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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倾看着家中井井有条,满意地点头:“你们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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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却是跟他算起了旧账:“臭老头,一文钱都不给我们留,你是几个意思!”
罗倾毫无愧意:“华儿,为父照顾你们这日子也不短了。”
南华一愣,竟升起丝丝的害怕。
南箓瞪大了双眼,漆黑眸中的慌乱蒙了层薄薄雾气:“主人要离开我们?”
罗倾沉默。
屋外细雨丝丝,无声落下,青翠的草木油亮新鲜,桃花含着雨露,幽幽绽放,深山雾起,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
当初罗倾确确实实说过,等他们还够了那只鸡的债,便可放他们走。
那时南箓还小,懵懵懂懂只想着能吃饱肚子,如今却是如此的慌乱,看着男人沉寂的脸,那恐惧丝丝蔓延,竟不知还能说什么。
男人笑意未去,伸手拉来南华,抚摸她的长发:“你看,女儿都已长这般大了。”
南华紧抿着唇,要哭不哭的表情,双目还是倔强,她才不会因为离开这个男人而哭泣。
“赚了多少银子,现在都由为父保管。”男人还厚颜无耻地说着。
南华却是怒了:“坏人,你赶我们走还不让我们留一点银子!”
“我何曾说过赶你们走?”
“你……”南华瞪着他,忽而小心问着,“真的不让我们走?”
“为父要说的是,我照顾你们的日子也不短,如今家中钱财尽空,往后便指望你们赚钱养家了。”
南华将他手一挥,又是往日里的嚣张模样:“臭老头,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要银子,没有!”
罗倾指着她粉色罗纱长裙:“你这衣服瞧着不错。”
南华又跳开一步:“银子在南箓身上。”
南箓黑溜溜的大眼还是雾雾的:“主人真的不赶我们走?”
“乖箓儿,为父好不容易养到你们可以挣钱,怎舍得把你们赶走,往后日子里,为父便指望你们养活了,儿女齐全,可承欢膝下,可挣钱养家,可养老送终,这便是人间莫大的福分了。”
“主人,主人,你一点都不老,我们才不会给你送终。”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南箓将一个鼓囊囊的袋子双手奉上,满眼虔诚:“主人,这是我和姐姐挣的钱,只要主人不离开我们,我们还会挣更多更多的钱。”
“好,好,箓儿真是孝顺,爹最疼的便是你了。”
“爹,箓儿也最喜欢爹爹。”越发的乖巧甜腻了。
南华:……
随即一脚踢过去,大骂道:“南箓,你这卖爹求荣的小狐狸!”
罗倾一手挡开她的脚,依然是那讨打的嘴脸:“女儿,你怎能如此说自己的弟弟,为父听了真是伤心。”
“臭不要脸的!”
南华伸手又打,罗倾抱着南箓在屋中躲避,偶尔使一个绊子,更气得南华跳脚,大骂着臭老头臭男人坏男人,总是带坏她的弟弟。
南箓搂着那坏男人的脖子咯咯笑着,姐姐你莫要气了,主人他不臭,他只是有点坏。
罗倾捏他脸蛋,儿子,你说话总是如此火上添油,可要气死爹了。
那年的春日同往常的春日,同以后许许多多的春日总是一样,春雨缠缠绵绵落下,温柔得太不像话;院中桃树一株,粉色的花瓣沾了雨水,娇嫩得太多情;绿山无声雨,落下得太过安静,只听到屋中开怀的嬉笑声。
南华手脚并用也碰不到男人的一片衣角,随手拿着扫把不遗余力地招呼,罗倾抱着南箓轻松坐在太师椅上,那扫把一来,闪身一躲,却还是击中了他的左手。
“哼,臭老头,被我打中了吧!”
罗倾道:“臭丫头,胆子肥了不少,为父不陪你完了,做了晚饭再来伺候你爹我。”
言罢,放下南箓,转身便走了,步子不疾不徐,比平日多了几分平衡。
“主人……”南箓唤了一声,男人似没听到般,步子越发的沉稳。
可他明明看见了他瞬间苍白的脸色,放下他时微微发抖的双手。
那一晚,罗倾没有吃晚饭,接下的三日里也不曾离开房间半步,南箓每次送饭,男人用温和的声音说放在门口罢。
屋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春雨如酒,带着甘醇的湿润气息,丝丝缕缕洒在山中,绿了满山芳菲。
罗倾走出房间时,还是原来的罗倾,漫不经心的罗倾,会使坏的罗倾,会占便宜的罗倾,宠溺他们的罗倾。
一切都是旧时模样。
除了南箓比平时多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
因为他在收拾罗倾房间时发现了一块带血的布。
春雨降歇时,南华带着南箓下山去卖他们的胭脂香粉,罗倾一脚踩在竹榻上慢悠悠喝着茶,道一声早些回来。
待到他们果真回来时,家中却是空无一人,等到夜深月明,那人才踏着月色,带着酒意回来,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香味。
南华早睡了,南箓在一豆灯花下等到他回来,上前问去了哪里,罗倾便笑道:“小孩子,莫要问太多,洗洗睡吧,以后也莫要等为父了。”
南箓乖乖应着,可是下次,还是会点着灯等他回来,有时一夜未回,便在灯下坐上一夜。
罗倾在某日早上回来时,屋中的油灯早已燃尽,灯下趴着一个小小的身子,神态平和地睡着,他才走近,那双大眼便睁开了,带着奕奕的光彩,好似不曾熬夜等待,说道主人你回来了,可吃过晚饭了。
自那以后,罗倾倒也不曾晚归过。
日子如流水,那小小白驹,走过一个又一个的时间缝隙,穿过春,到了夏,秋日又近,万物皆实,远人归来的日子,罗倾却要出门。
南箓问:“这次又要何时回来?”
罗倾又指着院中的桃树:“待到这桃树结出果实,便是我归来的日子。”
南箓眨着大眼:“我会挣很多很多银子等主人回来。”
“南箓,你这笨蛋!”南华大叫,捏着他耳朵,“为何要挣那么多银子给他花!我们要自己花掉,一文钱都不剩!”
罗倾摇头哀叹:“女儿长大了就是留不住,干脆为父早早把你嫁了好挣些彩礼钱,还是我的小箓儿乖,养儿防老,便是要养你这样的儿。”
南箓更乖了:“爹,我会很乖,挣很多钱,所以你要早点回来花银子。”
南华扯他尾巴:“南箓大笨蛋!你就知道对他好,我是你亲姐姐!你要对我更好!银子给我花!”
南箓摇摇尾巴:“爹说你会嫁出去的,对姐姐好便是对别人的媳妇好,不划算。”
“……”
南华怒瞪着自以为是她爹的男人:“罗倾你这个混蛋!快滚!”
罗倾哈哈笑着,摸了摸姐弟俩的头:“为父这便走,你要好好照顾弟弟,不准欺负他,否则为父早早将你嫁出去。”
“你不是我爹,我才不要被你嫁出去!”
南华在身后大叫,却被男人的大笑声淹没,也不知是否听见,旁边南箓瞪着黑亮亮的大眼,纯洁而无辜:“姐姐,你这般不贤淑,会嫁不出去。”
南华:“……”
南箓:“姐姐,你莫要捏我的耳朵。”
秋去春来,对妖来说,日子是过得极快,可等待的日子终是有些难熬。
这一年,院中的桃花开得很少,零落的粉红挂在枝头,春雨柔柔腻腻,山风带着湿润的空气,薄雾笼着淡淡的朦胧,那些花儿便越发的零落了。
南箓自桃花开时便日日期待结果那时,更将银子管得越发紧实,南华想骗点零碎来花便越发的不容易,心中将罗倾暗骂了不知多少遍。
可那夏日桃李尽熟,男人杳无音信,又是秋黄一季,冬凉一时,待到来年春雨细润无声,那株桃花夭夭灼灼,也不见归来的影子,然后慢慢凋零,其叶蓁蓁,再是有蕡其实,那可恶的男人才踱着慢悠悠的步子踏着夕阳回来,满脸的春风得意。
南华提着篮子正从山下回来,没好气道:“你还知道回来。”
南箓飞奔过去:“主人,爹,你回来了。”
男人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儿子,挣了多少银子给爹?”
“箓儿挣了很多很多的银子。”
“真是爹的乖儿子。”
“但是箓儿不想给主人银子,主人每次拿着银子就不回家了。”
“……”你真孝顺!
然而,那时的南箓是多乖的孩子,就算是嘴上说说,依然会将从南华身上克扣下来的银子全数双手奉给他的主人罗倾,然后那个男人会偶尔下山,带着酒气回来,再过几个月后又出远门走了。
南箓问他为何要走,男人告诉他,无论人妖,从一出生开始,便有自己不得不完成的使命,他的离去,只是为了做完那与生俱来的使命。
主人的使命是什么?
男人并未回答。
那时,南箓不懂他的话,等到大些时,他不信,等他真正要面对自己的命运时,才相信,那是真的,真的有那样的使命。
他从出生起,就不得不背负那个巨大的使命,而南华的使命便是让他完成这个使命,所有人,都将这个最大的重量丢给了他,而他始终忘不了霖山小院的一株夭夭桃花,绵绵春雨。
如此相聚离别,流光从指间划过,眨眼便是三百年,这三百年里,霖山是原来的霖山,小院是原来的小院,南华依然是妙龄的倾城少女,罗倾依然是漫不经心的罗倾,而南箓已长成俊秀的少年,容色竟比南华的倾城还要略胜几分。
院中的桃树却已老去。
罗倾自然不是普通的凡人,他们早已明白,南华询问过无数次,可那男人总是懒散地笑着,说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从来不说自己的身份。
那三百年的时光里,一半的相聚,一半的分离;一半的山中岁月无人扰,一半的红尘荏苒车如流水马如龙;一半要为了生计奔波劳累,一半要为强大修身修行修法术;眨眼间,三百年,听说山下的朝代都变了,可是山中岁月依然未变,相依为命也从未改变。
罗倾出行一年后回来,带了两把剑,一把剑鞘金黄刻花繁琐,一把剑鞘透明如冰,却未有半点寒意,阳光下可映射出七彩光辉。
男人道,这把剑叫凤鳞,那把剑叫冰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