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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几乎是一晃就来了,伴随着天气转暖,京师城中的人们也开始脱去皮裘棉袄,厚重的袍服开始逐渐换成了轻薄的长衫,顶多内里再加一件里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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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冯紫英来说,朝中的种种固然需要关注,但是他更清楚自己分量太轻,尤其是现在更是一个地方官员,不太合适过分参与许多事情了。
便是像原来关系密切的朝中官员,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经常召之即来的商计一番,需要顾忌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个规矩很多人还是比较看重的,如果逾越了,一来显得朝中无人,二来也担心自己坏了规矩,顶多也就只能私下里见面时探讨一番了。
冯紫英倒也看得开,自己手里的事情也不少,土豆番薯的推广虽然有尤世功的支持和自己寻摸了几个州县来尝试,但是涉及到后续具体操作,仍然不能掉以轻心。
冯紫英考虑的是这一季结束之后,尝到甜头的军户或者农夫们在下一季里更有积极性,这样才能真正把这玩意儿推广开来。
这事儿冯紫英交到了傅试手上,以此来考较傅试的能力究竟如何。
密云那边的铁矿勘探也在有条不紊的推进,其实密云山区边缘的铁矿早就被勘探出来了,甚至还有一些小型铁矿早就尝试过开采。
只不过铁矿这种东西,第一讲求规模,第二讲求交通方便,第三还要有配套的煤矿,第四还有工艺,所以在没有足够资金和工艺技术以及配套体系的情形下,密云这边的铁矿远无法和遵化那边相比,所以很多小型铁矿也不过是发现,然后废弃。
有了永平府那边的示范,对于山陕商人们来说那就是轻车熟路了,唯一投入较大的就是要从密云现在巨各庄一线修筑一条到密云县城的道路,另外还需要从在京西进行煤炭炼焦之后,将焦炭运往密云。
所以这样一算下来,和遵化相比,这边的铁矿开采和冶炼就显得有些不划算了,但是考虑到西山丰富的煤炭资源,密云那边的铁矿石也还差强人意,所以虽然在成本上不如遵化,更无法和永平府相比,但有着京师城这样一个庞大的消费市场支撑,这样有个冶炼基地也算差强人意了。
相比之下,遵化这边就更让人感兴趣了,但遵化铁厂是属于朝廷官办的,铁厂属于工部管辖,而所炼制的铁主要供应兵部军器局在遵化的工坊制作盔甲、箭簇以及火器。
但是遵化铁厂这样一个条件优越的所在,居然会被工部一帮禄蠡加上铁厂一帮蛀虫给弄得年年亏损,甚至有些支撑不起了,也真的是让冯紫英无语。
也不知道这铁厂和军工作坊里边这帮所谓的官员们究竟是真的不懂管理还是中饱私囊,才会导致这种局面。
冯紫英前期也专门安排了汪文言通过各种渠道对遵化铁厂和兵部工坊做过了解,固然有中饱私囊的因素在其中,但是偌大一个铁矿,即便是有人在其中上下其手,也不至于如此才是,归根结底还是管理无能,导致各种成本失控,加上技术低劣,质量不堪,连大周边军都拒收来自遵化的军器,足以说明许多了。
冯紫英有意和工部磋商遵化铁厂乃至兵部军器局的工坊问题,遵化铁厂规模虽然比较大,但是在冯紫英和山陕商人以及庄立民看来都还有扩大的潜力,而军器局工坊工艺技术严重落后,除了有与遵化铁厂配套的优势外,也就是一帮工坊的工匠算是有价值的资产了。
不过要和工部与兵部打交道也是一件麻烦事儿,工部崔景荣那里好说一些,兵部那边,张怀昌未必能控制得住局面。
现在兵部左侍郎徐大化那里只怕还要纠缠一番,另外武库司郎中袁应泰性格刚愎,加上现在又是徐大化在分管车驾司和武库司这一块工作,只怕更难打交道。
不过再难也还要去做,遵化铁厂和兵部军器局在遵化的工坊比起密云这边条件好太多,而且基础设施都是齐备的,无外乎就是管理和工艺的问题,如果能够接管遵化铁厂和军器局工坊,在极短时间内就能迅速形成生产能力,这无疑是冯紫英和山陕商人都急于想得到的。
“工部这边的工作我去做,连续多年的亏损,据我所知工部内部意见很大,如果不能一下子拿下遵化铁厂,起码也可以改成公私合营,但主导权要交到你们手里,整个铁厂从铁矿到冶炼再到制铁,都要由你们来控制,工部更多的是监督权和建议权,当然盈利了分红不会少他们的,……”
冯紫英和王绍全耐心地说着。
“大人放心,民不与官斗,遵化铁厂现在经营困难,交给我们,我们自然要经营好,如何敢吞没该是朝廷的东西?”
王绍全已经逐渐成为山陕商人少壮派的领袖之一了,因为与冯紫英的这层渊源,基本上在北直隶这边的生意都交给了他来处置。
“不过就怕工部那边心有不甘,各种羁绊,弄到最后难以达到效果,两败俱伤啊,届时若是把责任推到我们头上,那我们真还不如花点儿心思在密云那边更干脆。”
这也是官民合作的最棘手问题,尤其是遵化铁厂原本就是官办的,现在交给民办主导,不知道有多少原本在其中上下其手牟利者心有不甘,肯定要折腾出许多幺蛾子来,王绍全的担心也在情理之中。
“嗯,这一点我也有考虑。”冯紫英想了一想,“遵化铁厂和兵部军器局的工坊这么多年来衰败下来,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我可以断言其中肯定有不少见不得人的账目,工部尚书崔大人是新走马上任的,他的品性可以信赖,所以只要说好,我们可以或明或暗的好好查一查,内里有什么猫腻,一一查清楚,握在手里,……”
王绍全眼睛一亮,“大人您的意思是查清楚之后引而不发?”
“嗯,引而不发,或许效果会更好,若是大家相安无事,我们可以既往不咎,但若是谁要在里边横生枝节,或者有意作祟,那也就不要怪我们把那些东西交给工科给事中们或者都察院的御史们了,……”
冯紫英笑了笑,“前期我这边儿已经收罗到一些东西了,或许会有用,到时候你们如何去运用,绍全,你应该明白,……”
王绍全心领神会,“大人放心,能不用则不用,必须要用,也尽可能点到即止,缩小打击面,……”
王绍全心中也是格外佩服这位小冯修撰,虽然年轻,但是处理起事情来却是滴水不漏格外老练,隐忍圆滑比起那些官场上打滚几十年的老吏都丝毫不差,或许人家就是家学渊源,也才有如此造化。
刚打发走了王绍全,这边吴耀青便进来有事情报告,冯紫英也只能叹一口气。
原本还想着早一些回去,今日是宝琴的生日,另外再等两日便是平儿的生日,这些冯紫英都记在心上,这平素忙碌也就罢了,但是这女人们的生日却是要记在心上,疏忽不得。
吴耀青进来汇报的事儿便是弘庆寺的事情,这桩事儿交给吴耀青之后冯紫英便没有再关心。
这一个月时间过去了,吴耀青也一直没有回话,没想到这会子吴耀青却来了。
“哦?”冯紫英真真吃了一惊,“我知道仁庆在弘庆寺里很是独断,僧侣大多来自其原来从大同庄严寺带过来的门徒,但你说原来和他有过龃龉和冲突的僧侣,都要么病死,要么不知所踪了?”
“对,属下调查了从仁庆来弘庆寺之后的经历,目前弘庆寺中仅有三名僧侣是仁庆来弘庆寺之前就在寺里的,而且这三人基本上都是与世无争,另外还有几名已经离开了弘庆寺,分别在广济寺、鹫峰寺和承恩寺,属下通过一些办法找了其中几人了解了情况,他们都是觉得弘庆寺有些待不下去主动离开的,但要说具体什么原因离开,他们也说不上来,只说仁庆太过霸道,做事从不商量,而且他的弟子们也都十分强横凶悍,……”
“嗯,病死和不知所踪的僧侣有几个?”冯紫英没想到吴耀青查得如此仔细,而且还查出了这样一些情况来,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外。
“共有五人,两人病死,其中一名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倒也正常,另外一名据说是习武出身,身子甚是强健,而且当时还是知客僧头领,结果一个雨夜暴毙,据说是雷击身亡,不过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
吴耀青顿了一顿,“还有三人不知所踪,说的是出去云游去了,但再也没有回来。”
“哼,这倒真的有些让人起疑了,还有么?”冯紫英摩挲着下颌,目光幽幽。
“还有就是这两年貌似原来一直不怎么接待外客久居的弘庆寺似乎经常有外客前来,一来就是三五人,而且几乎都是外地人,……”吴耀青沉吟了一下才道:“据我们了解,好像这些外客来往行踪都很诡秘,可弘庆寺似乎也不怎么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