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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肃盐政皇帝发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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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大明皇弟 | 作者:老山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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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前担任漕运总督的张缙,弘治十三年时曾任过保定巡抚。当时顾佐任右都御史,与他有些交往。他是山西阳曲人,因此,顾佐称它是韩文的贵同乡。

    韩文问道:“良弼兄,张总督曾如何说?”

    “他说皇庄之名,始于成化年间,刚开始是没收前太监曹吉祥的田产为宫中庄田。到孝字初年,不过十余年光景,京畿皇庄就成了五处,有田产一万二千八百余顷。若照此例,用不了几年,京畿之民将无立锥之地。果然,今上刚登大位,不过短短一年,即新设七座皇庄,以后又不断增置,恐怕真应了张都宪的话了。“

    “如此说来,王都宪的奏疏着实及时。”

    “确实如此。”顾佐点点头,叹了口气说,“若在延以十日,只怕廷议的圣谕都不会有了。”

    两人又轮番去读抄来的王景的奏章。王景泽奏折中讲述真定府宁晋等县的情形。一者,管庄太监夏绶请加苇场之税;二者,夏绶请敕官府,勿听小民争讼已入皇庄之田;三者,管庄太监张俊请税往来于庄前小河的客商;四者,黄庄官校以争田为由捕民二百余人。此等事,均获圣渝允准。王景上疏,便是极言其不便。皇庄既如此害民,必须革除。”

    “良弼兄,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置?”韩文问。

    “无它,善莫大于依议而行。”

    “嗯,我觉得也应该如此,但如何措辞方能奏效呢?”

    顾佐略加思索,答:“我看,可以这么说:千百顷琐琐之利,不足以养孝养两宫,请革皇庄之名,通给原田主或无田小民领种。这样改一改,你觉得如何?”

    正德皇帝皇庄之设,都以孝养两宫太后为名。顾佐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不说孝养之说当与不当,只说孝养之实有与无有,不时为巧妙的说法。

    “高,高明之至,”韩文由衷的赞叹道,“但是革除皇庄,皇上一时怕是下不了决心退还田产。请良弼兄再设良策。”

    “呃,那就釜底抽薪,不革其名而革其实。”

    “哦?愿闻其详。”韩文大感兴趣。

    “不如这样,皇庄还是皇庄,但为了避免管庄内官侵渔之害,应将其召还,由当地巡抚官核实亩数,召人佃种。亩征银三分,由官府征收,先解户部,在输内库进用。皇上设立皇庄不是为了孝养两宫吗?那好!现在其田亩所征仍然孝养两宫。此所谓不革其名。而田亩之核实与征收,已并入官府。此所谓以革其实。”

    韩文沉吟了一下,点头称是。又补充说:“良弼兄言之有理。既然以皇庄所收孝养两宫,其实也没有全革。”

    “老学长所见极是,如果其实全革,你我岂不犯了欺君之罪?”

    一句说笑,公事房内的气氛略显轻松。

    “我看就这样吧。”韩文总结道,“咱们先请革皇庄,若皇上不允许,定令户部再议,我等便以不革其名而革其实之议覆上。来,我们继续看下面的奏折。”

    第一件事顺利议过,两人再接再厉,又拿起一本,接下来继续商议下一份奏疏。

    ……

    正德元年十二月某日,紫禁城里的乾清宫。

    时值冬日,不等日头落下,空气中已有寒意。皇帝朱厚照一言不发的坐在御案后面,御案上一大摞奏折,现在刚刚打开的一本正是户部韩文的奏疏,朱厚照面无表情的看着上面所写的内容。最终关于皇庄等一系列问题,户部送来的条陈,还是那套念烂了的经文,所谓对皇上的劝谏还是老生常谈。

    另外尚书韩文拟出了八条建言:第一,崇节俭;第二,裁冗食;第三,节冗费;第四,罪人纳粟;第五,处置盐法;第六,清查积木了;第七,钱钞折銀;第八,清查草场。第一、二、三条都是节流,其余各条是开源。

    节流各条文,特别是第一条崇节俭,圣德攸关,任何时候提都不会错。开源各条文,有的名正言顺,冠冕堂皇。如处置盐法,从弘治元年到现在二十多年里,改来改去,也不知道提过多少次,每次都是治标不治本。

    这大明历来的盐法,都与军政密切相关。各边镇都要朝廷拿钱供给,足以说明盐法之好坏,因而需要处置,年年提,年年改,却总不得法。而韩文奏疏上某些条文,正耶邪耶,难以一言蔽之。如果自己采用,搞不好他这个皇帝便是千古罪人。譬如罪人纳粟。纳粟的目的,是减刑免刑,绝不是忏悔。这不成了刑施法外?

    “昏聩,其心可诛!”

    看到这一条,朱厚照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这帮人天天盯着自己的皇庄和用度说事,真正为朝廷理财时却一筹莫展,束手无策。他不由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弟弟,他究竟是怎么打理封地的?

    齐王封地不仅不需要朝廷一块银元的供济,反而年年上缴内府三十万银元,这么多年了,还从来就没有中断过。朱厚炜的日子比自己过的滋润多了,治下的老百姓还人人称颂齐王贤明,文武官员也赞不绝口。那些齐王属官收入颇丰,很少有人贪赃枉法。真是奇也怪哉!难道自己真的不如这个弟弟?可朕才是皇帝啊。

    想到这些,朱厚照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这个弟弟让他又爱又恨,还有一点小小的嫉妒。放下这本奏折,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闭上眼睛眯一会儿,他又想起了登基这一年来与李东阳、刘健、谢迁三个父亲留下的肱骨老臣相处的情形,心中不由唏嘘不已。

    虚假的盛世之下掩盖着这么多隐患,让他感到心力交瘁。这皇帝还真不是那么好当的,要操的心实在是太多了,光是一个吏治,就从来未能根治。说起来,这一切的起因还是由盐道贪腐案而引起的,如果不是一件事,他还不会太关注吏治。

    今年上半年,应张太后的要求,内朝派了件差事:承运库大监王瓒、崔杲前往南京、浙江织造。织造丝缎掌于织染局。有外织染局,隶属工部。所造丝缎,供官府用;有内织染局,为内府衙门,所造丝缎,供上用。两京均有内织染局。此外,南京、苏州、杭州等处,还有提督织造太监一员,是一项极肥的缺。

    王瓒、崔杲得到了这件差事,欣喜非常。二人请户部给常芦盐一万二千引,作为织造费用。盐引是领取和运销食盐的凭证。无引销盐,以私盐论罪。

    人人都知道,销盐获利甚钜,勋戚内臣聚敛财富的手段之一,即乞请给予盐引。在孝宗皇帝时,用盐引作为织造费用,已有成例。王瓒、崔杲此请不足为怪。

    然而碰到老尚书韩文,却死活不答应。盐引只给了一半,另一半补以价银。两个办事的太监不服,把状告到了皇帝那里。朱厚照于是在云台召对,找来内阁刘健、李东阳和谢迁三辅臣,就是想问个明白,讨个公道。

    寒暄几句后,朱厚照就开门见山,植入主题问道:“今日召先生们来,是要议户部之事。韩文不遵朕的旨意,扣压盐引,朕甚是不解,特与诸位先生再议。”

    “皇上,此言差矣。户部不是扣压盐引,而是半给盐引,半折价给银,”谢迁首先分辨道,“实不相瞒,依老臣看,韩文拟给一半盐引,已属不易。”

    “哦,先生的说法,没头没脑。朕更不明白了!”朱厚照有些不悦。

    “容臣再禀,”谢迁说道,“皇上,前者户部集议经费事,拟定八条,第五条便是处理盐法。而今,户部清理盐法之使方行,织造给盐之命随下,这样做,韩尚书岂不为难。”

    “爱卿如此说来,清理盐法,便不当给办理织造的内官盐引喽?”

    “正是如此,”李东阳道,“皇上,既然要清理盐法,便不当滥批盐引。祖宗旧制,盐法本以备边。纳粟于边,方给盐引。这样,边用才充足。皇上,天下行盐有定数,此消彼长。私批一分盐引,国家便少一分经费,边镇便少一分粮饷,不可不慎。”

    “先生之言亦是,不过,”朱厚照转了个话题,“户部掌天下会计,难道边镇之用当会计,织造之用就不当会计了。”

    刘健答道:“这倒不是,织造关乎上用,亦不可废。户部因而拟给盐引六千。”

    “嗯,朕明白了。可办理织造六千不足用,所以要和诸先生商议。”

    ”六千不足用,户部给以价银,亦足用了。”刘健说。

    “哦,即可半给盐引,半给价银,为何不全部给盐引呢?”皇帝朱厚照明知故问道。

    “半给盐引,半给价银,是为朝廷撙节用度。”刘健解释道。

    “朕就不明白了!”朱厚照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说道,“譬如每取一盐引,如果当纳银元十元,六千引,便是六万银元,半折价银,便是将六万银元交给了崔杲等人。难道这六万银元不也是朝廷的钱吗?既欲节用,何不留此半价之银,全与崔杲等盐引,听其变卖,不是两下都更方便吗?”

    刘健答:“不然,与盐引和与价银之间,差别甚大。事实上,价银之费有限,六万银元便是六万银元,而盐引之费多矣。”

    “为何如此?”朱厚照追问。也难怪,刘健说来说去,东拉西扯不得要领,始终说不明白。

    “皇上,是夹带之故。”还是李东阳看不下去了,出面解释道,“比如一引盐为百斤,他那盐引一纸,却夹带数百斤,乃至数千斤之数。因此,批给贵戚内臣的盐引多了,肯定会是私盐壅滞,官盐不行,朝廷岂不无形中少了很多收入?先帝在时,锐意整理盐法,正是为此。此诚乃今日急务,因此,臣等不敢掉以轻心。”

    “原来如此,还是李先生实在,肯说真话。”朱厚照抿嘴一笑,他心中早就有数,反问道:“夹带有违朝廷法度吧?”

    “是,诚如皇上所言。”李东阳答道。

    “既如此,又何惧之?”朱厚照说,“这些人敢于夹带,一旦事发,朝廷自有法度处之。”

    李东阳皱着眉头说:“正是朝廷有法度,一般人才不敢夹带。此辈则不然,一旦奉了圣旨,就会在船上张揭黄旗,书写钦赐皇盐字样,声势煊赫,气焰嚣张。陛下不妨想一想,既然是钦赐皇盐,哪个敢去盘查询问?

    所过州县者,朝廷所委任,驿递者,国家所设立。此辈嚣张跋扈,应酬稍不如意,轻则斥骂,重则笞挞,试想,又有谁敢抗争?至于盐商灶户,凌虐更甚,又有谁敢喊冤?危害如此,人神共愤。不如禁之于始,防患于细微。”

    刘健马上附和道:“不错,此辈若不禁止,危害之烈,不可言说。”

    朱厚照转头看向谢迁:“先生之见呢?”

    “二人之见,即是我见。”谢迁态度也很坚决。

    朱厚照点点头,嘴角露出讥笑,嘲讽道:“三位先生众口一词。尔等左一个此辈,又一个此辈。何不明说内官宦者?”

    刘健叩头说:“皇上明鉴,臣等所指,正是内官。”

    朱厚照冷笑一声,一字一顿道:“嘿嘿,内官坏了法度,这些家奴,朕可以杀,可以随便处置。朕向来也不会庇护,朕倒是不担心这样的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但天下大事,这夹带之风,难道都是内官坏的?”

    皇帝这话风不对,刘健等人一时不敢接话。

    朱厚照站起来,踱了几步,接着说:“尔等讲《通鉴纂要》,岳武穆说:文官不爱钱,武臣不怕死。现在有几个文官不爱钱,有几个武臣不怕死?在朕看来,眼下的文官十个中也仅有三四个好人,坏事者十常六七。”顿了顿,反问道:“诸位老先生,朕的话可有道理?”

    刘健等人不能说有道理,也不能说无道理;不敢说有道理,也不敢说没有道理。三人只能敷衍道:“皇上圣明。”

    “圣明不圣明,朕不知道。但有一点朕知道:文官中坏事的十常六七,朕却不能不用文官。同样,朕也知道,这内官中都有坏事之人,却不能不用内官。呵呵,先帝自登基起,就一直在整顿盐法,二十多年过去了,结果得到了是什么呢?养肥了一批贪官污吏,养肥了一批不法的盐商,朕一直以为,父皇呕心沥血,给朕留下了一个盛世清平。他老人家要是看到这份密折,会不会气死?”

    说完,朱厚照从御案上拿起一份奏疏递给刘健,调侃道:“大道理人人都会讲,甚至可以讲的冠冕堂皇。知易行难,做起来就是另外一码事了。好好看看吧!文官的手脚也不干净啊!一个扬州盐道,从上到下,根子都烂透了。刘先生,彭韶是你的得意门生吧,他是你举荐的盐道御史。

    看看你的好学生胆子有多大,一次就敢挪用十余万盐引给不法盐商从中渔利,他可比韩文大方多了!朕想要一万二千盐引不可得,一个名不见经转的扬州盐商周洪,随随便便就可以得到十万,真是好大的手笔呀!

    在任三年,扬州盐道总共挪用一百七十万盐引,彭韶家中查出的赃银就高达百万银元。我大明的盐税一年才六七百万,全肥了这等贪官和奸商,文官中有这么大的蛀虫,却无御史言官举报。眼睛只盯着朕的皇庄和内官,哼哼,其心可诛啊!”

    三个阁臣已是汗湿朝服,面如土色。那一份份密折,里面是涉案官员和盐商三十几个,除了盐道御史彭韶,基本上与盐政相关的官员屁股上就没有一个干净的。其中不乏在座三位阁臣的学生或门生。

    此刻,这三位老臣意识到,这位年轻的皇帝不像是弘治皇帝那样好对付。从这些密折可以看出来,朱厚照刚登基没多久,就已经开始关注盐法这件事了,神不知鬼不觉派出东厂密探进行了秘密调查。

    “各位先生,朕的内官犯了事,朕可以杀,甚至可以千刀万剐。彭韶之流该如何处置呢?你们常让朕守祖制,朕这回就打算遵从祖制,像太祖一样,将这帮贪官剥皮实草,摆放到六部衙门的大门口,也好警醒一下百官,诸位爱卿,你看这样办理如何?”

    “陛下不可。”刘健阻止道。

    “哦!刘先生,有何不可?这不就是太祖定下来的祖制吗?”朱厚照目光炯炯地反问。

    “这,这。”刘健一时语塞。

    朱厚照嘲讽道:“诸位不是天天都拿祖制说事吗?太祖在位时,凡贪污五十两的官员就会剥皮实草,这就是祖制。我看这条祖制就很好。朕今后严格遵守祖制,不过朕可以宽容一点,凡是贪污受贿超过五百银元,朕才剥皮实草,家属全部充军奴尔干都司,你们看!朕可比太祖大方多了。”

    三位老臣汗出如浆,没人敢回答。虽然这件案子,按照三位老臣的意思,最终只判了彭韶等人斩立决,但这些贪官的首级全部处理后,摆在了勤政殿的大门口,以儆效尤。回想起当时三位老臣狼狈的样子,朱厚照心中舒畅了不少,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

    此刻,皇帝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心中暗忖:这些文官,平时一个个道貌岸然,朕就拿出手段来,剥下你们这块虚伪的面皮。就像二弟朱厚炜说的直接打脸。

    皇帝时而微笑,时而皱眉,脸上阴晴不定。侍立一旁的刘谨不知他在想什么,不敢多话。皇帝的脾气刘谨算是摸透了,哄得他高兴,天塌下来都不用怕。但并不是你一哄,他就高兴,也要瞅准机会。

    正在这时,皇帝开口了:“刘公公,彭韶勾结盐商,贪赃枉法一案审结后,朕曾谕令百官同心修省?你可知道?”

    “是,奴才也记得此事。”

    ”那么,你也该知道,最近上来的本章,半数是冲着尔等。弹劾尔等收受贿赂,以权谋私。有没有这回事啊?”

    想起犯官彭韶的惨状,刘瑾心中发凉,他双膝跪倒,连连磕头泣道:“奴才们该死!奴才们该死!”

    “哼,你们太让朕失望了。起来吧。”

    皇帝的语气并不严厉,刘谨稍稍放心,他爬起身,拂去膝上的灰尘,又乖乖的站在一旁,低眉顺眼的不敢乱动。

    “现在树欲静风不止啊!尔等还不警醒点。你看看这份弹章,刘阁老质问朕:“兹当长夏盛暑之时,经筵日讲俱停止,臣等愚昧,不知皇上宫中何以消日?”说是不知,其实知道的很清楚嘛。你看他后面所述:“奢靡玩戏,滥赏妄费,非所以崇节俭;弹射钓猎,杀生宰物,非所以养仁心;鹰犬狐兔,田野之畜,不可育于朝廷;弓矢甲胄,战斗不祥之象,不可施与宫禁。”朕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外朝看样子都知道的很清楚嘛,刘先生何以说是不知呢?”

    “装腔作势。”刘谨小心翼翼的答道。

    “啧啧啧,你说他装腔作势,他却要说循循善诱。”皇帝脸上露出不屑,冷哼一声说道,“哼哼,朕不管他装腔作势也好,循循善诱也罢。朕只想知道,为什么朕在宫中的言语行为,外廷都会知道呢?”

    说完,朱厚照的眼睛瞥向刘谨。刘谨心有灵犀,猛地意识到眼前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必须抓住。他赶紧说道:“万岁爷,宫中之人并非个个像奴才这般愚诚,只知道听万岁爷的话,为万岁爷办事。有一等人,专门与外廷通报消息,对外泄露禁秘之事。”

    “哦,谁敢如此大胆?”朱厚照不知真是想不出所以,还是明知故问。

    “爷只要想一想,何等人与外廷结交最多,便可知晓。”刘谨看不出来皇帝的心思,小心回答。

    刘谨意有所指,皇帝心中有数:宫里的太监就没有不想入司礼监的,就如外朝无人不想入阁。以刘谨等人的诚心办差,早该当个司礼监太监了,王玉受伤后病退,萧敬又重新当上了司礼监掌印太监,此人地位特殊,侍候过三位皇帝,资格太老。

    再加上这一年多来,尤其是扬州盐道贪腐案曝光后,一大批相关文官落马,下狱定罪的就有三四百人之多。在文官看来,都是拜刘谨等人所赐,尤其是刘瑾掌控的东厂,简直是无孔不入。

    近段时间,外廷动辄弹劾内官,双方已经势若水火,言官弹劾则以刘谨、马永成、高凤、罗祥、魏彬、丘聚、谷大用、张永八人为言,这八人还有了“八虎”的称号。让刘谨当掌印太监这件事,因此,朱厚照还是有所顾虑。

    不过,既然现在萧敬领导下的司礼监不能诚心办事,尤其是萧敬和外朝牵扯过身,弘治皇帝虽然打压过他。但依然如故,依老卖老。动不动就搬出祖制,动不动就搬出外朝的奏本,也实在令朱厚照咬牙切齿。祖制不能不知晓,行事却不能全依祖制。

    “哼!”想起登基这一年来,自己处处受人掣肘,朱厚照心中有气,愤愤地说:“朕若查这些人私通外朝,绝不轻饶。”随即想到,今日叫住刘谨,还是因为这老小子手脚也不干净,竟敢买官鬻爵,收受周廷皓等人的贿赂。

    看样子二弟说的对,此人胆子太大了,要用他也得做好防范。不过这家伙的确有能力,交待下去的差事也办的漂亮。现在情况复杂,用还得用,不过敲打一下还是有必要的。朕还就不信了,这老小子还能跳出自己的手掌心。

    想到这里,朱厚照于是说道:“先不必理会外朝的弹劾,不过你们的手脚要干净一点,别特么的给朕丢人。朕今天跟你说话,是要告诉你:尤其是你刘瑾。有的事情可一不可二,你的管家做的好事,朕这次就不计较了。这两日,言官纷纷论奏,外朝喋喋不休。尔等务必小心,不可再授人以柄。”

    “奴才叩谢皇恩!奴才们一定小心。”刘谨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他叩头说道,“奴才们一心为主,还乞万岁爷庇护。”

    “朕知道你们忠心,尔等为朕办事,朕当然要庇护,何需多讲。你知道,内阁刘健的奏本。朕是怎么覆它的?”说到这件事,朱厚照有些得意。他摇晃着脑袋说道:“朕闻帝王不能无过,而贵于改过。贤卿等所言,足见忠爱之诚,朕当从而行之。你看,一切过失,朕自揽之,不令他们加罪尔等。”

    “万岁爷庇护之恩,奴才们粉身碎骨也报答不了。”刘谨又欲磕头。

    “好了,好了!”朱厚照摆摆手,叮嘱道:“尔等小心就是了,亦不必多虑。你也知道,朕是少不了你们的,外臣不放过尔等,朕自有主张,不必挂怀。”

    “是,是。”

    皇帝的情绪突然转变,嘻嘻笑着说:“刘伴伴,有一件事真也好笑,你可知道有名叫陶谐的工科给事中?”

    “奴才不知。”刘瑾答。

    “呵呵。这个陶谐说了中官一大堆坏话,列了长长的一张名单,除了你们,包括先帝简拔的司礼太监都榜上有名,唯一漏网的,只有老萧。”朱厚照得意洋洋的讲起原委,“他说:司礼太监陈宽、李荣等受先帝之重托,而高凤、王伟尤青宫旧臣,坐视颠危,宜通加罢斥。”

    “咦!皇上,昔日东宫,只有一个黄伟,并无王伟其人呀!”刘瑾插话道。

    “着啊,”朱厚照一击掌,“于是朕笔批道:本内有讹字,今其看详自劾。你猜怎么着?”

    “陶谐肯定被吓个半死。”

    “这个朕倒不知。反正第二天,他匆匆上本自劾,把自己骂了个狗屁不如,你说好笑不好笑?”

    “的确好笑。”刘瑾说,“人人都危言耸听,想做忠臣,忠臣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好了,再有人用危言烦朕,便依此而行。挑出个把错字,让他们人人自劾。明白了吗?”

    “奴才明白了!”

    皇帝明面上虽然放过了他,刘瑾却不能一言释忧,刚才皇帝点出了他贪腐的事,却没有惩罚他,这让他心中不安。

    离开皇帝后,刘瑾急急忙忙赶回私宅,本打算教训一下管家刘成,收拾一下手尾。却意外的见到了张永和谷大用正在等他。

    “张哥、谷哥,情势危矣,”刘瑾顾不上问他们的来意,跺足说道。

    也只有八虎之间才这样互相称呼。刘瑾向来在几个人中以稳重、镇定著称。他口出此言,张永、谷大用都有慌了。

    “刘哥,怎么了?出啥事了?”两个人同时问。

    “外朝纷纷上本弹劾,必欲将我等治罪。”刘瑾此时对外朝的动静尚不详知,故作危言,自有他的别有用心。

    “刘哥,何谓纷纷?”张永心思缜密,问道。

    “上至部阁,下至台谏。”

    “那万岁爷怎么说?”知道他刚离开皇上,张永又问。

    “万岁爷当然要为我等做主,可皇上也有难处。”刘瑾故作心情沉重的样子。

    这么一说和他这副模样,张永、谷大用更加慌张。要不是皇上做主,以他们这段时间的飞扬跋扈,以外朝以至内廷对他们的憎恶,任何一个小小的官员上一道奏本,就足以致他们于死地。

    ”刘哥啊!难道爷不管我等不成。”谷大用哭丧着脸说道。

    “谷哥,话不是这样说。爷是要管我等的。”刘瑾见气氛已经造成,便镇定下来说道:“实不相瞒。我说爷有难处,是因为司礼监有些人对我等有成见,连内廷都是如此,皇上就不好说话了。譬如爷说:谷大用忠心可靠,不得再论。司礼监那帮家伙不肯将爷的话传出去,外边便依然纷纷弹劾,不肯作罢。”

    “这伙天杀的司礼监官!”谷大用咬牙切齿的咒骂,“咱们平时对他们甚是敬重,彼等却全然不拿咱们当做人看。”顿了顿,又破口大骂:“要说缺了那儿的话儿,大家伙都缺少,又何必相煎太急!”

    “在此抱怨,又有何用?”刘瑾道,“我早就说过,咱们吃亏,就吃亏司礼监没有自家的人。诸位哥哥当时还不在意。现在请看看,是也不是?”

    “刘哥也不必抱怨了,”张永劝道,“大家一起想办法补救吧。”

    谷大用说:“刘哥有远见,我等皆不如。我看,咱们也来个纷纷进言,请万岁爷将刘哥重新召入司礼监。你说呢,张哥?”

    张永点点头:“正该如此。”

    刘瑾说:“多谢两位哥哥的厚意,若我能重入司礼监,则外朝如何,都不必惧怕,我自可将手笔收拾妥当。只是不知道其他几位哥哥的心意。”

    “无妨,刘哥放心,自有我等去劝说他们。”谷大用拍着胸脯保证,“眼下大家同在一条船上,须得同心协力。”

    这正是刘瑾所期望的,朱厚照刚登基时,就让他进了司礼监,可惜立足未稳,就被人家排挤了出来。要说张永、谷大用等人在万岁爷前的面子,谁都不如他刘瑾。但自己要入司礼监,说多了就是个忌讳。由他人去说,一人一句,皇上不会不动心。

    “甚好,”刘瑾说,“我也去联络外朝相好,有什么举动,报予诸位哥哥知道。”

    张永、谷大用告辞而去,他们连自己在这里等了半晌,所为何事而来都忘记了。

    送走了他们。刘瑾便叫道:“刘成!”

    “小的在!”管家刘成赶紧跑来,他一直在外间伺候,听到呼唤,应声入室。“公公有何吩咐?”

    刘瑾上去就踹他一脚,骂道:“你这狗日的!做事这么不小心。周廷皓的事被人捅出来了,幸亏今日皇上护着咱家,要不然人头都落地了。”

    “啊!这怎么可能?小的该死!耽误了大事,请公公责罚。事已至此,请问公公,周廷皓的银子咋办?要不要退回去?”

    “这是咱家是有计较,你先放一放。现在有件很重要的事让你去办。你马上去找焦府的老韩。”刘瑾说,“告诉他,这两日外面有了动静,不管白天黑夜,即刻告诉你知道,千万不可延误。”

    “是,”刘成擦擦额头的汗,垂手而立。又问:“公公可还有交待?”

    “我写几个字,让他转交给他家老爷。”

    刘瑾说着,提笔写了“风雨同舟”四个字,将纸折好,交予刘成。他虽不甚习字,写的却还算工整。

    “纸要收好,不可遗失。你与韩范说话,也要小心!不可使他人听到。这是大事,稍有不慎,就会……”刘瑾做了个砍头的手势,嘴上啧啧有声:“卡擦!”

    “小的知道,小的绝不敢出纰漏。”

    刘成诚惶诚恐的答应,说罢倒退几步,转身出门去了。刘瑾看着他出去的背影,脸上现出一丝狠厉,他自言自语:“刘健、萧敬,你们够狠。老子只是按皇上的意思办了件差事,你们竟然如此针对我,还咬住不放。哼哼,等老子躲过这一劫,要你们好看。”

    ……

    果不其然,彭韶案过去两个月后,朝堂消停了一段时间,文官们的反击来了。

    这一日,没有任何征兆。六部尚书会衔上疏,突然对”八虎”发难。左都御史张敷华率都察院副都御史等人联名上疏,朝中宫中,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刘瑾等人,不能接触这些奏疏,也不能主动与皇上讨论这些奏疏,有了焦芳这个内应,各处的动静均在刘瑾的掌握之中。

    “万岁爷怎么样了?”这是首先要问的。

    皇帝身边的小太监答道:”回公公的话,皇上十分震怒。”

    听到这个消息,刘瑾等人的心里踏实了。可以确定,万岁爷是为了外朝的弹劾而震怒,不是为内官的行径而震怒;是对这些文人结党抱团的震怒,而不是针对他们跋扈的震怒。

    刘瑾知道这位年轻的皇上一向有主见,外对内阁,内对司礼,平日里都很客气。但他知道,这位皇帝最恨的就是内外勾结,抱团针对某事,如果内外众口一词,其实会把要做的事越弄越糟。

    刘健、萧敬,你们可真蠢!刘瑾心中暗暗吐槽,这样齐心协力,不明摆着想架空皇帝,触犯了皇帝最大的忌讳。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正是白混官场了。

    现在刘瑾越来越有信心,这场仗他一定能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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