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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陶整过来的这匹官马,屁股上明显地烙着一块军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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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的时候,明溯又与那些巡夜的士卒撞了个正着,本来还以为要掏出那封手书文凭才能过关,不曾想,昨日还横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那个什长,一见那马屁股上烙印,顿时大声吆喝着手下的士卒让路。
有那眼尖的士卒以为什长得了健忘症,正待提醒明溯就是昨日被他们讹过一大笔的冤大头,不想,才讲了一半,便被那什长一记耳光重重地抽出了半个大道。
“没看见这是虎贲营的战马么,耽搁了内宫大人办差,小心你的脑袋!”那什长回头狠狠地训斥了一番手下,又转过身来,面带谄媚,吞吞吐吐地言道:“昨日不知是大人路过……”
明溯也不下马,就这么居高临下地微微一笑,言道:“你等也是忠于职守,很好,我很喜欢!”想了想,又轻描淡写地言了一声:“那些钱银就算我赏你们的酒钱……红袖招乃是宫中郭大人的关系,你等须好生照应,不得懈怠。”
“是是是,小的这就派人去保护了起来。”那什长见明溯不再计较昨日的无礼,紧忙欲要表现一番。
开什么玩笑!红袖招再豪华,也是座窑子,天天要开门迎客的,万一这帮兵痞子手持兵器,跟个门神似的,凶神恶煞地往旁边一站,那还有谁敢进去?明溯心中好一阵暗笑,紧忙更正吩咐道:“我的意思是,平时离那边远点,万一有客人闹事,手脚一个个给我放麻利点。”
“是是是。”那什长点头哈腰地应了下来,连声对旁边愣愣的手下喝道:“把招子一个个给老子放放大,你、你,拉开两千步,就在这边候着,万一出了事情,惹得宫中大人不开心,老子先砍了你们两个!”立时,两名士卒应声跑到道旁远远地守护去了。
见这什长事情办得漂亮,明溯嘴角含笑,微微颔了颔首,从怀中摸出一块约莫二三十两的钱银,抛了出去,言道:“天寒地冻,这些就赏给弟兄们暖身了!”说完,也不待回话,脚下一夹,便飞快地往小苑门方向奔了过去。
“瞧瞧,虎贲营的大人气势就是不一样,赏个钱银都这么大方。”那什长羡慕地砸吧砸吧嘴巴,挥手便领着众人继续巡路去了。
后面余下的两个士卒,其中一人恰好就是昨天额外赚了明溯几十两的那个士卒,见自家什长一副狗奴才的样子,便不屑地咒骂了一句:“还不知道是哪个孙子昨夜里笑那位大人土包子的呢……”话未说完,旁边的士卒紧忙捂住了他的嘴,后怕地四下里打量了一番,方才言道:“虎贲营那帮家伙喜怒无常,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你还是少说几句为好,免得我等跟在后面遭殃。”提到虎贲营,二人背脊处顿时湿了一大片,当下,也不敢多言,只得乖乖地站在那挨饿受冻。
此时,明溯已经冲到了半路,心中正在暗暗思忖是否用那刘陶布置的法儿入城。
说实在的,这官马来头太大,明溯也不放心就这么扔在外面,虽说古怪当时教了自己一个简单易行的办法,便是将那马屁股上剜下来一块皮肉,连同烙印一并抹掉,可这毕竟不是万全之计。
只要稍微有些常识的人,便能从那伤口之中发现端倪,然后找到各营的长官核对一下数目,便能找到相关线索。一路上,明溯思绪如飞,不一会儿,那黑黝黝的南垣城墙已是犹如一条巨大的黑龙盘踞在面前。距离墙根千余步的一棵大树下,明溯悄悄地将马拴了上去,仔细检查了一番有无遗漏,便贴地往前蹿了出去。
这时候的城墙都是用黄土一层一层夯上去的,南垣这一段,高度约有七八丈,明溯绕开门楼的位置,远远地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缓缓地贴着水面飞过了护城河,到了那墙根下面,掏出怀中短刃,往土中慢慢地插了进去,气息、工具并用,不一会儿,便翻上了城墙。
左右打量一下无人,明溯便依样画葫芦,继续往那城内滑了下去,不想,才到一半的位置,突然一队巡夜的士卒举着火把奔了过来,到了这个位置,一个个头探了出去,往外面看来看去。此时,明溯就悬挂在他们脚底下,只得赶紧将身子紧紧地贴着土墙,就像壁虎似的,丝毫不敢动弹。
“方才就是这边的线动了,怎么连个鬼影都没有?”一个士卒随口咒骂了一句。
旁边一道声音言道:“也可能是野猫吧……上次,一夜铃儿响了七八回,大家紧张得来回跑动,最后只射中了一只十余斤的大猫。”
过了许久,一道似乎是头目模样的粗壮声音喝道:“你们几个,将火把扔了下去,照照有没甚么情况。”紧接着,便是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半响,可能没有甚么发现,那声音明显放松了一下,高声地吩咐诸人继续往其他地方巡去。
自始至终,那些士卒的关注点全部刚在外墙上面,此时,只要有哪个稍稍往内探视一眼,那只巨大的“壁虎”立马就会现了原形。幸好没有,明溯长长地舒了口气,手脚并用,快速地往下滑去,不一会儿,便到内墙根儿。
这洛阳城墙上竟然拉了细线,牵着响铃,倒也算是一大创举。明溯心中暗叫一声侥幸,还好,自己的手脚快,抢在巡夜的士卒过来之前已经翻了过来,若不是如此,恐怕此时早就现了影踪。
虽然说些许士卒并不可惧,然而,此时一旦整得动静大了,那河东卫家难免会将视线转向自己身上。明溯暗暗地咒骂了一声刘陶,便一溜烟地隐进了道旁的阴影之中。
这边明溯一路小跑,往城北的郭府奔了过去,那边平县渡口,早已点燃了满河的星光,从水中一点一点地排到了岸上。卫家可是当朝皇亲国戚,这大少爷迎亲却遭遇了贼人的消息,随着那些潜水逃跑的艄公上岸,旁边的水寨之中早就散布了开来。
当值的校尉顾不得那才纳入房中的小妾,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迅速将手下全部派了出去,便是那请了事假去县中喝酒的一船士卒也被召了回来。
卫觊被人从水中捞了起来的时候,肚子里面已经灌了小半腹的浊水。闻说此人便是卫家大少爷,水军校尉紧忙将自己坐镇的楼船靠了过去,此时卫觊犹自死死地扒着一块破船板,犹同八爪鱼一般黏住了不放。
那水军校尉也是甚有经验,摸了一把脖颈,见其还没完全死去,便一脚蹬了上去,船板顿时带着几根断裂的指甲一起飞了出去:“扎了腿,把他吊桅杆上去!”
这边士卒艄公风风火火地满河打捞着落水的诸人,那边早有一骑快马奔去了卫家报讯。其时,正是那蔡琰在草甸中间练习吹箫的要紧关头。
今晚的卫家别院可谓是亲朋欢聚,宾客满席,众人一边闲叙些家常话儿,一边等待着迎亲的队伍折返。不曾想,最终新妇人没有到堂,倒是等到了一个噩耗。于是乎,整个别院的人手全部发动了起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只要还能爬起来的,尽皆点燃了火把往那河北寻了过去。
卫觊的老父亲从自家别院出来,顾不上年迈体弱,偏身上了一匹脾气好些的马儿,便随着众人一并赶往了河边渡口。本来还有那下人劝阻老爷子护住了身体,半夜不要去吃这个苦头,不曾想,那老爷子却是横眉怒吼道:“老二已经不行了,老大再有个三长两短,就凭着老夫这具身体,难不成还能抱上一个孙子出来传宗接代。”
那下人本来也是一番好心,不曾想老爷子连扒灰这种话都当众喊了出来,无奈之下,只得连忙也找了匹马儿,紧紧地跟了上去。
“我的儿啊!”离那岸边还有半箭之地时,老爷子突然悲戚地哭喊了一声,等那下人反应过来,上前去搀扶时,却已经跌落了马下,片刻时间,眼看便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份了。
也怪那校尉不好,先前根据艄公的口供,遣了快骑赶往卫家报信,说大公子遭了水贼的楼船袭击,也没有说清楚自己正在救人。此时,老爷子赶到岸边,其他都隐藏在黑暗之中,惟有水上一条巨大的楼船上面灯火通明,熊熊火焰照耀之间,一连串的“尸体”被挂在桅杆之上。望着这帮杀千刀的贼人竟然胆敢将自家大子给悬尸示众,老爷子顿时气急攻心,一个恍惚,便摔落了马下。
众人折腾了个把时辰,终于捞上来十余个幸存者,这几个都是些机灵之辈,见情势不妙,便赶紧找了快破烂船板抱着,避免被那浪头打落水下。此时,那卫觊一肚子的水流得差不多了,也是悠悠的醒了过来,不想岸上却是传来一阵阵熟悉的声音。此时那些声音一个个哭天抢地地胡乱嚎叫着,然而,却不是在哭自己这个鬼门关前转了一圈的大少爷:“老爷,你死得好冤哦!”卫觊侧耳一听岸上的哭喊声,心中突然一阵悲恸,顿时又昏了过去。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傍晚,河东卫家的媳妇被水贼抢了过去;深夜,卫家老爷子一口气没上得来,就这么气死在黄河渡口边上;即将黎明的时候,卫家二公子,就是那个病痨鬼卫仲道闻听了下人的议论,气急攻心,手一摊,也随着父亲大人膝前尽孝去了。
同样是这一夜,明溯却是惊喜地发现了,原来蔡琰这个诗琴双馨的才女,竟然还掌握着第三门才艺——吹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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