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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到了新年开学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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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不到两天,牛天苟走进校园,就见宣传栏常写“通知”的大黑板上写着一则消息:
胡老师的孙子周岁大喜,喜宴定在本月11日(后天,星期六),地点在纽曼大酒店(中午吃盒饭)。有意者请与xxx、xxx联系。
来到办公室,桌上早已放着一支香烟和一小袋喜糖。不用说,这是胡老师委托联系人发的。
牛天苟一边拿起桌上的烟叼在嘴上,一边随同办公室的老师们一起来到隔壁办公室,找到联系人,交了“喜宴钱”。
……
11日中午,牛天苟来到纽曼大酒店宴会大厅,见大厅内坐满了人,几桌人在津津有味地抹着扑克牌,十几桌人麻将搓得哗哗直响,原来,喜欢抹牌搓麻将的老师们早就到了。
吃完盒饭后,牛天苟就回到了菜市场内的家里,他不喜欢抹牌搓麻将,与其坐等晚宴,不如回家看看书或电视。
看了两个多小时的书,又看了一会儿电视,直到下午4点多,牛天苟才接到联系人的电话(牛天苟家里的电话已缴费开通),便又来到了纽曼大酒店。
宴会大厅内抹牌搓麻将的老师们还在兴趣盎然地“酣战”,如同瘾君子们吸食毒品一般。陆续到来的老师和客人们无所依托,只能或三三两两坐在凳子上闲扯淡,或围在牌桌麻将桌旁围观。
牛天苟也倍感无聊,这里坐坐,那里看看,耐着性子磨磨蹭蹭地等待开宴。
一直等到6点半,随着酒店外鞭炮声噼里啪啦地一阵乱响,晚宴才正式开始。
这晚宴也够排场的,大厅内人头攒动,整整摆了20桌,还有4桌摆在小包房里。牛天苟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场面。
随着第一道菜上桌,人们的嘴巴顾着喝酒吃菜了,乱哄哄的人声才停了下来,代之以劝酒声、请吃声、咀嚼声……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牛天苟才醉醺醺地回到了家里。
……
开学不到一个月,牛天苟就吃了老师们的7个喜宴(一个周岁宴、一个买房乔迁宴、一个10周岁宴、一个再婚宴、一个老人“仙逝”宴,一个70大寿和一个80大寿宴),送了7个人情礼。
每个人情礼50元,虽然牛天苟现在的工资涨到了300余元,但这不到一个月,他就花去了一个多月的工资,成了“月光族”。
记得原来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一个人情礼也就5元,没想到10来年后竟涨了10倍,人情礼也随着物价上涨的水平,水涨船高,与时俱进,看来还有向100元、200元上涨的趋势,这礼金实在成了他沉重的负担。
本来,妻子邓丽君回来过年后走时留下1万元钱,但牛天苟全部用来偿还了买房子时借妹妹家的欠款。
牛天苟还欠着父母、弟弟们的两万多元的买房债务,此时确实是囊中羞涩。
又过了两个月,牛天苟才感到,学校里老师们之间的人情礼如巨大的漩涡一般冲得他头晕目眩。
学校里150余名教师,除了本人的结婚、生子(满月、周岁)、买房乔迁、生病住院、再婚外,妻子的办店开业,子女的十岁、升学、参军、结婚,父母的大寿或丧事,孙儿的周岁、十岁等等,都得办宴请客。
不仅要办,而且要大办,办出排场,办出气势,办出荣耀。不管别人是不是真心真意来贺来吊的,只要来的人多,给自己壮场面、增气势、添荣耀,来一群阿猫阿狗也行。
为了邀请到更多的人,往往用“通知”“喜讯”的形式写在校门口宣传栏的黑板栏上予以广而告之,唯恐有些老师们“装聋作哑”。
尤其是学校领导、学区领导,办宴请客时更是门庭若市、人流如潮,巴结谄媚的人络绎不绝、趋之若鹜。
老师们都如喝醉了酒一般卷入了人情的漩涡,牛天苟也被裹挟在其中。
到了5月底时,牛天苟已经送了12个人情礼,这还不包括自己的兄弟妯娌、亲戚、老家族亲和两个几年没联系了的老同学的8个人情礼。
尤其是8月份,学校总有约10多名教师的子女或孙子考上大学,升学宴更是一个接着一个,办得如火如荼,牛天苟把几个月的工资都搭进去了。
唉!
人情来往何时了?应酬知多少!酒楼日夜闹哄哄,老师不堪人情重负中。面子友情似犹在,只是叹无奈。问君能有几多愁?可怜一年辛劳付水流!
牛天苟对这种人情礼倍感为难、纠结、郁闷。
送吧,这么大一个学校,150多名老师,名目繁多的人情礼隔三差五地送实在难以承受,一个月就那三百来元工资,常常会入不敷出,这“高价饭”确实不好吃;不送吧,一个学校的老师,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人家喜烟喜糖发了,在黑板上也“广而告之”了,你还能装傻充愣、不讲“人情”、不给面子?你就不怕事后见面会感到难堪、最终造成同事关系的生疏?
唉,我们的国人是最讲面子、最要面子的,人情礼原来不是真诚的祝福,都是面子挤压出来的啊。
说实话,牛天苟是极为反感这种范围太大、太滥的人情礼的。当初,他除了结婚时请了土黄乡中学的全体老师(不到20名)外,女儿满周岁的时候,他根本没有通知学校的老师,只请了兄弟妯娌和几个直系亲戚,在家办了一桌喜宴,去年他买房搬迁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通知老师们办什么乔迁宴。
牛天苟认为,这种范围太大、太滥的人情礼至少有三大害处:
1.浪费了大家的时间。
一家办宴请客,150多名老师都得参与,浪费一整天的时间吃喝玩乐。即使平均每个老师一天只浪费10小时,加起来也是1500多小时;即使全校一年只有10家(当然绝对不止)办宴请客,加起来也是15000多小时。这15000多小时的时间老师们用来干什么事情不好?非要浪费在牌桌麻将桌上或浪费在闲得蛋疼的扯淡中?
2.浪费了大家的钱财。
送人情礼的人浪费钱财自不必说,收人情礼的人(办宴请客者)就不浪费钱财吗?
人家办事你送50元,后来你办事又收人家50元,表面上看是扯平了,但你收到的这50元却要减去办宴的开支,假设减去25元的开支,你剩下的就只有25元了。也就是说,你送出去的50元钱在人情礼的一“往”一“来”中就只剩下25元了。要是你20年送出去10万元的人情礼,你最后“回收”的就只剩下5万元了,那“浪费”的5万元一部分被吃喝掉、一部分被酒店或厨师拿走了。
所以,范围太大、太滥的人情礼送来送去,最后只能是穷了大家,肥了酒店或厨师,满足了一下办宴请客者几个小时宾客如潮的虚荣心而已。
3.增加了大家的负担。
一家办宴请客,150多名老师都得送人情礼,增加了老师们的物质负担;
人情礼范围太大太滥,有的老师不堪重负,本不想送又奈面子不何,犹豫苦恼,有时校外的亲友和老同学老同事的喜事与校内的老师办事“并台”,收到请柬后究竟去不去,这同一天究竟该去哪家,是当面给礼金还是托人转交,给多少合适,多了自己是否承受得起,少了会不会影响面子和感情……种种考虑纠结烦恼,甚至因为送人情礼太多而为如何“捞”回来绞尽脑汁,给老师们增加了太多不必要的精神负担。
牛天苟认为,亲戚因为固有的血缘关系,是必须送的;少数几个至交好友,为了表达情义,也是应该送的,但是,那些一般的同事呢?那些好几年都不联系了的老同学呢?平时不联系,一联系就发请柬,他们情愿吗?他们是碍于面子、迫于无奈啊。
尤其是那些与自己关系疏远、貌合神离的同事,他们觉得人家都送了,自己不送显得太小气,不合群,没有人缘,于是只能硬着头皮送。
这实在是劳民伤财、劳民伤神啊。
牛天苟就郁闷了:这样的人情礼害处如此明显,为什么老师们都像得了癫狂症一般甘愿陷入其中而乐此不疲?
遇到婚丧喜事时办宴请客自然是人之常情,怎么就不能办个一两桌或三五桌,让直系亲戚至诚好友表达一下心意就行了呢?怎么就不能“量体裁衣”“量入为出”,根据自己穷酸的收入来决定宴请的范围呢?为什么就一定要“虚张声势”“打肿脸充胖子”地办十几桌、二十几桌甚至三四十桌,拉上不相干的同事熟人去浪费时间浪费钱财浪费精力去凑人数凑热闹凑排场充脸面,搞得全校的老师们都不得安宁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人们都有一种微妙的“盲目从众”心理?当身边的大环境都在认同一件事情的时候,就算这件事弊大于利,还是会被这种狂热的大环境同化?否则,就会被视作“异类”?被视作“古怪”“不合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