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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鲁两只手紧紧的扣住绳索,他想爬上去,但庞大的船身正在向他这边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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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他尖叫,脚下是汹涌的江水,浪涛中有碎木时隐时现。对木鲁来说,那里比毒虫猛兽要可怕万倍,因为他不会游泳。
“救我!”他向倾斜成四十五度的甲板方向呼喊。活下去的渴望压倒了他身为蒙古武士的尊严。只要不掉进水里,只要能活下去,许多平日以为是忌讳的事情也没想象的那么重要。
“救我!”
甲板上的蒙古人从他身边掉下来,坠入江水中很快没了声息。
两侧大船上的兵士着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但倾倒战船的桅杆挡住了他们前进的方向。巴特尔已经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几个蒙古千夫长知道如果领军的主帅和副帅同时战死,回去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答失八都鲁不会放过他们的。
犹豫了好一会,两个千夫长逼着船工放下两个小舢板,想把木鲁救出来就立刻逃回去。四周一片混乱,这仗已经没法打了。
四五个小舢板冒着随时从天而降的****从大船的底舱走出来,水手一会抬头看半空中飘荡的木鲁,一会低头辨别方向。好不容易来到木鲁的正下方。
“将军,跳下来。”冒死下水的千夫长仰着脖子高喊。水手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木鲁一掉下来,他们立刻下水把他救上来。
木鲁听见了,他低头看下面的场景,这不异于让他跳刀山火海。旗舰看似倾斜的快要倒下,已经停止了行进。“跳下去就能成活命吗?”他脑子里无数的问号,一只手松开绳子,很快又紧紧的握回去。
“将军,跳吧。”底下的千夫长心急如焚。
水寇已经发现了这里的动静。蒙古人的旗舰要沉了,他们看那些小舢板的动静,就知道上面有什么大人物正处于险境中。
几个落水的兵丁砸在小舢板边的水里,没死的人拼命想往木船上爬,千户拔出刀对水手们下令:“砸下去,不要让他们靠近这座船。”他冒着生命危险下水不是为救这些小兵小卒。
“……将军!”下方的喊声已经有些不耐烦。
木鲁双臂酸麻,他回头看看脚下,再环首四顾。黑暗的江面已经被大火点燃,他带出来的勇士哭爹喊娘,不知道有多少人葬身水底。失去了他和巴特尔的指挥,水师战船如无头苍蝇在江面乱撞。有人想逃走,有人想冲过水寇的封锁登上对岸,混乱的船队正在被无数水寇切割歼灭。
不知道有多少蒙古勇士擦亮了弯刀,可是他们连面对敌人的机会都没有。“巴特尔,我害了你。”木鲁突然一声大喊,双手松开绳子,庞大的身体轰然坠落,像一块巨石砸向江面。
在战船突然倾斜的那一刻,他脚下一滑差点有落水,巴特尔伸手想拉住他。没想到他在慌乱中拿住了不知从那里落下来的绳子,然后眼睁睁看住巴特尔带着惊慌的叫声从木船上掉下去。那时下面没有小舢板,木鲁知道巴特尔会一点游泳,但在这般江水中聊胜于无。
在他脑子还没把所有的是事情想明白时,感到自己身体砸碎了什么东西,然后是铺天盖地的冰冷把身体包裹住,好像有无数条小虫从他鼻孔里往里钻。
他感到身体在飞速的滑落,滑向那深不知几许的地方。突然,有一支有力的胳膊拉住他,迷迷糊糊中他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怒:“不能救他,他是鞑子的大官,手上不知道有多少汉人的血。”
另一个声音传来:“王二狗,你在做什么,你想死吗?”
木鲁感到那双拉住他的有力的手忽然又松开,然后便他便像一根稻草被浪涛卷走,直到四周一片黑暗,数不清的虫子顺着他的鼻子和嘴巴钻进他身体里。突然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他最后一个念头是“汉人果然靠不住!”事实证明了他的正确,但已经没什么用处。
千户站在小舢板上癫狂般大喊:“杀了他,杀了他,快把将军救回来,赏千金!”
江水里的水手正扭打成一团,两个汉子在水里抱住同伴,木鲁已经不知道顺水流到哪里去了。
“把将军救回……”千户快要哭出声音来了。他们是多么愚蠢,来这里打仗。官兵召集的水手里不知道多少是贼人同党。他现在明白了,贼人是蓄谋已久,他们知道蒙古人缺少水手,早就让许多同党留作江北不逃走,等着官兵的征召。
可是答失八都鲁召集了几千渔夫水手,杀得更多,想出这条计策的一定有一颗狠辣的心。
水手们平日很熟悉,刚开始还不愿下死手,等到见蒙古人快急疯了,掉到水里的木鲁已经没了动静,赶过来的帮手把那两个突然反水的弥勒教信徒在水里抓住。四周黑浪汹涌,他们不知道在哪里才能找到木鲁。
“大人,找不到了。”一个水手在水面冒出头来,装着胆子向舢板上的千夫长禀告。这么寒冷的天,他们的体力消耗很大,无法在水里坚持太久。
一道闪亮的东西迎面而来,随后那水手便感到一阵剧痛,深入水中。千夫长手里握着的长刀正在滴血,恶狠狠的吼道:“不救回将军,我就把你们全部杀掉。”
水手们消失了,几座小舢板孤独而绝望的停在江面。周围渐渐混乱起来,水寇已经突破了官兵水师的外围,正在朝这里挺进。
大批战船开始往来时的方向逃窜,一边的船头上传来叫喊声,如果再不走就晚了。
千夫长往深水里又望了几眼,看来已经没有希望了。他无奈而回身下令:“走,撤!”他们丢下了还在水里寻找的水手。在蒙古人眼里,他们与叛乱的王二狗没什么两眼。有件事他们分的很清楚,你做的再好,但你是汉人,是第四等人。第四等人如牛马牲畜一般,死不足惜。
官兵离北岸太远了,远远的看去,仓皇逃窜的船队看上去也很壮观。
蒙古人失魂落魄,几艘载着十几人的渔船便可以把一座装了数百人的战船追的不知道要往哪里逃。他们把船上所有负重的东西都扔下来,只为了让战船跑的快一点。但是,现在船上最累赘的是船舱里密集的蒙古勇士。
倪元俊站在船头,胳膊袒露在寒风中,一丁点儿寒冷的感觉也没有。“一艘,又沉了一艘。”他兴奋的叫出来。每沉一艘战船就有几百蒙古人死去。
大小船只拥着官兵水师撤退,水寇的队形也已经乱了,孩儿们都杀红了眼,畅快淋漓。但他不会下令撤兵,出征前,陈友谅曾经对他说过一句话他深以为然,“如果你已经把对手打残了,那么就一定把他打死。”
机会难得,“打过长江去,收复武昌城!”他振臂下令。陈友谅的兵马已经在岸边做好了准备,只要水师能成功在对岸登陆,天完的兵马会就此过江,不给鞑子**的机会。
天完的对手不仅仅是鞑子,倪元俊和陈友谅都没有忘了天启的宗主郑晟正在长沙虎视眈眈,如果他打败了鞑子,却让天启摘了胜利果实,他就是死也不会原谅自己。
今夜江里的鱼儿蟹儿能饱餐一顿,葬身水底的人以数万计。等蒙古人看见北岸的轮廓时,已经失去了六成的战船。更可怕的是,他们失去了主帅和副帅,现在没人告诉他们该怎么做,许多人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
天完军登上北岸时,天还没有亮,地面的积雪已经有近一尺厚。蒙古人急于冲向自家兵营,想拿到战马,然后逃之夭夭。义军在后紧追不舍。
倪元俊的座舰在离岸边两里多的地方太停下来,他没有急于上岸,而来立刻下令调集身边的战船回头搬运兵马。
本来是官兵的渡江战,最后却演变成天完军的反攻战,他与陈友谅胆大包天。誓要把这变成天完朝廷的翻身之战,——一个崭新的天完朝廷,他倪元俊的天完朝廷。
义军上岸杀入蒙古人的兵营,在那里几乎没受到什么抵抗。脚步块的蒙古人拿到战马逃走了,后上岸的鞑子被堵在江岸边。
虽然惊恐交加,但没有人投降,他们早就听说了弥勒教军可能会饶恕色目人,但不会放过一个蒙古人。
倪元俊指挥部下把困兽犹斗的蒙古人围困住,再慢慢把他们向江水方向压迫。
风大了起来,鹅毛大的雪花在空中飘落,兵丁们连喊出声音都困难。战斗惨烈,比水战更惨烈。义军抱着蒙古人在雪面上翻滚,同伴过来帮忙拿石头砸向蒙古人脑袋。
在这种天气下渡江很危险,但今夜答失八都鲁和陈友谅都不惜冒险渡江,只是结果截然不同。
天色大亮时,第一波义军步卒上岸。
倪元俊下令把蒙古人死尸上棉衣都扒下来,套在衣衫单薄的义军士卒身上。他们是最寒酸的一支义军,却打了天下义军对鞑子的反击的首胜。侥幸活下来的俘虏被扒光了衣服,在这种天气中与杀了他们也没什么区别。
踩在江北岸的土地,倪元俊心中觉得无比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