵尚书,吏部尚书还有萧侯,苏老将军与他们在一起,应该是在讨论边关军饷的问题。”耳旁传来秦砚的低声解释道。
灼热的气息轻轻喷洒在耳畔,苏玉侧过头来躲了躲,对他感激道:“多谢秦大人解惑,既然父亲在商议正事,那我便先不过去打扰了。”
不过苏老将军的正事显然没有商议多久,便被太后的到来打断了。
一时间御园寂静无声,群臣皆下跪行礼。
太后今日穿着一身海棠红色宫装,将她本就艳丽到极致的眉眼衬得更加明媚动人,一双嘴角微挑的凤眼含着一丝威严与锐利一扫整个御园,太后从身后的宫侍手中接过咿咿呀呀兀自欢快的小皇帝,嘴角弯了弯,声音清冷道:“今日是吾皇的万寿宴,你们既然能出现在御园之中,便证明哀家没有把你们当做外人。所以今日也算得上是半个家宴,大家随意些便是。”
苏玉随着众人起身,这才缓步向苏世清走去,苏世清身为太后名义上的父亲,座位便在太后的下手,苏玉在苏世清旁边落座,抬头便看到秦砚气定神闲地坐在了自己对面。
苏玉侧过脸来,压低声音对着身旁的苏世清问道:“父亲可知今日这座位是如何排出来的?”
苏世清拍了拍她的手:“也没什么人排,太后既然说了随意,那自然是想坐哪里便坐哪里。”
可话虽这么说着,苏玉却注意到方才秦砚提起的五兵尚书很是自然的坐到了中排的位置,而萧侯与萧致彦则坐在了秦砚左右,很有一番按照远近亲疏落座的意味。
秦砚所坐的位置固然没有苏世清的好,可朝中老臣这么多,按理说如何也轮不到年纪如此轻的他坐在此处。但端看朝中众人对此的态度,倒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可见秦砚如今在朝中的分量。
苏玉的视线又情不自禁瞥向秦砚,却发现他亦在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捕捉到了她的视线,秦砚对着她点了点头,露出一抹温柔笑意。
苏玉表情未动,本想不动声色的转过视线,秦砚身旁的萧致彦便适时与秦砚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秦砚这才收回了视线,对着萧致彦摇了摇头,两人低语起来。
其实太后说是半个家宴,但席间总少不了攀比与奉承,不时有朝臣站起献礼,吟诗作赋以贺小皇帝的寿诞之喜。
小皇帝到了现在才满周岁,自然是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欢欣地一眨一眨,只有在旁人举起酒盅喝酒的时候才会扭动着软趴趴的小身板嬉笑着拍掌,口中“咿咿呀呀”地直叫。
萧致彦在这时适时添乱高声道:“李大人你看今上如此高兴,必然是喜欢看你喝酒,不若你多喝几杯,让今上多开心一会。”
那名李大人被萧致彦如此一说,倒不能不喝了,端起内侍递过来的酒盅又猛灌了三四杯,这才被萧致彦唏嘘着放走。
秦砚待那李大人下去,这才眼含笑意对着萧致彦压低声音道:“你今日宴会上让他如此出丑,小心日后他假公济私找你麻烦。”
萧致彦单挑了一边眉峰,不屑道:“就他一小小的尚书丞?他那整日里文绉绉酸溜溜的样子我看见了就烦,你可是不知道他背后说你什么?他说你献媚邀宠,仗着太后的宠爱戕害忠良,这话都传到我耳朵里了!”
秦砚的神色黯了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身为御史监察百官不义之举,本就是得罪人的活计。”
萧致彦慌忙安慰道:“也就只有他这么一说,你可看到有几人附和的?”
看到秦砚低垂了额头不发一语,萧致彦懊恼道:“我就不该与你说这个,不过那种酸溜溜的闲言碎语你这么在意做什么?你没看论溜须拍马见风使舵他李商论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么?”
说完萧致彦凑得更近些正要继续安慰秦砚,却发现他的肩膀在轻颤。
萧致彦终于回过味来,气得咬牙切齿一拍秦砚肩膀骂道:“好你个秦砚,又在装模作样!”
秦砚揉了揉被萧致彦拍的生疼的肩膀,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带着清雅笑意的面容,眸中却闪过一丝冰冷光芒,气定神闲道:“你放心,他说的那些话我亦有所耳闻,只是如你所说,一个小小的蝼蚁又没什么能力翻起风浪,没必要放在心上罢了。”
萧致彦斜睨秦砚:“其实说实话我看着你这幅样子也想揍你一顿,也难怪你讨不到夫人。”
秦砚糟心地看了萧致彦一眼:“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萧致彦爽朗一笑:“一会儿就是萧山军的阅兵助兴,正巧给你看看我那三弟这几日家都舍不得回,窝在军营中的训兵成果。”
“我说你倒也管管你三弟,让他别有事没事的往苏府跑。”
“这可由不得我。”萧致彦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没听过弟大不由兄嘛?”
秦砚若有所思的向萧致彦身~下一瞟,强忍着嘴角笑意端起酒盅抿了一口。
萧致彦这才反应过来,骂了一声脏话撸起袖子打算和秦砚再干一架,就被一旁的萧侯拽了拽衣领。
“父将?”萧致彦压住心中的暴怒看向萧侯,不解问道,“怎么了?”
萧侯伸手一指上座。
苏玉因为座位离太后十分紧,早就注意到了有个内侍一路小跑到太后身边,此刻正压低了声音不知道在说什么。
随着注意到此事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不由收敛了手上的动作,渐渐安静了下来。
此刻内侍已经禀报完毕,只见太后轻轻地拍了拍怀中小皇帝的后背,扬了扬头,原本冷艳的眉眼逐渐扬起,连带着嘴角也勾了勾,将她原本美得锋利的容貌勾勒的温婉了不少。
“既然最终战役的捷报,那便让他进来宣读一下罢。”太后缓缓道。
胜了?战役结束了?大哥与二哥终于可以回来了?
苏玉毫无防备下听到太后的话,一阵狂喜雀跃倏然涌上心头,只觉得浑身都因为激动在颤抖,忍不住侧过身来目不转睛盯着门口,只恨不得将来人要说的每一个字刻在心头,好回去一一告诉母亲。
御园中匆忙跑进来一个一身戎装的士兵,衣着有些狼狈,浑身上下却散发着属于军人的硬朗气息。
那士兵双膝一弯狠狠跪在御园最中央,苏玉只觉得那一跪之重连地面都跟着颤了颤。士兵将手中一封包裹完整的信件用双手缓缓举过头顶,口吻坚毅道:“捷报!”
内侍慌忙将那封信件接过双手呈给太后,在太后拆信之时,便又听那士兵一字一句缓缓道:“八月二十三日,我军兵分三路围攻胡国军营,将包括胡国援军在内的七万大军尽数歼灭,我军……伤二万三千人……”
那士兵的话越说越缓慢,到了最后,竟然忍不住哽咽起来:“亡,一千九百二十一人……”
苏玉突然觉得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地喘不过起来,原本应是捷报,不知为何她会有这般的反应?
就连太后拆着信件的手都忍不住一抖,冷声问道:“既然是捷报,你哭什么?”
那士兵努力平复着气息,眼中的泪却大滴大滴地砸在御园那片他跪着的土地上。他用双手捂住眼睛,将眼眸包括泪水全部遮掩住,用这个姿势缓缓弯下原本直挺的背脊,在额头触到地面的那一瞬间,爆发出一声强烈的哭嚎。
“苏少将在奋战中身中流矢——阵亡……”
作者有话要说:有木有觉得这一章很肥,星星眼,等于两章啦!于是——
报告!明天不更啦好不好,让我请个假休息一天嘛么么哒~~十一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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