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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玉在伤兵军帐中忙活了整个下午,待到与秦砚一同归至自己的军帐中时,她的脑中仍然不断回响着张奇对自己说的关于苏逍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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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砚敏锐地察觉出了苏玉的异样,走到她身旁坐下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为何面色看起来如此差?”
苏玉抿了抿唇:“今日在伤兵军营中,我看到了一个以前在苏家校场中熟识的人。”
秦砚一点即透:“你是说张奇?”
苏玉诧异:“你怎么知道是他?”
“因为你在他那处逗留的时间最长,更何况以前我还托他向你转交过疗伤的药,若是你说在伤兵军帐中与哪个人有过交集,那应该便是他了。”
“秦大人好记性,若不是张奇对我谈起,我都忘了送药这茬了。”苏玉喟叹道。
“本就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不记得也正常。”秦砚淡淡一笑,随后问道,“你是因为张奇的伤势,才一直闷闷不乐?”
苏玉抬起头来凝视着秦砚:“张奇的伤……真的无法痊愈?”
秦砚眸中露出一丝怜悯之色,轻轻点了点头:“寒铁所铸的兵器本就是十分阴毒之物,可以不断阻止伤口的愈合,若是他的伤口较小的话还是有办法的,只是张奇的伤口贯穿了整个前胸,怕是……即便将止血的药材都用在他的伤口之上,也只能减缓出血,不能彻底止血。”
苏玉蹙眉道:“大哥手中的苏门剑也只是熔了十之六七的玄铁,未成想睢阳王竟然可以得到如此多的寒铁。”
“当年睢阳王杀入前朝皇宫时,掠夺了不少宝物,这寒铁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便也是从前朝宫中所得。”
苏玉合了合眼,纤细修长的睫毛在帐内昏暗烛光的衬托下,为她眼睑下细腻的肌肤染下一层浓浓的阴影,令她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的疲惫。
秦砚看着苏玉眸光动了动,口中温声劝说道:“下午忙了这么久,你现在也该累了罢,我们不若今日早些休息?”
苏玉沉默了一瞬,而后点了点头。
当帐内的烛火倏然被熄灭的时候,苏玉有那么一瞬间的不适应,待到眼睛可以重新适应此刻幽暗的光线,秦砚已然稳稳地躺在了与自己隔着一个床榻的位置上。
当身边之人将锦被盖好再无了动静,苏玉抬起头来望着帐顶,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今日在伤兵军帐中忙里忙外确实很累,可她却怎么都睡不着。
身旁是秦砚清浅的呼吸声,每一声都十分地平静。这样的呼吸声既熟悉,又令人感到安心。
苏玉一面侧耳凝神倾听着,一面沉敛下来了神色,细细回想着下午张奇所说的关于苏逍的话。
早在苏逍出征之前,苏世清对于苏逍此次出征的态度便心存担忧,是以在临别前才会对他千叮咛万嘱咐,甚至将于明堂这个一直与苏逍对着干的老顽固也派出来时刻提点着苏逍。
只是没想到如今于明堂成了整个宁国大军的叛徒,而父亲的猜测却成了真,大哥真的为了报仇,连自己的命都不顾惜了。
身侧的秦砚呼吸声依然平和,苏玉有些不安地轻轻侧了侧身子面向他,打算从他那里寻求一丝安定,却听到一个极轻带着些许鼻音的声音轻唤道:“苏二小姐。”
苏玉没有启唇,用鼻腔轻轻的“嗯”了一声。
那人方才应是浅眠了一会儿,此刻的声音已然没了方才那抹慵懒的鼻音,声音清晰口吻笃定道:“你方才也也没有睡着。”
苏玉在一片漆黑之中盯着那人模糊的轮廓,又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人喟息了一口气。
“我……”苏玉合了合眼,“我仿佛听到了极远处传来了战场上的厮杀之声。”
身旁那人沉默了一瞬,这才缓声道:“萧将军与苏小将军二人突袭的地方离此处并不近,应该只是苏二小姐太过挂念战场局势,才会有这般的想法。”
“可能罢。”苏玉道,“我确实是放心不下大哥。以往只是送他出征,现在却是第一次在距离战场最近的军营驻扎之地等他,入目之处全是平日里大哥的痕迹,所以才会更加紧张一些。”
秦砚侧过身来亦面对向苏玉,两人的目光隔着苏逍的床榻在一片漆黑之中直直对上。
秦砚的眼睛虽然在白日里看起来深邃如渊一般让人看不透彻,在此刻的夜色中却十分的清亮。苏玉有些不自在的重新翻了身平躺回去,这才开口问道:“你白日里说你的家乡离前朝的皇宫很近?”
“嗯。”秦砚声音清冷到让人听不出他此刻的情绪,“非常近。”
“那睢阳王屠宫那日,你是否会听到……”苏玉说到此处一顿,摇了摇头道,“罢了,还是不问了,想来必然不是什么令人舒服的回忆。”
秦砚道:“莫要多想了,此刻一觉睡过去,兴许明日一早他们就归来了。”
苏玉低低应了一声,将眼睛阖了起来:“那便睡罢,也能将这长夜消磨得更快一些。”
苏玉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觉得梦中刀光剑影刺目,被无数将士们的鲜血洇染的殷红。此处的情境分外陌生,苏玉凭着直觉向前方远远望去,却正好见到身旁不远处埋伏在草垛之中的弓箭手万箭齐发的一幕,而每个弓箭所指之处,却是还在战场之上奋勇杀敌的苏逍与苏逸!
而入目处,却是苏逍一把将苏逸推开,却因为这个动作将自己暴露在箭矢之下,进退不得。
“扑——”的一声箭矢带着强劲力道贯穿人的身躯的声音传来,苏玉的瞳孔猛地一缩,只觉得所有的声音被卡在了喉咙中,那一声呐喊无论如何都无法冲破出束缚。
苏玉的嘴唇颤了颤,挣扎着想要上前,却不知为何浑身无力,脚仿若定在了原地一般,怎么都无法移动,心中越是着急,便越是无能为力,只恨不得此时此刻有一把剑在手砍了这双不听话的脚,就算是爬,她也要爬过去。
就在这时,苏玉觉得自己的肩头被人用轻柔的力道拍了拍,一道清冷却中却透着一抹暖意的声音向着自己唤道:“苏二小姐?苏二小姐?”
苏玉混沌的神思被这声音激得清醒了一些,再仔细听时,已然分辨出了那便是秦砚的声音。
秦砚将他的音量提高了一些,继续唤道:“苏二小姐。”
苏玉被秦砚唤得睁开了眼,这才发现方才那一可怖的情景原来只是一场噩梦,而她此刻正躺在军帐中,因为方才梦中的奋力挣扎而出了一身冷汗。
“我……”苏玉神色带着些许的惶恐坐直起身来,对上了秦砚一双带着关切的眼眸,轻舒一口气道,“方才好像做了个噩梦。”
“我知道。”秦砚因为亦是一觉才睡醒,如墨一般的长发闲散地披在肩头,给平日里穿着一丝不苟的他平添了许多别样的韵味。
秦砚坐得离苏玉更近了一些,拿了一条方帕小心翼翼地将苏玉额头上的汗水拭去,这才继续道,“方才我听见你在梦中很是焦急地呼唤苏少将军的名字。”
苏玉知道秦砚素来浅眠,方才他必定是被自己的梦呓声吵醒的,心中有些歉意,苏玉伸出手想要从秦砚的手中接过丝帕:“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但必定已经夜深了,你明日还有其他要事,还是继续去睡罢。”
秦砚抓着着那条方帕的手并未松开,目露不赞同之色:“你的手到了现在还在抖。”
苏玉将手缩了回来,倒也没有再执着,任由秦砚动作轻柔地帮着她将面上的汗水拭去。
夜已深,就连屋外的虫鸣都已然染了一层疲惫,帐内一片静谧弥漫,两人便这样面对面地坐着静默了半晌,秦砚将方才为苏玉擦拭汗水的丝帕叠了叠,放回到自己的枕头旁,才口中问道:“你方才梦中唤着苏少将军的名字,可是因为方才做了什么关于他的噩梦,此刻才不敢入睡?”
“我并不是不敢入睡。”苏玉否认道,顿了一顿,苏玉闷声道,“今日我在伤兵军帐的时候,听张奇说了一些关于大哥的事情。”
秦砚的眉头几不可见的一蹙,随后以柔和的口吻问道:“是什么事情?”
“他说……大哥在战场之上太过无所顾忌,很多时候为了杀敌,连自己的安危的置之度外。”苏玉声音带着踟蹰道,“我心里有些担心,张奇他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是这样……大哥此时就在战场之上,又怎能让人放得下心来。”
秦砚深邃的眸光凝视着苏玉,嘴唇张了一张正要说话,便听苏玉匆忙道:“你还是莫要对我说是不是真的了,我……我待大哥回来之后亲自去问他。”
就在苏玉连自己都觉得心虚的时候,秦砚却微微笑了:“你说得没错,此事不若等苏少将军回来了你亲自去询问他。上阵奋勇杀敌本就是身为将军应该去做的,更何况此次出征并非只有苏少将军一人领兵,还有萧致彦将军同他一起,战场之上军令如山,苏少将军即便真的如张奇口中说的那般无所顾忌,也有萧主将压着他,你也莫要太过担心了。”
苏玉被秦砚说的心中的那块大石确实轻了一轻,嘴角扯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秦砚开口道:“既然想通透了,苏二小姐还是快些歇息罢,兴许他们明日便可以回来了。”
苏玉疲惫地点了点头,重新躺下将自己埋入锦被之中,头平枕在枕头之上睁着眼望着军帐棕黑色的帐顶,听着身旁一阵锦被的窸窣摩擦声之后,军帐之内这才重归了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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