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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令众人将车辆排成一列之后,留下曹仁领人看守,明溯与田畴二人策马进了那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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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沿海地区的村里却不像那陈留附近的里庄一般,透过低矮的树枝障栏,一座座简陋的茅草棚子堆积在一起,毫无章次规则可言。
行至一座低矮的茅草棚前,明溯微微皱了一下鼻子,勒马停了下来。似乎是听到外面传来的马蹄声,一名衣着褴褛的老妇人端着一只瓦罐,吃力地行了出来,那股刺鼻的味道一阵阵地从那瓦罐中飘散开来。
见两名陌生的少年停在自家门前,那老妇人怔了一下,抬起头来,泛着浑浊的眼神仔细地辨认了一番,方才纳闷地问道:“不知道客人从何而来?”
田畴正要回答,明溯却是摆了摆手,先跳下马来,凑了上去,仔细地辨认了一番那瓦罐中的药物,方才言道:“婆婆家中有人病了?”
闻言,那老妇人唉声叹气了一番,低声言道:“最近天气炎热,不知招了甚么风邪,村里连续倒下了十数人……我家那小二哥,前些日子与大家去海边刨点吃的,回来之后也倒下了……”这里已经偏北,二哥便是大儿子的意思了。
“婆婆这瓦罐中是蒿草吧?”
“之前,有娃儿病了,到城中求医,开的便是这个,据说有些效果,老婆子我就学来了。”
“你没去请医生看看?”
“肚子都填不饱,哪里还有那闲钱。哎……”
明溯想了想,又试探地问道“你家二哥是不是回来之后突然感觉有些怕冷,先是手脚冰凉,后来又觉得背上,乃至全身发冷,关节酸痛,身上还起了一堆鸡皮疙瘩?”
“二哥莫不是医生?”那老妇人奇怪地望了明溯一眼,思索了片刻,答道:“除了这些情况,当时口唇、指甲皆是发绀,颜面苍白,全身发抖,牙齿打颤,老婆子我借了几床被物回来帮他盖上也没有效果……说来也怪,这药物才用了三五天,小二哥就一直流汗,虽然时常有些胡话,却是感觉不再发冷,额间也烫了许多。”
此时,田畴已明白了过来,紧忙勒转马身,惊恐地言道:“主公,那是瘟疫!”
其实,明溯先前闻到那股药味时,已经有了猜测,那老妇人的话更是验证了其心中所料。依照正常的处置方式,此时明溯自然应该是掉头就走,可此地距离那桃花岛滩边不过数十里,若是一个处置不慎,便有可能蔓延而去。
而且,漯水两岸时常通行人马,依照这老妇人的形容,村中这种状况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日子,桃花岛亦是收纳了许多来投的流民,说不准,这瘟疫不知觉之间,已经流传到了岛上了。所以,这个时候,尽管明溯心中也是暗暗惊悚,却是没办法离去。
想了半响之后,明溯便低声吩咐了一声田畴,让他出村赶紧着人飞马回报岛上,提前做好预防措施,反正有那随军的医护兵在,又有自己与张机泡制出来的药剂,想必有备之下,遏制住疫情是不成问题的。至于这户人家,既然自己遇上了,也算有缘,就不能不出把力了。
借老妇人家的灶台随意地蒸了点米饭,用过之后,商队便继续上了路,留下了千谢万谢,感恩涕零的老妇人在村口久久不肯进去。
田畴沉默了小半个时辰后,方才纳闷地询问道:“主公,为甚么那汉子喝了主公的烧酒,便觉得浑身舒坦,一会儿便安稳地睡着了?”
“那不仅仅是烧酒。”明溯心在不焉地回了一声,却是吩咐了下去:“从今日开始,你们每日都得喝上一口那皮囊中的烧酒。”
这次北上,因为气候炎热,明溯便专门空了一辆车子,装上了十几皮囊秘制的“烧酒”,不想,才行出数十里,便派上了用场,当下,心中好是一阵唏嘘,一路上顾自琢磨着心思,却不再搭理那犹自嘀嘀咕咕不停的田畴。
虽然知道这几年中原地区会瘟疫横行,哀鸿遍野,却不想来得这么快,而且,就这么活生生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一时之间,明溯心中说不上是喜还是悲。想着那炕上躺着的汉子,面色煞白一片,几无血色,本是健硕魁梧的身体蜷缩在被物之中,不停地发出痛苦的呻吟,明溯心中就是一阵隐隐的胀痛。
若不是遇上了自己,那汉子铁定是熬不过这一道鬼门关。疟疾有三个阶段,此前明溯询问却是潜伏期的情况,不料那汉子的症状却是十分危急,竟然已经到了发作期,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帮忙,竟然让他遇到了途经此地的明溯,用过了那些酒水之后,想必定能熬过这一关,活了下来。
可惜的是,村子里的其他人家就没这么好运了,甚至是那感恩涕零的老妇人,日后都有可能会因为接触过病患,而传染过来。明溯不是没有想过在那村中逐一诊治一番,然而他毕竟不是医生,就算救治了已经进入发作期的十余人,可剩下的那些目前看上去还很正常的人呢?
如果将那一车药酒全部留了下来,自然可以保得一村的性命。可是,不是明溯心狠,而且,自己带了这将近三百人上路,只要有一个不慎,恐怕最后,包括自己都不定能活了回来。
当下,明溯能做的便是尽可能地保全自己属下的性命。既然知道了瘟疫已经开始爆发,那么还将寥寥无几的药酒赠送给陌不相识的人活命,留给自己一个未知数。这是对自己极度的不负责任,也绝不是明溯的风格!
更何况,就算是舍生取义,活了一村子的人,可那临近的乡里呢?再远处的郡县呢?望着路边田间穿得破破烂烂的百姓,明溯心中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这大汉已经腐朽到了极致,自己还是尽力做好应该做的事情吧。
至于那些可怜的百姓,也只能由得他们自生自灭了,毕竟自己目前不过是一个游走于朝廷与豪强之间的弱小势力,一味地悲天悯人,最终的结果不是被朝廷当做妖人抓了去砍头,就是被豪强圈了起来做那制药煮酒的苦工。
为甚么我没能直接穿越到那刘宏的身上呢?明溯狠狠地将马鞭抽了下去,一路疾驰而去,各种各样令人心酸泪流的面孔在旁边飞快地后退了过去,然而,更多陌生的面孔却是依然麻木不仁地出现在道旁田边。
五日之后,这一支商队进入了平郭县境。平郭县濒临渤海湾,是辽东十八县之一,亦是排名第二的大县,仅次于辽东治所昌黎。到了这里,便正式进入了辽东属国治下。
考虑到平郭县与那安市县、汶县同属慕容部落曾经活动过的区域,此时因辽东属国都尉势微,正处于长史公孙瓒的管辖范围之内,商队进入此地之后,明溯便暗暗地吩咐了下去,令诸人严加警戒,不得露出丝毫破绽。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越是靠近平郭县城,路上的形形色色的流民便越来越多,行至最后,远远望见城墙上那飞檐招展的城楼之时,整个直道都被流民占据了。刹那间,各种声音在明溯耳边响起,有娃儿无力的啼哭声,汉子低沉的咒骂声,妇人无奈的苦泣声,道中杂乱无章,喧闹异常。
见无法正常行走,明溯便退回了车队中间,令那些空闲的士卒上前逐一分开人群,正在此时,道旁一个腰围破烂兽皮的汉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见明溯转头看他,这汉子便猛然扑了上来,牵着明溯的马蹬,大声地哀求道:“这位大爷行行好吧,小的已经十数日粒米未进了。”
明溯郁闷地望了一眼他的面色,随手挥了挥手中的马鞭,呵斥道:“十数日没吃米饭还能行走这么矫健么?”
“大爷是从南方来的吧?”那汉子尴尬地一笑,解释道:“我们北方人喜欢喝面汤……我真的十数日没吃过米饭了。”
我勒了个去,还以为遇到神人了,原来是个招摇撞骗的无赖子,既然如此,明溯也不客气,微微地将腰间的长刀亮了一下,那汉子也不待他继续说话,便连滚带爬地躲回了道旁。
前面正在开路,明溯也不焦急,便立于马上四下打量着。突然,又是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汉子行了上前,继续了那一番言辞。明溯正待赶人,那汉子却是苦苦哀求道:“虽然我肚子不饿,可我还有妻儿老少,他们都节省下来让我填饱了肚子,好出来乞讨呢。”说话间,旁边道中几名面黄肌瘦的娃儿眼巴巴地望着这边,其中有一个年岁稍小的娃儿口中却是不停地唤着“阿爹”。
看样子,自己是遇到了这个时代的职业乞讨人员了,见那汉子依然在旁边哀求个不停,明溯想了想,便将那岛上准备好了的烙馍从怀中取了一卷出来,微微欠下身子,递了过去。
那汉子接过白花花的烙馍之后,顿时两眼发直,微微咽了口唾沫,却是强自忍住了心中的**,也不感谢明溯,回头便往外面奔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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