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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小洲回头,从他的角度看,一道红色身影像是踏着光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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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男孩子扑进女子怀抱。郭小洲终于看清楚,来人居然是电视台的那个美丽得惊人的主持人,陈思瑶。
看着她和孩子亲密地低声细语。自打他们出面一直脸色木然的男孩子脸上多了些光彩,那是种幸福的霞光,在男孩子眼眸里蔓延。
陈妈妈?这是……他回眸看向老人。
老人的神情不再显得那么悲怆,而是露出一抹纯粹的笑,“陈主持是小涛的干妈,是杨集村好几个孩子的干妈,她是个好女孩子啊!菩萨般的心肠,每个星期都抽时间来看望孩子们,送他们学习书籍和文具。小涛现在只听她的话。”
郭小洲轻“哦”了一声,没想到这个小地方能出这样的奇女子。
无疑,她是极其美丽的那一个,但她脸上闪现的圣洁母性关辉,在刹那间让他想起了甘子怡。
他不知道这个陈思瑶有什么样的家庭背景,想来也不会太差,但肯定拍马也赶不上甘子怡的高度。两人却有伟大的共同点,善良,并且不仅仅只是拥有善良,而是有实际行动。
一个创办了“向日葵基金”,在石头沟小学扎根。
这个女孩子却以“干妈妈”的身份,带给杨集村失母儿童母亲般的温暖。
老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们这里的每一个家长都想她来,又不想她来。”
“为什么呢?”郭小洲问。
“到村里的路虽然修通,但跑不了车,她得走一个小时的山路,记得她前几次刚到村里时,每次都会摔伤,有一次还崴了腿……”
郭小洲眸子露出异彩。
这时,陈思瑶牵着男孩子的手走了过来。看到郭小洲和尤成,她的美眸里露出一抹惊讶,然后大大方方对郭小洲道:“郭书记好!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您。”
随着她的走进近,郭小洲清晰的看到了她的脸,古典似的瓜子脸,柳叶眉,黑葡萄似的眼珠,柔和有致的嘴唇。
这些词在文学小说里没少出现过,但真正展露在郭小洲面前,是那么真实,令人心动。
这里指的心动,不是单纯的男人对女人,而是泛指一个人看到了美丽的事务而心动的感觉,例如花草,风景……
郭小洲笑着说:“陈主持人好。你的采访工作已经结束?”
陈思瑶声调不疾不徐说:“您临时取消了采访安排,台里安排另外的主持人采访了廖县长。”
郭小洲充分感受了她的恬淡平和、温婉从容。她没有因为他的临时取消采访而露出任何不愉和不快。而且他感觉她完全没有做作,如流水一般自然。
他脑子里飞快打了个转,想到一件好玩又有趣的事情,眯起眼睛道:“陈主持人要不要当一次被采访者?”
陈思瑶好奇的看着他的眼睛,“郭书记的意思是?”
“我来采访采访你。”郭小洲说:“主题是关于杨集乡的孩子们?”
陈思瑶惊讶的扬了杨眉,“您采访我?我有什么值得您采访的。”
“凭孩子喊你一声‘陈妈妈’,凭你几年如一日的坚持,你当然值,没人比你更有资格。”
好像确定郭小洲不是玩笑,陈思瑶微微有些羞涩的眨了眨眼睛,犹豫道:“可是,采访并没您想象中那么简单。”
“我知道,采访需要大量的前期准备工作。收集背景和采访对象的资料,明确报道思想,拟定采访计划。还有对语言分寸的把控以及营造让人轻松舒适的气氛等等。”郭小洲笑着说:“当然,我们的采访是不会对外公开的,也没有录像,不用那么讲究,你权当是我们之间的一次普通交流。”
陈思瑶非常惊讶的看着郭小洲,说实话,郭小洲的这番内行话,她们电视台的台长都未必能说出来。而且她奇怪郭小洲为什么要反转采访她。
对这个英俊年轻的县委书记,她们电视台的一帮丫头们在他露面几分钟便成了他的粉丝,一个个迷他迷得不得了,制作中心的一个实习女编辑还从网上收集他的所有图片资料,复印成册。她却是一种旁观者的恬淡姿态。
但是今天她却感受到这个年轻县长的内涵。
“嗯,我接受您的采访。”陈思瑶很随和的答应了。
尤成立刻替两人摆好凳子,并从陈思瑶手中签过小涛的手。然后掏出本子准备做记录。
郭小洲和陈思瑶面对面坐着,
郭小洲提问,“你是怎么看待小丰镇的儿童问题的。”
陈思瑶回答道:“这些处于‘失母状’的孩子们孤独、内向、自卑、没有安全感,是他们的共性。”
“这样的共性会导致什么样的一些结果。”
陈思瑶清澈的眼神微微一黯,“这样的共性往往带来下一个让人担忧的共性:缺乏上进心。逃学、破罐子破摔的孩子不少。这些孩子多数学习成绩都不是很好,而类似家庭的孩子考上大学的,目前一个也没有。”
郭小洲的语气也显得很沉重,问道:“你认为“失母儿童”现象的产生是什么根源?”
陈思瑶幽幽道:“许多人们普遍把根源归结于一点:穷是罪魁祸首,母爱的本能被贫困击溃、被经济大潮淹没。是的,小丰镇的确自然条件恶劣,这里石漠化非常严重。小丰是全县最缺水的乡镇之一,许多村子连喝水都困难。前几年听说有一些村子靠政府用洒水车送水过年。这几年修建了五个饮水工程,但今年春节,仍有偏远地区的一个村子靠送水过节,很多村子根本种不了水稻,这是造成小丰镇极度贫困的根源。”
郭小洲顿时陷入沉默。他想起了小丰镇富丽堂皇的镇政府大楼,以及相连的税务机关的楼房。
心中充满了愤怒。
陈思瑶说:“以杨集村为例,这里的土地究竟收成差到什么程度呢?我认识一个念初一的女孩,她母亲走了八年,父亲患有精神病也跑了,为了养活她和弟弟,爷爷奶奶种了10亩玉米,可是土地太贫瘠,一年的收成也就仅仅能折合2000元。毋庸讳言,出走的妈妈们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受不了穷而不负责任地逃离了。然而,通过我的了解发现,驱使她们出走的,绝不仅仅是贫困;该承担责任的,也绝不仅仅是这些当母亲的人。”
郭小洲抬起头,等待着她的下文。
“贫穷之外,家庭暴力也是她们不得不逃离的另一个重要原因。”陈思瑶的手伸向小涛,柔声道:“过来陈妈妈这儿。”
小涛小跑着来到她身边,低头靠在她的肩膀处。
“小涛,你告诉这个叔叔。你妈妈在家时你爸爸是怎么对她的?”
小涛低头半晌,小声说:“我记得五年前我妈妈在家的时候,做家务时不小心摔了一瓶酒,我爸暴跳如雷,挥起一根木棒从后背朝妈妈砸下去,妈妈倒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
小涛说到这里时,已经泣不成声。他爷爷在一旁惭愧的低下头。
陈思瑶从包包里掏出纸巾,细心的帮他擦拭着,说:“当时六七岁的小涛哭着去扶地上的妈妈,妈妈抱着他不敢哭出声,这事后没过多久,妈妈就离家出走了。”
“我接触的一些孩子都说,妈妈在时,爸爸经常打妈妈,一点小事就打,看不顺眼也打。妈妈走了,爸爸们的怨气通过拳脚施展到了他们身上。”陈思瑶说:“这里的社会风气不好,男人们懒惰,不思进取,一门心思等靠要,也是孩子们的妈妈出走的又一个重要原因。”
郭小洲有些不能理解,都穷道这个份上,还不努力自救?
在一旁的尤成开口道:“去年我陪县领导去小丰镇上参观了一户农家。三间的砖瓦房,带小农院,门口种植着万年青和两株桃树。但这全部是政府解决一点五万元危房改造款、团县委和县妇联扶持贰点五万元帮他盖起来的。房子盖好了,这家男人说没钱装门,于是有好心人捐了门,他又说没钱买水泥。”
尤成尽量用不带观点的语气讲述这个故事,“我们当时进到房间,就像进了一块菜地,一不小心,鞋子就没入土里,这家的中壮年男人连用锄头把泥土压紧一下都懒得做。他错把我们当成了扶贫干部,追着问:‘政府什么时候发点款?’”
“去年春节,我联系了武江的一家爱心企业把小丰镇学校18名贫困孩子接到武江参观学习,每个孩子给了2000元学费带回家。等到3月初开学,18个孩子没有一个带一分钱学费来,原来全被家里花光了。”陈思瑶用沉重的语气说:“一些母亲在丈夫身上看不到任何希望,才不得不离家的。”
郭小洲客气的说:“陈主持人对这样的现状非常了解。你能不能提出一些好的建议。”
陈思瑶说:“如何发展经济当然是主要力量,这方面我不懂,就不谈。我想这些个失母儿童的家庭,一般是经济困境比较大、父亲文化层次比较低的家庭。母亲失联后,父亲在孩子面前会相对脾气暴躁或性情孤僻,孩子会比其他留守儿童更多感觉缺少安全感、被呵护感,他们需要学校与社会更多的关怀。我建议,一是对特殊困难户民政部门要帮扶;二是妇联、教育等相关部门动员社会爱心力量“一帮一”关爱这些特殊留守儿童;三是征集志愿者,对孩子们辅以物质及心理援助。”
陈思瑶继续说:“如果有可能,应该派一些个正规的社工机构进驻小丰镇,让孩子们从心理、教育、物质等层面长期关怀和帮助。其次,应完善并制定与儿童福利有关的相关法律制度。”
郭小洲开口问,“小丰福利院的路子呢,是不是值得推广。”
陈思瑶欲言又止道:“小丰镇的福利院入园资格审批环节多,人脉关系第一,门槛其次。据我了解,福利园区目前接受的儿童中,只有三名孩子是失母儿童。很多都是关系户,村支书村长亲戚家的孩子占多数。”
郭小洲眉头一皱,“有这种事?”说完,他对尤成说:“你一会通知小丰镇书记镇长下午来县里开会,附带通知魏格生以及福利院管理层领导前来。”
尤成提醒道:“下午您要出席老年大学的一个联谊会……”
“联谊会我去不去都会顺利进行,但福利院的问题不解决,我寝食难安。”郭小洲抱着赴汤蹈火的决心站了起来,他朝陈思瑶伸出手,陈恳的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