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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进来的时候,炕上总共是八口人,除去磕头虫两口子,还有六个男女老幼。这会儿再看,偌大的旧箱子里,骨灰盒可不止六个。
我看的心里麻应,心说这些骨灰盒看上去起码有十来个,要真都是磕头虫的血亲,那得是几辈人?老话讲入土为安,这两口子居然把死人骨灰装在箱子里随身携带,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静海忽然说:“带我过去看看。”
我暗暗皱眉,不过还是走了过去。
这一靠近不要紧,立马就看出不对了。
箱子里这些骨灰盒,和普通的骨灰盒不一样。一般骨灰盒都是方正的,这些骨灰盒,顶面都是斜的。这哪是骨灰盒啊,根本就是缩小了的棺材!
我越看越觉的不对头,得到磕头虫和病女人的允许,拿了其中一个仔细观瞧。这一看更是头皮猛一紧。
我问磕头虫:“你养鬼?”
病女人替他回答道:“不是他,是我。这些老房,都是我做的。”
“你做的?”我眉头皱得更紧:“这些小棺材里头,真是你们的亲人?”
女人说是。
我声音转冷:“我看未必!你说这些小棺材是你做的,当然知道用的是什么材料。用槐木、柳木、桑木做十二元,棺材脸上铆铁钉,你这不但是养鬼,还想让它们永不超生啊?”
棺材又叫寿材、老房、十大块、十页瓦,早先一般都是用柏木、松木、楠木等不易腐烂的木料制造,也有用铜和石料的,但那只是极少数。
眼下见到的小棺材,主体大多用的是柳木。按说要纯是柳木,倒还没什么。有句老话说‘生在扬州,玩在杭州,死在柳州,葬在徽州’,死在柳州,就是说柳州的柳木棺材好。
早年普通老百姓家置办的棺材最多就十大块,而这些小棺材,都是用十二块板材拼接榫合,俗称十二元。棺材盖为天,底为地,两边为墙,两头为日月,又叫棺材脸。小棺材的天地两墙主体用的是柳木不假,但棺材盖上却拼接了槐木,棺材脸更是用桑木做的。
在民间柳、桑、槐、杨被称为四大鬼树,单说槐木木质最松,桑木易遭虫蛀,就是再穷的人家,也不会用这两样木料打棺材。
棺材脸也是有讲究的,两头刻字,男的用寿,女的用福,最不济就是光板,这些小棺材的棺材脸上,却各钉了一枚伞盖铁钉,而且还上了黑漆。
类似的棺材我曾在以前一个‘客户’家中见到过一次,后来得知,给他家打棺材的木工跟他家有仇,故意陷害他们。用这样的棺材殓葬死者,这等同是说,死者棺材里头,不见日月,上下不达,永世不得超生啊!
我还待质疑,静海却说:“先不管这些棺材了,将它们封了,先替那女子治病吧。”
乍见这么多小棺材,我本来还道要费些事,现在看出棺材中的玄机,倒是省工夫了。
只把皮箱盖好,用朱砂黄符封口便了。
我把季雅云叫了进来,拿过先前被浇灭的铜锅,这时再看,里头飘着一团团像是头发的黑色絮状物,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米粒大小,蛆虫卵一样的颗粒。
我也不管那是什么,把锅清了,重又点了碳火,把带来的香油倒了一些进去。
我是没跟季雅云说大话,早先我确实是听说过用香油治疗疽疮的法子,只是觉得那太不靠谱,等读了医科,就更觉荒诞。现在静海言之凿凿说这方法管用,也只能是姑且一试了。
万事俱备,静海却突然对我说:“要治那女子的病,还需一味药引……”
听静海说完,我有些为难的看向季雅云。
她先是一怔,跟着问我:“是不是需要我做什么?”
我说:“要你的头发。”
“要多少?”
我咬了咬牙,“起码要一半。”
季雅云虽然性格略有些懦弱,却一直是有所为有所不为,她又是心地极好,知道是为救人,只稍一犹豫,就问我要了小刀,把及腰的长发沿着肩膀上沿割了下来。
她手上是没犹豫,可这一头青丝美发割下,眼里也是包着泪了。
事已至此,我也懒得管后果了,只把头发剪碎一半,混进了已经开始冒烟的香油。
我让病女人把毛衣领子翻下来,只看了一眼,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的后脖子里,粘着一层薄薄的纱布,纱布一揭开,顿时就见小孩儿巴掌般大的一片烂肉。那肉是真烂了,不光往外流腐水,里头还有白色的蛆虫蠕动。
这哪还是砍头疮啊,根本都局部坏死了。
我冲磕头虫怒目相向:“是医生不肯给她治,还是你们迷信偏方?!”
病女人叹了口气,“医生起初肯治,可真的治不好。”
静海淡淡的说:“我相信她说的是实话,徐老板,油开了,动手吧。”
或许是出于所学专业,以人为本,我便暂时没再计较旁的,按照静海的说法,将烧饼摊老板给的生面团扯平了,敷在病女人颈后的烂疮上。
见铜锅中的香油已经滚沸,我看了季雅云一眼,用她余下的头发当成刷子,蘸了香油淋在面团上。
按照静海的说法,这些动作都是一气呵成。滚烫的香油淋在面团上,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同时散发出一股油面香味。
这种情况下,香味绝勾不起人的食欲,而且很快,我就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原本平滑的面团表面,在香油的浇淋下,逐渐生出一些细密的孔洞。
当我再一次按照静海的指示,把香油淋上去的时候,猛然间,几个孔洞里同时钻出几只褐红色,像是蚂蚁一样的虫子。
和先前从病女人嘴里飞出的火虫不同,这几只虫子没有翅膀,颜色也不似那般火红,如蚂蚁一般大小,形貌却又和蚂蚁不同,很像是飞虫结茧前的形态。
这几只怪虫一钻出来,立刻就弹起攀附住上方蘸了香油的头发,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快速的沿着头发向上攀爬。
我起初是真吓了一跳,生怕怪虫爬到我手上,好在怪虫只向上爬了一截,就像是燃着的火药一样,‘呲’的冒出一星火化,随之被灼成了灰烬。
我并没有松懈,反而浑身的神经绷的更紧。
因为,随着头先几只怪虫的焚灭,更多的怪虫从面团的细孔中蜂拥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