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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开始,谭文彬只是简单笑了一声,然后就忍不住越笑越夸张,渐渐将润生和薛亮亮一起带动着笑了起来。
www.luanhen.com李追远这次没刻意去表演合群,他也的确没笑出声来,可嘴角却是轻轻上扬。
经历了危险,瞧见了神秘,多番折腾下,终于死里逃生。
正常人都是有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天赋,再苦再难的事,挺过去后,大脑就会帮你刻意淡化掉负面感知,甚至能让你在回味时,品咂出类似上下学途中抿路边花蕊的丝丝甜味儿。
谭文彬现在,就感到一种自上而下的酣畅淋漓。冒险,确实会上瘾。
只是这笑着笑着,四周就震颤了起来。谭文彬吓了一跳:“笑出共振了?”
肯定不是笑出来的,但确实震了,上头的石头开始滚落。四人马上起身,前往下方平坦区域。
过了一会儿,震感消失,恢复平静,不过四人先前所在的位置,凹下去了一大块,爬出来的那条石缝也消失不见。其实,就算还能找到也没意义了,因为下面的通道肯定已被堵死。
薛亮亮:“应该是地宫塌陷后所引起的连锁反应。”
谭文彬不解道:“那条大东西这么狠么,回去拆家给自己也埋进去了?”薛亮亮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想回去找妈妈?”
听到这话,李追远不禁想起那个坐在床上的蛇脸女人。
薛亮亮重新找了处高点观察确定了方位,然后领着大家往营地方向走。距离其实并不算太远,就是路不好走,耽搁挺长时间。
好在,走到下午时看见了人,是一支民兵队伍,背着枪还带着炸药。应该是袭击事件发生后,第一批从后方调来支援的。
在得知四人是探险队的“失踪人员”后,对面马上安排人将四人往回送,期间遇到了一些还留在这里协助工作的探测员,他们都很热情,上来道谢。
这谢的让人有些莫名其妙,聊天后才得知,不知怎么的,那晚的事情传成了薛亮亮带着几个人,把那条大东西引进山洞里去了,救了大家伙儿。
薛亮亮赶忙解释是那条大东西主动奔山洞里来的,他们是被迫逃命。但很显然,那些人同事只是点头说知道了,但看神情并未相信。
这让薛亮亮有些焦虑,他可不想冒领这份荣誉。
谭文彬倒是对李追远嘀咕了一句:“有这份荣誉的话高考能加分么?”
四人先被送出了山区,然后坐上车,回到镇上后,又被安排去了万州城区里的医院做详细检查,检查完后,进了招待所休.
期间有不少相关人员来探望,还有人来做了笔录。
这些,都由薛亮亮去出面应付,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先暂时对下面的地宫进行保密。
不是刻意要隐瞒,而是已经被告知罗廷锐要到了,薛亮亮和李追远准备等罗工到了后把事情汇报给他,由他来决定如何向上汇报。
不像以前村里出个死倒,为了不影响自己生活,事情解决完后就做个隐瞒,现在已经牵扯到国家项目工程了,肯定得坦白。
先罗廷锐一步来的,是组长马一鸣,他胡子拉渣,神情肉眼可见的涣散与疲惫,在见到薛亮亮后,他紧紧握着他的手,然后又去房间里看了李追远等人,嘴里不停念叨着:“谢谢,谢谢。”
谢谢你们能活着回来。
事情发生后,他就没合过眼,一直处于巨大的精神压力下,把临时工和编外算进去的话,他手下等于一下子失去了八个人现在四个人活着回来了,他心里终于能稍稍好受一些。
马一鸣前脚刚走,罗廷锐就带着两个人来了,应该是故意错开的。
薛亮亮单独跟那两名随行人员进了一个房间,将地宫的事全部告知,当然,隐瞒了这期间李追远的特殊作用。结束了对薛亮亮的问询后,那两名人员又进了房间,向李追远、润生和谭文彬各问了几个问题后就离开了。房间里,剩下了五个人。
罗廷锐用力抓住薛亮亮的肩膀来回晃了好几下:“你可把我担心死了。”
他这个年纪这个业内地位,毫不夸张地说,往往传承人的地位比亲生儿子都要重,尤其是他还没有儿子,独女学的也不是本专业。
紧接着,他又走到李追远面前,弯下腰用力抱了抱男孩
行业顶尖人基本都能看出来,国家未来会上马很多大型建设项目,但这种项目从设计到落成,都需要耗费很多时间,罗廷锐想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是真的需要师徒间的传承与接力。
罗廷锐笑着挥手道:“走,带你们吃夜宵去。”夜宵摊距离招待所不远,是一家万州烤鱼。
罗廷锐看向薛亮亮三人,问道:“你们要喝酒不,我可以陪你们喝点。”谭文彬马上摆手道:“我们不喝酒的。”
其实,彬彬在家里,偶尔也是会和太爷干两杯,但酒桌上身份最高的人不想喝酒,他也不会不识趣。“那就拿点饮料吧。”
“好嘞。”
谭文彬起身去里头搬出了一筐豆奶:“嘿,这家店里只有这个卖。”说着,他拿着启瓶器给大家挨个开了瓶,放在各人面前。
罗廷锐对薛亮亮说道:“别凉了,边吃边说话。”大家拿起筷子,开始吃鱼。
薛亮亮则又将地宫的事,对罗廷锐讲了一遍。听完后,罗廷锐只是点头笑了笑。
谭文彬马上道:“瞧瞧,老师这才是见过世面的人啊。”
罗廷锐喝了口豆奶,说道:“这件事,除了有关部门的人来问,就不要再对外说了。”四人马上点头。
紧接着,罗廷锐又笑了笑:
“确实,这样的事,我以前就见过好几起。我们当代人,只是行走在这片土地上,根本就想象不到脚下这块土地里到底埋藏着多少历史与神秘。”
工地上从来不缺神秘事件,尤其是大项目大工程,往往挖得更广也更深,很容易就碰到离奇怪事。
社会上很多诡异传闻的开头,就是我父亲、我一亲戚、我一朋友曾经在某某项目施工工地上,那晚挖出了...在罗工这里,主人公就是他自己。
他给四人,讲述了一段他当年的经历。
那是挺多年前的事了,当时他刚参加工作,被临时抽调派去吉林参加一个项目,他当时就觉得挺奇怪的,虽说全国一盘棋但那会儿都是作为长子的东北向内地输出人才与工业,啥时候需要内地派工程组去那里了?
地方虽然是在山里,但并不偏僻,靠近集安。
到了那儿后,才领到相对应的任务部分,不是规划设计也不是施工兴建,而是对已有的一处地下建筑进行复查。这原本应该是一处秘密工程,大概率是个人防工程,规模挺大的,但不知什么原因,严重渗水。
他们也是分了很多个队伍,对各处节点进行检查,一些重点区域当时被标注了的,不允许他们靠近,会由其他人负责。某天的工作中,罗廷锐和同伴找到了一处枯竭的出水口,口子很大,能通行一头牛。
按理说,以当时的工程质量,就算因自然原因产生破坏,也不至于出这么大一个口子,最重要的是,昨天他们检查经过这一段位时,这个口子并没有出现。
留下一个同伴看守洞口,罗廷锐和另一个同伴就直接钻进去查看了。说到这里时,罗廷锐笑了笑:
“那会儿也是年轻啊,压根不懂什么叫怕,反正,看着工程通道墙壁上画着的那些标语,大家伙都很有斗志,也都很有勇气,留守洞口的那个还是猜拳输了的,委屈得不行。”
破口很深,最窄处只够一人侧身通行,但好像怎么走都走不到头似的。
按理说,早就过了工程施工范围了,但身边的情况又不像是山体开裂或者地质运动出现的,一些边边角角处,反而能瞧出明显用工具开凿的痕迹。
两个年轻人当时兴奋极了,以为这是来自敌特份子的破坏。
但等继续往里走就越发觉得不对劲,地上不仅出现了很多比较原始的工具,还出现了一些血迹,等再深入一段后,更是听到了更深处传来的说话声音。
然后,那边的人似乎也听到了有人靠近的动静,明显有一串脚步向这边跑来,隐约问还看见了动态的火光,他们打的是火把。
二人虽说不害怕,但想着必须得把这一消息传递出去,所以罗廷锐让那个同伴先跑,自己一边慢跑一边留心后头准备断后,反正这儿窄得很,他就算把尸体搁在这儿,也能挡路。
那会儿,俩年轻人还是偏向于是有敌特份子在对这里进行蓄意破坏。可渐渐的,那头的声音和脚步声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失不见了。
反正同伴已经跑出去很远了,说不定已经出了洞口上去报信了,知道后援很快会抵达,罗廷锐干脆不再往外走而是主动向里行进。
走着走着,他就感到自己开始头昏,脚步开始发软,视线也逐渐模糊。“我开始以为是氧气稀薄,但事后想想,我那会儿应该是..
罗廷锐停顿了下来,看向面前坐着的四人。
谭文彬和润生在听故事入迷,薛亮亮接话道:“中毒了?”罗廷锐转而看向李追远,示意他来猜猜。
李追远露出腼腆的笑容,问道:“睡着了?”
听到这个回答,罗廷锐微微张开嘴,似乎感到有些意外。“小远,你怎么会猜到这个?”
“因为我困了的时候,也会这样。”
罗廷锐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继续讲述:“事后来看,我应该是睡着了,因为把我救出来的同伴告诉我,当时我是昏迷在了裂缝里。
但我觉得这不是梦,因为一切都太过真实。
我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最深处,我看见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厅,我看见了有歌姬舞女在表演,我看见了有人在饮酒作乐。我也被邀请加入了,他们问了我很多事,我也问了他们一些。
只是具体问答了些什么,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好像聊了很久,也喝了很多,最后,我就醉得不省人事。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躺在了营地内的帐篷里。
像不像《桃花源记》?”
谭文彬点点头:“确实像,而且都是初极狭才通人,然后豁然开朗,后面的展开也很像,聊天问话后,有酒有肉地招待。”薛亮亮问道:“那老师您汇报上去了么?”
“自然是汇报了,不过那两天汇报的人不少,有人在通道里看见了穿着古代甲胄的士兵,还有穿着古代服饰的陌生女人。”“那之后的调查呢,那个裂缝?”
“后来涨水了,那个工程被淹了,而且那几个重点区域似乎出了事,有人没能出来,再细节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我们的这项任务,算是中途停止了,我的汇报,后续也没有什么反馈。“
薛亮亮:“上头是不信么?”
罗廷锐摇了摇头:“很可能是信了,却也依旧觉得无所谓。”
谭文彬说道:“那就不像《桃花源记》了,您这个事后听起来有点阴森,《桃花源记》那是个美好的故事。”李追远开口道:“可能《桃花源记》里所记录的那个地方,本就不是活人村子。”
“小远,你为什么这么说?”罗廷锐再次好奇地看着男孩。“我只是有感而发,老师,您能再说点细节么?”
“细节?可以,有纸笔么,我来画。”
“我有!”谭文彬马上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本子和笔递了过去。
罗廷锐开始画,他的工笔很好,细节画得很到位,先画了一件衣服,又画了一把刀,最后画了一套甲胄。
很显然,这件事虽然过去很多年了,但一直盘亘在罗工心里,不时反刍,否则也不会到现在依旧记得这么清晰。四人探头过来一起看,但对于另外三人来说,只能看出是古代的东西,再多的,他们就看不出来了。
李追远看了两眼后,说道:“高句丽?”
罗廷锐双手交叉,很认真地问道:“小远,你真的不考虑换个专业么?男孩马上摇头。
“我只是怕埋没了你的天赋。”罗廷锐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头,“这小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谭文彬疑惑道:“高狗狸是什么东西?”
薛亮亮提醒道:“错误读音是高具离。”
谭文彬恍然:“哦,这个我就懂了,知道。还好历史不考拼音。”
罗廷锐继续道:“后来,我把梦里见到的一些东西,画下来,多方走访问询,才好不容易问出了一点端倪。”
高句丽这个东北割据政权存在时间挺长,历史知名度也很高,但它的知名度主要在于当隋炀帝、唐太宗和唐高宗的背景板,国人对其文化相关方面,普遍不是很感兴趣,倒是韩国那边的人,喜欢偷它当自己的祖宗。
这也是为什么,当李追远认出这东西时,罗廷锐会如此吃惊。
“再之后,因工作和个人原因,我曾多次去过集安,最近的两次,我去找了那边专门挖掘研究高句丽文化的专家,还去了那里的博物馆,这才证实了我那晚所梦的,不是虚假,因为在那晚之前,我根本就没接触过关于高句丽文化的具体东西,现实里没见过,又怎么可能想象出来?”
薛亮亮问道:“老师,那个项目呢?”
罗廷锐点起一根烟,抽了一口:“前年我还回头查过,只知道当时那个项目所出的事,比我知道的还要严重许多,但项目的相关信息和档案,都被封存了,无法调阅。”
谭文彬笑道:“您还真是对它念念不忘,像是对待白月光一样。”
罗廷锐也被这个比喻给逗笑了:“确实,毕竟那会儿我年轻嘛,而且参加工作也早,不比你们现在大多少。其实后来的工作中,我还遇到了好几次更严重也更匪夷所思的。”
谭文彬期待地说道:“您再讲讲。”
“讲不了,高句丽那件事,我是无权调阅当时档案,后头的这几件事,我本身就属于该被保密封存的档案一部分。”“唉,真可惜。”谭文彬很是失望地叹了口气。
“这种事,你们以后也会遇到的,到时候你们也会被要求保守秘密。
好了,说说眼下的事儿吧,不说地宫什么的了,光是你们发现的那条地下河,就够把马一鸣主张的方案给毙掉了。”薛亮亮开口道:“其实这件事也不关马组长..”
“上头是清楚的,但出了事,总得有人担责,当然,也不会真的着重处分他,主要还是看他自己能不能走出来。
我是不想去见他那哭哭啼啼的样,也懒得去安慰他,自建国以来,多少路桥旁都竖着烈士纪念碑,我自己都亲眼目睹过许多,而慰藉他们的最好方法,就是把家园继续建设下去。”
说着,罗廷锐就举起手中装着豆奶的杯子,大家也都举起杯,碰了一下。
谭文彬一口干了豆奶,心中不禁感叹:到底是大领导,上价值时比自己家那亲爹要自然多了。“亮亮,你过两天就和我去另一个组里,我们要集中攻坚那套方案了,争取早日完成。”
“好的,老师。” “小远,你呢?”
“啊?”李追远指了指自己,“我还可以继续去么?”
“我是想问你,刚经历了这种事,需不需要放个假休息一下?”
“好吧,休息。”李追远点点头,他也是觉得累了,而且他还得去一趟丰都。
“嗯,你还小,要注意劳逸结合,平时也要积极锻炼身体,我听说,神童的身体普遍都不太好。”“没有那么夸张的,老师,不过您的话,我记住了。”
薛亮亮主动提起了一件事:“老师,我们当时不是主动吸引那条东西救人的。”“我知道,你刚刚不是讲过了么。”
“我不想冒领这个荣誉。”
“亮亮啊..以及你们,也都听着,有时候我们都梦想着让自己做一个绝对纯白无瑕的人,但这个世上难免会有灰尘,有时甚至会刮起风沙。”
“这个道理我懂,可是老师..”
“出了这档子事,要是有个先进典型可以立起来,马一鸣他们,也能好过很多。”“我明白了。”
夜宵结束后,罗廷锐就先走了,四人则回到了招待所。
谭文彬有些意犹未尽道:“万州烤鱼的味道确实不错,我觉得在这里学了技术去外地开分店,肯定能赚钱。”薛亮亮:“你有这个想法的话,我可以给你投资。”
“别别别,我就提一嘴而已,赚钱哪有学习重要。”
紧接着,谭文彬又小声问道:“这个,荣誉,可以加分么?”“我们海河大学,不难考的,而且这次的事,会对社会保密。”“哦。”谭文彬垂下了肩膀。
润生问道:“你就不能想其它方法加分么?”
谭文彬耸了耸肩:“其它方法就是我亲爹在岗位上光荣了。”润生被噎住了。
谭文彬带出来的那一大团烂稻草一样的东西被装在袋子里,李追远将这袋子和一张纸一起交给了薛亮亮。
“亮亮哥,纸上写的是还原方法。”
“你放心,我过两天才去进那个组和老师汇合,这两天我就开车回山城,找单位先帮你把这件事处理好。”薛亮亮扫了一眼纸上所需的东西,“材料并不难弄,大部分都是现成的,但你既然想保密肯定不能去找文物单位,我那个朋友倒是可以做,但他花费的时间会比较久。”
“没关系,先拿去慢慢处理复原吧,主要这个东西带出来了不能在外界环境里放太久,我这儿也没有很好的储存条件。”“行,交给我。那你接下来就去丰都了?”
“明天润生哥还要换一次药,我们后天就去。”
“路上注意安全,要回去时联系我,我给你们订票。”“走的时候会和哥你说的。”
第三天一早,李追远就和润生谭文彬一起前往丰都,中途先是坐车,然后改乘了船,直接在丰都县城码头下来。
其实,最省事的方式就是打丁家的电话,让丁家帮自己查找丰都阴家的人还在不在,但那毕竟是柳奶奶的关系,李追远不太想这样做,先自己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吧。
自下码头起,就十分喧嚣,一路朝上的街面上,人头攒动,商贩林立,这是恰好赶上了丰都鬼节庙会。
谭文彬很是激动,这边看看那边瞅瞅:“嘿,别说,这儿的庙会的确比咱南通的庙会要热闹好玩得多,不,咱家那个压根和人家没法比。”
李追远:“彬彬哥,旅游本来就是从你待腻的地方去一个别人待腻的地方。”“哦,也是,我差点忘了,你回南通也相当于旅游了。”
“嗯,差不多吧。”
“不过小远,我是真觉得川渝这边的人,更热爱也更懂得生活,在咱们那儿我下了晚自习连个夜宵摊都不好找。哈,我要吃那个,你们要不?”
各种地方特色小吃,让人目不暇接,而且价格还都很便宜,连一向勤俭持家不喜欢在外面吃饭的润生,这次都没心疼钱。三人到处品尝着,就当解决了午饭,而且在这种氛围环境下,润生吃香的举动,倒也不算引人注目了。
谭文彬来到一处鬼脸面具摊前,两个师傅正在画制,他站边上瞧了好一会儿,然后让师傅给自己画了一个孙悟空的面具。鬼脸面具他是不敢买了带走的,否则晚上起夜尿尿时扫上一眼,得被吓出一身冷汗。
画好后,给了钱,谭文彬把面具戴脸上,比划了一个猴子动作:“呔,妖怪,将我家小远交出来!”
接下来,又来到一处茶摊前,时下各地庙会都很流行盖碗茶,里面往往会放糖或者各种水果晶,逛累时买一杯喝,很惬意。只是这儿的盖碗茶明显和其它地方不同,是现场冲泡的,具体闻不出来是什么茶叶,但味道很浓,打着的横帆上左边写的是“迷魂茶”,右边写的是“孟婆汤”。
谭文彬买了三杯,三人坐在小板凳上慢慢喝着,味道还可以,很浓却不苦。庙会以本地人居多,但被鬼节吸引来的游客也不少,还能看见一些外国人。“小远,这上面真的是阎王殿么?”润生指着上头的建筑群问道。
“是都大帝,主管冥司,乃天下归魂之宗。”
“听起来好厉害。”谭文彬抿了口茶,“他是本地人?”
“有说法是,鄂都大帝就是阴长生,他是东汉皇后阴丽华的弟弟,不贪恋家里富贵一门心思想着修道,最终得到缘法,在丰都白日飞升。”
“皇后的弟弟?”谭文彬砸吧了一下嘴,“不好好享受荣华富贵,修什么道啊。”“各人追求不同吧,你前天不也拒绝亮亮哥投资你去开万州烤鱼分店么。”
“原来我也这么出淤泥而不染啊。”
润生问道:“小远,为什么这里每家店铺前,都要摆个小水缸?”
李追远:“应该是某种习俗吧。”
喝完茶,三人就继续往上走,接下来,李追远准备找白事铺子问问本地捞尸人的事,如果姓阴的话,那就给对方家里送一笔钱就当了结了地宫里的那段因果。
过了“丰都鬼城”的大牌坊,在后头看见了一座石碑,石碑上写着一段话:“子不夜行,则安知道上有夜行人?”
这段话出自晋代葛洪的《抱朴子》,讲的就是阴长生曾说过的话,大概意思是,他成仙后才知道世上有多少神仙,就如同你晚上不出门走,就不知道晚上有同样行夜路的人。
这段话对于现在的李追远而言,有另一番感慨,没接触捞尸人之前,他是不知道世上还有死倒这种东西的,等接触学习之后,才发现真的不少,而且还有很多同行。
顺着石碑往里看,正对着一家店铺,上面店牌写着:“阴君棺铺。”店铺门口竖挂着两张牌,上书“升棺发财”、“福至运来”。
阴君是阴长生的尊称,所以店主不一定姓阴,但既然是棺材铺,那也应该有点捞尸人的关系。
比如自家太爷,以前就和上下游白事产业链的关系很好,一直到太爷自己开始搞产业链后才反目。
走进店铺,里面比较冷清,里头深处摆着一红一黑两口棺材,至于柜台上,则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小型棺材,像是玩具手办。而且还画有不同风格图案,有奥特曼的、阿童木的还有变形金刚的。
谭文彬拿起一个棺材,打开,再闭合,赞叹道:“真精巧,老板也很有商业头脑,但路线选错了无论多努力,也没啥意义。”
适逢庙会,其它店铺里客流很多,就这儿还冷冷清清,不管是本地人还是游客,显然没几个愿意逛庙会时顺便买口棺材或者买个小棺材玩具回去。
谭文彬连续开关了好几下,笑着问道:“小远,要不咱买俩个带回去后当文具盒?”“你好,看上哪个了,两个一起买可以算便宜。”
内屋帘子被掀开,一个和谭文彬一般大的女孩端着面碗走出来,她皮肤有一点黑,但个头在本地人里算高的,而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爽朗劲儿。
“来,这俩,我要了。”“要嘚。”
谭文彬知道李追远要问事情,所以他就先买个东西。润生问道:“再买个送给周云云?”
谭文彬听了没生气,反而有所意动道:“啥,别说,还真挺浪漫的。”女孩老板笑着说道:“要么,有情侣款的。”
“来一套。”
“好,给你拿。”女孩从下面拿出两个小棺材,一个黑色一个红色,做工很精致,而且带凹槽卡扣,俩棺材能拼接到一起。谭文彬笑道:“真好玩。”
女孩老板应了一声:“那是,我要是女孩子,收到喜欢男孩送我这个,我肯定高兴死。”李追远疑惑道:“你不是女孩么?”
“啊,我是啊。”女孩老板笑了起来,“说岔了说岔了。”
见谭文彬真的付了钱且将四个小棺材包了起来,出于同桌情谊,李追远还是问道:“彬彬哥,你真要送周班长这个?”“我就是单纯觉得挺好玩的。”谭文彬翻了个白眼,“真送?我又不傻。”
女孩老板不满道:“咋不能真送啊,说明那女孩不懂内涵,这才是咱传统文化里的浪漫。”
谭文彬点点头:“虽然我还是不会送,但我觉得你说得对。”
“听你们口音,你们是外地来的游客,哪里来的?”谭文彬:“南通。”
女孩老板疑惑道:“南通是哪里的?安徽的还是江西的?”谭文彬:“江苏的。”
“哦,江苏我知道,金陵苏州扬州淮安徐州那些,都老有名了,南通...也有名的。”谭文彬故意调皮地问道:“比如?”
“比如..”女孩老板卡壳了。
李追远准备问正事了:“老板,你知道附近的捞尸人么,就是村子里专门负责捞漂子的。”“捞尸人?”女孩老板疑惑道,“你们要捞谁?”
“不捞谁,就是打听一下,你认识么,再具体一点的话,就是你认识姓阴的捞尸人么?”
女孩老板“蹭蹭”快步走进内屋,很快,帘子再次被掀开,只见她左手持黄河铲走了出来:“我就姓阴,我叫阴萌。”李追远没料到,居然这么容易就找着了,不过他还是继续问道:“你家有族谱么?”
“你问这么详细想干啥?”“送钱。”
“有的。”
“方便拿出来让我看看么?”“看了就给钱么?”
“上头要有阴之望的名字。”
“阴之望,有的。那都快两百年前了,我记得很清楚。”“嗯?”
“族谱上记载着,万县出了条吃人的大蛇,他带着人去抓蛇,结果去了就没回来,我去拿给你们看。”“不用了。”李追远看向谭文彬,“给钱吧。”
谭文彬把钱拿出来,放在了柜台上,这钱扎着红绳子。
阴萌先拿起钱,然后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咋了,你们在哪里碰到他变的死倒了?”“嗯。”
“啊?”阴萌忙摆手道,“你别吓我,我刚胡咧咧的。”
能手持黄河铲还能说出“死倒”,证明确实是行里人,而且比太爷那种的,都要纯得多。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太藏着掖着了。
“欠他个人情,这次特意来还的,这钱你收下吧,我们的事也就了了。”
“呵呵呵呵..”阴萌发出一串笑声,边数着钱边说道,“哎哟,这还真是祖宗显灵来送钱了,我正愁下个月房租怎么交呢。”
谭文彬建议道:“你这样做买卖,房租确实不太好搞。”“那我能搞什么?”
“可以卖万州烤鱼。”阴萌眨了眨眼眼睛。
谭文彬又道:“扬州炒饭也可以。”
阴萌推了推面前还剩下半碗的面条,下的是挂面,没浇头,只是倒了酱油。
谭文彬点头示意:“了解。”
“你们吃了么,我给你们下面条?还是我去对门那里买几个菜过来请你们喝酒。”李追远:“我们吃过了。”
“那就留下来吃晚饭吧,大老远地来送钱,总得留你们吃顿饭,反正我是觉得我那祖宗应该也没能帮到你们什么。”“帮到了。”
“我不信,他要是能帮到你们,他自个儿就不会死那儿回不了家了。”“还有这枚玉佩。”李追远将玉佩取出,放在柜台上,“也交给你。”
阴萌低头看了两眼,然后将玉佩推回:“一码归一码,钱我收了,这玉佩是你的。”“好。”李追远没推辞,重新收回玉佩,“那我们走了。”
“喂,不去上面再玩一会儿么,景点在上头呢。”“要去的。”
“这边船停得早,既然出来玩就别急匆匆的,慢慢玩,晚上就宿在这儿,睡我铺子里,也省了开旅馆的钱。”本就是出来玩的,而且对方一再盛情邀请挽留,李追远也就没再继续拒绝:“给你添麻烦了。”
“喂,你真的不是从哪个水葬下面醒来后爬出来的大死倒?”“我么?”
“对啊,来,我试试。”阴萌从兜里掏出一张符纸,贴在了李追远的身上,见李追远没反应,她故作诧异道,“天呐,好吓人,你这么凶的么!”
大家都知道,她是在开玩笑。
“来而不往非礼也,呔,妖精,我也给你贴一张!”谭文彬掏出一张《追远密卷》符,贴在了阴萌额头上。下一刻,符纸变紫了。
谭文彬吓得直接蹦起来,尖叫道:“我了个大!”阴萌有些不解。
李追远踮起脚尖,伸手揭下符纸,说道:“彬彬哥,符纸进过水了,遇上油脂就会变紫色。”“哦..哦!”谭文彬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润生凑过去说道:“有水尸味儿我会说的。”
阴萌直接笑弯了腰:“我都差点以为我真是死倒了,哈哈哈哈哈!”
三人走出棺材铺,来到门口时,李追远指着门口的小水缸问道:“每个店铺门口都摆这个的原因是什么?”阴萌:“这里是丰都鬼城,这条街叫鬼街,喜欢逛街的可不仅仅是活人,等入夜了他们就出来了。
以前没灯泡,天黑了靠蜡烛照不通透,商家闭门数铜钱时,经常会数到纸做的
后来就逐渐形成一个风俗,店铺门口摆个水缸,收到的铜钱往里头一搁,浮着的就是假钱,就不做那客的生意。”谭文彬问道:“那现在都是纸币了,都漂上去了,岂不是得每家都放个验钞机?”
阴萌:“那东西贵,可买不起。”
谭文彬愣了一下:“不是,现在还能收到?”
阴萌伸手抽出柜台下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小沓天地银行的纸钱:
“喏,这就是我这月初到现在收到的,本来够交下个月房租的,谁知道不是做的活人生意。”谭文彬用指尖小心翼翼触摸着纸钱:“你是在开玩笑的吧?为我们增添游览代入感?”
“那是,都什么年代了,哪里还来的鬼啊,漂子都不怎么见着了,我都许久没开张捞尸喽。”“漂子都见不到了?不应该啊,你这儿水系这么多,总不至于没人失足下去淹死吧?”
“都是找村里的捞,很少跑我这里来,他们觉得街面上的店贵。”“其实你很便宜?”
“确实贵。”阴萌理所当然道,“价格便宜了,岂不是跌了我的面子,好歹咱也是正儿八经的捞尸人。”谭文彬努努嘴:“活该你交不起房租。”
“走了,彬彬哥。”
“哎,来了,等等我,小远。”
接下来整个下午,李追远就带着润生和谭文彬两个人很细致认真地游览丰都鬼城,这里的雕塑和庙很多,白天游览也不觉得可怕。
中途,还碰到了两支表演队,三人观看了表演,传统民俗气息浓郁。
润生和谭文彬看得很认真,恨不得每个雕塑下面的讲解牌都要看一遍,寻常游客只是走马观花,他们则是补习课外知识。李追远就慢慢走着,欣赏一些老式的建筑和雕塑风格,至于讲解牌那些,他不用看,因为他脑子里存货很多。
小时候李兰还没那么讨厌自己时,自己还能在李兰工作时待在她书房中,李兰要么给自己拿图纸玩,要么把一堆书丢自己面前,让自己翻。
天快黑时,三人下了山,回到鬼街。
这会儿街上的人依旧不少,附近不少居民白天都有事要做,很多人只能晚上来赶庙会。
再者就是,鬼城的氛围得搭配夜晚,才更有味道,尤其是上头那么多盏红白灯笼,等入夜后点亮,绝对很应景。棺材铺门口,依旧没什么人,甚至阴萌又再次懒得守在柜台后。
“我们回来了。”谭文彬大声打着招呼。
阴萌掀开帘子探出头:“我炖了蹄花,晚上咱们好好吃一顿,巴适得板!”李追远:“要嘚。”
七点,入夜了。
阴萌端着一大盆猪脚出来,大家围坐在小桌前。猪脚入口即化,炖得很耙。
前提是,得忽略掉嘴里的阵阵刺感,因为阴萌忘记处理猪毛。
她确实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似乎因为生意不多的缘故,平时也很少能有人聊天,今晚吃饭时很高兴地摆起了龙门阵。润生只顾着吃,李追远偶尔接几句话,己方主力是谭文彬,和阴萌摆得不落下风。
而且彬彬刻意用他那刚学了一点的川渝话聊天,发音是不准,但调子是学会了,俩人说着说着,调子越起越高,语速也越来越快,像是对起了山歌。
不过倒是没聊太多捞尸的事情,因为阴萌的实践次数并不多,捞过漂子,可却没见过真正的死倒。
她的捞尸知识和技能,都是跟她爷爷学的,她爹妈在她很小时就离了婚,她爹去南方闯荡去了,一走就没了音讯;她妈嫁给下面镇子上一户人家,又生了俩男孩,年纪小不懂事时阴萌也去找过妈妈,等懂事后才知道妈妈其实不想搭理她
说到这里时,李追远和阴萌举起杯中汽水,碰了一杯。
她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爷爷生活,爷爷经营着这家铺子,也是个正统捞尸人,后来,爷爷就将铺子就交给她继承。她其实很有头脑,换个生意做应该是能挣钱的,但她不想更改这间铺子的属性,因为她知道爷爷不会同意。
李追远瞧过她掌心的茧子,以及每次起身坐下时脚尖的变化,知道她身上是带功夫的。
这也是她一个年轻女孩子,能一个人开着店的原因;街上的地痞流氓,基本都被她揍过。
她笑称,要是她想,完全能当鬼街大姐头,在这里收保护费。
沉迷哨猪蹄的润生在这里主动举起杯子,和她干了一杯。
李追远问过她爷爷是否留下过什么书之类的,她疑惑地反问:捞尸人不都是靠一代代言传身教的么,看书能学出个什么东西?
这让李追远略感失望,他倒是想看看同行收藏的,可惜没有;同时,他也有些羡慕,从阴萌的各种细节表现来看,她爷爷的水平应该很高,她接受的是很完整的“教育传授”。
不过,李追远也没因此觉得自家太爷不好,毕竟自家太爷可以“咕嘟咕嘟”地灌福运,跟着太爷混,至少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总之,今晚算是离开南通以来,过得最轻松惬意的一晚了,大家都很开心放松这种松弛感,一直持续到要安排入睡时,才被打破。
“什么,你让我们睡棺材?”
谭文彬抱着脑袋,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而阴萌,正在给里头的棺材铺棉被。
“怎么了?睡棺材多舒服啊。”“我能在外面打地铺么?”
“这儿是山上,晚上冷,我这里被褥也不够,还是棺材里暖和。”谭文彬嘀咕道:“第一次听到暖和可以用在棺材上。”
内房里是库房兼厨房,里面摆着三口棺材,外面店里则摆着两口。来都来了,那就入乡随俗吧。
最后,李追远和润生睡外头的两口棺材,谭文彬和阴萌睡里头。
棺材和臭豆腐一样,看着膈应,躺进去后,还真挺舒服的,有种被包裹的安全感。当然,棺材盖得揭开一些方便透气。
白天赶路加游玩,都累了,谭文彬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然后他就听到有人用指甲在刮自己棺材盖。“沙沙…………沙沙…………”
谭文彬被吓得冷汗都流了出来,将被子提到脸上,只敢留着一双眼睛眯着看向上方。然后,润生的脸出现在上面:“嘿嘿。”
“你干嘛!” “小便。”
厕所在里屋后面,润生睡外头,上厕所时得经过里屋谭文彬气得把被子直接盖脸上,不搭理他。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听到棺材盖上传来的“沙沙”声音。
谭文彬开始害怕起来,他觉得这次不会再是润生了,那是谁?下一刻,润生的脸再次露出。
“你到底要干嘛!”
“我尿好了,回去睡觉,跟你说一声。”谭文彬气得牙痒痒。
好不容易,重新又酝酿出了一点点睡意。“沙沙..沙沙..
谭文彬睁开眼,用手捶了一下棺材盖。
声音消失了。
谭文彬侧过身,继续寻找困意。“沙沙...沙沙..”
谭文彬掀开被子,双手抓住棺材边缘,整个人从棺材里坐起来。他发现,自己棺材四周,没有人。
润生跑这么快?
谭文彬咽了口唾沫,心里再次有些发毛,没敢出去,而是重新缩躺进棺材。“沙沙...沙沙..”
声音再一次出现,谭文彬将被子蒙住头,装作听不见,同时脚也收进了被子。然后,声音又消失了。
谭文彬脸在被子里继续闷着,这次闷了足够长的时间,脸上都出汗了,心道润生这家伙是睡了不逗自己了。他打算透个气,双手抓住被子,打算来一次快掀快盖。
一,二,三..
脸上的被子掀开,却没能按照原来设想地再盖回去。因为,
一张老脸,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探进了棺材,就这么和他面对面地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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