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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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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从日偏西斜开始,郑绥就着急起来。
只是阿耶一直坐在她屋子里,较对着那本她默写的《北朝民歌》乐谱,直到乐谱翻完了一遍,阿耶都没有起身的意思。
“阿耶,您这是在做什么?”郑绥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郑瀚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郑绥,脸上尽带着不满和焦急,顿时满是无奈,“丫头,你要是着急,你先过去,让他离开好了。”
“我没有。”郑绥强辩了一句,又道:“您纵不愿意见他,也不该把人家干晾着。
“你这丫头,阿耶又没说不愿意见他?”郑瀚伸手‘摸’向郑绥的头顶。
郑绥忙地避开,“还没有,您都在这待了一下午了。”
“我怎么就是干晾着他了,你没听苍叟说,他下午可一直没闲着。”郑瀚瞪了郑绥一下,自下午起,他就没见这丫头安分停歇过。
“我不管,您起来。”郑绥自从猜到阿耶的想法,胆子也就大了起来,瞧着外面天‘色’暗了下来,急得拉着阿耶起身。
郑瀚让她烦得没法子,又估计着,这会子,桓裕的那卷《阿弥陀经》也快抄完了,遂顺势起了身,“行,行,阿耶这就走。”
“阿耶,我陪着阿耶一起去。”郑绥急忙道。
“不许,”郑瀚想也没多想,回头望向挽着他胳膊的郑绥,瞧着郑绥笑得一脸涎皮,又补充了一句,“熙熙,你要是跟过去,阿耶就真不见他了,现在就去找你阮世父下棋。”
郑绥一听,先吓了一跳,“阿耶不要,”说完之后,又想明白阿耶这只是吓她,但仍旧道:“好,‘女’儿不去就是了。”
郑瀚笑了笑,满脸无奈地望着郑绥,‘摸’了‘摸’郑绥的头顶,之后,才长叹一声,“只盼着那小子能勉强入眼才好。”
听着勉强二字,郑绥心里苦笑。
果然是勉强,阿耶这也是勉强才愿意见桓裕。
虽然在郑绥面前,郑瀚看似很不在意,但回院子里的路上,脚下的步子,明显地快了许多。
西天的晚霞,灿烂似锦,夺目而‘艳’丽。
夜‘色’降临,各处的灯火开起亮起。
郑瀚回来时,屋子里已灯火通明,郑瀚没有让苍叟通报,进去后,只瞧着桓裕伏靠在案几上,目光在那卷经书上,扫来扫去,初一看,似在看书,仔细一看,根本不是在看书,更像是在数什么,自娱自乐。
见此,要是旁人,他只怕会欢喜,然而是桓裕,郑瀚不由蹙了下眉头,总觉得桓裕不正经。
苍叟在一旁瞧着分明,心里却是估‘摸’着,此刻,哪怕桓三郎正襟危坐,郎君只怕也是不喜,又叹了一声,横竖桓三郎怎么做,郎君都会不喜欢,桓三郎这随意的‘性’子,却是和郎君有几分相似。
郑瀚轻咳了一声,桓裕回过头来,望见走进屋子里来的郑瀚,忙地喊了声世父,从方榻上起身,动作虽急,却不慌‘乱’,上前行了礼。
“让你久等了。”郑瀚淡淡道,移开了眼。
“晚辈应该的。”桓裕忙回道,只瞧着郑瀚从他身边走过,由着苍叟扶着在上首的位置坐下。
郑瀚坐好后,对着桓裕招了招手,“你也坐吧。”
桓裕应了声唯,在右下首的位置跪坐下来,只是刚一跪下,目光触及到案几上他抄的那卷《阿弥陀经》,又忙地起身,朝着郑瀚拱了拱手,“晚辈今日下午过来,瞧着世父刚动笔的经书,一时手痒,就着世父的纸笔,抄了一份,还请世父原谅晚辈唐突。”
“拿过来给我瞧瞧。”郑瀚说着这话,目光望向旁边的苍叟,示意苍叟下去拿来。
只是苍叟还未动,桓裕已从案几上拿起他所抄的那卷《阿弥陀经》,双手恭敬递到郑瀚面前,“还请世父过目,看是否可以用?”
郑瀚伸手接过,依旧没有看向桓裕,目光先望向那份抄写的经书,细细翻了几页,如今看到桓裕这一手字,心里先赞了一句:这手隶书,的确不错。
嘴角微微上扬,透‘露’出几分满意。
“字如其人,这笔字倒还端正。”郑瀚轻道了一声,头终于从经书中抬了起来,目光也终于又落到了桓裕的身上。
听了这话,桓裕心头一喜,要不是场合不对,他或许想长长地舒一口气,虽然郑瀚没有直接回应他的话,但这句话的肯定,已经很不容易了。
一次过关。
对于起当日的宗侃来,他已经很幸运了。
“不知三郎,年庚几许?”
桓裕刚一坐下,就听到郑瀚的问话,正要如实回答时,转念一想,只怕郑瀚早已把他的身家给扒得一干二净,至于他的年龄更不可能不知道,那么郑瀚想问的,便不单单只是他的年纪,这么一想,桓裕深吸了口气,朝着上首的方向拱了拱手,才回道:“晚辈二十有六,十七岁时,曾有订亲,后‘女’方身故,二十岁,父亲亡故,守孝三年,后与琅琊王氏‘女’订亲,半年后,王氏‘女’病亡,以至于耽搁至今未娶。”
这些,想来郑瀚都清楚。
桓裕微微一顿,又道:“晚辈窃以为,夫‘妇’之缘,孰是难得,若是有缘,得成夫‘妇’,都盼着能携手共白头,相伴一世老,谁也不愿,中道生变,故而,前面两番订亲,有长辈之命,媒妁之言,虽无缘得成夫‘妇’,但不敢立即议亲,虚待时日,以全缘分。”
“是呀,谁也不愿,中道生变,更不愿意中道相离。”郑瀚附和了一声,目光望着‘门’口,显得有些缥缈与虚纪,脸上带着恍惚与怅然。
原本桓裕只是想借着郑瀚与崔氏的事,表明自己的心迹,一见到郑瀚这副模样,心中吓了一跳,他可不愿意,郑瀚就这么陷入惆怅中,不可自拨,要是郑瀚一个不好,半夜跑回荥阳,去二娘子的坟前号啕大哭,他还不成了罪人,他可听说郑经说过,郑瀚有这样的前例。
桓裕忙地开口,“晚辈一直认为,若得一妻,夫‘妇’相和,相携一生,于愿足以。”
这声音,掷地有声,十分响亮。
郑瀚晃过神来,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下首的桓裕,长身‘玉’立,眉眼飞扬,英气勃发,单单这副模样,的确已足够闺中‘女’儿动心。
谁都曾年轻过。
他亦曾年少,这样的志得满满,他亦曾有过。
“你身边可还有其他人?”
桓裕愣了一下,“晚辈自小在军中长大,身边跟着的人,都是护卫兵士,晚辈只愿得一妻室,夫‘妇’和顺,身无旁人。”
身无旁人?
这一句,真正让郑瀚抬起头来,盯着桓裕瞧了好久,可桓裕纹丝不动,拱着手,站得笔‘挺’,半晌,郑瀚问道:“若是‘女’方有陪媵呢?”
一听这话,桓裕心头微微有些吃惊,他听大郎提过,郑家的旧事,郑家是不兴侧室及妾室,但他也是听大郎说过,十一娘阿罗,便是郑绥将来出嫁的陪媵‘女’,当年大郎生母崔氏,嫁来郑家,便跟了两位陪媵‘女’,一位是族中人,一位是自己的庶妹,之所以这样,是有缘故,一想起缘故二字,桓裕忙地回道:“晚辈大兄和二兄,膝下皆有子嗣,故而,不需要陪媵‘女’。”
声音依旧清朗。
“这样极好。”郑瀚的声音很空灵,似突然间,整个人完全没了‘精’神,手紧紧抓着那卷经文,“今日多谢你,帮我把这卷经书抄完,你先回去,改日,我再找你说话。”
桓裕瞧着郑瀚的神情很不对,顿时有些后悔,方才不该在言语中,借用一些发生在郑瀚身上的旧事,刚想开口劝上一二,只瞧着郑瀚对他连连摆手,示意他离去,桓裕见了,忙地应声唯,转身退了出去。
郑瀚方才和他说话时,把苍叟给遣了出去,所以一出‘门’,瞧着候在‘门’外的苍叟,便招手让苍叟下了台阶,轻声叮嘱道:“晚辈瞧着世父的‘精’神不太好,阿叔你看看要不要去把十娘叫过来。”
他记得,阿大曾说过,郑绥之所以极得父亲疼爱,有一部分是缘于那张极似生母的脸。
苍叟轻‘摸’了下额头,“方才是不是又提起二娘子了?”
桓裕想了想,点了下头,他虽没有直接提及,却相当于间接提起了,并且,不知道郑瀚又浮想起了多少旧事来……
他原是想着郑瀚和崔氏夫妻感情好,所以希望郑瀚能以己之心,度彼之心,这也是他看到那卷经书时,所临时想到的,和他之前所设想的,完全不同,不料,竟然引起郑瀚的伤心事来,他也无法忘记,方才出‘门’时,郑瀚那孤寂的神情。
这种心绪,或许没有体会,就不会有深刻的体会。
但是瞧着郑瀚那模样,五十岁不到,却已显‘露’出垂暮之态来,他宁愿终生都不要经历。
“好,老奴知道了,老奴派人去枫林院。”苍叟招呼一位青衣僮仆过来,吩咐他领着桓裕去阮三郎的枫林院。
苍叟想着,只要桓裕一离开,郑绥便会立即来这儿,他是知道,自桓裕来,那丫头,今日就一直盯着这院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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