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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www.biquge001.com姥爹没有打伞就走出了门。罗步斋他们以为姥爹只是去屋檐下做点什么,不知道他是去了老河那里。
姥爹不打伞是怕走到老河旁边的时候小米的魄会听到雨打在伞上的声音。姥爹担心她会躲到别处去不见他。
刚出门的时候,姥爹以为这场雨是上天特意安排的,是要阻止他去老河那里找小米的魄。
快走到老河桥的时候,姥爹忽然认为这场雨不是上天要阻止他见小米的手段,而是上天帮助他见小米的手段。因为雨声可以遮掩他的脚步声,让小米不知道他过来了。
姥爹后来对外公说,有些事情无所谓好,也无所谓坏,更无所谓上天安排,关键是你自己怎么看怎么想,你想它是好的,它就是好的;你想它是坏的,它就是坏的。
他走到了老河边,没有走上桥,而是沿着老河的堤岸往下走,走到了桥下面。
走到桥下之后,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
小米抓了一根稻草,在水里拨来拨去。桥下特别暗,姥爹虽然一眼就能看出小米的身形,但是看清她的脸还是费了不少眼力。
小米不知道姥爹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仍旧无聊地拨弄那根稻草。
姥爹没有打扰她,安静地在她身后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这个季节的老河水并不深,所以桥下还有不算逼仄的空间。但是身上的衣服已经湿了,还带着寒气,姥爹打了一个寒战。
他就这么安静地守在小米的身后,静静地看着她。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由于寒气侵入,姥爹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小米一惊,丢了稻草转过身来。阵广叼血。
在看到姥爹的一刹那,小米脸上的惊恐之情立即消退了,转而出现的是惊喜之情。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温柔,就如老河的水一般看着让人舒服。可是很快她的脸上又露出愤怒之情。
她将手一甩,转身要走。
姥爹咳嗽了一声。
那声咳嗽让小米立即站住了。
小米回过身来,说道:“你为什么出来不打伞?你都已经这个岁数了,难道不知道保护好自己?那个花姐也不好好照顾你吗?”她眼睛里到底是愤怒还是怜惜,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
“我不是怕你听到我的声音吗?”姥爹说道。
小米的眼珠子一转,问道:“是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我也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姥爹说道。
这时,竹溜子在姥爹的脚边出现了,它吱吱吱地叫了几声。它身上的毛被雨水打湿,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看来我要换个地方了。”小米看了看竹溜子,将嘴一撇。
“跟我回去吧。”姥爹向小米伸出了手。
“不。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除非你把那个花姐杀了。”小米的眼睛里突然发出红光,如同燃烧的木炭。
“你知道我不可能这么做。”姥爹说道。
“哼!既然这样,你来这里干什么?你还不如此时跟她缩在一个被窝里!跟她生一窝小崽子!”小米眼睛里的红光闪烁,如燃烧的木炭被风吹得一明一暗。说完,她又转身朝桥的另一边走去。
姥爹喊道:“不要走!”姥爹知道小米的魄是她生前的怨念,说话难听是情理之中的。但他并不生气,他要将小米的魄带回家里,让魄和魂回到一起。他怕小米的魄再次离开,只要她离开了,再次找到她就更加不容易了。
因此,姥爹喊“不要走”的时候声音比较严厉,有几分命令的口气。
这命令的口气并没有吓到小米,但是竹溜子听到姥爹这声大喊之后,立即蹿到小米的前面去,绕着小米跑了几个圈。
小米又迈出一步,却身子一晃,跌倒在地。
小米气咻咻地抓起竹溜子,猛地将它丢进了老河里。小米气愤道:“你这个死竹溜子!居然敢用聻丝儿对付我!”
原来竹溜子是咬着聻丝儿绕着小米跑的,让小米绊倒了。
这情形跟小米之前绕着弱郎大王奔跑有几分类似。
姥爹知道,竹溜子是听到了他的喊声才这么做的。它想帮姥爹留住小米。不过他没有想到小米竟然将竹溜子扔进老河里,意图淹死它!
姥爹急忙跳进老河里,将竹溜子从水里捞了起来。
大概是五六十年后,画眉村的几个小孩子在老河桥下面摸鱼玩耍。有个小孩在捅蜘蛛网的时候发现了一根很长的单独的蛛丝,几乎透明。他用手一拉,毛发没有断,手指却出了血。那个小孩没想到一根蛛丝竟然这么结实,于是用石头砸,也没有能砸断。其他几个小孩都觉得很新奇,用各种方法试图将那蛛丝扯断,可是全部失败了。那个小孩将蛛丝带了回去,用它来切肥皂,切木头,切一切他能想到的东西。
邻村有个收破烂的听到了这个消息后,立即赶到这个小孩子的家里来,希望可以出高价收购那根奇异的蛛丝。
那个小孩见收破烂的愿意出钱收他的蛛丝,顿时失落万分。他告诉收破烂的人,就在之前不到半个小时,他尝试用火烧那个结实到不可思议的蛛丝,结果一下子就全烧没了。
收破烂的骂道,就知道你们是合伙骗我玩的,这群小崽子们!
外公后来听说此事,说那很可能是姥爹遗落在桥下的聻丝儿。
小米将缠在脚上的聻丝儿解开,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姥爹望着小米离去的方向,发了一会儿愣,然后捧着竹溜子回了家。回家之后急忙叫余游洋生火给竹溜子烤。
余游洋将姥爹身上湿透了,忙叫姥爹换了衣服来烤火。
姥爹却又一头扎入雨中。他跑到老河那里,沿着老河的堤岸走了很远很远。他希望将小米找回来,可是小米就如融化在夜晚的空气中了一样毫无影踪。
第二天,姥爹发起了高烧,胡言乱语。
尚若然站在姥爹的床边,一脸的不快。
她当然不快,因为姥爹一直在念小米的名字。白先生的眼睛圆睁,远远地看着姥爹。
余游洋和罗步斋也有点尴尬,毕竟姥爹是当着尚若然的面呼喊小米。
尚若然给姥爹敷了三块毛巾之后,突然对余游洋道:“余游洋,你说我是不是永远不能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
余游洋忙安慰道:“姐姐别乱想,他只是说胡话而已,平时你看他几次在你面前念起过小米的名字?”
尚若然道:“你别安慰我了。他早就跟我说了,他无法将我像小米或者赵闲云那样对待。只是我明明知道是这样,心里还是会不舒服。”
余游洋不好回应她了。
尚若然继续说道:“余游洋,你凭良心讲讲,我哪里比小米和赵闲云做得少?一日三餐,我都亲力亲为,洗衣绣花,我从没偷过懒,家里每一件东西,我都擦了又擦,洗了又洗,生怕多了一点灰尘。”
余游洋尴尬道:“这恐怕不是你努力就能获得的。”
“那你说说看,我到底要怎么做他才能把我当一个正常人看待呢?”尚若然不满道。
余游洋和罗步斋都不说话了。
“我是他的妻子,但是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连你们俩都不如。”尚若然气哼哼地说道。
罗步斋听了这话,仿佛身上长了虱子一样浑身不舒服。
余游洋有些生气了,说道:“怎么能这么说呢?罗步斋跟马秀才简直是生死兄弟一般,这是不能比的。如果马秀才有兄弟,难道还非得要跟他妻子比一比谁的地位高吗?我就是马秀才的兄弟的妻子,难道你还要跟嫂子或者弟妹比一比家庭中的地位?”
罗步斋安抚余游洋道:“都是一家人,别这么说。”
但是余游洋不退步,她呼了一口气,说道:“她把我们当做一家人的话就不会这么说。”
尚若然更不退缩,她站了起来,指着余游洋说道:“我把你们当做一家人?我们是一家人吗?是一家人的话,你丈夫怎么不姓马?你们在我们马家蹭吃蹭喝蹭了这么多年,我说过什么没有?到现在说我不把你们当做一家人?”
余游洋瞠目结舌,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罗步斋仿佛没有听见尚若然的话,将姥爹额头的毛巾拿了下来,换了一条敷上去。
姥爹的高烧退了之后,罗步斋便对姥爹说:“马秀才,我在这里呆的时候够久了,我想带余游洋回萝卜寨去。”
姥爹惊讶道:“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了,难道还没有习惯吗?你回萝卜寨,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虽然相貌有了些变化,但是我想那里还有很多人能认出你吧。”
罗步斋闷声道:“我不是他们的阿爸许吗?就算他们看到我没有死会觉得奇怪,但是阿爸许身上发生这种事情应该没什么大不了吧?再说了,你以前不让我回萝卜寨是怕我知道自己已死的真相。我早就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了,不怕萝卜寨的人说起当年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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