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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建西山庄,乡亭并不能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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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在清明前一天,明溯来到县中备案,再迟一天,大家各自休告回去扫墓,想找甚人都得等到后天。
今日小雨。到了早市的时候,街上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撑着油簦、顶着斗笠,冒雨前行。簦便是后世所称的伞,以竹木为活动骨架,下面装着把儿,上面则覆以树叶或羽毛以蔽风雨,汉时已经大量使用绸布作为伞面,只不过民间疾苦,用不起绸,只能换上粗布。故老相传,春秋时期鲁国的巧匠鲁班在乡间做活,每日往返,遇上雨季,常常挨淋,他媳妇云氏送饭途中见到一个孩子头顶一片大荷叶,冒雨前行,雨珠动凸面的荷叶斜边上滚下来,于是受到启发,结合路边亭子的模样便发明了簦,《玉屑》则记载了这一过程。
明溯来得匆忙,当时天还阴沉沉的,所以也没有携带雨具,此时只得避在路边的一个店中,暂时歇息一会,待那雨势稍小,再赶至官署。
这是一个杂物店,说是店,其实也就是一个屋中的摊儿。此时,墙壁两侧的架板上横七竖八地摆着布头、刀剪、焉支等杂货。随意为谷中的两个妇人挑了点焉支、荆钗、梳子之类的小物什,明溯便无聊地依在店门边地往外观去。这个街道依河而建,三四百步以外是一座约莫五拱的石桥,桥头应是最热闹的地方,远处隐隐传来商贩叫卖的吆喝声,人嚷马嘶,嘈杂异常。粗粗一看,市招旗帜、彩楼欢门之间,摩肩接踵,簦笠攒动,川流不息,熙熙攘攘,及至近前,骑马的斗篷遮了半身,挑担的斗笠掩了面目,推车的埋首只顾往前,却有那行脚的僧人身负背篓头上光光,不畏风雨,混在人群中特立独行得很。
县城本就没有几个熟人,路上撞见的概率极低,明溯看了半天,除了那个睁不开眼睛的行脚僧,其余面目皆不可辨,也便索然失了兴致。这时候,店家老妪上来言道:“左右是躲那风雨,客官不若再看看东西,老身这边还有青玉的发簪、紫铜的步摇、丝带的纶巾……”
步摇是妇人的一种首饰,上有垂珠,步则动摇,这个明溯在那酒肆的小妇人头上见过,倒也不陌生,只是这纶巾是啥玩意,明溯倒甚是好奇,不为其他,只为那后世传说的“羽扇纶巾”。拿起来一看,明溯顿时如同吃了颗苍蝇似的,面上表情或阴或阳,变幻不已。原来纶巾是汉代妇人束发专用,其材为丝带编制而成,有些类似明溯记忆中的发网,用时只须将束紧头发放入其中并使之牢固便可。明溯找了块布头,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有没男子包住额发和顶发的头巾,那老妪望了一眼明溯头上的竹片,讥讽道:“自商周以来,男子皆用发簪,有玉质的,有骨质的,有金银的,有青铜的,还有的用熟铁精心打制而成,除了那官家衬冠的小渍儿,却是未尝听闻还有哪家男儿学那女儿姿态,也用那束发纶巾的。”
难不成那周公瑾长大了竟是个娘娘腔不成。明溯郁闷地想着,低头之间,眼睛的余光扫过屋内,那老妪嘲讽的神色格外的可憎,一个按耐不住,便出门牵了马,还往那桥头行去。
绕过几个摆满了香火纸马的店摊,前面一只斜斜挂出的旗帜下面,用石头压住了一面罗伞,下面有几人簇在一起。罗伞是官署用来补充亭子的不足,参照那簦的法儿做成的大物,专供行人避风挡雨,遮阳避暑,皇帝出行便用的是那黄色的罗伞。见找着了避雨的地方,明溯便加快步子,从行人中挤了过去,及至那罗伞下,却发现后面原来是一个繁闹的酒肆。古来多少英雄豪杰,皆在酒肆中相识,脑中突然浮上这样一段感慨,明溯不由一喜,行了进去,自有那腿脚灵便的小厮上来接过了缰绳,将那青花大骢牵到后面喂料去了。
上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两钟据说是本店特色的清酒,看那案上几块红里透黑的牛腱子肉丝细腻、色香俱全,想来吃起来也甚有嚼劲,便点了三二斤,默然独饮了起来。其实,过年之前明溯是不吃牛羊肉的,总觉得有股腥骚之气混杂其中,奈何前面三个月,那帮伙头兵天天是白菜炖牛肉,长此以往,锅勺都带了那股骚味,偶尔去了那谷中,典韦客气,每次都宰上一只岩羊烤了来吃,时间久了,明溯不由得慢慢地习惯了下来,羊肉拾缀干净了,也是能尝上几小口,牛肉更是成了每餐必用的主食。所谓的人要适应环境,说的大致便是这个道理。
品了几樽清酒,明溯的心神逐渐安宁下来,伴着楼下歌姬几声嘶哑的胡腔,看窗外人来车往,男女老幼,形态各异,倒也是闲散惬意。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时分,那雨淅淅沥沥,渐渐地大了起来,店中人来人往,畅饮流连,更是热闹。正当百无聊赖之际,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间夹一人声音清俊,言谈得体,明溯回头去看,见邻座那人皂衣峨冠,俊眉细眼,面容却是陌生得很。对面却是高据一华衣少年,面容粗鲁,见明溯屡屡回首,便把那眼瞪了过来,神情极为不善。心中不欲生事,明溯便转过头去,继续观赏那窗外街景,耳朵却是竖得贼尖,听那二人聊着各种稀罕物事。
什么太尉刘宽以去岁灾异免官,巴郡太守曹谦年初宣诏抚慰板盾蛮,黄琬禁锢二十年之后又被朝廷征召为议郎,公羊传人任城何休病逝之类,一番胡吹神侃之后,先前一人突然压低声音,言道:“弟可知那正月之事?”
“兄可是指那西位亭内庄子一夜之间被人全摘了脑袋去?这个吾倒是早有所闻,那青龙山诸贼也是极有胆量,趋行百余里做下这等大事。”
“这也是郡县要闻,止不过吾所言却是那通天大事。弟旬月之内即将往帝京一行,此事倒是不可不知。”突然听到有人谈论起自己治下的事情,明溯不禁提起了神,正待往下听去,不想那人却是生生地打断了,又把话转到甚么奇闻上了。不过听说是通天大事,明溯倒也兴致勃勃,索性酒也不喝了,就那么端着樽子,一动不动地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如此,且请兄言之。”
“正月头上,当今天子欲振朝纲,便下诏令公卿举奏刺史、郡守贪残害民者。那太尉许馘、司空张济谀附宦官,收受贿赂,凡宦官子弟、宾客为官贪残者,皆置之不问,却举奏了边远小郡为官清正,颇政绩者二十余人。天子大怒,便押了那些人入朝,欲诛于宫外菜市,以儆效尤,诸郡百官惶惶不安,皆遣了人去那许、张二人处拜见。”
“如此,那许、张二人岂非气势熏天,不若吾这便赶往京中,投在二人门下,也能谋个出路。”
“不可。”那人连连制止,言道:“吾那妻弟便在郡中张大人身边任职,这几日回来祭拜先祖,与吾分叙那许、张二人此举却是动了诸郡基础,坏了规矩。前些时日,已有那四五个郡守使了人来见张大人,欲暗通款曲,私下商议,将一应犯官家属,柱杖垂髫之辈送往京中,诣阙诉冤,并合了金银,欲奉于那司空陈耽、议郎曹操,请其上疏,劾奏许、张诸人。”
“如此,吾且先观其势……”
突然听到曹操的名号,明溯心中不由一惊,原来此时曹操已经入朝为官,声名威赫,想想自己手下那曹仁诸人,皆为其族兄族弟,夏侯二人亦为同乡,若是没个完全的策儿圈住众人,那曹操回乡一召,自己岂不是白白又与他作了一回嫁妆。想想心中不安,坐立难宁,便也顾不得再听了下去,甩了数十个大钱,拔脚便欲往那外面行去。
不想此时,那人却又言道:“去岁那檀石槐暴死,鲜卑无主,各部叛离,诸大人争战纷纷,近日战马价格立涨,未至关中,价已至十数万钱。弟往帝京之前,可先携重金去那塞外一行,购得三五宝马,以为礼物。”
原来边疆战马价格已经开始暴涨了,依照这种势头,不出年余,驽马价格亦会水涨船高。幸得此时路程遥远,兼之内地运输驽马需求不大,故而陈留市面上尚未出现太大的波动。心中一动,明溯便改了主意,去官署之前且先往那邑南市中一行,与那秦寿商议,多方借贷资金,抢在消息传开之前,可劲儿先把临近郡县的马匹,不论良驽,莫问雌雄,尽数清扫个干干净净。
心中快速地筹划着法子,明溯头也不抬,便把脚一抬,便往那外面迈去,不曾想,此时一辆宽大的马车恰好经过门口,车厢中那三二俏丽的婢女正掀开了帏幔,叽叽喳喳地凑在窗口,指点不休。走神的明溯却是未见,就这般呆头呆脑地和身撞了上去,只听那并驱的马儿长嘶连连,蹄子乱顿,抬头看时,驾车的却是一个明媚的小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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