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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追远没有去尝试叫醒润生他们,因为根据自己刚刚的亲身经历,他清楚这次四人所遇到的不是普通的瘴,而是阴瘴。
www.kmwx.net前者可以类比成现在游乐园里的普通鬼屋,给你身临其境的感觉,后者则更高档,带着明显的互动性与引导性。
先前在“梦”里,分明有人在刻意引导着他们前进,最明显的例子就是,谭文彬说想有什么,它就给你安排什么,其实想要的目的,就是让人一直刻意沉浸在梦里头,隔绝掉现实的正在发生。
这种状态下,身体和精神之间的分割很是明显,连自己都能无法察觉到是走阴状态,说明靠外界的身体刺激根本达不到精神意识层面。
另外,自己要是执意去推晃企图唤醒他们,一不小心还容易把现在还站着的他们推倒进水里,本来人家站那儿距离被水淹没还有一段时间,这样一来等同于提前判个死刑。
扫一眼润生他们,再扫向妇人启门石雕,她那阴惨惨的嘲讽笑容,是那么的写实与细腻。
李追远下意识地想游过去,看看能不能把石雕推回原位,亦或者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盖石雕身上,以期能中断掉这种作用效果。
可当这种念头在脑海中升腾而起时,李追远立刻用力摇头。
若是普通的探险者、求生者之流,按照这个思路走是正常的,可这并未脱离传统的应试者思维。
李追远没去游向石雕,而是向石梯游去,然后拾级而上,走到水面之上,转身,对着下方的润生他们以及更远一点的妇人启门石雕,坐了下来。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冷静,各种已掌握和可推测的信息在他脑子里快速运转,他一边重新梳理着这一切一边以风水格局之法推演面前的局面。
前者,没梳理得通,卡在了蛇尾处那道出现又离开的人影身上。
后者,也没推演得出,因为眼下四周的风水格局并未有明显清晰的变化。
但李追远并未因此感到气馁,失败有时候也是一种试错,当一条最主流的思路发现被堵死时,那先前的岔道就算再不合理再可笑,都意味着可能是真的。
梦里的人影,可能没那么重要,因为它的思路只是在模仿与引导,楼梯上头出现一间屋子,屋子里出现石钟乳,已经够不合理的了,接下来的蛇雕居然一连用了两条,说不定接下来还有第三条第四条。
如此精细宏大的雕工制作,真就一直拿来当梯子是吧,偶尔一次拿古董字画烧个茶喝还能称得上“雅趣”,一直烧一直烧,那就多少脑子有点病。
有主观引导,却不似人为,脱离当局者迷后,甚至觉得有点可笑。
至于那座石雕,既然以它为基础推演出的风水格局完全无效,那就大胆推测它就是屁用没用。
石雕自己先前是仔细检查过的,到底是怎样鬼斧神工的机关能让本不存在的另一半身体,忽然扭变出来?人的想象。
所以,自己还没完全醒来,这是第二层梦,多层阴瘴。
李追远忽然觉得,自己能喊得醒润生他们了,他撩起脚下还在上涨的水面,泼洒在润生他们三人的脸上,喊道:“润生哥,彬彬哥,亮亮哥。”
很快,三人的眼皮开始颤动,然后一个个地睁开眼。“啊,刚刚是在做梦么?”
“我们是怎么了?” “小远,你没事吧?”
李追远嘴角抽了抽,他没去理会润生三人,而是自顾自地翻了个身,跪伏在梯子上。
自己四人是面朝着石梯怔住的,可自己先前意识却被妇人启门石雕完全吸引,但实际上,真正最先想到有问题的,应该是这石梯,且是最下面的那一层。
因为入局前,刚涨水,水才刚刚到鞋底。
李追远走下楼梯,潜入水中,来到最下一层台阶前,手电筒先对着那一层台阶用力敲了敲,然后对着它照射。
原本普通的石梯,在此刻居然呈现出类似翡翠的透光性,里面也出现了絮状物,但和普通翡翠里固定不动的絮状物不同,这里头的东西是在动的,像是一条条长长的寄生虫,也像是一条条小白蛇
正好其中有一条,正在从石梯边缘往外钻,已经钻出了一半,要不是提前发现且一直用手电观察注视着,它什么时候钻出来融入水里,根本就察觉不到。
它完全钻出来了,李追远伸出手放在它面前,它咬了上去。“嘶..
剧烈的疼痛当即传来,这痛感是深层次的,且在逐步放大。“啊..”
“咕.咕啥..” 李追远再次醒来。
这次,他在水里,水位已经没过他嘴巴,只在自己鼻下一点点,再往上漫一丝,自己口鼻就会被彻底覆盖,到时候真正的自己就会陷入窒息状态。
这一醒来,嘴巴还在发出着惨痛叫声,可不就一下子灌入了好几口水。水中转身,先看向润生他们,他们依旧站在那儿,没有醒。
都说天塌下来个高的顶着,可水涨起来,却是个矮的先被淹死。
再次看向后方,妇人启门石雕还是原先的样子,只有被削平的后半身对着自己,哪里来的阴惨惨笑容。李追远知道,自己这是彻底醒了,回归于现实。
顾不得再细看其它了,李追远先潜入水中,拿着手电简照向自己的腿,清晰的痛感就是从那里传出的。
起裤管,手电筒照过去,一条细小如白线的长长东西,前端在自己皮肤上,后端不停地随着水波飘扬,又像是它自己还挺高兴,在欢快地摇着尾巴。
人的身体是一件很精密的仪器,其实你正常活动时,骨骼摩擦、肌肉拉伸这些,都会带来疼痛,可这些却被大脑命令分泌出的物质给镇痛了,这也是为什么对喜欢锻炼的人而言,跑步能给你带来愉悦的原因。
而瘾君子就是因为一下子汲取太多的快乐,导致大脑那边分泌也出了问题,误以为你不需要那些身体本身的镇痛了,等断吸后就会出现极明显的戒断反应,比如蚂蚁在身上乱爬。
这种“小蛇”的作用也是一样,其实它咬的那一口很疼,却麻痹你的感知,但痛感其实一直都在的,只有当你真的意识到有它的存在时,才能唤醒被麻痹的感知。
真的是,高端的食材只需要用朴素的烹饪方法,高明的阴瘴...是直接下蛊啊。
李追远伸手抓住它,将其拔出,它在挣扎在跳动,李追远干脆双手拉扯,将其扭断。其实,如果可以的话,这玩意儿他真想收藏下来,以后用它们来配合研究开发走阴。但一来他没合适的研究条件,二来眼下条件也不允许。
李追远继续去往润生那里,起润生的裤管,也看见了那条白色的细线,扯出。接下来是谭文彬。
“噗通!”
润生醒了,痛得摔倒了。“噗通!”
谭文彬也醒了,也是摔入水中。
可等李追远刚起薛亮亮的裤管准备依葫芦画瓢时,却发现咬在薛亮亮腿上的长白线头,竟然是黑色的!而且一副了无生机的样子,哪怕不用自己动手去扯,这玩意儿估计自己也蹦不了多久的样子。
这也就意味着,薛亮亮是能够凭借自身“抵抗力”醒来的,而且很快了。
但等薛亮亮醒来,他可能来得及救下润生和谭文彬,但自己肯定已经溺死了。伸手一拔。
薛亮亮“嘶”了一声,痛感却没谭文彬和润生那么强,他不仅没摔倒,醒来后还立刻伸手去扶水下的男孩。四人全部爬上楼梯,离开水面。
李追远把刚刚的事对他们三人说了,三人纷纷面露大惊,也是一阵后怕。
然后,从三人的复述中,李追远意外地发现一件事,那就是四人做的梦,是相通的。分明被四条细小的白蛇咬中,除此之外再无牵连,却能做起同一个梦。
这让李追远再看向第一层台阶时,眼里出现了更为炙烈的火热。
这真的是好东西啊,能在水里活动,要是能驯养掌握它,以后结合魏正道黑皮书想要去控制死倒时,岂不就是能更顺畅了?反正死倒基本都在水域边活动,就算上岸了,它也会自己出水。
“小远,我去帮你把第一层台阶砸开?”润生是懂男孩的。
谭文彬有些后怕地问道:“会不会因此放出更多条,然后再咬我们?”
薛亮亮猜测道:“要是这样的话,就不会只有一条来咬着我们了,而是会很多条一起上,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人被咬过一次后,就会有抗性,第二条再咬只会起到反效果把我们给直接痛醒。”
谭文彬舒了口气:“意思是,这玩意儿已经对咱们没效果了?”
薛亮亮:“就是再咬到,可以就当被蚊子叮咬,察觉到了拍死它就好了。”谭文彬好奇道:“亮哥,为什么小远说你身上那条已经变黑了?”
“我不知道。”薛亮亮也很是疑惑。
谭文彬砸了砸舌头,感慨道:“果然,没好处谁当上门女婿。”李追远瞥了谭文彬一眼:“你也想去?”
“啊?”谭文彬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也得有人愿意招,还得看上我才行。”“你可以问问周家招不招。”
“周家?”谭文彬立刻来了兴致,“和白家一样的水下古镇么?”“班长周云云家。”
谭文彬:“.”
秦叔的事儿,李追远没细告诉他们,因为柳玉梅还得继续住太爷家。
那晚,要是没秦叔一个人去打白家镇,薛亮亮也拿不到上门女婿的条件。
本质上,白家根本就不是要招婿,甚至连抢压寨夫人都不算,人要的,就是个生孩子搭子。而且人家玩的那套更极端,不仅是去父留子了,是去父去子只留女。
白家镇只有白家娘娘,地方志上和白家镇屋子里,可从未见过什么白家少爷和白家公公,几百年来,那帮人都去哪里了?因此,谭文彬羡慕薛亮亮的待遇,但这种待遇不可复制,正常待遇其实是“悦后即焚”。
同时,这也牵扯出了另一点,那场丁家宴会结束后,柳玉梅对自己说了秦柳两家的事,也说了她这老太太为什么现在还有底气不给那帮人面子。
李追远觉得柳奶奶没骗自己,她告诉自己的是真相,但真相可能没说全。
那就是秦柳两家的传承,可能已经走向了另一条路,这一点,从余树对柳奶奶的态度上就能瞧出端倪。这也符合人老奶奶的一贯风格,隐藏在大大方方炫富之下的,也是大大方方地藏拙。
“小远?”润生的再次呼唤,打断了男孩的思绪。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既然心动了,那就行动吧。“润生哥,可现在手头没工具。”
“这好办。”
见李追远答应了,润生当即一个猛子重新扎入水中。
其实,李追远也会水,太爷家房子西侧就是小河,那段时间他不敢去别的水域,连钓鱼都很排斥,但在太爷家附近还是安全的,所以也让润生教自己游泳。
他学会了,可遇到危险时,还是习惯让润生来拉扯自己,无它,润生水性太好了。
如果润生以后也能学会秦叔那招,原地给自己拉扯出鱼鳃,那润生简直就是第二个秦叔。
李追远和薛亮亮站起身,拿手电照着润生,这不像是给润生照明,因为水下的润生似乎不怎么需要眼睛,更像是给他们俩自己照着看的。
谭文彬起初没跟着这样做,然后他不经意间低下头,看着自己胸上挂着的手电,这才意识到自己手电只是在梦里丢了,现实里还在。
不过犹豫之下,他还是决定不用了,替自己这只保留点电量。
他现在有种危机感,小远在团队里的作用自不必说,润生也不必多提,哪怕是薛亮亮也是很有用的,就是自己....好像除了在队伍氛围低迷时活跃一下气氛外,没啥用了。
他甚至连钟乳石的化学式都不知道。
而团队里边缘人的宿命,就是被逐渐被剔除团队,哪怕念在旧情人家愿意继续带自己玩,自己也玩不下去了。
自己得给自己想想办法增加用途,是操持起亮亮哥留在学校里的那些工作室小超市产业帮小远赚钱呢....还是去改为报考金陵警察学院?
没趁手的工具,润生就去找来一块石头,然后在水下,对着第一层台阶就是一阵猛砸。水下发力很受影响,但润生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规避。
砸着砸着,第一层台阶,居然真的裂开了,不断有类似翡翠石料的碎片漂浮出来。谭文彬咽了口唾沫:“这个,是不是很值钱?”
李追远说道:“是玉,但是最普通的料子,不值钱。”
“哦。”谭文彬点点头,打消了收集的念头,但转而又看向身后台阶上面,心想着待会儿上去了要是发现了什么值钱的东西,自己可得带些出来。
小远和亮亮人淡如菊,那铜臭气就让自己一个人担着吧。
事实再度证明,最直接的不一定是最有效的,但起码会见效。
李追远猜测,这里以前应该也有人来过,但估计很多人都被“阴瘴”后最终被水溺死或冲走了。就算有人得以破瘴,估计也就心有余悸地赶紧上去了。
哪像自己这四人,见人家陷阱好,就把陷阱拆回家去,土匪都没这么会刮地皮。
台阶被砸开了,很多条虫子都散出,但它们似乎能感应到谁有了抗性,就没再向四人靠近,连就在它们面前的润生,它们也是绕着走。
不过,这些虫子应该也离不开这里太久,薛亮亮自身的特殊性,只是加速了它们的这一进程,等离开所寄存的特殊环境后,它们就会自己消亡,有些玩意儿,单靠它们自己,是无法在自然界里稳定存在的。
润生浮出水面,手里托举着一块玉印。“小远,给。”
李追远伸手接了过来,拿手电筒照射。
下方有字,却不是四方字,而是只刻着一个字。
李追远:“庸?”
谭文彬看了看薛亮亮:“什么意思,中庸?”
薛亮亮耸了耸肩:“我说我连这字都没看得懂,你信么?”谭文彬明显不信。
薛亮亮有些哭笑不得地道:“这就得看家学了,小远懂这些。”
李追远说道:“这里是万州,又叫万县,旧石器时代就有先民活动痕迹,也留下了很多遗迹,历史上在这里能和‘庸’对上的,是商周时的庸国,不过在春秋时期,被秦、楚、巴三国联手灭亡。”
谭文彬眼睛一亮:“这是春秋时的宝贝?”
李追远摇摇头:“我不知道,这做工看起来...以及那尊妇人启门石雕上女性裙摆的款式,又像是秦汉后的。”薛亮亮问道:“小远,你无法确定么?”
李追远:“我只是会背书,古玩古建筑这些,光靠背书没用。”
薛亮亮猜测道:“那可不可能是后来有人在这里发现了些庸国隐秘,然后在这里修建了这个?”谭文彬不解道:“还能这样?”
薛亮亮解释道:“这个做法挺常见,就比如现在很多景点是在原有旧址基础上开发再建起的展览馆,本质上,不也是一样的么。”
李追远轻轻晃了晃手中的印,玉石讲究个水润,那这里头,简直大发了,似胶似液,里面还有细小的颗粒状,应该是那种小蛇的蛇卵。
那些蛇,是从这印里孵化出的,平日里应该也是保持着这种状态,只有受到某种刺激和感知后才会孵化出一些来。所以,是孵化出的蛇,还会回归重新产卵么?
是每次产出都有定量还是有什么特殊触发机制。
目前看来,应该是润生打破了台阶后,破坏了寄存环境,里头的卵也不会再孵化了。“润生哥。”
“嗯。”
李追远将庸印交给了润生保管,这件东西,只能等离开这里后再研究了。随即,四人再度将目光看向楼梯上方。
水涨得越来越厉害了,大家只能朝上走。
李追远提醒道:“大家多留个心眼,小心。”
谭文彬马上应道:“会的,我隔段时间就用力掐一下自己大腿。”大家再次拾级而上。
这次没走多远,就看见平台了,也不再是那栋门屋,而是一尊巨大的蛇头雕,大张着嘴,所有进入这里的人仿佛都是在被其吞噬。
薛亮亮说道:“看来,庸国人信仰蛇。”
进入蛇口后,出现的是一个很宽阔的平面,没有蛇躯梯子,而是一尊尊石柱,手电筒照射过去,这里如同一座地下宫殿。但一点都不金碧辉煌,反而显得很原始粗糙,并且陈设也不多,显得很空旷。
再往前走一段,四人的脚步声开始在这里回响,哪怕四人在察觉到后已极为小心地蹑手蹑脚,依旧没用,回响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已经不是回响声了,因为四人已经停下,可这声音却还在自己持续,且愈演愈烈。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点绿色的光亮。
李追远将手电向前照去,绿色的光亮很快隐去,出现的是一头正欲扑下的猛虎。
大家都吓了一跳,纷纷后退,站在最前面的润生则在后退时下压了重心,双拳攥紧,这是做好了打虎的准备。
不过很快,大家意识到,那头老虎是死的,它位于一座石台上,虽然历经这么久依旧栩栩如生,可本质上还是一具标本。但消失的那点绿光再度浮现,虎眸顷刻间充斥着绿光,如同猛虎复苏。
只是,已经发现老虎本质的四人,只会下意识地认为标本里有东西,而不会真觉得老虎复活了。
李追远怀疑,这应该是设备原因,手电筒这玩意儿比火把照明要高效得太多,也使得原本这些用以吓退外来者的布置,在效果上大打折扣。
手电挪移,发现附近很多台子上,都立着各种各样的猛兽,有些物种,在当下已经不在这一带区域活动了。
最奇特的,还是两个人,从外形上可以清晰分辨出是一男一女,他们身穿皮甲,面覆青铜蛇形面具,站在百兽中间,如同指挥它们的王者。
只是,男女双臂双手都有握举之姿,现在却是空的。
手电往台子下扫了两下,能看见几摊腐朽物,应该像出土的兵马俑那样,原本手里拿着的东西都烂掉了。
就是这女的,她右臂高举,应该是拿着某件武器,再结合其脚下台面处掉落的青铜矛头,应该是手持长矛,但其左手是掌心朝上的,应该是托举着什么东西,不是武器,更可能是某种信物。
但下方台面上却没有相对应痕迹,是彻底腐朽了,还是被人拿走了?到现在,其实还没发现这里有人曾来过的痕迹。
男女的眼眸,也逐渐亮起了绿光,但这些绿光在手电照射下,会有明显的避退感,基本是手电照过去后它就被压下去,手电一挪开,它就又亮腾起来。
有几点亮光还在外头游弋,但游弋了一会儿也就消散了,应该是萤火虫一类的东西。
它们寄居在野兽和人的身体标本内,受到外界惊扰就会亮起,从而营造出“震慑”效果。既然知道了是什么,那就也没什么可怕的了,纯当是在博物馆参观。
四人继续往前,回响声似乎得到了鼓励,又重新蓄积起来。
等穿过百兽石台时,还没等手电筒照向远处,前方,忽地升腾起一团巨大的绿色,一座巨大高耸的白骨堆出现在四人面前。那里头,寄居着不知多少萤火虫,现在的回响其实就是它们内部的层层复苏,这会儿彻底醒来扑腾起翅膀,如同白骨堆上燃起了森然的鬼火。
白骨里,最外围是马、牛、羊、猪、狗、鸡;中间是虎、鹿、熊、猿、鸟。分别对应着六畜五禽。
四周很多散乱的骨头,但大部分还是依旧保留着完整架构的拼接,否则也没那么好辨认。最中间,也是撑起白骨堆高度的,是人。
一具具人形骸骨,像是搭积木一般,你拖着我,我撑着你,向上攀爬,是这白骨堆的主要支撑。薛亮亮张着嘴,眼里满是震撼,专业性质,他看见的,是一种力学与美学结合的美感。
可能,现场四人里,唯一能深切感受到残酷和不忍的,只有谭文彬了。
人殉,或者叫以人命为载体所塑造出的所谓艺术品,总能让人产生免死狐悲的感觉。
只是,谭文彬左看看右看看,润生还是一副没表情的老样子,小远和亮亮则更多的是欣赏,他也就在心底不停默念: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默念结束后,他还顺便用力掐了一下自己大腿,掐得太用力了,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薛亮亮注意到了,伸手拍了拍谭文彬肩膀,安慰道:“看开点,都是过去的愚昧。”
这些萤火虫除了发亮外,并未有攻击的架势,而且因为它们的出现,将这里大面积的照亮。“白骨火堆”后方,出现了十几层向上的台阶。
台阶之上则有一张巨大的床,床上以金缕作为帷幔,既在光亮下熠熠生辉,也起到了很好的视觉隔绝效果。可看这帷幔款式,哪怕看不见里面,依旧能脑补出里面坐着一个女人的场景。
最重要的是,大床后方,是一扇虚掩的大门。
整个地宫里,就这唯一一处看起来是能向上的,也是众人离开地下回到地面的关键。四人绕过了白骨火堆,来到台阶下。
随即,三人愣住了。
薛亮亮则好奇问道:“这里怎么还有铲子,有人来过?”谭文彬说道:“好像咱们的黄河铲。”
润生弯腰,将铲子捡起:“就是咱们的黄河铲,一个型号。”
“咔嚓”两声,润生本想拼装一下,可铲子却直接断裂开了,这是锈坏了。谭文彬说道:“所以,这是有咱们的前辈来过?”
薛亮亮问道:“捞尸人还去盗墓?”
但很快,薛亮亮就又改口道:“哦,不对,这里也不是墓,有床,却没棺材。”
紧接着,薛亮亮再次找补:“可能你们前辈是为了对付那条大东西才进的这里,是想为民除害。”
李追远说道:“亮亮哥,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们这次是因意外才下到这里的,但要是提前知晓有这处地方,我也会想下来的,不过会做好提前准备。
再说了,有一伙人叫水猴子,他们就是专门盗水葬的,虽然我不认他们是同行,但他们学的东西,其实和我们是一个路数。”
说着,李追远伸手从润生那里接过了断裂的黄河铲,检查了一下,确认是自己这一行的,不是洛阳铲。
这意味着,确实有本行当前辈进到过这里,而且从锈断的铲子上可以瞧出细节,原物很专业,和魏正道书里标准的黄河铲配置一样。
所以,进来的前辈,也是专业的。
但,他们进来真的只是为了发财的么?
众人开始上台阶,除了一开始的这把黄河铲外,没发现其它东西。
等到了最上方,和那张大床平齐时,这才发现床的床的四周有一圈四方凹槽,里面是白绿色的液体。一股莫名的味道,起先根本就闻不到,等站上来后才开始入鼻。
这味道,太过熟悉,都不用润生提醒,连谭文彬都能脱口而出:“水尸臭。”润生补充道:“很浓,很纯。”
李追远提醒道:“我们从侧边走,不要惊扰触碰其它。”
侧边很窄,只够一人侧身行进,大家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挪。
即使是谭文彬对大床帷幔上的金子很眼热,这会儿也是半点不敢动心思去拿的,牵扯到死倒了,而且是这种地方这种规格的死倒,再贪心就不合适了。
无惊无险,大家绕过了床和床周围的水潭,来到了后方。大门就在上头,往上走,应该就能找到出去的路。
四人不禁再回头看向身后,先前的床,以这个角度看,倒更像是一艘位于水潭中央的小船。谭文彬惋惜道:“可惜了,这么多金子。”
薛亮亮轻轻拍了拍他胳膊,问道:“怎么,动心了?”谭文彬直言不讳:“嗯。”
薛亮亮提醒道:“这里的东西,不能拿。”
谭文彬:“额..”
“小远拿的那个是差点害死我们的东西,它和我们有仇,所以拿走是应该的
而且这里以后被考古挖掘时,那东西留在下面,说不定会对我们考古同志造成危害,必须得提前剔除。谭文彬觉得,小远可能自己都没想得这么多。
“亮哥,你是会找补的。”“我是实事求是。”
“其实我也没想拿这些金子去发财,你看骨头堆里那么多的人殉,这里虽然不是墓,但这儿也都是民脂民膏,其它文物就算了,金子要是带出去,咱不用来改善生活,小头留一点给小远哥做研究经费,大头捐给万州政府工程和希望小学,也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总好过在地下放着吃灰。”
薛亮亮笑道:“还说我呢,你才是真的会找补。”“哪有。”
“金子做成饰品了,也是文物了。”
李追远开口道:“我们走吧,出去后,把这里汇报...
话还没说完,前方虚掩的大门一侧,竟探出了一张女人的脸。她出现得是那般诡异,那般突兀,且毫无征兆。
尤其是在大家刚刚过了平台上的大床,自以为安全了开始放下警惕时。这,才是真正的妇人启门图。
四人都被这张脸的出现吓了一跳,但润生的应激反应是,拿着手头剩下的半截黄河铲,对着那门后女人的脑袋就直接拍去!管你是什么牛鬼蛇神,先吃我一铲!
“啪!”
女人的脸消失,润生的铲子只砸到门边。“咯咯咯..”
女人的脸从另一侧门后再次探出,这次她的上下嘴唇开始来回闭合,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要是在午后公园里听到这笑声会觉得很甜美,可在眼下这个环境下,只能让人心里渗得慌头皮发麻。润生再次举起铲子砸去。
“啪!” 女人的脸又消失了。
可她的笑声,却越来越大,不再仅仅局限于这里,而是扩散开去,渐渐在整个地宫里回荡。原本绿色的萤火虫,身上的光亮开始变成红色,将地宫渲染得如同血海。
大床周围原本白绿色的水潭,在这会儿也开始“咕嘟咕嘟”冒起了泡,像是沸腾了起来。
就连那床上的金色帷幔,此刻也无风自摇,这下不用脑补,可以看见里头端坐着一个身穿华贵红衣的女人。女人的头发竟然还是黑色的,而且显得很柔顺亮泽,顺着后背披散下去,在身后散开。
而且伴随着帷幔晃动,女人的胳膊开始诡异的扭动,连头发也开始缓缓扫转。
很快,女人的两只胳膊倒直过来,原本放在前方看不见的两只手,此时出现在了后方,也就是正对李追远四人的方向。而长发的扫动,更像是来自脑袋的扭转。
虽然因头发的覆盖,看不见里面,但给人感觉上,她应该已经把脑袋给拧转了过来。
原本她是面朝宫殿坐着的,现在,她面朝大门。
前方,门那边有女人的脸,在不停探出还在发笑。
后头,本该被四人安全跳过的床中女人也已“苏醒”。这一下子,将夹在中间的四人,变得进退不得。
不过,李追远倒是明白了这里的构造原因,这个地宫不是墓,更像是一座祭祀场所。相较而言,后世那些墓葬主穴位墙壁上所画的妇人启门图,只能算是一种东施效颦。
人家这是亲自给自己修建的这处场所,也开了真正的门,就等着大门内“妇人启门”,好接引她步入极乐世界!是门后探出头的女人,触发了这一切。
可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早不触发晚不触发,偏偏等自己四人要过门时,她出现了?
你要是早点把人接引走,自己这边还省事了,一座光秃秃没危险的地宫多好,反正自己四人只是避险路过借个道。“小远?”
润生攥着半截铲子发出了询问。
薛亮亮和谭文彬也紧靠在李追远身侧,他们三人下意识地将男孩护在中间。可现在,必须要拿个章程出来了。
“嗡嗡嗡嗡嗡嗡!”
下方水潭那儿,传来重物摩擦声,整张床,也随之被抬起。自潭水下,出现了八个人,他们都用自己的肩膀,将床扛起。
四个边角位置下的人,全是身穿皮甲的男子,和刚进地宫时所看见的百兽中的那男子很像。
浮出水面后的他们闭着眼,但眼角和口鼻处,依旧有液态的东西流淌而出,不像其它死倒流出的是水,他们流出的是银色的液体,像是水银。
“水银炼尸..”
魏正道《江湖志怪录》里就记载过这一类死倒,专置于水葬处,拱卫墓主。
这一类死倒正常捞尸人是碰不到的,因为他们不盗墓,只有水猴子们才会去专门研究对付这个。
除了这四位身穿皮甲,一看就是最早布置这里时就和床中女人一起留下的外,还有四个人,他们身穿束身长褂,每个人脑袋后都有一条长长的辫子。
这四个清朝人,大概率就是留下黄河铲的四位同行前辈。
李追远认他们是前辈而不是水猴子的原因就是,水猴子一般是群体出动,像上次丁大林他们那帮人一样,二十个人都算是小规模团伙了,而这里,只有四个人,且也没留下其他人的尸体。
先前有着浓郁水尸味的潭水,应该有着类似防腐的效果,因为这些人以及其身上的衣物,居然没有腐烂或膨胀,依旧保留得很鲜活。
八人抬床,离开了水潭,踏上了向上的台阶,每一步都是整齐落下,带来恐怖的压力。“咯咯咯..咯咯咯....”
虚掩的门后,笑声还在继续。“小远!”
润生又喊了一声,是到了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其实这时候,润生已经作势要往门里冲了,薛亮亮和谭文彬也都做好了相同的准备。
比起下方八人抬床和床上坐着的那个神秘女人,正常人都会选择向门里冲,毕竟门里就那张脸而已!
可就在这时,李追远忽然看到,四个托举着大床的清朝人中,右侧边缘的那一个,虽然身体和手很僵直,仍旧保持着托举和行进动作,但他的眼睛却在转动,不停地向左侧挪再回来再向左侧挪,同时嘴巴也在张开闭合做着无声的口型:
“往这走..往这走.往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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